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队长有点失望,又从裤兜里掏出张纸。
白纸上龙飞凤舞,是各种注意事项,李爱国温习起来,默默告诉自己:“成功只会留给有准备的人。”
而他,都准备好了!忽悠猫嘛,简单!
“舅公,”李爱国还想再说话,吴金宝已经懒得听了,快步远离这个突然话痨的家伙:“差不多就得了,你跟我说说那只猫。”
他对猫更有兴趣。
“天底下猫多了去了,这只猫有什么不一样?”
吴金保是通城医学界的顶尖大牛,是数家公立医院的荣誉院长。
中西医结合的专家,荣休之后,经常被请到大学和医院做讲座,时不时就有后生晚辈遇到疑难杂症向他请教。
吴老爷子带出了通城许多出色的学生,桃李满天下。
某种程度上而言,还能算上是李爱国的靠山。这些年,李爱国少有冲他开口的时候。没想到为了一只猫,把他请出来了。
吴金保的心情,嗯,挺复杂——我的分量就是来救猫刷猫好感度的?
这王八蛋混账!
*
212病房,董兽医耐心在跟宋北和秦萧聊天,讲些给猫猫狗狗看病的趣事儿。
助理去买感冒冲剂了,李爱国就是这时候领着吴老爷子到了212病房。
李队长恢复严肃板正的模样,抬手,敲门。
小王大夫抱着病历本走出209,正巧遇上李爱国。
“李队长,又来看秦队?”小王笑着打招呼,目光在精神矍铄的老爷子脸上转过,隐隐约约觉得对方眼熟。
“小王大夫,你早啊。”
“早。您今天这么早过来啊?秦队长恢复得很不错,比我们预计的还好呢。”小王大夫语气轻快,笑容灿烂。两人攀谈几句,小王拐出二楼走廊,慢悠悠抱着病历本往楼上走。
“那位老人家好眼熟,我肯定见过他。”
“在哪见过呢?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了?”
小王走神地抱着病历本回办公室,不小心跟胡主任撞了个满怀,厚厚的病历摔到地上,吓了小王一大跳:“抱、抱歉!胡主任,我刚才没注意到您……”
小王大夫慌里慌张去捡病历本,胡主任不赞同地皱眉,蹲身帮小王捡起散落的纸张,收拾好递给给小王。话声里带着不悦:“慌里慌张跟丢了魂儿似的,你这幅样子能给谁看病?出岔子怎么办?!”
“小王!你是实习大夫,在医院里,不是学生!你要对病人的生命安全负责,知不知道?!”胡主任语气很重,小王手指揪住病历本的边角,脸色发白,嘴唇蠕动了下:“不是,胡主任,我……”
胡大夫将小王的反应当成狡辩,这是怕她责骂?不满更深,眼神凌厉:“不是什么?”
“我怎么教你的?”
走廊里,偶尔有大夫和病人经过,小王大夫耷拉着脑袋挨训,脸涨得通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死死抱着病历本儿,怯懦地低着头,不敢再解释。
胡主任撇了眼路过的年轻大夫和护士,冷声:“很好看?!”
“你们以为自己比她强?”
年轻大夫们最怕雷厉风行、嘴舌如刀的胡主任,赶紧缩起尾巴,噤若寒蝉地绕路。
副主任医师刘启笑着打圆场:“咳,老胡你老板着脸,把孩子都吓着了。”
“小王做事认真谨慎,从来没出过岔子。”
“这是撞上事儿,还是昨天没休息好?”刘启安慰小王:“累了你就去休息室躺会儿,养足精神再工作。”
小王低头盯着脚尖看,低低应了声。抬头,正看见走廊对面摆放的荣誉墙。
左侧第三位的老人和蔼威严,双手插兜站在医院大楼前,头顶的红十字鲜艳醒目。
正是她刚刚在212病房看见的老大爷。
“吴院长!”小王读研究生听过吴金保的讲座,当时隔着人群,五官有点模糊。刚才打了个照面,小王才一时没反应过来。
感觉到胡主任威严冷淡的目光又一次落在自己脸上,小王大夫意识到她失态了,生怕主任以为自己是故意的,赶紧说:“我刚才在212病房外头看见吴院长了。”
212?吴院长?
“吴院长?”胡主任微微皱眉,院里头有姓吴的院长吗?她想起秦萧,该不会是宋团长觉得秦萧伤势恢复太慢,请了专家过来看?
不对,要请也是刚进医院那会儿请才对。
“212病房?”
埋头在角落写病历的年轻男大夫跟着插了句:“我早晨也撞见个大夫进212病房,瞧着挺陌生,不是咱们医院里的大夫。”
什么意思?胡主任茫然,她昨天查房,秦萧伤势稳定。难不成今早出了变故,宋北怎么会匆匆从外头请来两个专家?
“我去看看!”胡主任顾不上吴院长是谁了,匆匆下楼。
请外头专家来看,也不跟自己商量商量!
万一出了岔子……胡主任的步伐更快了,后头小王和年轻大夫赶紧追。
212病房。
吴老爷子手背身后,顺手把医药箱放床头柜上。
“吃过药了?多少度啊?”老爷子第一时间看到侧趴的雪白波斯猫,尾巴蔫蔫耷拉着,圆脑袋低下去。不搭理人的样子。
偏偏还用毛爪按住卫生纸擦鼻头,纸挡住半张猫脸。
这猫儿左爪绑着绷带,张着嘴巴打喷涕。
卫生纸被吹得飞起来,猫儿一副生了重病,生无可恋丧气满满的小可怜样。
小家伙形单影只窝在窗户边上,隔宋北和秦萧都远远的。
白夏夏怕自己传染他们,不知道猫能不能传染人。
保险起见,还是远一点。
“猫猫,我来慰问你了。”李爱国拎起那袋子零食在白夏夏眼前晃,白夏夏不耐烦地拨袋子。
扭过脸,懒得搭理这憨批——猫儿喉咙疼,鼻子塞,脑袋晕晕的,惨兮兮,哪有心思吃零食!
赶紧闪开,闪开!
讨厌死了。
白夏夏拨拉不动袋子,爪爪徒劳在半空里晃:“喵呜~”
李爱国对猫咪露出笑脸儿,波斯猫的猫脸耷拉着,跟小老太太似的皱成一团。
嘴巴下撇,甩尾巴拍过李爱国凑过来的大脸,默默团成团,屁股对准李爱国。
猫儿下巴压住右爪,愁得仰望天空。
雨过天晴,通城今天的天空湛蓝如洗。
白云悠悠飘过,明媚阳光照不亮白夏夏因为感冒伤痛的心。
吴老爷子双手背在身后,挤开笑容僵硬的李爱国。
——这就是外甥女婿嘴里,传奇到不行的波斯猫?
能听懂人话的猫?
他家的狗也能听懂很多指令,是经过训练的原因。并非是能听懂老爷子讲话,但有时,人与动物的感情是共通的,不说话,依旧能懂得彼此的意思。
这猫,是真能听懂人讲话,还是只是极通人性呢?
“吴院长,兽医已经看过了,没事,就是伤风感冒,打算吃儿童感冒冲剂。”
“阿嚏!”
波斯猫歪过脑袋,明亮圆圆的猫眼儿上下瞥吴金保,爪爪拍凳子:“瞅啥瞅!”
这老头头发漆黑,面庞留下的深刻皱纹告诉白夏夏,他年纪不小了。
然而,眼依旧是炯炯有神,很是透彻。
白夏夏猜测,可能是退休的老大夫之类的吧?不然,李爱国不会特意带过来。
可问题是……她现在是猫,又不是人!
“来,我给你把把脉。”吴金保觉得这波斯猫有意思。
鸳鸯眼会说话似的,不需要多做什么,完全可以猜出眼神的意思。
灵动又聪明。
白夏夏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哈?你说啥,要给我把脉?”
猫脸写了不可思议和呆滞,吴金保笑。
拖过凳子坐下,主动捏住白夏夏没受伤的右爪,苍老的手按住她前肢。
“喵呜~”你这赤脚大夫,也想骗猫!还给猫把脉,你咋不上天呢?
白夏夏歪过脑袋,猫眼紧盯着吴金宝脸,小眼神儿仿佛在说:“你装!你继续装!我看你能把出什么玩意儿!”
“不信我?”吴老爷子放开白夏夏右爪,温和地握住左前肢。
试过温度后,老人捏了捏白夏夏耳朵,扯掉猫儿捂鼻子的卫生纸,开始望闻问切,手按住猫后腿。
董兽医饶有兴致地等,他没见过吴金保却听说过吴老院长的大名。
通城中医界的顶尖大拿,董兽医还在心里嘀咕,这只波斯猫真的不一般,看来地位很重。
得个伤风感冒而已,连吴老院长都被请来了。
这得是什么待遇?上辈子拯救过世界的那种?
“吴院长,中医还能给这猫治伤风?”老兽医着实好奇,他当了几十年兽医,近些年的精力都放在猫猫狗狗的病症医治上,摸着石头过河,走得很艰难。
他给猫狗看病,用的都是西药。
中医要结合实际,望闻问切,药疗见效缓慢,猫狗根本不可能这样治。
“不是所有病都能治,有些轻症可以治。”吴金保给白夏夏检查完,和蔼地摸摸猫脑袋:“感冒冲剂是人用的,有些猫吃了管用,有些猫吃了不管用。我给你针灸下,好得更快。”
波斯猫缩回自己的爪爪。
啥?针灸?给我给一只猫?!
别开玩笑了!你一下子把我扎去世,我找谁说理去?!
人有穴位,能一一辨认,有科学依据,我是只猫,你怎么辨认穴位?靠想象?
傻子才信你。
吴老爷子打开医药箱,抓针灸包时,手指顿了顿,率先抓起最底下的一个针灸包,缓缓打开。
金针的规格不同,有粗有细。越粗的金针越好进针,细金针控制起来有难度,这个很考验中医的能力。
吴老爷子闲暇时爱研究针灸法,不是研究怎么给人针灸,而是研究怎么给动物针灸。
粗细大小不一的进针都有,他拿出来的这套是前年给牛用的。
那粗细……
“走开,你赶快让他走开!”
“你这老头,想害我!没门!窗台都木得!”白夏夏炸开毛,呲溜窜上病床,盘成圈圈窝秦萧怀里。
主动用右爪搭过秦萧胳膊,让他用胳膊挡住自己。
猫猫埋进秦萧怀里,埋进温暖的怀抱,就露出半个圆脑袋。
爪爪扒住胳臂,露出一点点毛。猫警惕盯着吴金保,竖耳朵对他呲牙:“我不要他针灸!”
波丝猫靠着秦萧找安全感。
没办法,宋北已经跟吴金保站一块了,正在询问:“吴院长,得扎多少针?”
兽医激动得脸色发红,头一次听说给动物针灸。
这一回真是来值了,要大开眼界了!
“吴院长,针灸法跟给人针灸有什么不一样?我能不能给您打下手,也学学?”兽医还有点儿不好意思,搓着手问。
白夏夏蔫头耷脑地绝望了。
本来还在老兽医身上寄了点儿希望——你是兽医啊,你就这么任由他折腾我?!
猫猫紧张得爪爪死死抱秦萧,不仅如此,两只后腿一并抱住。
整只猫像树袋熊似扒住秦萧胳臂不挪窝,缩里头瞪圆眼睛,警惕地盯着吴金保手里的粗针头。
尼玛,这一针下去,我就大出血了!
“喵呜~”波丝猫吓到飞机耳,还打了个喷嚏。鼻头上挂着清涕,猫脸皱成一团,委屈抱紧秦萧。
“别怕……”秦萧手掌按在白夏夏圆脑袋上,安抚它:“吴爷爷,您别吓她,她胆子小,怕疼。”
“给她换个针头吧。”
秦萧边说话,手拍着波斯猫炸毛的脊背,替她抚平蓬蓬乱的长毛。
青年略略压低嗓音,慢条斯理地解释:“吴爷爷当了几十年大夫,不光能给人看病,也能给动物看病。他救过很多人,很多动物。”
“放心,不会疼的。”
“猫儿,针灸以后就不会淌鼻涕了。”宋北慢悠悠讲:“李队送来的零食,你不想吃了吗?”
宋北跟秦萧安抚白夏夏,就像是在跟人讲话,自然而然。
兽医没当回事儿,养猫养狗的人多多少少都有这毛病,对着猫狗自言自语,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
吴金保却敏锐感觉到秦萧和宋北态度的不同,他们说得很认真,没有任何敷衍。
刚才秦萧的解释也是为了告诉这猫——自己是权威中医,不是赤脚大夫。
吴金保路上听李爱国讲了不少这猫的事儿。要不是李爱国说话平平板板,平日里也不爱说大话,讲玩笑,老爷子差点儿给他一巴掌拍出去。
——当我是孩子,讲神话故事呢?!
进来以后,吴金保不自觉地留意观察这只猫——跟他见过的猫狗都不一样。
“真的?”白夏夏最讨厌感冒鼻塞,现在喉咙还痛,早晨都错过了豆腐脑和茶叶蛋。
对一个吃货最大的惩罚是什么?眼睁睁看着那么多好吃的放在你面前,你却不能吃。
“你出来,让吴爷爷扎一针就好了。”秦萧声音又低缓三分,从始至终没强行把白夏夏往外拉拽,摸着她的毛,耐心地劝说。
偶尔揉一揉白夏夏扁平的小耳朵,波斯猫缓慢探出圆脑袋,慢慢地,整个小身子趴到秦萧右胳膊上。
“咪呜~”猫直勾勾盯着吴金保的粗针头看,抬爪爪点过以后,扭脸对宋北呜呜叫。
喉咙里发出很低的呼噜声,像是在告状。
没错,白夏夏就是在告状,这老头长得慈善和蔼,心比宋团还黑,吓唬猫!
猫儿都感冒流鼻涕,这么可怜了,还吓唬猫!
吴金保撇过眉目不自觉柔和的秦萧一眼,笑呵呵换了针灸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