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明白她为什么说这话,姜瑶问:“奶,你在老宅住了几十年,路途遥远就算了,这么近都不回去,你舍得吗?”
“哪有什么不舍得的?”老太太说:“正如岳老所说,这年头,能当避风港能安全的地就是好地,我不计较那些了。”
“陆彻他奶,你会这么想就好。”岳老赞赏道:“咱们上了年纪的人,就是要看得开,日子才过得舒心。”
“没错。”老太太笑道:“我明天就跟你们一起去省城,一起去见识见识。”
“奶,你愿意跟咱们一起去?”姜瑶惊喜道。
“愿意,到时候带上拐杖,我走得慢你们就等等我。”
次日,大家起了个大早,然后跟朱霞三个回合,一起去省城。
岳老因为要赶火车,到了省城就直奔火车站,陆彻想去送他,却被他拒绝了,“你带着一家老小不方便,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送到这里就好。”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到了之后给我发个电报报平安,以后保持书信联系。”陆彻说。
“好。”岳老拍了拍陆彻的肩膀,说:“我教书这么多年,你是我见过悟性最高的一个。要是将来师傅能回到以前的高度,欢迎你来首都找我,我会竭尽所能,帮你发展得更好。”
“师傅,一定会的。”陆彻笑道:“那我就提前先谢谢您了。”
大家又说了一些道别的话,岳老才转身离开。
陆彻看着他稍显沧桑的背影,一时感慨良多。
朱霞三个回朱家拜年,姜瑶跟陆彻就带着老太太跟两个孩子在闹市跟公园玩。
省城的节日气氛比县城还要浓,畅畅、小鹿还有老太太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充满了好奇跟兴奋。
他们中午在国营饭店解决午餐,国营饭店的装潢在这个年代算是豪华,老太太坐在里面,感概道:“当年陆彻他爷爷曾经说过要带我来省城见识一下,谁知道后来家里变成这样,我以为我这辈子都没机会来这里看一看。”
“奶,你放心,以后机会多的是。”姜瑶宽慰道:“等将来,咱们带你去首都,去看岳老,怎么样?”
“当然好。”老太太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说:“那我好好努力,努力活到那一天。至于怎么去首都,这都靠你们努力,靠你们想办法了。”
“奶,没问题,都交给咱们,办法也已经想好了。”姜瑶说。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姜瑶所说的办法,其实很简单,就是在明年年底之前,一直保持低调,不出任何风头。只能要平稳度过这两年,属于他们的时代,属于他们的好日子就会如约而至。
晚上回到家,伺候两小家伙洗澡,等把他们哄入睡,姜瑶就拉着陆彻说:“你明天就要上班了,咱们说好,从今以后,能多低调就多低调,功劳、风头能让别人抢就让别人抢,只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不出错就行。”
最近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陆彻当然明白姜瑶的用意,他点点头,把人搂紧怀里,说:“我明白了,只是苦了你,跟着我担惊受怕。”
“你说什么傻话呀。”姜瑶在他怀里蹭了蹭,抬起手在他的胸膛上画圈圈,“咱们是夫妻,要是连这点困难都不能一起面对的话,还谈什么白头偕老?你相信我,不会一直这样,很快就会好起来。”
“我知道。”陆彻的声音突然哑了起来,姜瑶抬头,只见他眸光深沉地盯着她,“媳妇,你老这样子画圈圈,很难让我不误会,你是在勾、引我。”
“……你想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已经想多了,那就将错就错吧。”说着,他的唇就落了下来。
陆彻上班没几天,姜瑶也开工了。
两口子一个忙研究,一个忙着筹办幼儿园,每天都像陀螺一样地转个不停,但他们从来不抱怨。
吴厂长跟李主任看在眼里,都对他们的工作表示肯定。他们感谢老领导赏识之余,都有意识把功劳往团队成员上推,反正就是不想领功。
陆彻跟姜瑶不仅仅不想居功,就连吴厂长跟李主任想把他们推到领奖台上,他们都拒绝。
无论是机电厂内部的优秀员工还是县里每年度要表彰的杰出工作者,他们面对一项项荣誉的时候,都云淡风轻地把它们让给了其他人。
不仅仅吴厂长跟李主任被这两口子看淡一切名声弄懵了,机电厂跟幼儿园的员工也是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
偶尔有人跑来问他们为什么不想升职不想拿奖,他们就左右而言他地糊弄过去,别人再想探究下去就笑笑不说话。
就连朱霞跟张东来问,他们都不透露半句真话。
就这样过了一年多,畅畅跟小鹿已经三岁,在76年9月份正式升入幼儿园。
在他们成为小班学生不久后,姜瑶期盼已久的历史转折终于来到。
这段时间,整个社会都陷入极度悲痛跟极度兴奋的复杂情绪当中。姜瑶跟陆彻依旧保持佛系,在外不谈任何跟政治有关的话题。
不过,老太太最近很开心,因为现在没了运动的风气,她再也不用担心哪天突然就被人欺负上门。
冬至这天,她一早起来去买菜,在家忙了一天,等陆彻几个晚上回来,就是一桌丰盛的晚餐在等着他们。
“哇,太奶奶,今天好多次哦。”小鹿嗓音清脆地说。
“当然,今天是冬至。”畅畅及时个妹妹解释,自从他开口说第一句话后,说话就突飞猛进,加上他脑子灵活,现在比同龄的小孩子懂得要多多了。
“哥哥,冬至是什么?”小鹿歪着脑袋问。
“冬至是……”畅畅正想解释,老太太就说:“好了,天气冷,你兄妹俩别顾着说话,先吃饭,边吃饭边说,太奶奶给你们一人留了一个大鸡腿。”
“太好啦!有大鸡腿吃!”小家伙们兴奋得又蹦又跳。
等他们吃上鸡腿,大人们也坐下吃饭,老太太指了指桌上的一盘腊肉,说:“这是岳老上回给咱们寄过来的,你们赶紧尝尝。”说着,她又嘀咕道:“也不知道岳老最近怎么样了?现在形势大好,他又是大学教授,应该被重新委以重任了吧。”
“奶,你想知道岳老好不好,让陆彻看看他的信写了什么就好。”姜瑶说着,从斜挎包里面掏出一封信,递给陆彻,“我中午的时候跟工友出去了一趟,恰好经过邮局拿回来的。”
陆彻看到是岳老的信,接了过来就拆开。
“岳老说什么了?”陆彻看了老半天没说话,姜瑶忍不住问。
陆彻抬头看向姜瑶,虽然脸色平静,但双眸难掩兴奋,他说:“媳妇,岳老说请我去首都工作。”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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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能去首都工作,而且有岳老的拂照,这对陆彻来说,是一个绝佳的机遇。
姜瑶跟太姥姥当然赞成,兄妹俩看妈妈跟太奶奶这般高兴,也跟着手舞足蹈。
今天过节大家本就高兴,现在有这个好消息加持,更是喜上加喜。
虽然开心,但陆彻也没得意忘形,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就搂着姜瑶说:“岳老说他现在正式恢复工作,作为他们大学代表跟首都机电厂合作研发,我可以参与到这个项目当中。”
“太好了。”姜瑶光顾着高兴,都忘了问他具体是去做什么,现在一听,心里更加笃定了北上的选择,“相信你跟厉害的人在一起,会变得更厉害的。当然,如果刚开始跟别人有差距,也别慌别着急,人家好歹上过大学,你就读过几年书,有现在这水平已经很棒了。”
“这点你可以放心,我现在就是抱着学习的心态。说实话,现在在机电厂,我有种发展越来越局限的感觉。”
不是陆彻他不努力,而是一个人发展到一定程度,没有新知识的汇入,很容易就触碰到天花板。以前岳老在还好,隔三差五能去请教一番,现在他离自己那么远,在信上很难说得清楚。
“这很正常,所以有句老话说得很有道理,活到老学到老,你也是时候去进修了。”姜瑶说。
陆彻点了点头,说:“我只是有些担心你,你现在把幼儿园跟托儿所都办得很出色,要是跟着我去首都,等于把这几年的努力跟成就都放弃了。”
“我没关系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在哪我就在哪,以后去到首都,也是有发展机会的。”姜瑶心想,明年就要恢复高考了,她才24岁,孩子也要上中班了,她当然要去读大学。
“只要有机会,你肯定没问题的。”陆彻说:“只能暂时委屈你成全我了。”
“说什么傻话呢,咱们是两口子,应该是互相成就、互相进步。”
岳老知道让陆彻霎时间就走不太现实,在信里已经跟他说了,他要是同意过来,可以给他时间把这边的事情、工作处理妥当,在春节前到首都报到就行。
次日,陆彻跟姜瑶去邮局给岳老发了封电报,说了自己同意前往首都的意愿,并让他提前帮忙找房子。
电报发出去之后,这事就算是敲定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跟机电厂辞职。
择日不如撞日,他们回到机电厂,就各自去找各自的领导辞职。
胡主任跟李主任接到他们的辞职信时都懵了,等反应过来第一句就是不同意,费尽唇舌劝不下来就报告给吴厂长。
所以,最后两口子又被弄到一块去做思想工作。
吴厂长知道,陆彻是机电厂的研发领头羊,姜瑶是机电厂的后勤保障核心力量,这两人要是一块离开,这不等于断了机电厂的双臂吗?
“陆彻、姜瑶,你们是不是对咱们厂的某些安排不满意,有就尽管说出来,咱们竭尽全力解决。”吴厂长苦口婆心地说:“首都听起来很美好,可远在千里之外,人生地不熟的,你们这一去,可是冒很大的风险呀。”
“吴厂长,这是没有的事。”姜瑶知道陆彻对吴厂长几个领导充满感激,狠心的话估计他说不出来,这个丑人就让她来做吧。她说:“实不相瞒,这次邀请咱们过去的教授,是陆彻的师傅。”
从来都知道让陆彻当别人的师傅,这还第一次听说陆彻有师傅。
“陆彻什么时候拜了一个这么厉害的师傅?”吴厂长立刻问,大学教授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很遥远的。
现在历史已经出现转折,姜瑶也不怕把岳老摆上台面,说:“岳老是首都大学的教授,之前受到牵连,被安排到清源生产队,就住在咱们家的牛棚。因为陆彻悟性高,就被他收了当徒弟。”
“我们知道,今天就这样离开机电厂显得不厚道,毕竟当初没有你们几个领导,咱们两口子还在清源种地。不过,这几年咱们对机电厂真的是尽心尽力,说竭尽所能为咱们厂的发展努力也不为过,也算是报答你们对我们的提携。”
“至于岳老,他当初真的把陆彻当作半个儿子,要不然就陆彻上过几年学的水平,他能够带领咱们厂突破一个又一个技术难题吗?这一切说到底都是仰仗了岳老。”
“岳老前两年平反回了首都,虽然回到自己家,却也没了家,因为妻子孩子当年受到迫害都不在了。他年事已高又是孤身一人,陆彻过去除了工作,其实就是想照顾他老人家,毕竟他年事已高。”
“陆彻从小没有爸爸,成长过程中也没少被人欺负,岳老对他好,他也把岳老当成半个父亲了。以前没机会就算了,现在有机会,咱们当然希望过去,让他安享晚年。”
话说到这份上,吴厂长都无话可说了。只是,他也有自己的为难之处,“你们这一走,咱们厂该怎么办呢?”
“厂长,你放心,张东几个跟了我这么久,技术水平都过硬,接替我的位置,绝对没有问题。”陆彻说完,姜瑶也立刻补充道:“朱霞是我一手带起来的,我不在,有她绝对没问题。”
大家听着他们两口子一唱一和,忍不住笑了,“我怎么总感觉你们是有预谋地把张东两口子发展成为你们的‘继承人’了。”
辞职的事情,就在姜律师这张三寸不烂之舌下总算敲定,他们接下来要忙的是工作交接。
这年头工厂职工的流动性很低,更何况是效益靠前的机电厂。几年下来,无论是陆彻还是姜瑶,身边的工友都是一起工作几年,朝夕相对下来,大家都有感情了,听说他们要离开,都舍不得。
特别是朱霞跟张东,这些年他们除了工作上跟陆彻姜瑶走得近,生活上更是像兄弟妯娌似。
即使知道他们离开之后自己有升职的机会,还是不愿意跟他们分开。
可眼看着陆彻有这么好的发展机会,他们也不敢当“拦路虎”,只能默默祝福。
1977年的春节来得比较迟,在二月份的中下旬,这给了姜瑶跟陆彻充分的时间准备离开机电厂。
交接工作在二月初基本完成,这时临近春节,吴厂长、吴主任、李主任三人一致认为姜瑶跟陆彻对机电厂的贡献很大,打算趁着年终总结,给他们开一个欢送会,顺便组织全体职工聚餐。
但这个建议被姜瑶拒绝了,越是到了关键的时刻越是不能放松警惕,这种树大招风的事情,她不愿意碰。即使现在历史转折已经出现,但过去那么多年残存的不良因素还在,还是小心为妙。
不在厂里办欢送会,但可以在家跟朱霞他们吃一顿散伙饭。
“瑶瑶,你们到了首都,记得给咱们写信,一定要保持联系。”朱霞说着说着就红了眼,声音哽咽地说:“将来有机会,我跟张东一定带着彤彤去首都找你们。咱们没去过首都,去见识之余还能跟你们聚聚,你们要是到时候飞黄腾达了,可不要忘了咱。”
“你看看你,没喝醉却说胡话了。”姜瑶说:“别说你们来看我们,就算是你们要来首都发展,咱们都欢迎。你也别着急,平安把孩子生下来才是你现在最重要的事。”说着,她抬手抚上朱霞已经五个多月的孕肚,“宝宝要乖哦,将来长大了去看干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