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鹤野吃完饭后就靠在椅背上,手指轻点着桌面,内心期待着她能客气一句。
哪怕她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但容拾就是容拾,她连机会都不给别人,蒋鹤野并不想知难而退,既然她不给,那就自己争取。
“容总。”语调低沉,混合着浓浓的气音,“我爱听戏。”
……
其实他根本没听过。
不知道是不是怕浪费一张票,容拾没有拒绝蒋鹤野,室内戏台距离酒店很近,两个人走几分钟就到了。
夜晚的风吹在身上,恰到好处的凉爽,带走了白日里的闷热。
身边差不多年纪的人就没有喜欢听这个的,容拾是第一个。
快到门口时,旁边几个进去的也是头发白了的老人,蒋鹤野这才开口问:“容总为什么喜欢听戏?”
“以前家里有老人喜欢。”容拾想到了外祖母,眼神都变得柔和。
蒋鹤野想到了柳奈一之前发给他的那份资料,温家这种言情书网出来的,喜欢这种古朴又悠远的东西很正常。
她应该很想自己的外祖母。
蒋鹤野没怎么回过林城,对自己外婆的印象也就停留在那是个笑起来很慈祥的老人,外婆去世的时候,他妈哭得稀里哗啦。
周围的人渐渐多起来,检票口还没有能扫码的先进仪器,门卫大爷只在副卷上订一个小圆孔代表这张票已经不能用了。
还没开场,里面的老人几乎都带着眼镜翻找座位,他们两个人就显得很突兀。
容拾对于这种现象见怪不怪,只忙着找三排六座在哪里,蒋鹤野跟在她后面,目光所及都是她的影子。
吊灯陈旧地发暗,两个人好不容易找到位置,过道很窄,可能是坐着的老人腿脚不方便,容拾穿的又是高跟鞋,一个不小心她绊了一下,身子前倾。
然而下一秒,一只有力的手臂搂着她的细腰把人往后带,蒋鹤野的胸膛贴上她的后背,手又不由地收紧。
他的鼻息温热,清晰地在容拾耳边不停地蔓延开来,像是压抑着情绪,蒋鹤野的声音有点哑:“小心点。”
他的手心很热,隔着一层衬衫,贴在她的腰侧,像是从后面被人抱住了。
烟草的气味卷着衣服上的洗衣液留香,钻进了她的鼻子里。
灯光太暗,他松手时,容拾看不清蒋鹤野脸上的表情。
意外的插曲,估计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两个人坐下后没几分钟,演员就登场了,蒋鹤野一句都听不进去,前半段时间都在想刚才的事。
如果他没看错,容拾的耳垂红了,她的腰很细,蒋鹤野圈在怀里时都不敢用力。
盈盈一握,燥热的他想抽根烟。
兜里的打火机摸出来又放回去,最后妥协一样地叹了口气,看完了后半场。
十八岁的女主人公前半生身世凄惨,后来遇到了一个拯救她的人。
旁边的几个奶奶心善,一看到受虐待的桥段就不停抹眼泪,而容拾则是一脸平静,全程没说过话。
散场的时候,她也迟迟没急着起身,直到人差不多都走干净了才站起来。
两个人并肩出去,容拾偏头问了句:“蒋总觉得好看吗?”
像是请吃饭的人问“吃饱了吗”一样,礼貌客套。
“如果没人去拯救她呢?”蒋鹤野没有如她所料,评价一个好与不好。
容拾之前应该过得也很艰难,外婆刚过世时,她还在上学。
与自己的情况不同,时至今日如果他们家少了一个蒋鹤野,那钱也照样赚,可是容拾是孤单一个人。
在之前的漫长岁月中,得罪了温家,除了老祁总,没有人愿意拉她一把。
容拾的语气很平静,混合着阵阵吹来的晚风,砸到他心里:“那就自救。”
不依靠谁,做一个有价值的人,让自己活得更漂亮。
蒋鹤野见过太多不择手段嫁入豪门的例子了,只有容拾,她把自己变成了高不可攀的豪门。
活得清醒,却又不沾染俗气,对于蒋鹤野来说,这就是致命的诱惑。
有些感情在初次惊艳的一眼可能并不能延续太久,而且慢慢接触这个人之后,不知不觉中,就深陷沼泽。
他对容拾,始于一见钟情,忠于日久生情。
在这一晚,蒋鹤野的心跳更剧烈。
尽管他配不上,也想试着靠近,努力拯救她。
……
到酒店后,两个人各自回房间,虽然都在一个楼层上,但中间还是有段距离。
容拾脱下高跟鞋,拿了个珍珠发夹把散着的长头盘起来,刚才听戏的时候把手机开了静音,回来的时候打开一看,有两个未接来电。
联系人上写着舅舅两个字,她以为是外公那边又出问题了,连忙拨回去。
电话还未接通,容拾开了免提,放在茶几上,去厨房倒了一杯热水端回来。
“小拾啊。”舅舅的声音传来,听着不像是有急事。
容拾这才放心,她喝了一口水,淡淡了句:“这么晚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特别的事,舅舅就是来问问你明天中午有没有时间?”
容拾蹙眉,果然下一秒她就听到了自己心中所想的答案:“你舅妈同事的儿子是个医生,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想着让你见见。”
“知道你各方面都优秀,我和你舅妈都商量过了,医生还会照顾人。”
她知道舅舅不会害自己,说了条件不错那肯定是千挑万选过的,估计这次容言是没搪塞过去。
“舅舅,我最近在外面出差。”没办法,能拖一天是一天,说不定等她回去,这事就翻篇了。
她父母去世的早,上学的钱舅舅和舅妈也出了一部分,容拾一直感激他们,所以也不会拒绝舅舅的好意。
都是为了自己。
“没关系,我可以跟人家说过几天再见,”舅舅在那边挺高兴,但又试探性地问了句:“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容拾顿了一下,才继续道:“等我回去再说吧。”
她能这么说而不是拒绝就证明这事有谱,电话那边的人连说了三个“好”字,“那你忙,舅舅不打扰你了。”
挂掉电话后,容拾揉了揉太阳穴,随后就收到了容言的消息。
【容言】:姐,我爸是不是跟你说那个医生的事了?
【容言】:这真不怪我,没拦住。
【容言】:不过照片我看了,虽然没我帅吧,但也能看。
在容言眼里,所有人都配不上他姐。
【容拾】:没事,到时候我去打发一下就行。
【容言】:姐,你真不打算谈恋爱?
容拾单身了二十八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没人要。
【容拾】:这个问题我还要回答几遍?
【容言】:行,我知道了,以后还帮你拦着。
关掉手机后,容拾去浴室泡了个澡,上床的时候已经十点钟了,刚准备关灯睡觉,枕头旁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她以为是容言又发了消息过来。
结果一打开,蒋鹤野的聊天框被顶上来。
是篇养生文章,标题很醒目。
【蒋鹤野】:《熬夜的十大危害》
大概过了一分钟后,他又撤回,紧接着说了句……
【蒋鹤野】:对不起,发错人了。
另外一间房的蒋鹤野数着分秒撤回,还在想着她能不能看见。
……
翌日一早,陈秘书出现在酒店楼下,容拾和林璐上车的时候,他还是那副百年不变的笑脸。
“陆总让我亲自来接您过去。”
容拾礼貌笑笑:“麻烦陈秘书了。”
从酒店到陆氏集团一共需要半个小时车程,她昨晚睡得早,今天的状态也比昨天好一些。
到达集团大厦楼下,几个人事部的工作人员负责接待,陈秘书在前面领路,“陆总已经在上面等您了。”
顶层董事长办公室,只有几个秘书敲键盘的声音,容拾踩着高跟鞋一路走到门口敲了敲门。
里面的男声老成又沧桑,听着有四五十岁,“请进。”
推门而入,坐在办公桌上拿着黑色签字笔的人立马有了笑脸,起身道:“容总,林特助,快请坐。”
林璐跟着容拾一起跟陆总客套了两句,后者随即就吩咐站在一边的秘书,“小陈,去泡三杯咖啡。”
毕竟是做了好几年生意的人,总要礼貌性地聊几句,才能进入正题。
陈秘书送完咖啡后也没留下,林璐见状也跟出去了。
“容总现在还是单身?”陆总端着咖啡杯,轻抿了一口。
容拾点头,回答道:“嗯,工作忙,没时间考虑别的。”
“其实我那个侄子应该是对你有意思。”
原来是为了陆淮征,容拾也不避讳,直言道:“小陆总人很优秀,适合更好的。”
三言两语就把他否了。
坐在旁边的人也不生气,他们这些豪门就连兄弟都会反目,更别说陆淮征只是他的侄子。
“不提他,”陆总笑了笑,继而说到合作的事,“不瞒容总,其实老陆总那边我也找过。”
亲兄弟,又不在一个公司,有钱一起赚天经地义。
“他说如果能拿到这个项目会给我很大一部分利润。”
懂了,这是想让她和老陆总相互抬价,然后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听老祁总的意思,是想让她拿下陆氏的合作,资金链不断,她就还会继续负责二期的开发。
所以,这次的合作很重要,怪不得陆淮征被派来打亲情牌了。
容拾抬了抬眼皮,一如既往地淡然:“您应该知道橙园一期是我开发的。”
“可是老祁总也没有定橙园二期的负责人。”陆总这句话也一针见血。
身在职场,每个人都要有几把刷子。
言下之意,二期还不一定会由落到谁手里。
“我想您误会了,”容拾坐在沙发上,两条长腿微曲,慢慢说了句:“橙园之所以成功,是因为开发者是我。”
“而不是因为它叫橙园。”
祁氏最成功的一个项目,如果当时换了老陆总的人去做策划和方案,那或许就没有如今的橙园了。
“所以二期的方案能不能赚,能赚多少,取决于负责人是谁,而不是因为橙园这个名字。”
就像很多好看的电影,第二部 往往不如意,就算借了东风,那也只能辉煌一时。
跌入谷底的时候,才最让人难以接受。
陆总确实被面前这个年轻人说服了,这种有胆识头脑思路清晰的人,不多见。
“容总的意思我明白了。”陆总笑了笑,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道:“今晚有个酒会,不知道容总肯不肯赏光。”
容拾没拒绝:“您把地址发给我的助理就好。”
“那晚上见。”
……
蒋鹤野今天也跟发布会那边的老总打了个照面,晚上受邀参加了一场酒会。
会场中央设置了一个圆形台,四周摆满了各类酒水和甜品,两侧的楼梯又长又直,铺着黑色的大理石。
他端着一杯香槟,站在距离舞台很远的角落里,因为时装周的事,这次来得人有很多是从事杂志和报刊职业的女主编。
蒋鹤野已经拒绝好几个人的微信号了。
尽管不在人群拥挤的地方,他的存在,也让人挪不开眼。
兴致缺缺,他只喝了半杯,就有些倦了,刚打算出去透口气,一抬眸就看见了从二楼走下来的容拾。
深蓝色的吊带长裙,上面坠了几颗珍珠。
被礼服遮挡,若隐若现的脚踝配上深色系高跟鞋,整个人的深沉高冷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容拾太适合这种简单不失庄重的礼服了。
她右手端着杯红酒,下楼梯时,耳坠的水晶流苏时不时被锁骨撑住,她用手随意地撩了撩,边走边跟旁边的人谈事情。
容拾上午从陆氏集团离开就跟着林璐去店里选礼服,折腾下来也就休息了两个小时。
今天的耳饰有些重,但设计师说不戴会显得脖子有些空。
她和陆总聊着天,下楼时总觉得人群中有一道目光追随着自己。
还没等她扫视四周,旁边的人突然叫了一声:“淮征,这边。”
紧接着,容拾不太想看见的人又出现了。
陆淮征今天穿了件灰色西装,靠过来的时候,他的眼神一直在容拾身上。
“伯父。”他举了举杯,笑意不减。
陆总:“你和容总是一个公司的,话题肯定也多,不打扰你们了,我去和那边几个老总聊一会,你们自便。”
说完,他就走了,剩下容拾和陆淮征在这边。
前者完全没有开口说话的欲望,一直不停地喝酒,陆淮征一直盯着她,迟疑片刻才道:“你胃不好,少喝点。”
其实,这些年陆淮征真的很关心她,哪怕容拾一次次泼冷水,他激情褪去,也从来没做过伤害她的事。
但是他们两个人,从本质上就是两种人,陆淮征心思沉,容拾很多行为他都不能理解,他需要的并不是一个旗鼓相当的人。
这么多年的不甘心,其实耽误了他很久。
“陆淮征,你能不能少出现在我眼前。”容拾不像在闲暇的时间里,去费心费力处理乌七八糟的事。
“嫌我烦?”陆淮征轻笑,也不离开,就一直待在这边。
容拾眉头拧起,顿了片刻,“我表现得不够明显?”
对面的人笑笑,反问道:“你说呢?我又不瞎。”
不远处的蒋鹤野看着她从楼梯上下来,还没想好怎么不刻意地去打个招呼,就发现容拾旁边已经站了个男人。
一个对着她满眼笑意的男人。
蒋鹤野回国的时候,他还在国外,所以两个人并没有碰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