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不要被他们的话动摇,你只需要记住你没错,你只不过是为了自己和女儿能够更好生活下去,能有什么错呢?”
虽说现在可以离婚,然而真正会去离婚的人很少很少。
因为他们的观点一时间很难被转过来,觉得离婚了不好很丢人,再加上会被周围人指点议论,所以即便是再怎么艰难也会选择把委屈默默咽下。而姜如安要做的,就是告诉李玉对她而言离婚并不丢人,离婚能让她日子过得更好,这有什么丢人的地方?
大概是她说得话太过令人惊讶,所以一时半会儿其他人都不知道该说啥。
就在这时,一个浑身酒气满眼睡意的男人从房间里走出来,冲着外面大声吼道:“吵吵啥吵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都围在我家干啥呢,快滚蛋!”
龚老太见自己儿子出来了,像是找到主心骨一般麻溜儿从地上爬起来,“哎哟我的儿哦你可别睡了,再睡你媳妇儿就要没啦!!”
“你胡说啥?”男人不耐烦地摸了把脸,指着人群后抱着女儿的李玉说:“她不是在那儿吗?再说了,她能跑去哪里?”
“她又去找那啥妇联会,现在人家直接劝离婚!!”
男人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目光落在杨主任身上,眼底满是不耐和烦躁,显然对方还记得杨主任。他吼道:“你们有完没完,这是我们自己的家事,你们管天管地还管别人拉屎撒尿?”
“我们妇联会,就是帮助妇女解决她们遇到的问题……”
“她没遇到问题,好得很!!”男人阴恻恻地看向李玉,眼底是明晃晃的威胁,“你跟她们说,说你没好得很不需要她们帮忙!”
男人眉目间满是戾气,脸色扭曲狰狞仿若一只张牙舞爪的恶鬼一般,让李玉瞬间就白了脸色,身上伤痕都开始隐隐作痛。在对方这种目光的注视下,她竟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害怕得直打颤。
“别怕。”姜如安脚步往旁边一挪,挡住男人的视线,看着李玉鼓励她:“说出你内心的真实想法,不用害怕,我们都在这里,他不能对你做什么。”
李玉低头看看自己怀里的女儿,回想到她们母女俩在龚家过得日子,眼眶顿时红了一片,哑着声音开口道:“离、我要离婚,我要跟龚大强离婚!”
“你他娘的说什么??你给老子再说一遍!?”龚大强暴跳如雷,黑着脸从房里冲出来扬起手就准备往李玉脸上招呼。
姜如安神情一肃,伸手用力钳住男人的手腕,对方发出一阵惨叫。
“好好说话,再敢动手我直接送你去派出所。”她甩开手,满脸嫌恶地在身上擦了擦,仿佛对方是什么会传染的恶心玩意儿似的。
龚大强手腕疼得不行,一边揉着手一边看向姜如安:“你这个娘们儿是不是有毛病?你男人平时是怎么管你的,你个泼妇!”
“我男人是烈士。”姜如安轻声说道,场面瞬间一静,就在众人以为她会借此说自己过得如何时,没想到她却来了一句:“你要是好奇,可以下去当面问他。”
众人:“……噗。”这话说得夺笋呐!
“……”就连龚大强都被哽住了,抓抓头发嘀咕道:“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李玉,你可要想好,你要是离婚,你咋回去跟你爸妈交待,以后你女儿就是个没爹的娃儿!”
李玉面上闪过犹豫。
姜如安没吱声,她只能帮对方提供选择,不能帮人做选择。
场面十分寂静,所有人都在等着她做选择。
李玉低头看着双手环住自己脖子的女儿,小丫头正冲她笑得灿烂,左边额头上有一道疤痕,是当时龚大强打他小丫头上来抱着对方的小腿让他不要再打了。然而龚大强却直接一脚把闺女给踹开,脑袋撞在门后见了红,额头上就留下这么条疤痕。
所幸这疤痕并不大,头发长了还能遮挡。
这种场面几乎天天都会在家里发生,从那之后,每次在龚大强喝醉打人前她都会先把女儿锁在门外。即便如此,小丫头也知道爸爸又在打妈妈了,在房间里哭得撕心裂肺。李玉想到这一幕,眼泪控制不住往下落。
“妈妈、不哭。”小丫头伸出小手给她擦擦眼泪,声音稚嫩奶气,“我给妈妈吹,呼呼,痛痛没有啦!”
李玉噗嗤一声笑出来,眼泪流得更多了些,她抱着女儿抬头看向龚大强,眼神带着决绝坚定,“我想好了,我、要、离、婚!”
日子已经够难过了,总不会比这更差了,不是吗?
姜如安闻言也露出抹笑容来:“恭喜你。”
龚大强听到李玉这回答也惊呆了,他扬起手又想打人,只不过在姜如安的死亡注视下又把手给放了回去,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以为离婚就好了?这么丢脸的事情,你爸妈肯定会骂死你,走着瞧吧,你不要太天真了,你根本就离不开我!”
“纠正一下,是你们离不开李玉同志,不是她离不开你。”姜如安就看不惯对方这一副普确信的姿态,一把扯下他的遮羞布:“钱是李同志赚,娃是李同志生,孩子是李同志带,家里啥都是李同志在干。你们做了啥?有你们没你们都一样,离开你们她只会过得更好。”
“李同志,咱们不耽误时间,现在就去你单位开证明去离婚。”
李玉闻言点点头,抱紧了怀里的孩子,跟着姜如安一块儿离开胡同。
杨主任在原地站了会儿,看看龚大强母子俩,又看看其他人脸上的表情,不知怎么叹了口气,带着妇联会的人也跟了上去。她也不知道这姜同志的做法到底好不好,内心无比纠结,只是听到心底隐隐传来一道声音:
姜同志做得不错,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杨主任取下鼻梁上的老花镜揉揉鼻根,小声道:“看来我还是老了,想法不如年轻人……”
不得不说这个年代是真不好离婚,首先家人亲戚那边就是一个大难关,后边儿还跟着单位的关卡。姜如安陪着李玉来到工厂找厂里的主任开证明,没想到对方一听李玉说要离婚,开口就是一顿思想教育。
说什么为了家庭为了孩子着想不应该结婚怎么样。
家暴?嗨呀现在几个男人不家暴,忍一忍就过去了呗!啥,婆婆要把女儿给卖掉?那这不是还没卖吗,好好沟通一下,告诉对方这种行为不可取就好了,没必要走到离婚这一步。
要不是姜如安跟着过来了,李玉说不定还真的要被劝回去。
“这位主任,我觉得你说得话很有问题,为了家庭孩子?这家庭有啥好付出的,男的在家一天到晚除了喝酒就是打老婆,为了孩子就更可笑了!他妈要把自己女儿卖掉,他这当爹的不仅没阻拦甚至还支持!这样的婚姻有什么用?”
姜如安直接硬杠回去,“正是为了孩子着想,才应该尽快逃离这样的家庭环境,否则孩子在这样的家庭长大会变成什么样?一个要卖掉自己的奶奶和爸爸,您觉得她会幸福吗?”
工厂主任怎么劝李玉不要离婚,姜如安就怎么一条条掰开反驳回去。
到最后工厂主任脸色都有些挂不住了,问她:“你是谁?”
姜如安拉正自己手臂上的袖章,神情严肃:“妇联会干事!专门为妇女解决问题,我丈夫是为国捐躯的烈士,我很崇拜他,所以我也要做一个为人民做贡献的好干事!这位主任,我觉得你这个思想不得行,我们再来好好唠唠——”
“证明我开了,希望你不要后悔。”工厂主任转身就开了张证明单递给李玉。
姜如安满意地闭上嘴,心想这烈士家属的名头可真好使。
“……我真的可以离婚吗?”李玉看着手里的证明单还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姜如安拍拍她的肩膀:“当然可以,不过离婚只是你面对的第一个难点,后面还会有陆续的问题要你去解决面对,你能够承受得住吗。”
李玉坚定地点点头:“我可以,其他人的议论算不了什么,还没拳头落在身上来得疼,只要我女儿能够过得好,我什么苦都能吃。”
“为母则刚。”姜如安笑了笑,“要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就来妇联会找我,我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帮你。”
李玉闻言同样露出一抹笑容来,真心实意地跟她道谢:“谢谢你!”
“应该的。”
于是姜如安来妇联会上班的第一天,就成功劝分了一对夫妻,这个年代大家伙儿对离婚接受程度不高,听人这么一说,顿时就对妇联会避之不及。
好家伙上来就劝离婚,这谁顶得住啊?
杨主任也委婉表达了这个意思。
姜如安笑道:“我不是见谁都劝离,只不过是根据李同志的自身条件提得建议,不同人肯定要用不同的应对方法啊。”
杨主任神情复杂,“你知道就好。”
第一天上班就成功做了件好事儿的姜如安回家步伐都轻快不少,她还挺喜欢这活儿,就是离家太远了,到家的时候天色都已经彻底暗下来。
月亮悬挂在夜空中,星星汇聚在一块儿看上去像是一条银色飘带般炫彩夺目,两边草丛发出响亮的虫鸣蛙叫。
红福村每家每户都发出微弱的光亮,姜如安快步回到家。
“妈妈!”
一道小身影立马从屋檐下弹起冲过来。
姜如安笑眯眯地接住丫丫抱起,“饭饭吃了没?”
“吃了。”丫丫细声细气地回答,抱着她脖子,小小声地抱怨道:“妈妈,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丫丫等了你好久。”
“妈妈去工作赚钱给丫丫买吃的了呀。”姜如安抱着她往屋里走。
姜父姜母也还在,姜母瞧见她回来,连忙起身说:“回来啦?饭在厨房,我去给你热热,工作的事情有着落啦?”
“嗯呢。”姜如安笑眯眯地应道,“在妇联会里做事儿,活儿不重,挺轻松的,一个月工资有十块左右。就是县里到咱们村太远了,明天我打算把丫丫带过去,妇联会里有托儿所。”
姜父眉头一松:“一个月十块啊?挺好,好好干,不能浪费领导给的机会。”
“放心吧爸。”
姜如安就这么安心当起了妇联会干事,第二天带着丫丫去往县里,从红福村到县里至少得花三个多小时,所以她天不亮就要起来赶第一趟最早的三轮车。丫丫这么早被叫醒也不会哭闹,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就往下爬,乖乖巧巧地任由姜如安给她洗脸刷牙。
早饭是姜母准备的,知道她现在每天都要起大早去县里上班,姜母起的也更早了,把早饭准备好。
不用姜如安监督,姜母也知道饭不能煮得太少,但她精打细算的日子过习惯了,还是会下意识掐算着一家人的食量。
吃完饭,姜如安把丫丫放在背篼里,背着她坐车往县里去。
到县政府时天刚刚亮,姜如安来到妇联会房间,杨主任早已经到了。对方看向她身后背篼里的丫丫,眉梢轻轻一挑,问:“这是你家姑娘?”
“对,我闺女,叫丫丫。”姜如安放下背篼,把丫丫从里面抱出来对她说道:“丫丫,这是杨奶奶。”
丫丫抿抿嘴,腼腆地喊道:“杨奶奶。”
杨主任应了一声,笑吟吟地从兜里摸出两颗糖递给她。丫丫没拿,而是回头看了眼姜如安,得到她的允许后才接过糖小声说了句谢谢奶奶。
“你闺女教得真好。”杨主任夸了一句,“看样子,今年应该有三岁吧?”
姜如安:“五岁了。”
杨主任一愣,接着想起县委书记之前跟她说的那些事儿,眼里带上几分同情之色,伸手摸摸丫丫的小脑袋。很快妇联会的同事陆陆续续到齐,没什么事儿干的时候大家就坐在一起聊聊八卦。
“大多人还是不相信咱们妇联会能真的帮助她们解决问题。”杨主任对姜如安说,语气有些无奈,“所以她们不肯上门寻求帮助。”
姜如安沉吟片刻:“是不是宣传得不够到位?杨主任,你们当初是怎么跟人宣传妇联会的?”
“宣传?”杨主任有些错愕,“这还需要宣传吗?”
姜如安:“当然了,很多人其实并不清楚咱们妇联会是干啥的,说不定私下还以为找咱帮忙要花钱呢。”
杨主任听完觉得有道理,可是怎么宣传呢?难不成要大家去大街上逢人就说,哈喽妇联会了解一下?这未免也太那啥了吧!
“这个简单。”姜如安问,“有白纸吗?”
杨主任拉开抽屉从里面抽出一张白纸递过去,顺便递了支笔给她。
姜如安道了声谢,拿起笔在白纸上写写画画,很快就做出一张宣传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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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主任:“……”
她勉强能看懂白纸上这些歪歪扭扭的字,就是看着总感觉内心别扭,脚趾头痒痒的,有点想在地上磨蹭磨蹭。杨主任咳嗽一声说:“咳,姜同志啊,这写的会不会太夸张了啊?这万一要是来个啥我们解决不了的事情咋办?”
“杨主任,我们要对自己有信心!相信我们是专业人士,要是我们自己都不信任自己,其他妇女同志还怎么相信咱们?”姜如安正色道,语气铿锵有力:“我丈夫是烈士,我特别崇拜他,也想做个对人民有用的人!”
“咱们领着国家发的工资,当然要做出成绩来,不然这工资不是白领了麽?虽然不能像军人那样保卫国家,但不是有句老话叫做想什么外必须得安内吗,咱们帮助妇女同志就等于解决了内部问题啊!所以杨主任还有其他同事,让我们一起为了妇女同志们的幸福日子努力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