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叫没什么，咱家过年吃得还没你家一顿便饭要好。”
“我家陆彻要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所以我要给他改善改善伙食，要不然没力气干活。”
大家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等陆彻吃完午饭，姜瑶就要带饭盒回去，离开前不忘叮嘱他，“刚吃完别急着下地，歇会儿再去。”
“好。”陆彻应下之后，姜瑶才放心回家。
陆彻是典型的“先苦后甜”的性子，宁愿刚开始的时候辛苦一点，也不愿意到后面赶活赶得屁股冒烟。
休息了十分钟，他就起来下地干活。
姜瑶回到家后，先睡了一个短暂的午觉，然后爬起来干活。这种天气睡下去就不愿意起来，她不能自甘堕落，陆彻在努力收割，她也得努力做手工。
今天天气不错，秋高气爽，冬日的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她跟老太太合力把桌椅搬到院子里，一边晒晒太阳一边做做手工。
老太太现在也不似之前那样完全不碰手工，她会陪着做一点，但每二三十分钟，就会跟姜瑶一起站起来活动一下筋骨。
“瑶瑶，你听说了没？”老太太刚把一张纸糊好，小声地问姜瑶。
姜瑶有些摸不着头脑，问：“听说什么？”
老太太：“听说咱们县有个公社的生产队拖拉机司机，开拖拉机的技术不过关，连人带车开进湖里，恰好他不会游泳，最后连人带车都没了。”
“因为这件事，县里会在抢收结束之后，让每个生产队安排几个人去县城正式学习开拖拉机，到时候谁学得好谁以后就能在生产队开拖拉机，不用下地干农活了。”
自从老太太在姜瑶的鼓励下多去附近邻居家串门，现在对生产队的消息比她灵通多了，她还真不知道这件事，问：“我没听说过，但生产队现在不是有人开拖拉机吗？”
“是，自从陆志森坐牢之后，这拖拉机司机就成了香饽饽，大家都抢着干。陆大舟可能想平衡村里各房人，争取得到最大限度的支持，目前是老李家的大儿子跟老梁家的二儿子轮着开。”
“可一辆拖拉机两个人开终究说不过去，陆大舟就想趁着这机会把一个人定下来，到时候凭实力说话，谁要是落选了只能怪自己，不能怪他。”
“奶，你是不是也想让陆彻报名学开拖拉机呀？”听了一大段，姜瑶不可能听不出老太太的意思。
“对，瑶瑶你真聪明。”老太太说：“彻彻从小就聪明，不应该天天跟头牛那样下地，他应该干技术活的。他现在能修拖拉机，那开拖拉机也肯定能行。”
“隔壁张婆说，每个生产队最多可以安排三个人去学，然后三选一。瑶瑶，要不你劝劝彻彻，让他去报名。他因为出身不好，一直很抗拒去公家争取好的东西。”
“这件事我怕劝不动了。”姜瑶委婉拒绝道。
老太太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立刻道：“你没劝怎么就知道劝不动呀……开拖拉机真的很好，难道你不想……”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姜瑶在眯眯笑，这下就更懵了，“瑶瑶，你笑什么呀？”
“奶，你放心。”姜瑶凑到她耳边，说：“等抢收完，陆彻就要去县城的农机修理厂培训，要是能通过考核，他就能成为修理厂的职工，当工人啦！”
“什么？”老太太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好半天才问：“你……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姜瑶说：“我跟陆彻本来想等落实之后再跟你说，因为怕空欢喜一场。”
“不会的。”老太太自信满满地说：“岳老可是大学教授，大知识分子，陆彻跟岳老偷偷学习这么多年，肯定掌握了不少本事。那些修理厂都修不好的拖拉机，他一下子就修好了，这么厉害的功夫，绝对能通过考核。”
“其实我也觉得是这样。”姜瑶与有荣焉地说：“不过事情没确定之前，咱们先别说出去，以免招人嫉妒。”
“这你放心，奶心里有数。陆彻背着咱家的成分受了太多委屈，在成功上岗之前，不能走漏风声，不然肯定有人拿出身的问题说事。”
傍晚，姜瑶又给陆彻去送饭。
他从地里上来，接过她手里的饭盒就说：“趁着现在有村民下工，路上人多，你也跟着回去。”
姜瑶知道他担心自己的安全，也没坚持留下，只在他身边小声地说：“你晚上别弄太晚了，我在家做好夜宵等你回来。”
“好。”陆彻应下，虽然想让她早点睡觉，但一天都没怎么跟她待一块，他也想晚上回去跟她好好说会儿话、亲亲嘴。
晚上八点，在稻田里继续奋斗的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陆大舟怕第一天干得过猛，于是拿着大喇叭，一路穿过稻田大喊：“今天到此为止，大家赶紧回去休息，明天再继续。”
“队长，不是有两个拖拉机司机吗？怎么现在一个人都没有，咱们收的这些稻谷要怎么运回粮仓呀？”突然有人跑过来喊，“都累了一天了，以前没有拖拉机就算了，现在有，总不能让咱们挑回去吧。”
“李祥跟梁明这两兔崽子，一个比一个跑得快，我都说了让他们留守到最后的。”陆大舟气得要骂娘。
“队长，去他们家把他们喊过来吧。”
“老李跟老梁家都远，等一来一回去叫他们，咱们自己都挑完回粮仓回家咯。”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总不能把稻谷扔在田边上吧。”
剩下的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只有陆彻一言不发，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
“陆彻。”陆大舟突然喊了一声，陆彻弯着身扭头，问：“有事吗？”
陆大舟打着商量的语气，说：“上次你修拖拉机的时候，试着开了一小段，我觉得你技术不错。从田里到谷仓距离不远，剩下这些没运的稻谷就一车，要不你开拖拉机把它们拉回去。”
“是呀，陆彻，上次你开的时候我也在，我觉得你比李祥跟梁明开得都要好。”
“就是，这么点距离肯定没问题。”
“……”
为了不用自己人肉挑稻谷，一个个使劲地说好话。陆彻其实不太在意这些话好不好，只是想着坚持到这个点的人，大多数是跟自己来得一样早、一样辛苦，于是答应下来。
得到他的同意，大家合力把稻谷搬到拖拉机上，陆彻坐上驾驶位，轰隆隆地开着拖拉机回粮仓。
陆大舟跟他一起，看着他把拖拉机开得四平八稳的，不得不感叹道：“陆彻，你这个是什么脑子呀？好像什么都难不倒你，什么都能无师自通。”
陆彻对此不置可否，笑笑没接话。
其实他以前没开过拖拉机，大概是男人天生对机器就特别敏锐，加上他熟悉拖拉机的构造，操作起来心里有数。
把稻谷送回粮仓，陆彻回到家已经九点了。
他第一时间去洗澡，出了一天的汗，他得洗干净再去抱媳妇。
等他洗完澡回到房间，姜瑶已经把宵夜准备好，一边织毛衣一边等他。
“我给你做了一碗卤蛋面，你趁热吃吧。”
陆彻坐下，看着眼前这碗油亮亮的汤面，他还没吃就觉得暖呼呼的。
“媳妇，辛苦你了。”他伸手去拉她，她也想他了，顺势坐到了他的怀里。
他紧紧抱着她，她靠在他的身上，说：“我做碗面有什么辛苦的，你抢收了一天才累。”
“不累，只要你在我身边就不累。”说着，他就去亲她。
这个亲吻没持续多久，因为姜瑶舍不得他肚子饿，一直催他赶紧吃。
等他吃上面，她说：“你这次能有机会去修理厂培训，最应该感谢的人是岳老。现在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他又住在牛棚，我想给他做一件棉衣。”
虽然家里平时有好吃的都偷偷给岳老送一点，可他一个老人家在外，姜瑶想多照顾他一下。
“可以，你看着办就好。”陆彻头也不抬继续吃。
“行，尺寸我估个大概，要是去给他量，他肯定不愿意要。”
等陆彻吃完夜宵，小两口窝在被子里面聊了一会儿天、亲了一会儿嘴，就睡觉了。
次日，陆彻是什么时候出门的，姜瑶也不知道，因为她起来的时候，旁边早就没人。她摸了摸他的位置，已经凉了，肯定上工好久了。
她穿好衣服走出去，就看到老太太从院子里进来，瞧见她就说：“彻彻这家伙，凌晨起来上工就算了，还不吃早饭。”
姜瑶听着也皱起眉头，“奶，你怎么知道他没吃？”
“锅里都没早饭，他要是给自己做，不可能不给咱们一起做。”
“……”姜瑶心里暗骂这个男人不珍惜身体，但舍不得他挨饿，说：“我昨晚擀的面条还剩一些，我切几片火腿，再煎两只鸡蛋，给他做完汤面送过去。”
“好。”老太太应下只有又道：“瑶瑶，一顿早饭这样吃，会不会……太奢侈了？你哥给你寄的火腿，都便宜陆彻了。”
“他是我孩子的爸，便宜就便宜了吧。”姜瑶笑道。
老太太听着也笑了，“我孙子命怎么这么好，娶了这么好一个媳妇。”
由于面条不多，陆彻又是个大胃王，姜瑶只做了一份，另外煮了番薯鸡蛋，跟老太太一起吃。
“奶，早饭你先吃，我给陆彻送完早饭再回来吃。”姜瑶说完，就拎着饭盒出去了。
这个点，全生产队的劳动力都上工了，在稻田里忙得如火如荼。
姜瑶沿着田边走，偶尔听到妇娘们聊天的声音。
她本来无心偷听，可听到什么“流氓犯儿子”、“二流子”、“刺头”的时候，她忍不住竖起了耳朵。
可当她快要听到重点的时候就被人发现了，有人吆喝着：“哎呦，这不还早着吗？陆彻他媳妇怎么就来送饭了？”
吵吵嚷嚷的说话声戛然而止，偶尔几个人抬头看她，虽然有些远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们对她的防备。
等把陆彻从地里叫上来，她看周围没人，才小声问道：“那些妇娘又在说你什么了？”
“没什么。”陆彻说：“昨晚李祥跟梁明早早回去，陆大舟让我开拖拉机把稻谷运回粮仓，有些人知道了，就说我想去争拖拉机司机的位置。”
“谁稀罕那个什么拖拉机司机的位置了？当工人不香吗？”姜瑶不服气，说话的声音不自觉提了起来，陆彻连忙拉了拉她，说：“以前更难听的我都听过，这都不算什么，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也是。”姜瑶冷静下来，也沉住气了，说：“等你成了维修厂的工人，把那些说闲话的人酸死。”
接下来几天，陆彻想上位开拖拉机的谣言传得整个生产队的人都知道了。
有好事者上陆家跟老太太打听消息，老太太一句“咱陆彻只喜欢修拖拉机，不喜欢开拖拉机”，把人全都打发了。
陆彻还是一如既往地淡定，淡定得陆大舟都偷偷找他谈话，“你是不是想报名去培训，要是的话，我推荐你去。”
虽然会承受不小的压力，但陆彻的确是个好苗子，拖拉机是生产队最宝贵的财产之一，落在不负责任的人手上，他不放心。
“谢谢队长，不过我不想去。”
“……”
经过陆彻十天的努力奋斗，陆家负责收割的稻田，已经完成了六分之五。
姜瑶傍晚去给陆彻送饭的时候，看着已经秃了一大片的稻田，便说：“要不今晚早点回去，接下来几天慢慢干？”
她原本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下来，还说：“我把一些收尾的工作做完，你先回去。”
他这么干脆，姜瑶还半信半疑，没想到晚上洗完澡出来，看到他回来就信了。
“你回来啦！”姜瑶开心地笑了，“晚饭够饱吗？要是不够，我再给你做点。”
“不用，我先去洗澡。”陆彻从衣柜里面拿了衣服就出去洗澡。
难得他今晚这么早在家，姜瑶把软尺、纸笔翻出来，打算给他量下尺寸，做两套新衣服。
他拿得上台面的衣服没两套，以后当了工人就不能太寒碜。
陆彻这澡洗得有点久，姜瑶等了好半天，他才擦着头发回来。
“要我帮你擦头发吗？”姜瑶问。
“不用了，头发短，很快就干。”陆彻边说边朝她走过去。
姜瑶：“那我来给你量下尺寸，给你做两套衣服。”
“干嘛给我做衣服？那布你留着自己做就行，我有衣服穿。”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你以后去工厂上班，总不能老穿打满补丁的衣服吧。”姜瑶不管他，抬手就圈住他。
她想给他量胸围，可还没来得及量，他已经把她抱住，灼热的呼吸在她耳边回旋，“媳妇，你现在够三个月了。”
“前两天就够了，怎么……”话还没说完，姜瑶就已经领悟到他这话的潜在含义是什么。
“行吗？”陆彻嗓子有些嘶哑地问。
“……行吧。”姜瑶小声嘟囔，“但你要悠着点，知道吗？”
“好，我会注意的。”
隔日，陆彻难得在家吃早饭，老太太看着他满满的精气神，笑着说：“彻彻，要是剩下的活不多，这几天就不要干太急。你看看，昨晚睡得早，今天精神就好。”
“……”姜瑶听了忍不住在心里吐糟，某人昨晚睡得比平时还要迟。
“奶，我知道了。”陆彻说：“我昨晚“吃”了一顿久违的美味，所以精神特别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