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的小道上铺了一地羽毛,刚刚穿着白纱的新娘就从这里款步向新郎走去。
王若含站在门口,失神地望着这一屋的美好。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破了安静,王若含拿起一看,是她在口腔科的护士长打来的。
“喂,护士长。”
“小王,你真决定好了要转科室啊?”
王若含抿着唇:“嗯。”
电话里,护士长叹了声气:“何必呢,你其实马上就可以升职,而且你说咱们口腔科,是别人抢着来的,你说你。”
“姐。”王若含打断她,“我真想好了,不用劝了,儿科那边正好缺人,我去挺好的。”
“行,你决定好就行。”护士长停顿了下,开口说,“我是相信你的,你不是那种人。”
王若含眨了眨眼,眼珠子向上看。
委屈的时候最怕人关心,她吸吸鼻子说:“谢谢姐。”
那天容欢来办公室找秦也,两个人大概是吵了架。
之后莫名其妙的,科室里有了些不好听的传言。
听说王若含是靠着秦也的关系才进的口腔科。
听说王若含一直对他居心不良,看上去单纯,其实很有心机。
听说王若含还总是和同事换班,为了能和秦医生一起上下班。
普罗大众只爱刺激新鲜的八卦,不关心无趣的真相。
一出狗血的三角恋大戏就这么传开,王若含成了恶毒的绿茶女二。
哪怕秦也在所有人面前严肃澄清过,她还是觉得周围人看她的眼神很奇怪。
王若含大概能猜到话是从谁嘴里说出来的,有个同事以前经常和她换班,一次两次她顾及人家真有急事,次数多了她也会烦。
有次拒绝后,那人阴阳怪气地冒出一句:“不会是秦医生明天不上班你也不想来吧?”
王若含现在想想都觉得可笑。
老好人的下场永远就是挨欺负。
付出的好心被当成理所当然,拒绝帮忙反倒成了“小气”、“冷漠”、“自私”。
她转科室不是怂了,她以前一直觉得医院的环境相较来说单纯,但没想到也有那些恶心的勾心斗角。
如果整天应付这些社交关系,她干不好事。
但是凭什么呢?
她退一步让一步,受到损失的是她,而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委屈涌上心头,王若含再牙尖嘴利,真遇到事也只会懦弱地躲避。
她在花房的角落里缩成一团,埋头开始掉眼泪。
“凭什么我要帮他啊?立学霸人设前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找人写论文这种法子都想得出来,他也算是用尽毕生智慧了,让他滚一边去,有这么做慈善的吗?老子笔下的字价值千金,他一肚里没墨的刘阿斗担得起吗?”
王若含听了一会儿,竟然觉得那声音有些耳熟。
“谁跟他兄弟?吃过两次饭就要我讲义气?我是菩萨啊?也没见他逢年过节给我送点贡品啊。他是没手没脚还是没脑子,天天想着图方便,他吃饭嫌不嫌累啊,我倒是可以帮他吃呢。隋艺我和你说,不是一回事,他读大学那会儿毕业论文就是我帮他改的,我当个举手之劳卖个人情,不是等着今天他可以得寸进尺的。说我小气就小气呗,对这忙我就不帮,别说一个大纲,一个标题我都不会帮他想。一阴沟里的臭蛆,学术风气就是被他这种人败坏的。骂我就骂我呗,爷不在乎,爷只怕染上一身腥臭味。”
男人挂了电话,宽阔的胸膛起伏了一下,看样子气还没消。
“那个帅哥。”王若含抬起头,出声说,“你要不再骂两句来听听。”
他大概是不知道还有别人在,吓得后退半步:“啊?”
王若含站起身,往他面前走了两步:“你再多骂两句呗,听得我太爽了。”
男人挠挠脑袋,有些尴尬道:“那个,你没事吧?”
王若含这才意识到自己还一脸泪痕:“哦,没事。”
眼前的人和几分钟前的状态截然不同,温声向她道歉:“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这里有人。”
王若含摇摇头,擦去滑落到下颚的泪珠:“没事。”
男人垂眸看了她几秒,然后抬手碰了下她的脸颊,指节刮过眼睑下方,像是替她擦去泪水。
他解释说:“沾了根羽毛。”
王若含拍拍脸:“哦,谢谢。”
“你不会是......”男人欲言又止。
“什么?”
“新郎的前任?”
王若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看我像吗?”
“那你怎么了?”
王若含耸了下肩:“和你一样,遇到点烦心事。”
还是三月,虽然天气晴朗但气温不高。
王若含只穿了件抹胸礼服,花房的门没关,风吹进来,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男人把手里的外套递给她,王若含接过,道了声“谢谢”。
他却没有收回手,又问她:“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第三十章
王若含轻轻搭上去, 过长的袖子让她只露出一点手指尖,在男人的搀扶下重新穿好高跟鞋:“去哪?”
霍骁说:“咖啡馆今天可能不营业,往里走有个人工湖, 要不去看看?”
王若含应好:“行啊。”
走到室外, 微凉的风吹乱发丝,王若含拢紧外套。
霍骁和她换了左右, 默不作声地替她挡风。
外套上有好闻的男士香水味,清冽而温柔。
王若含总是忍不住偷偷地嗅。
到了湖边,走下木阶时, 她听到霍骁说:“我有个问题。”
王若含抬起头看他:“什么?”
霍骁问:“昨天在这里的人是不是你?”
王若含收回目光:“我以为你早认出我来了。”
霍骁轻声笑,眉眼舒展开,在午后的阳光下更显得温柔:“昨天你好像没化妆。”
王若含歪了歪脑袋:“意思是我妆前妆后差别很大?”
霍骁笑着摇头:“没有,是今天更漂亮了。”
被夸了谁不开心, 王若含忍不住翘起嘴角:“那当然, 毕竟今天是伴娘。”
霍骁恍然惊醒:“哦,我就说你怎么怪眼熟的,刚刚在台上我盯了你很久。”
王若含嗤他:“少来了, 不看新娘看什么伴娘?”
霍骁为自己申辩:“我说真的, 新娘是别人的老婆有什么好看的呀。”
王若含掀眼,认真打量起面前这个男人,长得太斯文秀气也不好,容易让人轻信, 不抱防备心。
她提议:“要不我们来交换吧?”
“交换什么?”
“你刚刚因为什么......破口大骂,我也告诉你我为什么躲在角落哭唧唧的。”
霍骁有些犹豫:“为什么?”
王若含转身趴在拉杆上:“一起比惨,痛苦减半嘛,再说了,不然我们在这聊什么啊?”
霍骁想了想, 点头同意:“行。”
王若含咬着嘴皮,措了半天的辞,最终憋出一句:“我遇到个傻逼。”
霍骁说:“我也遇到个傻逼。”
王若含:“......”
好像这也不是个很好的话题,她挠挠脸,哎呀一声:“我不知道怎么和一个陌生人开口。”
霍骁搓搓鼻头:“我也是。”
“不过挺想不到的。”王若含转身,用后腰抵着栏杆,“我还以为你是个很温柔很有礼貌的人,没想到你骂起人来这么......”
她语文不好,想不出精确又不冒犯人的形容词,索性说:“这么帅。”
霍骁显然听出她在恭维,勾唇笑了笑:“你难道不觉得我这人很奇怪?”
“奇怪什么?”
“表里不一的。”
王若含无所谓地说:“阴暗面吗,谁都会有,很正常。”
霍骁不认同:“是吗?可是有的时候我都觉得我自己虚伪。”
王若含疑问:“你讨厌自己吗?”
霍骁摇头:“讨厌阴暗面,这部分存在让我心虚,因为我知道真实的我没有别人眼中的那么好,不过换个角度想,我又挺感谢的,做个俗人怎么了,自私一点又怎么了,俗人至少不累。”
王若含被一言击中,认同地点头:“英雄所见略同,我又不是来人间当菩萨的。”
霍骁失笑:“你不是路见不平的美女吗?”
王若含不好意思地捂了下脸:“别提了行吗?随口一说的。”
霍骁眼里的笑意更盛。
正常的社交步骤应该先交换名字,再逐步介绍个人信息,慢慢地了解对方,但王若含和霍骁并没有。
他们跳开这些环节,聊的话题随心所欲,对彼此的认识也许还停留在不熟悉的陌生人上,但又好像猛然间拉近了不少距离。
沿湖步行,走过一座木桥,快要到尽头了。
王若含看了眼时间,说:“我应该要回去准备晚宴了。”
霍骁点头:“好,那回去吧。”
半山腰有一段路是玻璃栈道,脚下的地板是全透明的,可见淙淙溪水和茂密山林。
踏上栈道前,王若含目视前方,清清嗓子给自己打气。
她突地发现旁边这个人也和她一样犹犹豫豫、扭扭捏捏的。
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你恐高?”
“你也是?”
“走吧。”霍骁深呼吸一口气,向她伸出手。
王若含这次实实在在地搭上去,让掌心相贴:“病友互帮互助啊?”
霍骁纠正道:“是男生女生向前冲。”
王若含笑起来,满眼都是眼前这个男人,全然忘却对高空的恐惧。
肢体接触会带来奇妙的化学反应,人们也总是用这样的方式表达两个人的亲密关系。
有什么不一样的情绪在悄悄变化,王若含走了一路,心不在焉地琢磨了一路。
走到民宿大堂,她脱下外套还给霍骁。
两人告完别,她心一沉,又转身把人叫住:“欸。”
霍骁回过头:“怎么了?”
王若含咬了下嘴唇,鼓起勇气开口说:“我听说,今天晚上花神咖啡馆会变成小酒吧招待客人,要一起去喝酒吗?”
霍骁的长睫一敛一掀,没把话说透,但又挑明道:“是目的单纯的喝酒吗?”
王若含看着他,摇了摇头:“我想快点了解你,再多一点。”
霍骁沉默了好半晌,问:“这种事经常干?”
王若含诚恳而坦然:“不,是第一次。所以你拒绝也没关系,爱迪生失败了一千多次才发明电灯泡呢。”
霍骁的嘴角有了弧度:“那你比爱迪生厉害。”
听到门口的动静,王若含切断思绪,关闭花洒,扯下毛巾擦了擦身子,然后套上自己的睡裙。
“回来了?”她打开浴室的门,迎面就撞上霍骁的怀抱。
他亲得有些急,呼吸不稳,急促地喘着,但很快就松开说:“等我。”
王若含搂着他的脖子没撒手,霍骁看着她,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凑上去啄吻他的下巴。
霍骁便什么都懂了,把人抱起,最后两人都是湿淋淋地出来。
被子被掀开,落了一半在地板上。
霍骁的吻先落在王若含的肩头,薄唇沿着锁骨游移。
“我确实比爱迪生厉害。”王若含抬手揉了揉霍骁的右耳垂,上面有颗不显眼的痣,她骄傲地说,“我第二次也成功了。”
霍骁笑着,胸腔震动,发出的声音近在耳边:“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话还是那么多?”
王若含仰起上半身去亲他,霍骁却有意往后躲,她皱了皱眉,不太高兴了。
霍骁便立刻俯身,笑着送给她一个缠绵而炙热的吻。
如同置身热浪中,波澜迭起,浑身潮湿黏腻。
越紧密相贴,体内却越感到空虚,王若含收紧手指,没入他的发间。
霍骁的鼻息擦在她的皮肤上,密密麻麻的痒由点及面,席遍全身。
房间里没开灯,眼前的昏暗加深了感官的暧昧。
水珠打湿花心,叶瓣轻轻颤抖。
花匠耐心而细致,精心呵护着他的花园。
在即将决堤前,霍骁松了手,仰身倾覆过来吻住王若含的唇。
怀中的人已经敏感脆弱到极点,大口喘了两下,眼尾泛红挂着泪。
塑料袋拆开的细小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被放大。
霍骁隐约说了句话,王若含没听清。
刚要开口所有字音又都在喉间被冲破挤碎。
填满与重合,摩擦与升温。
那根幼稚的皮筋还戴在霍骁的手腕上。
某种意义上,他真正占有了一颗星星。
上一次醉意朦胧,理智不清。
这一次他们清醒地相爱。
然后跌落进海浪里。
看风雨来袭,看船只触礁,看万物淹没。
“小王子。”霍骁轻轻念叨,“欢迎来到我的行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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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王若含迷糊地转醒,霍骁也没睡,一只胳膊被她枕着,另一只手拿着手机。
“醒了?”
王若含点点头,翻身圈住他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