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位幼态萌妹,名字也很符合她,叫李初萌。
李初萌站起来,到中央把指针盘180度转了个方向,说道:“这个东西肯定不科学!”他们那半圈的纷纷点头,而且,谁都知道,今天最想搞到的人,就是这边半圈的陈逸。
开始转盘,没搞到陈逸,陈逸旁边的张若琳中招了。大家一脸可惜的样子,就差一点点!
张若琳也看出来,大家对她并不感兴趣,所以很放松,她回答什么都不会有人关心,瞎说呗。
忽然有人提议:“一直是真心话有什么意思啊,大冒险大冒险!”
第9章 9
一群人附和着。张若琳忽然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不公平哦,转的时候没说,那就得从下一把开始大冒险!”
大家有点愣住了,本以为这个安安静静坐着的女孩,是那种唯唯诺诺的类型,没想到她会反驳。
陈逸忽然开口了,对转盘子的杜宏毅说:“猜拳,谁赢听谁的。”
这是陈逸今晚第一次开口说话。场面静了几秒钟,杜宏毅说:“来,石头剪刀布?”
张若琳说:“好啊!”
她出了锤子,杜宏毅出了剪刀,她赢了。
路苔苔说:“若琳你运气可以啊!”
张若琳低声说:“调查显示,在剪刀石头布里,男生大概率第一把出剪刀,这是一种习惯。”
路苔苔:“哇,这也行……”
张若琳说:“我选真心话。”
大家唉声叹气,杜宏毅问:“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很常规的一个问题。
张若琳想都没想说:“威武霸气。”
“不行不行敷衍!啥是威武霸气啊!”
张若琳辩解:“多好啊,这意味着优秀有实力健康强壮,这不是理想型是什么?”
大家笑起来,放过她了。于是再开一轮,约定了大冒险,轮到万峰转盘子。
众望所归,指针指向陈逸。大家十分配合地鼓掌起哄。李初萌说:“社长,你看,这转盘就是有问题吧!”
社长也玩嗨了,说:“赶紧想想怎么整这小子吧!万峰,你别放过他。”
万峰摸着下巴,拿出手机不知道在搜索什么,鸦雀无声,大家都关注着他,过了一会儿万峰抬起头,轻咳了两声才说:“兄弟,第一把咱们不玩太大哈,这个台词,你挑个女生,对着她声情并茂地念完!”
陈逸接过手机,脸一黑。
大伙窃窃笑起来,这下好玩了!好奇又期待。女生们此时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心里大概也都在期待陈逸能选择自己。
陈逸的表情回归平淡,转过头说了句,“就你吧。”
谁?
张若琳就坐在他旁边,选她方便快捷,似乎没什么不对,但结合他来的时候的做法,忽然让大家有些猜不透。如果不是张若琳实在太普通,大家恐怕要怀疑陈逸就是冲着她来的。
张若琳身上集中了全部视线,她缓缓转过头,看着男生下巴的位置。
万峰调侃道:“张同学怎么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啊?”
又是一阵笑声,张若琳烦死万峰了,她瞪了他一眼,万峰得逞般笑得更欢了。
收回视线的时候,不经意对上陈逸的视线。
陈逸静静看了她半秒钟,开始念:“我知道他爱你爱的好痛苦好痛苦,我也知道你爱他爱的好痛苦好痛苦,你痛,我也痛,你痛,我更痛,我心痛得快要死掉了!都是我的错我的错,我不该和她一起看雪看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我答应你,从今往后只和你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他声音很好听,沉沉的,却不重,像是凝聚的一团雾气,人置身烟雾之中看不真切,容易迷失。气场这东西着实神奇,这狗血的台词在他念来也没有那么不堪入耳了。漆黑夜色下,氤氲灯光里,平添了浪漫的气氛。
静了几秒钟,有人笑抽了满地打滚比如万峰,有人愤愤不平比如李初萌,有人六神无主……比如张若琳。
陈逸放下台词。张若琳眼神闪烁,转过头去,煞有介事地对大家做了个哭脸说:“天,要是我什么时候被咱们学校的女生活埋了,还请各位一人给我刨点土救救我!”
大伙又被逗笑了,很快继续下一轮。直到每个人都转了一遍,游戏阶段结束,开始切蛋糕,然后自由观星交流。
张若琳上了趟洗手间,冷水拂面,她注视着镜子里脸色苍白,不,苍黑的自己,过了几分钟才回到天台。大家分散在几个望远镜边上,几个学长在一旁高谈阔论。一场游戏结束,大伙确实放松不少,也更熟稔了。
陈逸和他们宿舍几个还坐在地上,分派别,好像在打牌。旁边也围着几个女生,路苔苔也在,和小胖在斗嘴抢牌。
张若琳挤不进设备那边,便沿着围墙绕到后边,看着学校的夜景,静谧安宁,往远处看,灯火通明商务高楼,仿佛不眠不休。
“我们是不是很早就认识?”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低低的像是幻觉。
张若琳转过头。是陈逸。
我们?哪儿有我们。
她别过目光看地面,拍拍胸口说:“陈同学你走路没声音啊,你是鬼吗?”
他不说话,又走近了几步,步伐轻,但足以听见。是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察觉。
张若琳笑了笑:“没有。我这样的,怎么会认识你这样的。”
陈逸说:“你的名字……”他没有继续往下说,拖长的音调令人有些恍惚。
重逢以来,她幻想过无数次,当他听到她名字的那一刻,会有什么反应,当他问她的时候他要怎么回答……
这一刻终于来临的时候,张若琳反而没有什么想法了,她只是保持微笑,说:“和你朋友一样?哈哈这句话我从小听到大,再说了,同名不同命,名字一样长得不一样啊,对吧。”
终于还是选择了否认。人在紧急时刻最是暴露本真,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上演一场“重逢”。
胸腔里有一股压力袭来,她支撑着,气息渐渐止住了,心脏跳动的声音盖过了不远处社员的笑闹声。说谎真需要体力。
陈逸长久地沉默,最后点点头,转身走了,步伐不紧不慢,和来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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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逸提前离开了,手机一直不停震动,催促他的消息一个接一个。
今晚是言安荷的生日。一场聚餐他借故没去,二场不去说不过去。微信界面一片红,好几个人在催。
他回家拿了礼物,进包厢时已经将近十点,免不了被一顿灌酒。在场的都是高中同学,还有言安荷在学校新认识的几个朋友,有男有女。
言安荷是表演系的,同学的相貌自然都不差,她的外在条件,即便在表演系也是出挑的,加上家境优越,平时没少有人往她跟前凑。但大家也都知道,言安荷是名花有主的,对方与她青梅竹马,还是q大的高材生。
陈逸没来时,就一直有人念叨他,导致大家对这个人十分好奇。左不过是个学霸,最多相貌清秀,比起学表演的,颜值上还是相差甚远的。
包厢门被推开的那一刻,电影学院的还以为是他们的同学,但一声“陈逸”,打断了联想。
有人调亮了灯光搞事情,往玻璃桌台上蹬了整整一打酒。借着灯光大伙也都看清了。细看之下才觉得,这个男人长得没话说,表演系也找不出几个这样的,但他并不像学表演的,他穿着简单,没有潮牌堆砌的浮躁感,举手投足个人风格突出,冷淡疏离被一点书卷气中和,有一种气定神闲的气场。
按照他们对陈逸身份的理解,作为言安荷的男朋友,或者准男友,他迟到应该给个理由。但陈逸没有解释自己晚到的原因,把礼物袋子给言安荷说了句“生日快乐”,就往那一坐,爽快地喝了三杯酒。
于是场子又热起来,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到了零点,生日歌响起,服务员推着蛋糕进来,言安荷像是公主一样被大伙簇拥着许愿。蜡烛熄灭,有人起哄:“许的什么愿啊?”还煞有介事地把陈逸往中间推。
言安荷俏皮地说:“为什么要告诉你,你又不是老天爷能帮我实现愿望。”
那男生说:“我不能,陈逸能啊,是不是!”
又是一阵起哄,陈逸说:“行,你说,我尽力。”脾气好得令女生们羡慕。
起哄声更甚了。言安荷注视着陈逸的眼睛,背景的生日快乐歌不知被谁暂停了,喧闹的包厢鸦雀无声。
言安荷缓缓踮起脚尖凑近陈逸的脸,周围又开始窃窃地起哄,声调暧昧。众人翘首期盼那个吻的到来,甚至已经做好鼓掌的准备。
而言安荷只是凑近陈逸的耳朵,说了一句话。谁也没有听清。
然后陈逸点点头说:“好。”
言安荷微微笑着。
等来这一幕的众人并不满意,开始不满地抗议,言安荷把蛋糕一切,装作不满地说:“你们为什么这么关注陈逸,今天是我的生日好吧,我是主角!”
众人把她这个表情理解成恼羞成怒,一副你懂我懂大家懂的神情,气氛重新热闹起来。
一直进行到半夜两点,大伙喝的七倒八歪,这局才散。言安荷在楼上定了好几间房,一群人都住酒店。陈逸把言安荷送回房间,就准备回家。
言安荷知道他能不睡酒店就不睡酒店,但还是说:“你喝了好多,还是别回去了,怪折腾的。”
陈逸说:“我没事。”
言安荷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笑了笑:“那你小心一点,到了发个消息。”
陈逸说:“好。”
她站在门口,看着他走到走廊尽头,拐向电梯间。没有回头。
言安荷关了门,躺在床上久久没有去卸妆洗澡,她好像已经花光所有的力气。直到手机震动,陈逸发来消息:“我到了。”
她拿起来,回一句:“好,早点睡。”
陈逸:“你也是。”
看似默契周到,但也仅仅限于默契周到。他们认识八年了,她一直在他身边,在周围人眼里,他们郎才女貌,自然而然就是一对,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因为除了她以外,他也没有和别的女孩走得这么近过。
上了大学,在一起似乎是水到渠成的事了,在今天这么好的氛围下,她知道,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会照顾她的面子满足她,即便她向他表白,他也不会在那样的场合拂了她。可是她不敢,在他的眼睛里,她从来没有看到过,称之为爱意的东西。
他永远是一副有些厌世的感觉,似乎这世界没什么值得他特别留意的,来去自在,闲散慵懒,可又不是丧,难以形容,琢磨不透,所以吸引人。她想象不出他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怎样的。会不会变得热烈,会不会变得幼稚,会不会变得无理或者霸道?
她不确定。但她知道,至少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这么多年,闺蜜都说他们俩早已友达以上,只差其中一个捅破窗户纸。可她不那么认为,她明白,她只是恰好从小就认识他,他也不讨厌她,她就一直在他身边,此后因为她,也没有其他女生靠近而已。他甚至也可以和她在一起,如果她说他缺一个男友的话。可没有爱情的关系能够维持多久?如果分开,那便是永远再无机会了。
所以她稳稳地,耐心等待,耗掉所有人,等他拥抱她。
她今天在他耳边说:“你可得请我吃顿大餐!”
他的回答是如此的聪明。
第10章 10
陈逸着实喝了不少,他对酒局规则了如指掌,应付自如,但今晚他是来者不拒。甚至在某个零界点,想醉一醉。他见过太多喝醉的人暴露自我,他忽然很想试试。
虽然意识清醒,但身体还是很疲惫,他往沙发上一摊,揉着太阳穴。桌面上摆着一本刑法书,他注视着它,忽然坐起来,拿过来左右翻看,书楞上画着一只老土的米菲兔,她应该是压平了画的,合上以后兔脸挤压,有些扭曲。
真是画得不怎么样。陈逸无声地笑了笑。不知道坐了多久,他爬起来洗澡,躺下的时候天光已经泛白。
陈逸有一套自己的冥想训练法,能够两分钟内入睡,即便高考强压下,他的睡眠质量也一直很好。
这一觉却睡的不安稳,他做了许多梦。
----夏日草长莺飞,湍急河流上船只川流不息,巫市旅游季节,到处都是游客,中间夹着几个金发碧眼的老外,逗弄着好奇注视他们的本地小孩,还有纤夫成群结队地蹲在岸边抽烟,等待活计……
——满目疮痍的城区,到处是轰隆隆施工的挖掘机,工人顶着烈日挥舞着手里的大锤子,混凝土倾倒的一刻掀起大片尘土,白茫茫的一片,在光束中飞舞渐渐消散……
——夜幕降临,轰隆拆迁声中,伴随着悉悉索索的搓麻将的声音,尚未搬迁的人们死守着断壁残垣中逼仄的街区,嘻嘻笑笑一切如旧,仿佛即将背井离乡的人并不是他们……
手机铃声响起,打碎了陈逸乱七八糟的梦境。他坐起,有短暂的失神。
零零碎碎片段化的梦境,最是消耗精气神。
他梦到了整个巫市,唯独没有梦到旧人。他甚至梦见了市委楼上的天台,能看到整个巫市。梦中视野转了一整圈,也只是景。没有人在同他一起看。
他使劲回忆,张若琳的样子却越发模糊,只依稀记得,她是个白白净净的女孩,胖乎乎的,傲娇得像个公主。
这些年陈逸已经很少想起巫市,也许是因为年岁渐长,也许只是愧于面对。
他离开的时候没有与她告别。在她刚刚失去父亲,整个人失魂落魄的时候,他与家人离开了巫市,在繁华的上海落地生根。
后来他向母亲打听过张若琳,说她和她的妈妈回到了舅舅家,她舅舅陈逸知道,有个工程队,在拆迁那会儿赚得衣钵满体,那看来她还是能够继续当她的小公主。
小时候的感情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到新的地方,结识新的朋友,很快也进入了新的生活。说来也奇怪,小时候他在一个小城都能认识三个张若琳,到了上海,这么多年反而再没碰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