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角落里的小人应声抬起头,乖巧地看着她。千愿心情愉快,摸了摸他的脑袋。
“那几个欺负你的坏人受到惩罚啦,”她说:“不知道学校要怎么处理他们,处分是肯定有的,严重点说不定还会被退学。这回刚好遇到了几个军人,如果当初……”
她顿了顿,将那不由自主想要出口的话语咽回喉中,笑眯眯地捏了捏崽崽的脸:“崽,你们这边的军装看起来好帅啊,真想看你穿一次。”
……穿军装。
岑寒眼底的光黯了一瞬,下一秒,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等等。
她想看自己穿制服?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小人的脸忽然红了,张了张嘴,神色看起来有些复杂。但千愿没有发觉他的异常。
她的眼前跳出了一个新的提示框。
【隐藏主线任务:请帮助崽崽成为军人吧~
任务目标:帮助崽崽达成真正的理想。
任务奖励:玩家任选。】
第36章 崽崽一天没回家了…………
奖励任选!
千愿还是第一次在游戏里看见这么清新脱俗的任务奖励,以至于看到这四个字的第一秒,下意识揉了揉眼睛。
眼前并没有出现幻觉,这项任务的奖励真的是一个作弊器——如果她的理解方式没有出错的话,完成这项任务,她可以直接向系统要来几百亿的星际币!
“还攒什么钱买高级晶膜!”
美好的未来似乎近在咫尺,千愿的情绪难免高涨,喃喃道:“到时候我要给买个几百个晶膜,各种不同的颜色,让他想用哪个就用哪个,三百六十五天一天换一个都成。”
然而她的小心脏才扑通扑通地开始加速,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崽崽现在前行的方向与任务目标不但毫不相干,甚至能说得上是开着最大马力背道而驰。而就算他不为雇佣兵做事,他的背景和身体状况也注定了想要完成这项任务的困难度。
千愿不太理解这个游戏中参军的设定,但她知道这里并不和平。现代想要参军都要经历极为严格的体检,在这种拥有战斗机器人、战斗机甲这种高科技的战乱星际,身体残障、父亲有污点的崽崽真的可以进入军队吗?
沉思片刻后,她有点悟了。
为了游戏的寿命着想,突破天际的金手指这种东西肯定是不能乱给的,这种奖励清奇到令人忍不住落泪的任务成功完成的可能性绝对微乎其微。
——所以,游戏方是给她画了一个远在天边的大饼,企图吊着萝卜让驴……让玩家肝游戏吗!
千愿瞬间释然,很是佛系地关掉了光屏,决定放弃那些遥可不及的红萝卜,兢兢业业地当她的小鱼塘主。
接下来的这几天,她每天都按着废星显示屏上的提示修建鱼塘。说是前往另外一颗星球,但实际上系统只给她开放了废星上的一小片区域,面积跟一两间院子差不多,鱼塘并不能修得多大多漂亮。
等简陋的鱼塘修建完毕,千愿开始循着指示,从农牧商城里购买鱼苗,又在鱼塘边上种上可以充当食物的植物,再往水里放进了一批鱼可以吃的小鱼小虫。
商店里还有鱼饲料、蚯蚓一类的商品,但那些是用人民币标价的,千愿揣着干瘪的钱包,对它们暂时没有什么兴趣。
这个游戏中的鱼塘似乎不能立刻收获,鱼苗有漫长的生长周期。这跟她想象中可以立刻暴富的美好梦想有些不一样,颇感失望地嘀咕了几句。
然后显示屏上就跳出了一行文字。
【心急吃不到热豆腐,这些鱼苗或许可以给玩家带来您想象不到的利益哦。】
游戏中的小人无言片刻,脑袋上冒出一团黑线,果断一摆手:“……好了好了,别给我画大饼了!”
鱼暂时卖不出价钱,她看着院子中的其他土地,种花家的血液又开始蠢蠢欲动,准备再攒一些钱,就将翻土种田的计划也提上日程。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千愿在网上下单的三脚架也终于被送到家里。记账本里的余额数量日渐赤红,身为拖延症十级患者的她终于下了决心,上网买了次日早晨前往同省另外一座城市的车票。
——买下车票之后,她没有去收拾行李,在午休时间上了游戏,准备跟崽崽说一声。
崽崽没在家里。
千愿一个人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找到了不知为何在床底下长蘑菇的A09,颇觉无聊地戳了戳它的金属脑壳:“崽崽终于也要和小青蛙一样开始旅行了吗?”
A09听不懂,显示屏上浮现两个圆圆的眼睛,无辜地回望她。
索性要在游戏中呆满一个小时签到,千愿便没有下线,坐在床上等崽崽,顺手点开日记本查看他的动态。
【十一月十八号,早上7:30】
【岑寒操作光脑。】
【岑寒与雇佣兵通讯。】
【岑寒前往学校。】
【十一月十八号,中午12:00】
【岑寒前往雇佣兵酒馆。】
【岑寒心情不佳。】
【岑寒展示机械智脑。】
【岑寒与客户交谈。】
……咦。
原来崽崽不是去旅游了,而是在努力工作啊!
小小年纪不但得自己赚奶粉……营养液钱,还得代替贫穷的主人挣钱买礼包。
千愿有些小心虚,游戏小人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脑袋。
……怎么感觉这只崽崽过得这么惨呢?
日记中的记录被划到了最底部,时不时地就会跳出新的一条。千愿跑去废星里看了看她的小鱼们,又回来抽了个奖,崽崽还是没回家。
看来崽崽今天午休不会回来了。
头一回等不到崽崽回家的千愿心中泛起一股淡淡的惆怅,而那股情绪又转瞬被熊熊燃起的励志小火苗取代。
——崽崽都这么努力了,她凭什么不努力!
她在游戏里打了一剂鸡血,充满斗志地下了线。
-
岑寒从酒馆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他今天一整天都在学校与酒馆之间来回跑,根本没有时间回家——这些天他遵守约定,为简哥免费做了五个订单,其中一个订单的雇主对他的成果颇为满意,想要指定他做新的单子。
本来一切都谈好了,他去酒馆拿订单需要的材料时,却刚好和雇主碰上,还被认了出来。
那位雇主厌恶他,当下就嚷嚷着想要换人。他坐在轮椅上,心底怒火升腾而起,又被冰冷理智的克制力硬生生压下。
再愤怒不过,却还是扯了扯唇角,眸光冷静地向反感自己的人展示自己的价值。
他一路吹着夜风回家,头脑冷静许多,越是靠近家门,那怒意淡去的速度越是快速,最后全被另一种忐忑不安的情绪取代。
他一天没回家了。
她会有什么反应。
……会不会有一点不开心。
这是岑寒第一次主动和小幽灵分开那么久,在酒馆里、在学校里时,总是会控制不住地想到她,想她现在会在做些什么。
他知道这种情绪不应该出现,但情感向来是最难克制隐瞒的。
位于一楼的公寓门窗紧闭,拉起的窗帘中间有一道不明显的缝隙,隐隐流露出一线灯光。岑寒心中的忐忑愈重,停在门前,眼睫无措地眨了眨。
……她在家吗?
他坐了半晌,在心中想好说辞,吸了一口冷冰冰的冬日晚风,伸手开门。
冰凉的门把终于被他转动,机器人的滚轮声响传来,岑寒反手将门关上,往客厅里看了一眼。
没有人。
“……我回来了。”
他尽量语气平静地开口,等待几秒,屋内一直没有动静。一旁的A09反而转到他身侧,架势熟练地从他手上接过冬衣放好,显示屏上跳出一行字。
【主人,欢迎回家!】
岑寒瞥了它一眼,没有说话。
那些纠结忐忑、复杂难言的情绪就这样默不作声地被封印起来,在心底融化成雪水。他将自己挪到桌边的椅子上,心不在焉地开始擦拭轮椅的滚轮。
明明是迫不得已,明明是为了能拥有更多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才这样选择,但他的心底仍无法避免地泛起一丝丝后悔——如果中午时没有那么机缘巧合地撞上那个顾客,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为什么偏偏这么巧,甚至来不及提前和她说上一声。
他沉浸在懊恼的情绪中,直至眼角余光忽地瞥见什么,蓦然转过头。
茶几一角赫然摆着一张小纸条,纸条边角被一只巴掌大的粉色长耳玩偶压着。
她给自己留下东西了。
少年的眼睛瞬息亮起,扶着桌子倾身,将那两样东西拿起来。
粗粝的指腹划过玩偶毛茸茸的脸,他低垂着眼,嘴角终于流露出笑意,瞳仁微微一转。
那张纸条上的文字仍是他看不懂的那一种,岑寒凝视片刻,伸手打开光脑。
他对着纸条上的字迹拍了个照片,然后点击搜索。
小光圈转了一会儿,页面成为了一片空白。
网络上并没有出现相同的文字。
虽然早就知道新月一直没有探测到宇宙中其他高级生命体的存在,但期盼落空的那一刹,他仍感到有些不好受。
……她到底在什么样的世界里,是不是真的无法触及。
那天指尖穿过一片虚无空气的记忆仍历历在目,岑寒呼出一口气,指腹又捏了捏那只软绵绵的长耳玩偶,让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开。
承诺过的五个免费订单已经被他用最短的时间完成了,如今有了新的订单,大部分的钱都能流入他自己的口袋里。
毕竟雇佣兵是暴利的职业,他虽然不能算得上是一个雇佣兵,但光靠接这些游走在灰色地界的单子,也能挣得个盆满钵满。
心底那一丝丝抗拒与反感被少年强行忽视,他擦完轮椅,进了洗漱间,简单冲了个澡。
水雾升腾弥漫,他洗漱完,正要离开,突然想起什么,有些迟缓地伸手按在镜子上,掌心随意一抹。
眼底那愈发明显的青黑从泛着雾气的镜面直观地反射到他的瞳底,岑寒犹豫许久,终于拉开镜门,从镜子后面的柜中拿起那一盒他刻意藏起来落灰的面膜。
凉丝丝的感觉覆上他的脸颊,他不适地动了动,下意识往镜中看了一眼。
半透明的白色面膜将五官之间经年累积而成的冷淡掩去,湿漉漉的黑发乖顺地垂落,那双似乎看哪儿都觉得不自在的黑色眼睛在镜中格外明显——他的神色一时看起来竟有些柔软羞赧。
看起来真是怪异极了。
岑寒蹙了蹙眉,在心里对自己此时的外表做下评价,不愿多看,操控轮椅进了卧室。
……等明天见到她,再跟她解释一下今天发生的意外吧,他想。
第37章 崽崽黑化了!
裹挟着湿气的海风迎面拂过脸颊,客轮破开滚滚海浪,海雾中的碧色小岛在海平线另一端若隐若现。
千愿坐在座位上,胃里翻山倒海,一张小脸苍白如纸,旁边的阿姨注意到她,给她塞了一片晕船药,她捂着额头,小小声说了句谢谢。
好心阿姨问她:“小姑娘自己出来玩啊?家里人没有陪着你吗?”
这话一出,旁边几个阿姨叔叔都纷纷望了过来。千愿今年十九,无论是外表还是年龄在这些人面前都尚未成熟,和小孩子也没太大差别,当下就有人操心起来。
“妹子,你走到哪里都要和家里人报备一下啊,小女孩一个人在外头要注意安全。”
“小妹怎么一个人出来玩?”
“不要自己单独去有危险的地方,在海边的时候站远一点,前不久有个新闻……”
一帮热情似火的叔叔阿姨围着她唠嗑,千愿本就不舒服,这下被围在中间,数人的焦点都在她身上,脸色瞬间更白了,羽绒服中后背的衣服上都浸了点点冷汗。
这是她和崽崽聊天时从不会感受到的生理反应——这些天顺畅自然地和崽崽聊天,差点让她忘记了自己的社恐。
千愿脑袋耷拉着,嘴上嗫嚅着道谢,心里已经开始想念自家的崽了。
下午时终于成功登岛,她头重脚轻地下了船,终于缓过来,提了提围巾,睁眼环顾这座岛屿。
少女头上戴着羽绒服帽子,半张脸被挡在毛茸茸的围巾后面,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整个人看起来乖巧又无害。同船的乘客中恰巧有一群结伴来拍摄的发烧友,见她一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独自一人带着摄影包和装备跑出来,热心开口。
“我们要去月亮湾旁边的露营点,你准备去哪,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
千愿迟疑了一下,虽然目的地相同,却还是摇头拒绝了。
她已经习惯了在外面独来独往,即便有时候多一个同伴而行的人会方便许多。
来之前千愿就已经在岛屿上定好了位于月亮湾附近的住宿,坐大巴抵达地点,将背着的大包小包一一放下。
鼓鼓囊囊的背包里还放着她的游戏头盔——这一次不知道要出门在外几天,千愿犹豫过后,还是把头盔带上了。
这是她之前从来不会做的事情。
摄影是她的工作,没有人会在工作的时候带上游戏设备,更何况VR头盔与连接线很占空间,出行时携带并不方便。
外面的空气潮湿,天空隐有乌云,千愿没有选择立刻出门拍摄,在房间里找出插座,链接头盔。
游戏头盔上的显示灯亮了起来,代表开关机状态的那一格是良好的莹绿色,代表网络信号状态的那一格是刺眼的红色。
那红色的小灯在开机后一闪一闪,千愿紧张地注视它,看着它慢慢黯淡下去。
——头盔对于网络信号要求高,而这里的信号不足以支撑游戏运行。
千愿有些小失望,但也没太意外,把游戏头盔重新用衣服包好放入背包,开始整理她的摄影设备。
等到下午,她背着摄影包出了门。
这是个四面环海的岛屿,附近有大片大片海滩。千愿没有去海边拍摄,顺着环岛路一路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