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重男轻女,家里生了几个都是女儿,想要个儿子才来领养傅擎的,孙院长不同意。
因为觉得傅擎长得好看,将来说不定能当明星赚大钱的,孙院长不同意。
甚至有来福利院还一身酒气的,那种孙院长就更不同意了。
一来二去,能从孙院长手里领走小孩子的夫妻确实挺少。
不少碰了壁的小夫妻对孙院长都颇有微词,可只有小孩子们知道,孙院长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傅擎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一年又一年过去,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领养家庭。
孙院长就摸着他的头说:“不怕,院长爷爷一定给你寻个好人家。”
其实傅擎不在意,因为他在福利院待的每一天都很幸福。
后来傅擎九岁时,有一次,孙院长说自己要出一趟差,大概三天,可三天过去,他并没有回来。
又隔了一周,他们福利院突然来了位新院长。
正是高个儿的主子。
看起来也就二十多的年纪,很年轻。
那人长得不像本地人,还总是眯着眼打量福利医院那些小朋友。
他说自己姓王,让小朋友们以后叫他王院长就行。
他说话时口音很重。
是边境口音,但那时的傅擎还听不出来。
傅擎问他孙院长去哪儿了,那人就笑眯眯的说:“你们孙院长被调走了,以后我就是你们的新院长。”
傅擎很不喜欢他,但其他小朋友都喜欢。
因为这个所谓的王院长,会经常给小朋友们糖吃。
糖纸花花绿绿的,上面写着边境文。
而且自从王院长来后,他们福利院的伙食都变好了。
小朋友们吃得好好的,长得壮壮的。
天真的小朋友们以为,只要冠上院长的称呼,那都一定是特别善良、特别好的人。
心中的天平自然偏向他。
自从王院长上任,基本上每隔一个月,就会有一两个小朋友被领养走。
貌似效率高了很多。
小朋友们被领养走之前,王院长还会特别好心的帮他们检查身体,给他们买新衣服穿,跟他们说去了新家庭之后要听家长的话,如果过得不开心,可以随时回来找他。
还细心地把他们福利院的地址写在纸条上,说他们不管走了多远,什么时候想回来,随时都可以按照纸条上的地址,找回他们福利院。
话说的特别漂亮。
他当着其他小孩子的面,让助手把被领养的小孩子送上小轿车。
那个年代小轿车十分罕见,孙院长没有,王院长有。
其他小朋友都特别羡慕,争着抢着问自己什么时候能被领养,王院长就意味深长的摸着他们的头,笑说:“很快就会了。”
傅擎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他很快就发现不对劲。
以前孙院长都会带想领养孩子的家长来他们福利院亲自看,但王院长从来不会。
后来,又有一个小朋友被成功领养,傅擎就跟着那辆小轿车偷跑出去。
他们镇上只有王院长这一台小轿车,所以车痕指向的地方,就是那辆小轿车的去处。
王院长说那个小朋友,是被城里一户有钱人家领养的。
可傅擎却发现,那辆小轿车并没有开向进城的方向,而是停在了离福利院不远的一处仓库前。
他正要上前一探究竟,王院长那只精瘦的手一把抓住他的肩头。
王院长发现他跑出来了。
傅擎身手很好,他先扬了一把沙子,快速用随身携带的铅笔刀划破他握住自己肩头的手。
王院长也是没想到,一个福利院的孤儿竟然还能这么深藏不露,痛的立刻就松了手,然后傅擎就趁他不注意跑进仓库。
可惜,当他进去的时候,助理和那个小朋友都不见了,仓库后门开着,还来回煽动了一下。
应该是刚走。
他扫一眼仓库里,有很多简陋且冰冷的仪器,还有一个不算特别大,但承载小孩子刚刚好的手术台。
上面有一张小纸条,是小朋友离开福利院前,王院长亲手塞进小朋友衣兜里的、上面记了他们福利院的地址。
傅擎还未看完,王院长伸手过来,把仓库的门关上,看向他的眼神阴侧侧的,但唇边还挂着抹伪善的笑:“擎擎啊,你要听话,这里不是福利院的范围,不经别人允许,咱们不能随便进。”
傅擎没有冲动,没有当场就质问他什么,而是乖乖跟他回去了。
可没想到当天晚上,福利院小朋友看他的眼神就不对了,还总是会背着他说悄悄话。
“你们听说了吗?王院长手上的伤就是被他划的!”
“啊?为什么?王院长明明对我们那么好!”
“听说因为他觉得王院长没让人领养他,而是先领养了别人。”
“他真的太坏了,他这么大不被领养,不想想自己的原因,竟然怪到别人身上。”
“就是啊,这样忘恩负义的人谁敢领养他?”
仓库前发生的事除了他跟王院长,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小朋友们是从谁那儿听说的,答案可想而知。
王院长试图用这种方法让福利院其他小朋友疏远他、霸凌他,以作为他不听话的惩罚。
王院长成功了……一半。
傅擎本来就不愿意说话,在福利院里没什么朋友,所以他的挑拨十分成功,从那天起,傅擎就经常能听到小朋友站在他身后,指着他后脑勺骂:“坏胚!这么大了都没有人愿意领养你!送不出去的拖油瓶!”
傅擎知道,他不是没有人愿意领养,而是孙院长护着他。
他试着跟小朋友们说这个王院长很有问题,但压根没有小朋友信他说的话。
相反,他越这样说,小朋友越觉得他是个背后说王院长坏话的坏人!
让小朋友疏远他,这点王院长做到了。
但想让小朋友霸凌他,王院长想多了。
没有小朋友能打得过他。
他经常趁王院长不注意,偷偷潜进他的办公室找证据。
他翻到王院长落在办公室的钱包,里面有两张身份证件。
照片上都是他的脸。
一张名字叫王谷。
另一张,名字叫——鹰野谷。
那次他又被王院长,啊不,应该说是鹰野院长抓住。
没有小朋友能打得过他,但两个大人可以。
鹰野谷的助理把他整个人拎了起来,鹰野谷看一眼掉在地上的自己的钱包,表情渐渐阴狠下来。
他可以立刻把他处理掉,但他没有。
他舍不得傅擎身上的一些东西,福利院里很少有像他这么大年纪的小朋友,所以那能卖个好价钱。
一旁炉子上坐着的铝质热水壶开了,热水沸腾出激昂的鸣音。
鹰野谷面无表情地朝那边看了一眼,走过去,拎起热水壶,一步一步,朝傅擎走了过去——
他胳膊上的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但他却自始至终,未吭一声。
后来傅擎发了一个多周的烧,鹰野谷当着其他小朋友的面喂他吃退烧药,表现的极致关心。
这下小朋友们就更讨厌傅擎了。
鹰野谷是个十足的变态,他享受这种折磨,对一个不愿意服从他的人、轻而易举戳破他伪装的人,进行身心的双重折磨。
傅擎不知道鹰野谷喂他吃的到底是什么,反正他在宿舍的床上躺了好几天,脑子昏昏沉沉的,清醒的时候不多。
有时候难得觉得好一些,就会听到来往的小朋友们在说什么他们鱼缸里的小金鱼不见了。
小金鱼是以前孙校长在的时候给他们买的,每个小朋友都有一条。
孙校长说这样有利于培养小朋友的爱心、责任心。
放在各自的床头、看着心情也好。
傅擎躺在枕头上,睁开眼,环视宿舍一周。
所有小朋友鱼缸里的鱼都不见了,只有他的还在。
他冷冷勾了勾唇,看来鹰野谷又想用这种方法,让小朋友们怀疑他,指责他。
但他错了,鹰野谷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恶劣的多。
接下来几天,当他不通气的鼻子渐渐好一些时,他越来越能闻到一股很腥的味道。
不知是从哪散发出来。
可他头真的很沉,无力地陷进枕头里,根本不想动。
后来那股腥味儿越来越重,并且变质发臭。
他真的受不了了,将床上所有的东西都翻了一遍。
后来从他枕了好几天的枕头里,掉出来一滩很滑的东西……
这枕头,他竟然枕了这么多天。
小朋友们站在门口,看着那些东西从他枕头里掉出来,眼睛慢慢睁大,倒映在他们瞳孔里的他,完全是嗜血恶魔般的形象。
每个人的表情里,都满是恐惧和对他无比的憎恶。
从那时起,一看到金鱼,傅擎就会本能的恶心想吐。
他的洁癖也是从那天开始的。
电影里那对两小无猜的小朋友,正在花园里追逐打闹。
傅擎正好讲了一半,讲到小金鱼那里就停了下来。
后面复仇的部分他还没讲。
不想把气氛搞得太严肃。
林音小嘴巴抿的紧紧的,气得紧握在身侧的小拳头忍不住颤抖:“后来呢后来呢?他就一直那样欺负你吗?”
傅擎握了握她手,没什么情绪的勾了下唇:“没有,那是他最后一次了,后面等下次给你讲,一次讲完怕你没耐心听。”
林音:“我有!”
鹰野谷到底在仓库里做了什么。
他同桌到底还经历了什么。
她怎么可能没耐心听完。
傅擎深深看她一眼,先把最坏的部分预告给她:“总之,我不知他为什么还活着,但我不完全是正当防卫,摩擦轮打火机擦响时,我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又问她一遍:“林音,你真不怕我?”
说话时,他眼神里是有痛感的。
林音几乎是一下子就能对号入座,她给傅擎打电话喊他回国过年时,傅擎也这样问过自己。
林音在想,那时,他一定就是现在这种眼神。
她心都揪在一起了。
有点像当年爸妈的葬礼上,她回头,看见那四只小团子时的感觉。
但里面又掺杂了些别的什么情绪。
林音没立刻回复他,反而把视线落在荧光屏忽明忽暗的电影画面上。
林音有一个让傅擎很抓狂的习惯,就是当她在想事情时,她不会先给你任何能猜出她答案的暗示,而是直接沉默。
她不是故意的,她是真不擅长思考这些细腻的东西,脑回路不够用,全副注意力都在小脑瓜里,平时巴拉巴拉叽叽喳喳的小嘴就停了下来。
可她一沉默,傅擎心里没底了。
他后悔自己干嘛非要问这一句。
年前都已经问过一次,林音也回答过他。
这个问题应该永远都不要再问才对。
一但她答案变了……
林音视线看着电影。
她心底忽然有一种挺特别的情绪想表达出来,可又不知该如何表达。
感觉她从小到大,好像还真是第一次有这种情绪涌动。
电影里,那两个两小无猜的小孩子追逐累了,坐在花园的长椅上休息。
小女孩两只小手手撑在身子两侧,两只小腿晃啊晃的。
她笑着转头,看向身旁的小男生,她嘴里带着牙套,但也很美。
小男生穿着很绅士的英伦风背带西裤,手肘撑在膝盖上,视线看着前方在花园里打滚的小狮子狗。
唇边勾起的笑好看极了。
小女孩看着看着,笑容渐渐收敛,她抿了抿唇,紧接着,镜头就落到了那小男生白皙的脸颊上。
小女孩虽然没有亲上,但林音却顿悟了!
她想起在FDD操场的秋千旁,傅擎跟她指过一个小女孩。
还说她:“你都不如她懂事。”
她好像忽然间也明白过来,那场牵手手找朋友的游戏后,他为什么会不高兴了。
林音抿了抿上下小嘴唇,朝同桌勾了勾手。
傅擎心里还有些打鼓,但不想再问追刚刚的问题,就用一高一低的俊眉回复她一个疑惑的表情:“?”
林音小鼻孔有些微张,胸腔起伏也有点大,表情尤为认真:“你离我近点,我跟你说件事。”
傅擎不明白,他问她的问题还没有回答,她又要跟他说什么事?
不过他还是很听话地倾下身子,把耳朵和侧脸一起送了过去。
林音小声在他耳边说:“这件事不能告诉我弟弟。”
傅擎挺怕林音跟他说悄悄话,但还是集中精力在听:“什么事不能告诉他们?”
林音用实际行动回复了他,她深吸一口气,迅速在他侧脸上“啵唧——”
脆响脆响的亲了一口!
那一刻,她亮闪闪的眼睛里,有噼里啪啦的火花在绽放。
他不能啃她,但是……她可以啃他!
不过这她啃他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弟弟们知道!
这变故来得毫无预兆,傅擎还在纠结林音会如何看他,更从未想过她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一时愕在了那里。
这边林音后知后觉的,也没想到在脸蛋上亲一口会发出这么响的声音,难道是她太天赋异禀?
许是被自己吓的,她本来看着还挺白净的小脸蛋,唰的一下红透。
几秒之后,当傅擎终于想起来要伸手扯她,小姑娘已经扑扇着小胳膊跑走了。
速度快的像只扑棱蛾子。
傅擎拇指的指腹慢慢摸了摸脸颊。
这次林音并没有像年前那样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改为用实际行动来表示心意。
傅擎觉得,更受用了……
那些金鱼留下的阴影彻底被这一下子驱散。
毫不夸张的说,就从这一刻起,再看到小金鱼,他想起的不再会是从前的画面,反而都是刚刚林音嘟起来朝他凑近的小嘴巴。
那小嘴巴可亮了,软乎乎的,没有什么比它更治愈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