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谢峥嵘做主介绍她的身份,敲定她在谢家的名分。
现在她自己穿行在人群中的行为,就让人很不能理解。
谢家是没有教她,宴会前应该做什么吗?
说实在的,谢涟漪刚回家,不懂豪门礼仪情有可原。
可是,难道林雨梦都不教她的吗?是真的对她不好?不喜欢她?
难怪谢涟漪这么厌恶林雨梦,这都是自己作的。
谢峥嵘夫妇刚才从后台出来时,尚且不知道宴会厅里发生了什么。两人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微笑,笑着与客人寒暄。
可是,遇见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奇怪的神情。
走了一会儿,谢峥嵘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那些人的眼神,看的他浑身难受。
他找到和他关系极好的一个朋友,问:“出什么事儿了?为什么大家都奇奇怪怪的?”
对方的神情一言难尽,憋了半天,问他:“不是我说你,你怎么就让涟漪一个人出来了……”
谢峥嵘的表情更加一言难尽:“我要是管得住她,压根就不会有今天的宴会。”
对方叹口气,拍拍他的肩膀。
将刚才谢涟漪的话,向他复述了一遍。
谢峥嵘深深吸了口气,转身就去找谢涟漪。
最后,他是在宴会厅二楼的走廊里找到的谢涟漪。
彼时,谢涟漪手里端着杯红酒,慢慢晃悠着,正低头望着宴会厅来来往往的人影。
她神态自若,甚至带着笑。
看的谢峥嵘满心怒火,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她跟前,“谢涟漪,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已经按你说的,办了这个宴会,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你要这么害你妈妈,她是你亲妈,你还有没有一点孝悌之心?”
谢涟漪眉毛都不带动一下的,对于谢峥嵘的指责,更是不当回事。
她只是轻飘飘地问:“按我说的?你确定?”
谢峥嵘语塞。
谢涟漪嗤笑一声,拍了拍手下的栏杆,“若是按我说的,这场宴会应该在明天,属于谢安柔一个人。”
“我今天这么做,是为了教你一个道理,你永远、永远不要妄想逼我让步。我后退一厘米,你就必须要付出百倍的代价。”
谢涟漪冷清清看着他,“如果你一早就按我说的做,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情。”
谢峥嵘呼吸一窒。
谢涟漪从他身边越过去,“我这个人从不吃亏,你记清楚了。”
谢峥嵘侧目,冷冷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有些事情,是时候做出决断了。
饮鸩止渴是没有好下场的,他最开始就不应该优柔寡断。
若是一开始就狠下心,也不会有后来的是非风波。
他是谢氏的董事长,凡事要为谢氏考虑,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宴会正式开场,是在晚上八点整。
谢家一家五口站在主席台上,谢峥嵘致辞
谢峥嵘言辞恳切,说到动情处声泪俱下:“我是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但事已至此,两个孩子我们都不舍得,只能两个孩子一起养。”
“我只盼着,两个孩子能够理解我们做父母的一片苦心,以后不要怨恨我们。”
谢安柔眼圈霎时红了,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泪眼朦胧看向谢峥嵘,哽咽道:“爸爸,我都明白,我都理解。”
谢峥嵘感动点头。
他们两个父慈女孝的,显得站在一旁无所事事,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谢涟漪格外不协调。
谢涟漪感受到底下纷至沓来的目光,却没有如他们所愿,也哭哭啼啼演一出认亲记。
她只是轻轻笑了一声,对谢安柔说:“你当然理解啦,你又没有被送去山区,仍旧享受着不属于你的豪门生活,你有什么不理解的?”
“要我是你,就算让我跪下给养父养母磕头唱戏我也得干啊,毕竟豪门的日子这么快活,谁舍得抛弃呢?”
谢安柔脸色白了白,轻轻捏着拳头,忍不住辩驳:“我只是舍不得爸爸妈妈。”
谢涟漪嗤笑一声:“得了吧,这话骗傻子还行,骗我?嗤!”
“涟漪!”谢峥嵘冷声警告她。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安柔和我们一起生活了二十年,二十年的陪伴,感情深厚,不舍得很正常!”
底下人也觉得谢涟漪过分了。
说实在的,就算是一只猫一条狗,养个二十年,那深厚的情谊也是不舍得的,何况谢安柔是个活生生的人。
是人,总会有感情。
立马就有人开始小声议论,嫌弃谢涟漪逼人太甚。
谢涟漪又笑了一声,说:“那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和养父养母没感情,实在理解不了你们的深情厚谊。”
“要不我继续回去跟那俩人贩子再相处二十年,看看能不能设身处地体会您的感受?”
她抬起下颌,挑衅似地看着谢峥嵘。
谢峥嵘避开她的眼神,嘴唇动了动,没有找到反驳的话。
主席台下面,也安静下来。
谢涟漪不能理解这种感情,似乎……好像,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她在山村里被人虐待了二十年,上学读书,衣食住行,普通人眼中平平常常的东西,在她的生活中属于奢望。
她后来丢掉半条命才逃出来,找到公安局,才逃离那个可怕的地方。
这样的人生经历,她若是能够理解养父母和养女之间的深情厚谊,那才不正常。
没有人再叨叨。
整个宴会厅里,只剩下谢涟漪一个人的声音,她那张嘴像装了机关枪,突突个不停。
“你们怎么不说话了?被我说服了吗?别这么急,我还有很多话没说出口呢,趁着今天这个机会一起说了算了,大不了大家一起爆炸,我算是受够了。”
她先看向谢安柔,冷笑了一声:“怎么,朱安柔你看我被骂,还挺高兴的是吧?可惜我没像你想的那样萎靡不振。”
“既然你说是因为不舍得父母,为了感情才留在谢家,那你怎么不回自己家去呢?我感觉世界上应该没有人比你亲生父母更爱你,他们都敢为了你违法犯罪,拐卖人口。”
“你跟你亲生父母的感情才是真的感天动地,人人艳羡
你怎么不回去找找他们,努力帮助他们脱贫,尽一尽你未尽的孝心,也不枉费他们冒着坐牢的风险帮你偷个好日子!”
谢安柔咬牙不语,一口雪白的牙齿,几乎要咬掉了。
谢涟漪却还是不肯放过她,往前走了一步后,直接逼近她,“请谢安柔小姐针对这个问题,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你的感情只给有钱的养父母,不给贫穷的亲生父母?”
谢安柔继续沉默不语,她没有话可以回答。
谢涟漪替她答了:“这个问题太简单了,我觉得你就根本不需要思考,就单纯因为你嫌贫爱富呗。”
“你说是不是,程安柔?”
第17章 跪下叫我爸爸
谢安柔脸色惨白如纸, 无话可说,只能泫然欲泣地盯着谢涟漪。
谢涟漪不吃她这一套,冷笑一声:“心虚就是心虚, 装什么柔弱,你以为我是那种煞笔玩意儿, 看见你装模作样会心软?”
煞笔玩意儿躺着中枪。
林雨梦、谢宁轩和顾明景这三个人, 首当其冲黑了脸。
他们仨,看着谢安柔可怜巴巴的神情, 的确是心软了。
谢安柔欲掉不掉的眼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自处, 是该流下来, 还是憋回去。
当着谢涟漪的面哭出来, 怕是会被她打死。
但要是憋回去,不就证明,她的确是在装模作样。
谢安柔左右为难, 只能努力含着那滴泪, 一动不敢动。
那模样看上去, 跟被恶霸欺负的良家小白花没多少区别。
谢涟漪冷哼一声, “谢安柔, 既然是个嫌贫爱富的人, 就捏好你的人设, 别到我面前装清高,我看了恶心。”
谢安柔咬唇不语,身体僵硬。
谢涟漪嗤笑。
顾明景看着心上人被人这般羞辱,一时愤怒至极,推开面前站着的人,两步跨上主席台, 声音冰冷森寒:“你们谢家,就是这么欺负安柔的吗?”
他深谙谢涟漪吵架的本事,没跟谢涟漪争吵,只是冷着脸看向谢峥嵘,一脸质问的神情。
“安柔不是你的亲生女儿,这不假。但她陪伴你们夫妻二十年,这期间发生过多少事儿,感情那么深厚,你们就看着谢涟漪这么欺负她?”
他冷冰冰瞥了谢涟漪一眼,“就这么个人,粗鲁,无礼,凶恶,野蛮……”他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似乎要把所有不好的形容词,都用在谢涟漪身上。
最后,下了定义,“就为了这么个有血缘关系的女儿,你们确定要放弃安柔?”
谢安柔往他身后躲了躲。
顾明景安抚地握住她的手。
谢涟漪轻嗤,淡声开口:“怎么,不行吗?”
她盯着顾明景,“顾先生,我就算有一万个缺点,但我始终是谢家亲生女儿。而她朱安柔,再怎么真善美,也改变不了她的出身。”
“她是人贩子的女儿,一辈子都是。她这种脏东西,去考公务员连政审都过不了,还会影响子女,你确定要把她当宝?”
顾明景脸色微变。
谢涟漪又笑出声,“你也怕了?你要是跟她结婚,以后你儿子女儿,就要喊一对人贩子外公外婆,是不是还挺刺激的?”
“堂堂阳城顾家,祖上也是出生入死过的,现在却要跟人贩子做亲家,我想想都要笑出声了。”
顾明景双手握拳,手背上青筋毕露,一双眼睛像沾了毒,死死地盯着谢涟漪。
谢涟漪没被吓到,慢吞吞开口:“人贩子的女婿。”
顾明景怒道:“谢涟漪,你欺人太甚……”
话音未落,他便被人拉了一把。
顾行温不知道何时走上的主席台,使劲抓住他的手臂,警告他:“明景,这是谢家的家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顾明景怒火中烧,回头怼自己父亲:“安柔是我的未婚妻,她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顾行温冷下声音,“你的未婚妻是谢氏集团的大小姐,是谢家血脉。”
顾明景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爸爸……你告诉我,只要我听你的,你就不为难安柔,你反悔了吗?”
顾行温闭了闭眼,“此事以后再说,你跟我下去,不要搅扰人家的家务事。”
顾明景还想说什么,被顾行温瞪了一眼,只得心不甘情不愿下台。
谢安柔看着他的背影,眼底的光迅速黯淡下去。她看向谢峥嵘,张了张嘴,又闭上。
谢涟漪冷冷瞟她一眼,“你这幅样子,还想说什么?”
谢安柔缓缓低下头,忍着满心羞耻和愤恨,声音里染上一层哭腔。
“对不起。涟漪,是我亲生父母对不起你,我替他们对你道歉,求求你原谅我。”
“我没有办法阻止已经发生的事情,你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你说出来,我肯定照做。只求你放下仇恨,好好生活。”
谢涟漪默了默。
满堂宾客都默了默。
不是他们不给面子,实在是圣母剧本早就已经过时很多年了。
“只要你能放下仇恨,好好生活,我做什么都可以。”
这种可可怕怕的话,简直偶像剧噩梦。碰见这种人,大家根本不会觉得她善良柔弱可怜,只会觉得她活该。
又不是如来观音,管人家活的好不好呢?
不知道谢安柔是不是吃错了药,才给自己设定这么可怕的剧本。
谢涟漪叹了口气,低头问她,“只要我放下仇恨,你真的什么都愿意做?”
谢安柔怯怯点头,声音很柔弱,“真的。”
她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凭她对谢涟漪短暂的理解,她这样问,肯定是没有好意,不知道心里憋着什么样的坏水儿。
可是,谢安柔又不能说“不是真的”。她心里就算膈应到呕血,也只能怯怯看着谢涟漪,努力稳住柔弱的身形。
谢涟漪顿时眉开眼笑,格外愉悦。
谢安柔颤抖一下。
谢涟漪慢吞吞开口:“既然你这么热情,那我不提一点要求,好像有点对不住你。你什么都愿意做,那就跪下喊我爸爸吧。”
“做父母的无偿为子女付出的事情很常见。如果你肯让我无痛当爹,我或许可以勉为其难考虑一下,不再讨厌你。”
她就站在那里,眉眼间笑盈盈的,不带一丝攻击性。
可是,那说出来的话,就很不一样了。
谢安柔身体僵硬。
宴会厅里寂静得落针可闻,气氛让人感到害怕。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谢涟漪和谢安柔身上。每个人的目光都大同小异,震惊夹杂着不可置信。
跪下喊我爸爸……
这种话,真是够出人意料的。
豪门圈子里,很少有人把矛盾摆到台面上说。哪怕恨到想给对方送终,一个个在人前人后,也能装出其乐融融的样子。
像今儿这种实名制撕逼的大戏,属实罕见。
谢家这个刚认回来的女儿,着实让人刮目相看。
在阳城豪门圈子里,谢涟漪不是唯一一个抱错的,但以往的真千金,要么是胆小怯弱,要么是粗鲁不懂事,身上充斥着与豪门格格不入的气息。
而且,她们撕逼的方式也很一致,抢家产抢父母抢权力,刀光剑影的表面上,是温柔善良。
像这种当众逼人喊爸爸的,真是世所罕见。
谢涟漪真的非常非常不一样。
她站在人群中毫无违和感,好像天生就该是豪门千金,生来就该是会发光的公主。
可是她干出来的这事儿,让人无法评价。毕竟再粗鲁的人,也不会这么不留颜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直接撕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