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霍骁呢,一路直升,本科国内尖端九八五,硕士进了世界一流大学,不到三十岁就博士毕业了。
他比霍骁年长十岁多,论学历和资质却远远不及他。
罗昶尚且能用所处时代和发展际遇不同安慰自己,但又没法不承认对他的羡慕甚至是眼红。
系主任呢,怎么还不来,他频频看向门口,心里祈祷赶紧开会吧,他真一分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和霍骁预料的一样,在会议的最后,系主任清清嗓子,发话说要他们严格对学生的要求,老师之间也要多沟通交流。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番话是说给谁听的,纷纷把目光投向罗昶和霍骁。
谁看霍骁,他就看回去,一点都不虚,也没觉得尴尬。
他大大方方一脸无所谓,反倒让其他人不好意思起来。
散会后,罗昶迅速收拾好东西,第一个离开会议室。
霍骁嘴角挑起一抹笑,抱着笔记本从座位上起身,闲庭信步地走了出去。
好久不做坏人,还真把他当善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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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期霍骁的课在周四上午,王若含上班比他早,他起床后发现餐桌上放了一锅南瓜粥。
霍骁惊讶地挑了挑眉,坐在椅子上,给自己盛了一碗,刚喝第一口就接到王若含的电话。
“喂。”
“起床了吗?”
“起了。”
“桌上有早饭看见了吗?”
霍骁的声音含着笑意:“看见了,在喝呢。”
“冰箱里有榨菜,你自己拿出来吃。”
“好。”
“不说了啊,忙去了。”
“去吧。”
霍骁挂了电话,脸上的笑却不消退,他心情愉悦地喝完香甜的南瓜粥,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路上他买了杯咖啡,冰美式苦涩又清爽,赶走困倦唤醒神经。
霍骁习惯踩着点进教室,里头乌泱泱的已经坐满了学生。
他站到讲台上,取出名单,目光往下巡了一圈。
看见熟悉的身影,霍骁心中一喜。
“宁时运,上来,帮我点名签到。”
被叫名字的女孩抬起脑袋:“哦。”
宁时运站到他身边,接过名单,按照顺序报出名字。
“于......”宁时运卡住,不确定地说,“zhong?”
底下有同学纠正她:“于翀,chong。”
宁时运重新报:“哦,于翀。”
后排有个男生举起手:“到。”
霍骁抱着手臂看宁时运一眼,打趣说:“我不认识班上同学就算了,你还不认识啊?”
宁时运把名单递给他:“要不您自己来?”
霍骁摆摆手:“你来你来。”
签完到,全班四十个人都在场,没有人缺勤,霍骁记录好情况,合上花名册。
“在正式上课之前,我有点话要说。”他走下讲台,站到中间的过道上,“你们这么八卦,有些人应该也知道了这件事。有人觉得我对学生的要求太松了,太纵容大家,前两天开了个会,系主任也建议我提高一点要求,增加一下平时的作业量。”
底下立刻传来哀嚎声,有男生喊:“老师,不要屈于淫威!”
大家又笑起来,霍骁也跟着弯了唇角。
“我话还没说完呢。他是这么建议的,但我决定不采纳。”
教室里爆发出掌声和欢呼,学生们齐声喊:“霍老师!霍老师!霍老师!”
“嘘。”霍骁示意大家安静。
他笑了笑,继续说:“首先我能肯定的是,我对待学生怀抱着毋庸置疑的责任心,我的上课形式也许是轻松的,但内容绝对扎实,你们只要认真听,一定会有所得。只是我觉得,到了大学了,不要再像初中高中一样,让老师去给你们施加压力,你们生活里遇到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我呢,不想再去给大家制造焦虑。再者,在座各位能考上N大,说明都是聪明、有能力的人。想学好的自然能学好,大学应该是一个自由生长的环境,我今天布置你们看一篇文章,不如你们自己去找感兴趣的话题看。我也知道,你们中的一些人还有双学位,把英语视为一项工具,或者有些人压根就不喜欢这个专业,志在别处。都没关系,我相信你们的能力,但每个人总会做出不一样的人生选择。如果你有宏图大志,我祝你在未来大放异彩,如果你只想要自在一生,我也祝你天天快乐。”
“好了,刚过完期末周,今天我们就轻松一点,看个纪录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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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若含连续打到第四个哈欠的时候,林蕙忍不下去了,扔了颗薄荷糖给她:“昨晚没睡觉啊你?”
“睡了。”王若含拆开包装,拉开一点口罩把糖塞进嘴里,“今天起得早。”
林惠问:“早起干吗?”
王若含咬着薄荷糖,嘴角上扬:“给我男朋友做早饭。”
林蕙简直不敢相信:“真的假的?决定做贤妻良母了?”
王若含摇摇头:“也不是,更应该说是补偿。”
“啊?”
王若含看向林蕙:“就是,他上班忙,我想平时多照顾他一点。”
林蕙夸张语气,恭维她说:“你男朋友能找到你也太有福气了吧。”
王若含得意地抬高下巴:“那可不。”
“诶,林蕙。”王若含翻着手里的记录本,想起一事来,问她,“这个关语珊的家长是不是一直没来复查啊?你们打电话催过了吗?”
林蕙抬起头:“哦,她啊,打过电话了。”
王若含皱眉问:“那怎么还没来?”
林蕙抿了下嘴唇,欲言又止。
“怎么了?”
林蕙说:“家长说上个月他们转到申城的一个大医院去了。”
“哦。”王若含松了口气,“那你干嘛支支吾吾的?”
林蕙放轻声音:“语珊爸爸说有一天晚上下了三道病危通知,语珊没挺过去,还说要谢谢我们科室之前的照顾。”
这话被轻轻地说出来,又沉重到让人不敢细想。
愣了好一会儿,王若含才有了反应:“我知道了。”
她们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王若含轻轻揭过一页纸,注意力却怎么也集中不了。
她从前选择成为一名口腔科护士,就是害怕这样的事发生。
来儿科之后,见到的生死渐渐多了起来。
可她至今仍未习惯,也不知道要到何时面对这样的消息才能麻木无感。
有次闲聊,大家说起自己第一次面对患者去世的感受。
一位医生说,虽然知道这样的事以后还会有很多,但还是感到一种巨大的挫败感。
他的视线落在远处,微微笑着:“总觉得有一刹那我是可以留住他的。”
关语珊长什么样王若含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就记得是个挺乖的小女孩。
逝去的生命就像手里飘过的一阵风,有的时候手指抓得再紧,也没办法让它停留在人间。
一个坏消息足以让王若含一整天都闷闷不乐。
下班回到家,霍骁还没回来,她放下包,把餐桌上的碗筷端进厨房。
以前方春华一不高兴就喜欢做家务,王若含现在明白为什么了。
她拖完地又拿了块抹布擦拭柜子里收藏的烛台。
霍骁回来的时候,她正在客厅擦茶几。
“怎么了?有谁要来啊?”
王若含跳下沙发:“没,我看脏了就擦擦。”
“饿了吗?出去吃吧?”
王若含有些迟疑:“要不在家吃吧,下碗面,我妈上次拿了牛肉酱来的。”
“也行。”霍骁走到她身边,揉了揉她的脑袋,“怎么了,不开心啊?”
王若含摇摇头,努力扬起一个微笑:“没啊,就是今天上班太累了。”
霍骁捧起她的脸颊:“我说呢,怎么脸色怎么差。”
王若含推他:“那你快去做饭。”
“行,等着,煎蛋还是溏心蛋?”
“煎的!”
过了会儿,戴着围裙的霍骁从厨房里探出半边身子:“王若含。”
王若含嗯了声:“干嘛?”
“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不认可你的工作,但是如果你真的觉得做护士很累,辞职在家我也养得起你。”
王若含背对着他,吸了下鼻子,从嘴里蹦住两个字:“我不。”
她严肃语气说:“你偶尔过过霸总瘾可以,但我不想一辈子做娇妻。”
霍骁笑了笑:“好,以后不说这话了。”
第五十六章 第七话
全球气候两极化, 夏季越来越炎热,裸露的皮肤被太阳炙烤,世界像巨大的蒸笼, 在户外走两步就让人喘不上气。
这天气也花草都热蔫了, 王若含坐在台阶上, 修剪枯坏的枝叶, 连通后院的门大敞着,冷气吹在她的背上,前额的汗却一滴接着一滴。
方春华在屋里喊:“搞好了没啊?过来吃饭了。”
王若含应了一声, 把手中最后的一点活干完, 拍拍沾了污泥的手站起身。
方春华在桌边摆碗筷:“去洗个手。”
王若含回:“我直接冲个澡。”
方春华说:“那你快点。”
几分钟后从浴室出来, 王若含长长地叹了口气, 终于神清气爽。
天热让人没胃口, 方春华索性没蒸饭, 煮了一锅粥。
王若含伸了下手,方春华知道她是要勺子,拿了递过去。
“你和高远还有联系呢?”她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王若含嘴里咀嚼的动作一顿:“没啊, 之前遇见了一回, 早不联系了。”
“哦。”方春华面不改色地说, “昨天高柏安突然来找我,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
王若含嘴角挑起一个八卦的笑:“哟哟哟, 估计是听高远说你还单身, 他还惦记着你啊?”
方春华哼笑一声:“那高远不也惦记着你?”
王若含收回笑容,捧着碗继续喝粥:“我可是有夫之妇,和你能一样?”
说起这个,方春华话锋一转问:“霍骁什么时候回来啊?”
王若含口齿含糊地回:“周末就回来了。”
暑期学术交流会议多,这一个礼拜霍骁都在外出差。
方春华说:“所以你要赖我这儿赖到周末?”
王若含不高兴了:“什么叫赖啊, 这不是我家啊?”
方春华赶紧点头:“是是是。”
半晌后王若含才反应过来,不知不觉被她转移了话题:“你还没说呢,然后呢,高叔找你还说什么了?”
方春华不太愿意提起的样子:“就随便问了两句,没什么。”
王若含失望地哦了一声,话里有话道:“我还挺喜欢高叔的呢。”
没想到方春华很坦荡地接了句:“我也喜欢啊。”
王若含一听,乐了:“那这意思是要和他旧情复燃啊?”
方春华摇头:“不了。”
“为啥呀?”
“和他在一起挺轻松的,但也就是轻松而已。就像你和高远,你俩以前不也玩得很好吗?为什么你不喜欢他啊?”
王若含努努嘴:“懂了。”
方春华说:“你爸呢,太木了,稳重是稳重,但人太无聊了。高柏安是有趣,但我抓不住,算了,错过了就错过了,这把年纪了总要有些遗憾。”
王若含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突然想霍骁了。
她解锁手机点开微信,和霍骁的聊天记录停留在早上,他告诉她今天又要开一天的会。
王若含想了想,还是放下手机。
反正想说的也都是无关紧要的废话。
既然没什么大事,还是不打扰他了。
吃过饭,王若含上楼回房午睡了一会儿,再工作两天就要轮到她调休,美好休息日就在眼前。
她最近睡眠不太好,后半夜总是能感到心脏一刺一刺地疼。
不知道是睡惯了新房子的床,还是变得不习惯一个人睡了。
一下午都在输液室,都说儿科护士的扎针水平是最好的。
因为要是没一针到位或扎得疼了,孩子一哭,家长急躁,挨骂的就是护士。
王若含就是在挨骂中成长起来的,而新人护士的技术显然还有待提高。
尖锐清脆的哭声极具穿透力,孩子父母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你到底会不会啊?在学校没学啊?”
王若含接过那护士手里的针管,轻声说:“我来吧。”
“不哭不哭,一下子就好了。”她弯着眼睛,在柔声安慰里找准位置扎好针头,贴上胶布固定。
家长没再啰嗦,抱着孩子出去了,但还有一个要安慰呢。
小姑娘低着脑袋,时不时发出吸鼻子的声音。
“都这么过来的。”王若含说,“我还遇到骂得更狠的呢,平时多练练就好了。”
“谢谢姐,你真好。”
王若含抽了张纸给她:“擦擦,小朋友哭就算了,你还哭呢?”
护士长来喊她,王若含站起身,却突地感到眼前一阵眩晕。
她用手掌抵着额头,扶着椅背缓了缓。
等视线重新清明,她迈步走出去:“来了。”
隔着口罩也能看出薛虹冰的神色凝重,王若含喊了声:“护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