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莉的话不好听,但姜瑶听得出她没有恶意,更多的是对一个自己喜欢的晚辈,恨铁不成钢的无力感。
“杨姨,你放心,我现在在乡下很好,一点都没有受苦。陆彻对我很好,重活累活都不用我干,我现在在村办的纸厂做手工,不用下地干活,一点都不累。”姜瑶说。
杨莉听着也没放心,道:“其实这事要怪就怪赵鹏飞这个混蛋,跟你知根知底又是同学,本来好好的,到了乡下被那个不三不四的女人给勾了魂,害你伤心才急急把自己嫁出去。”说到这里,她的眼睛都红了,拉着姜瑶说:“是阿姨教子无方,愧对你更愧对你妈。”
“杨姨,你千万别这么说。”姜瑶立刻解释道:“我跟鹏飞就是普通同学的关系,他并没有对不起我。我以前跟他走得近,是因为你跟我妈的关系,但我们之间从来都没有友情以外的感情。我嫁给陆彻更不是因为鹏飞,仅仅是因为我喜欢陆彻,我想嫁给他。”
姜瑶说得真情实意,杨莉一时不知该怎么反驳,半晌才说:“瑶瑶,或许你是真的因为喜欢才把自己嫁出去,可喜欢不能当饭吃呀。现在你们新婚,他宠着你护着你,但一辈子长着呢,他能坚守一辈子吗?”
“还有,在农村,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辛苦苦一天就拿几个公分,干了一年都填不饱肚子。不是我瞧不上你男人,是他没办法改变他农村人的事实,你跟着他会吃一辈子的苦的。”
话音刚落,姜家的大门突然被推开。
姜瑶抬头看去,只见陆彻两手拎着东西,正站在门外。
杨莉也转过头去,即使这是她第一次见陆彻,但也不妨碍她猜到他是谁。
她刚才越说越激动,音量不少,他应该听到她说的话了。
气氛诡异地安静着,陆彻脸上的神色平静,却平静得让姜瑶心里打鼓。她对杨莉说:“杨姨,赵叔差不多要下班回家,你赶紧回去做饭吧。”
“……好。”杨莉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可背后说人坏话被当场抓住,她的脸也挂不住了。既然姜瑶给她台阶下,她当然就不再留下。
等把杨莉送走,姜瑶回到屋里,却不见陆彻。找了一圈,才在厨房里面找到他。
他不知道上哪儿弄了一条鱼回来,正在杀鱼。
“你生气啦?”姜瑶从他身后抱了上去,“杨姨不是故意的,你别放在心上。”
“我没有生气。”陆彻继续手中的动作,只是声音低低的,少了平时的精神气,“我要真生气,也不是气那位阿姨,我只是气我自己,让你跟着我受苦。”
“没有。”姜瑶圈着他的力度更大了,“我跟你在一起,我觉得很开心很幸福,我真的没有觉得自己吃苦。别的不说,咱家的伙食比起别人好多了,虽然不能天天吃肉,但几乎天天能吃上鸡蛋。”
“可如果你在城里,嫁给一个工人家庭,你或许能天天吃上肉了。”陆彻有些无力地说。
“谁说我要天天吃肉了?天天吃肉可是要变胖子的,变了胖子,漂亮的衣服都穿不上,我不稀罕天天吃肉,我只稀罕你,你明白吗?”
姜瑶觉得自己穿来才半年,就已经被这个年代同化了,连“我不稀罕天天吃肉,我只稀罕你”这样的土味情话都飚出来了。
这话土是土了点,但非常奏效,陆彻听着,觉得自己的小心脏被狠狠地抓了抓。他的媳妇,他的女人,怎么就这么讨人喜欢呢?
陆彻转过身,碍于杀鱼弄得双手脏兮兮的不敢抱她,只低头吻了吻她的唇,一双眸子深情地盯着她,郑重道:“媳妇,我陆彻发誓,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绝不对会让别人笑话你。”
“我信你。”姜瑶弯了弯唇,道:“我真的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否则当初就不会跟你处对象,更不会嫁给你。我也希望你不在在意别人的眼光,做好你自己,我相信你会出人头地的。”
“好。”陆彻重重点了点头。
等陆彻杀完鱼,烹鱼的任务就落在姜瑶身上。家里的调料不多,她就做了最简单的清蒸鱼。
另外,她还做了炒鸡蛋跟炒青菜。等饭一焖熟,就开饭了。
这条鱼是皖鱼,鱼背的刺很多,陆彻就把鱼腩上的肉全拨到姜瑶碗里。
姜瑶也不拒绝,她知道自己心安理得受着他的好,他的心情才能舒畅。她津津有味地吃着,还不忘问他,“你上哪儿买的鱼呀?这个点,供销社早没鱼了吧。”
“我在供销社附近的巷子里买的。”陆彻稍稍压低了声音,“我发现省城这边果然比县城繁华很多,光是特殊渠道能买到的东西就多很多,什么样都有。我在想,以后有机会,可以从这边拿些东西回去卖。反正不远,骑自行车一天能来回。”
“可以呀。”姜瑶说:“只要你想做,我都支持你,不过得小心。”
“这我知道。”陆彻看着她,突然笑了。
姜瑶莫名:“你笑什么呀?”
“我笑你胆子怎么这么大?”陆彻说:“要是别家的媳妇听到这话,肯定让男人别干。”
“当然,我胆子小点,敢嫁清源第一刺头吗?”姜瑶抬着下巴,颇为傲娇地说。
“嗯,勇气可嘉。”陆彻欣赏地点了点头,“今晚好好“嘉奖”你。”
“……”这人自从结婚以来,对她的“奖惩”手段都只剩一个花样了。
晚上,两人挤在姜瑶闺房的单人床里,陆彻仗着家里只有他们,使劲地折腾姜瑶。
姜瑶不再隐忍的叫声让他欲罢不能,他颇为后悔地说:“早知道当初结婚的时候,把你之前住的屋子当婚房,远离我姐我奶,晚上咋样都行。”
累得不行的姜瑶,只白了他一眼,说:“清姐过段时间就要去随军,到时候家里只剩奶奶,咱们搬到后院去,晚上有点什么事都不知道,能行吗?”
“也是这个道理。”陆彻依恋地抱着姜瑶,说:“媳妇,还是你想得周到。”
“当然,不过你口头奖励就行了,我不需要实际行动的奖励。”姜瑶闭上眼睛,“快点睡吧,明天还要赶回去清源呢。”
陆彻:“……”
隔天,姜瑶睡到九点才起来。
陆彻早起床了,早饭已经做好,要带回清源的东西也绑到自行车上了。
这次带回去的除了缝纫机,还有收音机,以及一大包陆彻清早去特殊渠道买的东西。
这些东西把自行车的后座以及车头弄得满满当当的,已经没有姜瑶坐的地方,于是陆彻提议道:“媳妇,要不你在这边再住一天,我今天把东西运回清源,明天再来接你。”
“不用,我在这里没事,待着也无聊。”姜瑶说:“你骑自行车把东西运回去,我坐汽车回去。”
“你自己一个人坐汽车,我不放心。”陆彻皱着眉头说。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又不是小孩。”姜瑶知道他爱操心,说:“你把我送到汽车站,等我上了汽车之后,你再走,这样总行了吧?”
“行吧。”陆彻思忖了一下,说:“别的路我不认识,但汽车走哪条路去县城,我记得。到时候你下了车就去县城的国营饭店吃点东西,然后在那里等我,我会尽快赶到,跟你一起回清源。”
姜瑶:“好,不过你别赶路,反正再怎么快也快不过汽车,你路上慢点,安全最重要,我多等一会儿没事,就当休息。”
达成一致协议之后,姜瑶快速把早饭吃完,然后出门回清源。
陆彻把姜瑶送到汽车站,看她上了汽车,等汽车启动朝县城的方向开去,他才踩下自行车的脚踏板,跟着往前去。
这年头汽车尾气比后世要严重得多了,加上水泥公路几乎没有,都是坑坑洼洼的泥路,陆彻跟在后面,尾气跟灰尘轮流吸,姜瑶一路回头看着,觉得好笑又心酸。
他使劲往前蹬车,虽然汽车车尾的玻璃已经被灰尘罩得灰蒙蒙的,可他一直盯着她落座的方向,似是这是他一直向往的目的地一般。
自行车速度再快也比不上汽车。姜瑶看着他奋力行前的模样渐渐变小,最后成为一点,消失在她的视线后,她才回过头来,可眼眶忍不住红了。
这个男人,总在不经意间让她感动不已。
这一路回去,路况还不错,汽车不到三个小时就停在了县城汽车总站。
姜瑶估摸着陆彻至少得三个小时后才能回到这里,于是先去国营饭店吃饭。
现在已经过了中午用餐高峰期,国营饭店里面的空位很多。姜瑶点了一碗面,吃完之后又买了几个包子,担心陆彻到的时候包子凉了,又跟饭店的职工商量,“婶子,这包子能不能先放蒸笼温着,我男人从省城回来,估计还的两个多小时。”
大婶看她对男人这么细心,也没为难她,说:“没问题,等会来找我拿,其实你可以等会再买的。”
“我这不是担心等会卖完了嘛……他特别喜欢吃你们饭店的包子。”姜瑶说。
其实陆彻也不是特别喜欢国营饭店的包子,他说她做的包子更好吃。不过她是真担心他到的时候包子卖光,况且好话谁都爱听,说两句又不会少块肉,她何乐而不为。
果然,大婶听完后眉开眼笑,态度更为和蔼地说:“下午饭店也没什么人了,你找个位置坐着等吧。”
“谢谢婶子,你人真好。”
姜瑶找了个位置坐下,这年头没有手机,两三个小时的等待却是难熬。她只能看着饭店外面人来人往,总比盯着一堵墙要好。
陆彻是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才赶到国营饭店的,姜瑶一直留意着门外的情况,他一出现她就看到他。
“你终于到了 。”姜瑶快步走了出去,仰着头,笑着看他。
“等很久了吧。”陆彻把她打量了一番,问:“你都安全吧。”
“当然安全。”姜瑶说完,转身进了饭店,从大婶那边拿了五个包子。
“快点吃,咱们吃完就回家。”
“你饿不饿?你要不要吃两个?”陆彻虽然饿,但还是先关心她吃饱了没有。
“不用,我吃过面条了,你赶紧吃。”
“好。”陆彻这才拿起包子,一口就咬掉半个。
早上的早饭老早消化完,他这会是饿极了,三下五除二就把五个包子消灭掉。
原地休息了十五分钟,两人就一起走路回清源。
姜瑶心疼陆彻骑了六七个小时的自行车,想自己推自行车,可他不让,“这点路算什么,走都行,更何况是骑着走。你要是不相信,我今晚证明给你看。”
“……”她不需要他证明。
他们回到清源的时候,正好赶上社员下工,大伙看到陆彻推着自行车,后座绑着一部缝纫机,前头挂着录音机,眼睛都快直了。
这年头随便提着其中一件就让人羡慕得眼睛都要红了,更何况一下子来了三件。
“陆彻,你发达了,两天不上工,弄了三大件回来。”有人跑过来问。
陆彻知道他是来八卦的,而且是不怀好意的,他说:“大舅哥帮忙弄了自行车票,县城这边没有货,咱们就跑去省城买。至于缝纫机跟录音机,是瑶瑶娘家的,大舅哥说那边没人住,就让咱搬到这边来用。”
其实他不解释也行,但突然多了这么多大件物品,不解释清楚容易被人说闲话,为了避免日后招麻烦,他还是耐着性子说。
“那你也挺厉害的呀,自行车有票也得要一百多才能买到,听说你给了姜瑶五百彩礼呢。一下子能拿出这么多钱,咱清源生产队也没几个能这么阔气。”
这话当中的酸气,陆彻哪里没听出来,道:“我没什么本事,都是我小姑寄回来的钱。”
这还是姜瑶第一次看陆彻在村民面前如此“谦虚”,她知道他的意图,无非就是不想成为别人的焦点罢了。
像猴子一样被围观半天,直至进了陆家大门,才把吃瓜群众关在门外。
当天晚上,陆彻家添了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的事情传遍了整个生产队。
大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各种想法都有。
有些人对陆彻既羡慕又嫉妒,认为这小子贼好命的,姜瑶这媳妇漂亮就算了,家里条件还特别好,别人努力一辈子可能买不上的几大件,他不费吹灰之力全弄上了。
有些则讽刺姜瑶,说她再漂亮又怎样,还不是嫁农村,对夫家各种倒贴。
一时之间,姜瑶风头很盛,杜月娇本来因为要嫁革委会主任回城,正成为全生产队羡慕的对象,被姜瑶一闹,大家对她的关注度一降再降。
她气得牙痒痒,决定接着即将回城的由头,把知青跟生产队干部聚集在一起,好好出一次风头再回城。
姜瑶回来之后就忙着打理菜园里的番茄跟青瓜,除了去纸厂领原料,剩下的时间都待在家里,听到杜月娇要请她吃践行饭的时候,她还挺愕然的。
陆彻一听说是杜月娇请吃饭,脑子里的第一反应是鸿门宴,“媳妇,你别去了,都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这段时间忙,等这批番茄成功出货后,我再看看怎么收拾她。”
“不用我们收拾她,她自己把自己收拾。”姜瑶说:“她这次请吃饭,是因为要结婚回城,她男人是个鳏夫,年纪能当她爸。嫁给这样一个男人,不是对她最大的惩罚吗?”
“为什么是惩罚?男人是老了点,可她一回城就享福了。”陆彻不同意道。
“男人老点还不是惩罚吗?”姜瑶理所当然地说:“晚上被一个老男人抱着睡觉,多恶心呀。”
“……媳妇,我可以理解为,你晚上抱着我睡觉很开心?”
“当然。”姜瑶觉得跟他继续掰扯下去,又得被某人挑逗了,及时转移话题道:“这次她还请了生产队的干部,我也不能搞特殊,给别人一种我不合群的坏印象。咱家出身不好,但一定要给外人一副热衷融入集体的感觉,长远来说,肯定不会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