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哲和家属交代情况,疑似是高热惊厥,常见的婴幼儿神经系统疾病,幸好今天送到医院来了能及时抢救。
他又把明天的治疗方案简单说了说,让孩子爸妈不用太担心。
正在整理药品,王若含察觉到床杆在颤,吓得赶紧抬头,见小姑娘正安然地躺着,已经入睡。
她又偏转视线,原来是孩子妈妈在发抖,手捂着脸小声啜泣,大概是感到后怕。
王若含拍了拍她的肩,轻声安慰:“没事了。”
一个护士留下观察情况,王若含离开病房,抬头看了眼走廊上的时钟,已经快十二点了。
林蕙今天上的是小夜班,刚交接完工作准备下班,看见王若含,她担心道:“姐姐,夜还没开始呢,怎么就感觉你萎了。”
王若含提了提嘴角:“I’m fine.”
林蕙把水杯递给她:“要不给你泡杯咖啡?”
王若含摇头:“不用,没事。”
林蕙从抽屉里摸了根巧克力棒给她:“挺住啊,我先回家了,加油。”
王若含晃了晃巧克力棒:“拜拜。”
比起白天不停歇的忙碌,夜晚的寂静和突如其来的紧急状况更消耗精力。
和生物钟抗衡的滋味不好受,有事做起码还能吊起精神,抽血换药,一连到后半夜才好不容易清闲下来,王若含趴在桌子上写了会儿护理记录。
好不容易捱到清晨,八点不到,外头的天不算光亮,看来今天又是阴雨。
和白班的同事交接完,王若含感觉自己半边灵魂都不在体内了。
丸子头松松垮垮,她换上自己的T恤和牛仔裤,打着哈欠眯着眼睛走出科室。
“欸。”
听到声音,王若含仰起脑袋,怀疑自己是不是累出幻觉。
霍骁放下交叠的手,问她:“早饭吃了没?”
王若含摇摇头。
霍骁接过她肩上的帆布包,提在手里拎了拎,嫌弃道:“你往里头装炸弹啊这么重?”
王若含还是摇摇头,她通了个宵,思维运转缓慢,无法解析面前这人的言行举止。
以防万一,她张嘴问道:“你不会一直在这里等我吧?”
霍骁嗤笑一声,反问她:“我看起来像二逼吗?”
王若含抿唇不说话了。
霍骁自顾自地迈步向前,钥匙钱包都在包里,王若含只能快步追上去。
走出医院,霍骁回头问:“没开车吧?”
王若含回:“没。”
霍骁开的是一辆白色BMW,王若含上车之后才反应过不对劲来,她眨眨眼睛,侧过头后知后觉地问:“你来找我,有何贵干?”
霍骁目视前方发动车子,打消她的顾虑:“放心,没别的意思。”
王若含只想追问清楚,总觉得自己脑子一抽上了贼船:“到底要干什么?”
霍骁还是不正面回答:“先吃早饭。”
跟着男人走进M记大门的时候,王若含更加确信她才是那个二逼。
霍骁找了窗边的位置坐下,在手机上划拉两下后递给王若含:“看吧,你要吃什么。”
王若含没别的本事,最会随遇而安,来都来了,吃呗,确实饿了,不和自己过不去。
她点好一份图灵根双蛋煲套餐,把所有选项通通换成顶配,额外再加一份薯饼,势必要奢侈一把。
“好了。”
霍骁接过手机,瞥了眼屏幕,挑眉睁大眼睛。
王若含猜测这个表情的意思是:这女的可真能吃啊。
前台店员通知取餐,霍骁起身去拿,餐盘盛得满满的,属于霍骁的只有一份皮蛋瘦肉粥。
两人依旧安静进食,其实一起吃饭的次数并不多,但不知怎么他们已经形成了这种气氛,同桌吃饭不说话也不会尴尬,好像已经相处了很久。
霍骁悠悠然喝着粥,举止斯文,王若含倒是真饿了,她吃饭速度一向快,不一会儿就消灭了面前的大部分食物。
等吃完蛋堡,王若含把包装纸揉成团,问霍骁:“现在可以说了吧,有什么事?”
霍骁还是不紧不慢的样子,拿了张纸巾擦嘴,开口道:“先把钱付了,43,你把我微信拉黑了吧?”
王若含:“啊?”
霍骁拿起手机,点开收款码推到她面前:“啊什么,难道你要再还我一顿饭?不是说再无交集?”
王若含张了张嘴,最后只能龇着牙忍痛把钱付过去。一顿原本三块钱就能解决的早饭,硬生生翻了十倍多,造孽啊。
“说吧,到底什么事。”
霍骁正色道:“我有一件西装外套在你那里,还记得吧?”
王若含哽了一下,低头颔首:“嗯。”
霍骁平静陈述:“之前加你微信就是为了这事,我想拿回我的衣服。”
王若含掀眼,质疑道:“就这?那你联系周以不就行了吗。”
霍骁轻哼:“找了,你姐妹当时忙得焦头烂额,把你的微信推给了我,让我自己找你。”
王若含不说话了。
霍骁轻蔑道:“不然你以为呢?本就露水情缘罢了,没必要再有联系。这次是意外,我也不知道周以说的是你,不然我一定会拒绝。”
只一个晚上过去,王若含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心底涌起无名火,这幅高傲鄙夷的语气和之前的温润如玉判若两人。
但转念一想,似乎这样才是这个人,她最熟悉最深刻的样子不就如此吗。
王若含感到可笑和恼怒。
霍骁将手机收进口袋,起身说:“你应该还留着吧?走吧,我跟你回去取。从今以后就......”
王若含加重语气打断他:“后会无期,再也不见!”
霍骁点头,颇为认可:“再也不见。”
王若含的血压直线上飙。
本来就不是息事宁人的个性,一上车,她挺直腰背抬高下巴,掐着嗓子阴阳怪气道:“什么衣服啊?三个月了还惦记?很贵吗?这要被我一不小心弄脏了怎么办啊?没事吧霍老师?”
霍骁浅浅一笑:“衣服倒不要紧,口袋里有个领带夹,你没给我弄丢就行。”
王若含想到什么,沉默不语了。
霍骁看她这副样子,立刻紧张起来:“不会真弄丢了吧?”
王若含瞥他一眼:“没,我可丢不起。”
霍骁说:“那就行。”
外套她那天早上借来穿走,因为里头那条裙子没眼看。
回家之后就送去干洗了,那枚领带夹王若含自然也见过。
银色叶子造型,背后刻了字:Xaiver’s YE。
车辆驶过城市街道,路边树木丛生,绿叶被灿阳映得油亮。
心底的情绪混杂,王若含没有去细想,只当好奇所以发问:“是你白月光送的?”
霍骁没有迟疑,立刻否认:“不是。”
大概是猜到她有可能已经见过领带夹,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只是前任。”
王若含咬了咬嘴皮,继续问:“还没放下人家呢?”
霍骁面无表情打转方向盘:“没有,别人送的礼物丢了不好。”
王若含嗯了声:“你说的对。”
很快到了地方,白色轿车在路边停下。
王若含的家就在她妈妈的店楼上,母女俩在这栋小房子住了很多年。
拔钥匙熄火,霍骁对她说:“你去拿吧,我在这等你。”
王若含点头下车,要关上车门前又突然起了个念头:“欸,你能顺手帮个忙吗?”
“嗯?”
好不容易逮到个健壮青年,实在不愿意浪费,王若含翘起大拇指指了指身后:“帮我搬个花架。”
霍骁稀里糊涂地跟着人进了屋。
这栋小房子从外观看就非同寻常,白墙红瓦,精致而温馨,像《蜡笔小新》里野原新之助的家,门口立着木牌,上面是花体的“美丽无罪”,像是店铺的招牌。
一边进门,王若含一边和他介绍:“一楼是我妈的美容店,楼上就是我俩住的地方。现在还没开业,我妈估计在睡觉。”
霍骁点头,放轻脚步来到后边的小花园,看来主人有在精心打理,花架是木质不规则的造型,体积挺大,重新刷漆过,上头摆满了花盆,富贵竹、洋牡丹,再多的他也认不出来,另外门口还有两盆柠檬。
“你先等等啊,我把花盆搬出来。”
王若含说着就要弯腰,霍骁拉住她:“你去拿衣服,我来就行。花架要搬到哪里?”
王若含指了个方向:“那里,这颗树挡了太阳,那边光好。”
霍骁点头:“行。”
“那你先搬着,我马上下来。”
看着人一路小跑回屋里,五五分的比例像动画小人般滑稽,霍骁扬唇,脸上有了笑意。
搬花的时候,霍骁留意到窗台上的一排摆设,有蘑菇造型,也有郁金香,顶上的凹槽小而浅,不知能用来装什么。旁边用纸盒盛着一碗白色石头,一颗一颗,指腹大小。
他越加觉得这栋房子有趣,不是经过专业设计师规划后的精致,屋里的家具和摆设随意而没有固定风格,但组合在一起就是温馨和谐。五斗柜长了手臂叉着腰,他想起《美女与野兽》里的衣橱夫人。
很快楼梯上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王若含抱着用干洗袋装好的衣服:“领带夹也在口袋里,你检查一下吧。”
霍骁动作很快,已经把架子上的花盆清空。这会儿虽没太阳,但天气也闷热,他额头上出了层薄汗,朝她喊:“先放那吧,过来搭把手。”
“欸欸。”王若含赶紧跑过去。
两个人合力把花架抬起,尽管王若含使不上多大力,中途还分心注意到霍骁的手臂肌肉线条非常流畅清晰,默默在心里惊讶这男人居然还健身。
等大功告成,霍骁叉着腰喘气:“这么重,那你们当时怎么搬过来的?”
他感冒还没痊愈,说着就咳嗽起来。
王若含给他倒了杯水:“那时候我妈有男朋友啊。”
霍骁不知道怎么回,抬起杯子喝水。
“谢了啊。”
霍骁摆摆手,拿起衣服准备离开:“走了,你......”
王若含等着他说完后半句。
霍骁犹豫之后,还是选择作罢:“没什么,我走了。”
“欸哟!”
楼梯上突然传来一声惊呼,霍骁和王若含同步抬头。
方春华穿着丝质长袍睡衣,长发未加打理,随意披散在肩上,她盯着年轻男人盯得眼睛都要直了,问女儿:“王若含,这谁啊?”
始料未及的一幕,王若含闭了闭眼,暗叹完蛋。
霍骁却极快适应眼前的场景,上前几步躬身伸手,得体微笑道:“阿姨好,我叫霍骁,是若含的朋友。”
方春华笑得快合不拢嘴:“你好你好。”
王若含插入两人之间,问她妈:“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方春华看都没看她地回:“估计是感应到有帅哥了吧。”
要命了,王若含当机立断要拉霍骁离开:“他还有事,得走了。”
方春华看到窗外的花架,赶紧把人拦住:“是你帮忙搬的吧,小霍?”
霍骁笑着说:“举手之劳,小事。”
方春华拽着他手腕不让人走了:“怎么能是小事呢,是大忙,有要紧事吗?不然中午留下吃饭吧。”王若含朝霍骁拼命挤眉弄眼:快拒绝!赶紧走!
霍骁专注地看了她两秒,点头,心领神会道:“好呀。”
第四章
王若含头顶赫然冒出三个粗体黑字:WTF?
得到预期中的效果,霍骁心满意足。在王若含充满杀气的眼神里,他收敛笑意,又对方春华说:“不过今天就算了,若含刚值完夜班,让她去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方春华把人一路送到车上,千叮咛万嘱咐有空常来。
王若含跟在后面翻了个白眼,常来干嘛,美甲美容还是冰点脱毛?
看着嘴角要咧到耳后根的方春华,王若含抱臂哼哼了两声,提醒她:“欸,某人前两天是怎么说的来着?”
方春华瞪她一眼:“我还没问你呢,这小伙子刚认识的?以前都没听你说过。”
王若含解开丸子头,揉了揉头发,打着哈欠上楼梯,随口搪塞道:“周以同事,不熟。”
方春华显然不相信:“不熟你找人回来搬花?”
王若含即刻回怼:“不行啊?你不也经常找保安大哥搬快递?”
“这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毫无区别。”
方春华一拍手,恍然想起:“哦,那天晚上一起吃饭的人就是他吧,怪不得我听他讲话鼻音这么重,感冒的就是小霍啊。”
王若含简直头疼:“不说了不说了,我要睡觉,困死了。”
方春华提声喊:“下午我要和你乔阿姨出去,醒了自己找饭吃啊。”
王若含有气无力地回:“知道了。”
简单洗漱完,王若含拉上窗帘,钻进被窝。身体早疲惫不堪,但神经还算清醒,这么一闭眼,脑子里快速闪过些画面,什么都有,杂乱无章,都是烦心事。
王若含烦躁地翻了个身,取出抽屉里的蒸汽眼罩拆封戴上。
眼周逐渐温热,隐隐能闻到茉莉香味,她终于平静思绪,渐渐入睡。
今天休息,她干脆没定闹钟,一觉睡到自然醒。再次睁眼的时候,眼罩已经滑到了下巴上,王若含伸手扯下。屋内昏暗,应该到晚上了,她又闭着眼缓了一会才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