当他抬起手拿筷子时,叶初留意到他的衣袖湿了一大片。
她走过去,捏了捏,还真的有水,“你淋雨了?”
叶之澜敛眸,“没有,只是伸手出窗外时不小心弄湿而已。”
倘若叶初捏的地方再进去一点,那么就会捏到一把冰冰冷冷的短刀。
她没再揪着这件事不放,只是叫他待会得换一套衣服,她记得齐淮天给了几套衣服给叶之澜。
说了这么多,鸡蛋面都有些坨了。叶初道:“赶紧吃,凉了就不好了。”
叶之澜看着荷包蛋稍稍发呆,脑海里飞过一个画面,那个染满血的荷包蛋被他一点一点地吃下去。
叶之澜咬了一口荷包蛋,然后抬眼望着叶初,声音很轻,“这蛋很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叶初知道要适可而止,“那我先走了,慢慢吃。”
待木门被关上的那瞬间,筷子也跟着停了下来,叶之澜脸上的笑褪去。
他拿起碗走到木窗旁,手稍稍一侧,面条全部掉下去,尽数没入水里,不留痕迹。
叶之澜垂眼看了下被叶初捏过的衣袖,再抬眼朝木窗外看去,神色如常,与往日没半点不同。
叶初拿着自己的手镯下楼,想趁他们不注意去典当,整天花别人的钱总感觉不对。
要是被夏芸看到了,肯定会阻止她的。
现在下雨他们都在休息,没怎么出房门,是个好时机。
雨没有停下来的想法,叶初朝掌柜的借了一把油纸伞。
还没出去,从外面回来的小二喊住了她。
小二应当是出外置办些什么,整个身子都湿透了,“这位姑娘,你今日还是等雨停了再出去吧,现在出去不安全。”
瞧叶初一脸不解的模样,小二顺着门口指着外边不远处,“前方不远处的桥。”
他又道:“刚才淹死了个人,我回来的时候才捞起来,所以姑娘还是小心为上,下雨天很容易出意外的,哎,一个人就这么死掉了。”
说完这句话,小二也没空了,厨房里还忙活着,需要他呢,于是没再说什么便离开了。
叶初走到门口看着那座桥,有几名官差似的人围在上面。
犹豫了下,她还是打开了油纸伞朝桥走过去。
并不是想多管闲事,而是在来时的路上她看到了桥对面有家当铺。
油纸伞能挡的雨有限,雨水顺着伞身落下,滴在地上,受力之后反.弹而上,弄湿了叶初稍长的裙摆。
叶初生活在现代的南方,还是靠近海的,所以夏季经常会有台风,这雨这风的架势倒是有点像台风。
脚刚踏上桥梯,就被急.流而下的雨水浸湿了鞋子,叶初微微蹙眉,抬首往周围一看,确是少人。
只有桥墩上站着几名官差,还有......站在离桥不远处、正在屋檐避雨的男孩。
男孩本来一直看向桥墩方向的,后来转移了视线,被雨水洗刷过的黑眸此刻盯着叶初。
她脚步顿了下,这种眼神,她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叶初没再停留,继续朝前走,经过尸体时还多看了几眼,官差很是冷漠,只是负责将人捞上来,什么也不管。
越过桥后,没多久便找到了当铺,手镯如叶初预料般值钱。
她将钱放好走出来,打算拿起油纸伞立即回去。
没曾想油纸伞居然不见了,把伞放外面是叶初在现代养成的习惯。
“......”叶初有些无奈。
不远处,男孩拿着一把油纸伞缓缓走过来,古代的油纸伞样子都差不多,但她觉得男孩手上的那把就是自己不见的那把。
待他走近,叶初就更确定了,做生意的人很喜欢给自己的东西做记号。
掌柜的给她的油纸伞,伞杆上有茶楼的印记。
就算是孩子也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叶初张了张嘴,刚想委婉地问一下,对方就开口了。
男孩拿过叶初的手,将油纸伞放在她手上,“这是你的,我借来一用,现在还给你。”
她气笑,“小孩子,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不可以随便拿别人的东西?借东西不是这样借的。”
男孩冷冷地看着她,“没有人告诉过我。”
紧接着他直接转身离开。
叶初看着男孩在雨中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
倒了那碗面后,叶之澜就一直站在木窗前,他看见了叶初过桥,也看见了男孩跟着她。
“叶公子?叶公子?我有事找你。”夏芸在门外喊了几声,她手里捧着些饭菜。
有两份,夏芸好像记得叶初和叶之澜都还没吃什么。
于是她准备了两份饭菜,叶之澜的房间偏近,她打算送完给他,再去送给叶初。
叶之澜把窗关小一点,不急不慢地走过去。
他看着她手上的饭菜,俊脸不掩疑惑,“夏姑娘?”
夏芸轻笑道:“你们还没吃东西呢,我可以进去吗?”
叶之澜颔首,往边上挪了挪,长指还搭在木门上,他微微一笑道:“这是自然。”
第12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尝试掰正三
门没有关,叶之澜跟在夏芸后面,“麻烦夏姑娘了。”
夏芸将饭菜摆放在桌子上,头不回道:“没事,赶紧吃,待会凉了。”
这话跟叶初捧面来的时候所说的一样。
叶之澜走过去,低头看着她,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好的,谢谢夏姑娘。”
少年的声音很好听,齐淮天的是属于那种沉稳有力的,而他的是属于那种清澈又不自觉地带了些魅惑,勾人心弦。
想到这,夏芸摇了摇头,她居然对一个少年用上魅惑这个词,真是傻了。
夏芸忽然问:“叶公子,你今年多大?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单纯觉得好奇,倘若你......”
叶之澜轻笑,“无碍,十七。”
跟夏芸猜的差不多,说起来她还比叶之澜大两岁,“这样说起来,你都能当我弟弟了。”
不知哪些字眼触到叶之澜,他笑容淡了些,抬眸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夏芸赶着送饭菜给叶初,“那我先走了,叶公子今日早些歇息,明日还要赶路。”
“之澜早些歇息,明日娘亲再来看你。”女人在关上门的那一刻,还是笑着的。
小孩看了看她被烫伤的手,随后转开头,没有给回应,冷漠至极。
门关上不久后又被打开,小孩没回头却知道是谁。
“我们是注定没有感情的,你也是,杀了她,只要杀了她,我就放你自由,杀了你娘亲,我就信你。”
小孩这才回头看向来人,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继而抬起,眸中没有一丝感情,“好,我杀了她。”
叶之澜从回忆里出来,拿起筷子,吃了几口饭菜,但终究是吃不了多少。
他讨厌别人特意给他准备的东西。
叶初刚回到房间夏芸就来了,幸亏今日被雨水打湿的是裙摆,只要不仔细看是看不出的。
饭菜虽然没那么热了,但还是很香,她赶紧接过来,“谢谢夏姑娘。”
夏芸坐下来,跟她面对面,“没事,你吃过饭后早些歇息吧,这些天那么辛苦不好好休息一下身子会扛不住的。”
叶初点头,拿起筷子和碗,“夏姑娘吃过了吗?”
“嗯,跟师兄一起吃过了。”夏芸笑着说。
尽管叶初不是很想调查清楚关于村庄的事情,但经过小女孩的事后,她隐隐觉得灵符或许跟这些事情是有关联的。
送走夏芸后,叶初确是有些累了,胸口处的伤口还疼着,其他旧伤倒是好的七七八八,不痛了。
爬上床榻,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在桥边遇到的男孩,眼睛又睁开了。
叶初失眠了,在后半夜才勉强睡去。
午夜,周遭静悄悄的,街道上差不多见不到人影,地面还留有些未干的雨水。
男孩站在紧闭着门的茶楼前看了一会才缓缓离去。
风雨过后,太阳重新出现,甚至比往常的还要烈,在外面待太久容易晕倒,更别提他们要赶路。
齐淮天自然也知道,但为了早些调查清楚这些事情他还是坚持赶路。
在下山之前师父曾经给了他张地图,上面有几个地方。
师父说要想找到灵符必须得经过这几个地方,然后顺着线索慢慢找,不能跳过任何一个地方。
第一个地方就是明城。
村庄是个意外,但现在看来村庄很有可能跟灵符有关系,念及至此,齐淮天的神色凝重了不少。
在齐淮天去结账的时候,叶之澜貌似看到了什么,走出去,视线落在男孩身上。
对方也不甘示弱,回看着他。
叶初时刻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也跟了上去,如果说昨日遇见男孩是巧合,那么今日呢?
男孩大概才十三、四岁左右,但她总觉得他太过于成熟,这个年纪露出那种冷透骨的眼神实属不当。
叶之澜转头看着她,勾唇道:“你可见过他?”
叶初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嗯,昨日见过,我去当铺把手镯当了,在半路见过这个男孩,你为什么会这样问,难不成你也见过?”
闻言,叶之澜淡淡一笑,微摇头道:“未曾见过。”
他并没有问她为什么要去当手镯。
为了能够尽快到达明城,齐淮天买了辆马车。
他觉得叶之澜身子偏弱,所以选择独自一个人驾车,其他三个人坐在里面。
按理说,男人都好面子,叶初觉得齐淮天的意思太明确了。
就是嫌叶之澜身子弱,武功差。
虽说齐淮天没有看不起他的想法,但有时候敏.感的人会很注意这些的,叶初觉得叶之澜是那种异常敏.感的人。
夏芸心思没叶初多,也没她想的复杂,所以并未想到这层。
反观叶之澜表现很是平静,从容地坐着,神色淡然,像是没察觉到什么。
突然,马车一晃,叶初没坐稳朝叶之澜身上倒去,撞到的位置不可描述。
她脸不受控制地泛红,马上起来,“我不是故意的。”
叶之澜抬眸看着红了脸的叶初,从容不迫道:“嗯。”
“......”
夏芸撞到了额头,瞬间红了一大片,她掀开车帘,边揉边问道:“师兄,怎么了?”
说来齐淮天也冤枉,并不是他驾马车驾的不好,而是前方突然跑出一个男孩,杀他个措不及防。
叶初也跟着探头出来,当看到有过几面之缘的男孩时,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齐公子,没撞到人吧。”
“没。”
还在马车里的叶之澜低眸看了下自己被撞的地方,又看了下此刻背对着他的叶初,手握紧了刀。
“之澜,听娘的话,把刀放下好吗?”女人哭得梨花带雨,甚是惹人怜。
“之澜,不要这样。”
衣袖被人扯了扯,回忆被打断,叶之澜缓缓抬首,叶初的脸闯入视线内,“我们还是下去看看吧。”
叶之澜松开刀,随着她一起下去,走动间白衣稍稍扬起,形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不过都是假象。
夏芸跟齐淮天围着男孩,马车现在停在树林处,周围没什么人家,冒出个男孩拦路实属古怪。
夏芸弯腰,细声问:“你好,你父母呢?怎么一个人在这?”
“死了,只剩我一人。”男孩的脸染上悲凉,眼睫稍稍垂下,看起来甚是可怜。
树林里没能看到什么人,夏芸他们也不忍心扔下一个男孩在这。
晚上一般会有野兽出没的,万一遇到就危险了。
可他们也知道,放一个来历不明的男孩在身边也很危险,但还是打算到下一个地方再放下他,然后找官差。
叶初没资格说些什么,既然齐淮天都决定了,她也不好干涉。
叶之澜忽然俯身在她耳畔,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他好像是冲着你来的。”
作为同类人,叶之澜能感应到男孩想做什么,他想杀了叶初。
叶之澜勾了勾唇。
记得那个人曾经说过,没有感情才可以在这个世界更好的生活下去。
所有对他好的人都是有目的的,娘亲也有,目的就是为了留住她唯一的血脉——他,所以对他很好。
最后她如愿了,叶之澜活了下来,而她却死了,死得很惨。
那张好看的脸皮被人剥下来,血液被放光,尸身被扔进狼窝,一根骨头都没剩。
整个过程叶之澜都看着,那个人还问他有什么感受。
他看了一下那个人手上沾满血的刀,心中毫无波澜,面无表情地说了几个字,“没感觉。”
随后,一道扭曲而疯狂的笑声响起,笑声传入叶之澜的耳中,有些刺耳。
但他没表达什么不满,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头人。
那个人是——叶之澜的父亲。
到现在叶之澜都没想明白叶初的目的是什么。
叶初没说话,尽管她也有这种感觉,但她真的只是见过男孩两次而已,一次在雨天,一次在茶楼门前。
回到马车内,叶初已经出了身细汗,夏芸看到后立即递了块帕子给她,“小初,擦擦吧。”
“谢谢。”
男孩自上马车后,眼神就没离开过叶初。
他笑了笑,之前的冷漠被孩童的纯真取代,“我是不是见过你?”
夏芸有些惊讶,“小初,你之前见过他?”
叶初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甚至有点冷,“没有,没见过,可能是认错人了。”
反正叶之澜应该不会揭穿她,不知为什么,她就是不想跟这个男孩扯上关系。
听了这话,夏芸没再说什么,毕竟她又没什么理由骗自己,认错人这种事经常发生,也不值得稀奇。
叶之澜垂眸看着悬挂在自己腰带上的白玉佩,经过这么多次危险都没弄不见,还真是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