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乔东远没有关系。”乔木冷冷的道。
艾乐山这才感觉出异样:“你……你不是乔老师的儿子吗?”
乔木没有再解释,转身离开了。或许是乔木此时身上的冷意太盛,艾乐山没有再跟上去,而是傻愣愣的站在原地。正巧这时候齐方从二楼下来,见艾乐山站在门口,笑着过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齐叔叔。”艾乐山回神。
“你小子,又是中盘胜?我刚刚还在楼上和别人打赌,看你今天是不是又在上午结束比赛。”齐方笑道。
“这种事情你们还打赌啊。”
“谁让你小子这么厉害,十六连胜,十六场都是上午就结束比赛。”齐方道。
“乔木也是十六连胜。”
“乔木虽然也是十五……”齐方愣了一下,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今天才是第十六场,“乔木今天的比赛赢了?”
乔木会赢比赛不奇怪,但一连十五场,乔木从来没有在上午就结束比赛过。淘汰赛都下的那样谨慎,怎么进入循环赛反而激进了。而且他记得乔木今天的对手是一个叫申思聪的冲段少年,棋力相当不错,是今年的种子选手之一。
“嗯,他刚走。”艾乐山点头。
齐方转身就往场馆里走,快速的走到了还在复盘的申思聪面前,双目扫视着棋盘上的棋子,猜测着里面每一步的顺序。
艾乐山也跟着齐方走了进来,他对于乔木的棋一直很好奇。只是乔木之前的棋下的实在没有什么可看的价值,之后他就没怎么关注了。但今天这一局不一样,循环赛第一场,对方又是种子选手,乔木中盘就赢了,定然是拿出了真本事的。
“齐主任,艾乐山?”申思聪看着面前忽然多出来的两个人,猛的一愣。
这两人一个是定段赛的组织者,一个是今年的夺冠热门,怎么忽然关心起自己的棋了?
不对,自己输了,他们关心的是乔木。可乔木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引起这两人的注意?
“这才是他原本的棋风吗?”艾乐山喃喃道。
白子环环相扣,每一步都藏着杀机,从一开始就对黑子围追堵截,杀的黑子毫无招之力。中间黑子试图反扑过,但白子早在十几手前就预料到了,留了陷进在那里等着,只要黑子一起,十手之内必败。
“不,这不是他的棋风。”齐方抬头问申思聪,“你是不是得罪过他?”
从之前的十五局棋里,齐方可以看的出来,乔木的棋风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乔木心思细腻,下棋时喜欢筹谋策划,很少会一上来就和人真刀真枪的拼。他喜欢前期观察对方棋路,中盘筹谋,后盘发力。如此大开大合的招式,起手就杀气毕露,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啊?”申思聪懵了。
“乔木。”齐方提醒。
“我……搭讪过他女朋友,算吗?”今天这盘起几乎就是一年前的翻版。
不就是朝你女朋友要了个微信号吗,还没要到,至于记仇到现在吗?
“当然算,这可是大仇,是我也杀你。”回答他的是艾乐山。
“……”申思聪心态都要崩了。
第34章 第十七场比赛,乔木……
第十七场比赛,乔木遇见了一个二十六岁的青年,名叫沈和玉。
两人下了十几手,乔木便看了出来,这人的棋力很高,比他之前遇见的十六名对手都要高。
转眼一上午过去,棋到中盘,两人未分胜负,但午饭时间到了。周围陆陆续续有人起身出去吃饭,一些不饿的,也会趁着这个机会出去休息一会儿,放松一下大脑,但也有极少数不离席,想要一口气下完的。
“你饿吗?”从对弈开始便一言不发的沈和玉忽然张口。
“啊?”乔木正在思索接下来的棋路,猛的被打断,有些恍神。
“算了,你去吃饭吧,调整好状态再回来。太紧张,是下不好棋的。”说完,也不等乔木回答,沈和玉自顾自的起身往外走去。
对手走了,乔木也不好继续落子,把棋子放回棋篓里,乔木去了厕所。
透过镜子,乔木可以清晰的看到自己额头的汗珠,他刚才紧张了。虽然还没有紧张到发病的程度,但他确实开始紧张了。沈和玉刚才问他饿吗?应该是想让他放弃午饭时间,两人一起把棋下完吧。
要开始了吗?
在这个赛场上,自己一定会遇见让自己紧张的对手,这一点乔木一直是有心理准备的。
“放松,不要紧张,深呼吸。”他和沈和玉的这盘棋还没有进入到最后的搏杀阶段,如果仅仅只是前奏自己就开始紧张的话,等搏杀开始自己一定会发病的。
冷静,冷静。
可乔木越是让自己冷静,心就越静不下来,甚至呼吸越来越急促,浑身都燥热的厉害。下意识的,乔木就想用水给自己降降温,可是等水龙头打开,手指触碰到水的瞬间,幼年被按在水盆里被强迫冷静的画面便骤然闪现出来。
不行,不能用水,不能用老方法。
乔木重又把水龙头拧上,水声停止,他脑海里闪现的画面才算是淡去一些。
从小,他只要一紧张或者思绪混乱,母亲就会把他按在水盆里冷静,这是他阴影的源头,却也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习惯。他害怕这种窒息感,可一旦想要冷静,他又会下意识的采取这种行为,因为每当他紧张害怕的时候,脑海里就会浮现他母亲的脸和声音:“乔木,看看你下的棋,自己去冷静冷静”。
所以只要一紧张或者害怕,他就会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直到把自己活活憋晕过去。
“不要想她,你现在已经不是在为她下棋了。”乔木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遍遍的重复着,但额头的汗珠却越来越密。
=
红螺七中。
徐柚柚正和班里的同学一起往食堂走,走到一半,一股寒意忽然从脚底板窜了上来。徐柚柚脸色一僵,整个人停在原地。
“柚柚?”同学好奇的看向忽然不动的徐柚柚。
“我忘记拿饭卡了,你先去吧。”徐柚柚随口找了个借口。
“那你用我的吧。”同学大方的道。
“不用,我回去拿一下,很快的,你先去。”说完,徐柚柚不由分说的就往回跑去。
没一会儿,徐柚柚就回到了教室里,这时候教室里已经没有人,徐柚柚拿出手机直接一个电话就拨了过去。
乔木应该是遇到厉害的对手了,只有他紧张了,她的寒症才会复发。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电话没通。
是了,比赛的过程中手机是要关机存放起来的,只有比赛结束才能拿回来。也就是说,她没有办法联系乔木。
“乔木,加油啊,别输给它。”徐柚柚望着隔壁乔木的位置,仿佛他就坐在那里,随着体内一阵阵寒意的涌现,小脸已经煞白。
“徐柚柚你怎么了?”卢时原本在去食堂的路上,半路见徐柚柚跑了回来,就也跟着跑回来看看情况。谁知道一回来,就见徐柚柚惨白着脸趴在桌子上。
“没事。”徐柚柚有气无力的回道。
卢时哪里会信,抬手探了一下徐柚柚的额头,如冰块般的触感冰的他差点跳起来:“你那什么怪病又发作了,起来,我送你去医务室。”
“不用,一会儿就好了。”要是没好,去了医务室也没用。
“不行,我答应了乔木要照顾你的。”徐柚柚这个忽然发作的寒症古怪的很,没有任何发病的预兆,可能上一刻还是好好的,下一刻忽然就发作了。乔木离开的时候特地叮嘱了卢时,让卢时多注意徐柚柚的情况,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卢时才会在发现徐柚柚忽然返回教室后跟着回来。
=
B市,围棋会馆。
乔木的呼吸越来越重。
乔木,你已经不是在为她下棋了,你是因为自己想下棋所以才下棋的,你喜欢围棋,下棋是一件开心的事情。想一想,想一些开心的事情。
不期然的,一幅画面闯进了脑海里,挤掉了母亲狰狞着要把他按进水盆的脸。
“乔木,你帮我把这个活死题解开,我去赢灯笼。”
“乔木,和他下,我赌你赢。”
“乔木,你看手机壳,是我们两下的棋,虽然是五子棋,哈哈哈……”
如钳子般紧紧扒着洗手台边缘的手缓缓松开,乔木的呼吸放缓,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
=
十八班的教室里,卢时正要强拉着徐柚柚去医务室的时候,徐柚柚忽然一咕噜站了起来。
卢时被吓了一跳:“你干嘛。”
“我好像好了。”徐柚柚道。
“哈?”
“嗯,我好了。”徐柚柚又细细的感觉了一下,体内的寒意确实在慢慢退去。
卢时原本是不相信的,但是眼瞅着徐柚柚刚才还白的跟试卷一样的脸,肉眼可见的红润了,只能瞠目结舌的喊了一句我去。
“你这病怎么回事,一惊一乍的。”卢时无语道。
徐柚柚笑了笑也不解释:“走吧,去吃饭,一会儿食堂没菜了。”
=
午饭结束,棋手们陆续回归赛场,沈和玉是掐着点回来的,他回来后第一件事情便是盯着乔木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道:“调整好了?”
“是。”乔木笑着点头。他上午确实是紧张了,中午也确实调整了,被对手看穿,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沈和玉一愣,看着乔木的眼神有了一些变化:“现在的你,似乎比上午要自信很多。”
乔木淡笑不语,只是提子,落向棋盘。
上午结束的时候,轮到他落子,所以下午的战局,应该由他开启。
一小时后,棋局结束。
“我输你一子。”两人都是高手,不用去数,早在十几手之前沈和玉就算到了结局。如果最后一个陷阱也被乔木看穿的话,最后他会输给乔木一子。
“承让。”乔木道。
“是一局好棋。”输赢不论,这一局沈和玉下的酣畅淋漓。
“是。”乔木也很久没有同人下的这样酣畅淋漓了。
“你下午的状态比上午好很多,如果你上午就是这个状态,我肯定不只是输一子。”沈和玉道。
“你也很强。”乔木衷心的道,起码是他决定重回棋坛后对弈过的最强的人了,甚至强过了已经是职业棋手的李修然。
“我看过你的棋。”沈和玉又道。
乔木脸露诧异。
“不用奇怪,你连胜十六场,上一场赢的还是种子选手,我研究一下你的棋很正常。不只是我,进入循环塞后,大家都会提前研究一下下一场的对手,毕竟名额只有二十个。”沈和玉道。
乔木哦了一声。
“但是你没有研究我吧。”
乔木一僵,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回答是吧,会显得不重视对方,回答研究了吧,那是在说谎。
“你不只是没研究我,你甚至没有研究任何一个人。你不和这里的任何一个人聊天,也不打听任何一个人的棋风。你每天按时来,棋下完了就走,狂妄的没有把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放在眼里,仿佛我们都不是你值得注意的对手。”
“我不是……”乔木确实没有特意去研究别人的棋风,但也没有狂妄到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他只是专心的在下自己的棋而已。
“不用否认,你的这种狂妄是无意识的。”沈和玉继续道,“主观上你没有藐视任何一个对手,但潜意识里你觉得没有必要去了解对手。你有自信战胜任何一个你遇见的敌人,所以你从不花心思去了解。我说过,我看过你的棋,虽然没有看全,但也看了一半以上。你的每一盘棋,都比上一盘周祥,你的棋力,一盘比一盘强。你在进步,不,说进步不够贴切,毕竟没有人能短期内进步这么大。应该说,你在变的娴熟。以你的年纪,你应该是道场的学生才是,可我打听了一下,你和我一样是业余赛上来的,所以,你应该中间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下棋吧。”
乔木没想到只是一盘棋而已,对方就能把自己看的这么透彻。
“看来是了。”沈和玉笑着摘下自己的眼睛,用衣角擦了擦,“别紧张,我没有在网上人肉你,只是正常的逻辑推理。”
“我去登记了。”乔木起身往外走去。
沈和玉没有离开,他继续坐在桌前,复盘刚才那一局棋。忽然,一个人影走了过来。
沈和玉抬头,看到了熟悉的娃娃脸少年,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过来。”
沈和玉会这么关注乔木,不只是因为乔木之前的十六连胜,还因为艾乐山。淘汰赛的时候,沈和玉只输了一盘,他输给的人正是艾乐山。艾乐山和他结束对弈之后,立刻就走向了乔木所在的位置,盯着乔木的棋看了许久。
艾乐山的身份,在定段赛开启后不久就传开了,他是九段棋手艾老的亲孙子,更是华国围棋第一人乔东远的内定弟子,这样的人参加定段赛简直就是降维打击。如果围棋有报送名额,像艾乐山这样的选手就应该被直接报送成职业棋手,且最少是三段以上的。
沈和玉刚才对乔木说的那种无意识的狂妄,除了乔木有之外,还有一个人也有,那就是艾乐山。他和乔木一样,从不研究对手的棋风,只除了乔木。能让艾乐山花费心思关注的人,那一定是被他视为对手的人啊。
“中盘后期,乔木的棋风果断了很多。”艾乐山道,“他又进步了。”
“他现在的棋力还不是你的对手。”沈和玉道。
艾乐山没有说话,这点他自己也看的出来,说实话,他第一次看到乔木的棋时是有些失望的。乔老师的儿子,棋力怎么会那样的普通,直到齐方叔叔和他讲了乔木的过往。
一个陨落过的天才少年,放弃了六年的围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