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传军听了这话,刚放下去的心又被提了上来。
这就像唐僧被一个非常厉害的妖怪欺负,孙悟空忍不了去找妖怪打架,唐僧怕徒弟打输了一直提心吊胆的,最后孙悟空好不容易赢了,唐僧正擦了擦汗准备喝口茶,结果——
结果孙悟空非要压着那妖怪,给他的师傅三叩九拜。
向传军此刻恨不得连连摆手,大喊:“快拿走快拿走!为师是看不得妖怪现原形的!”
可是他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刚刚还趾高气昂的米国人,不情不愿地走到了自己的面前,低声说了句,
“向先生,我为我的不当言论向您道歉。”
“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原谅我这回。”
嚯!想不到这个约翰瑟会的典故还挺多!
赵思危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也是在场之人自今日见到她起,第一次看到她的表情有所变化。
向传军第一次被人这样道歉,且对方还是一位一直都看不起中国的白种人。
虽说是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感受到了自己的心中,一阵伴随着温暖、自豪的情绪油然而生。
看来这个学生没收错!她值得自己的倾囊相授!
“没关系约翰瑟先生,中国人大多都性情温良,幸亏你碰上的是我,若是换了个人,只怕你还没来得及道歉,就已经躺在地上了。”
听懂这句话内涵的约翰瑟:……
……
一场热身比赛戛然而止,赵思危也因此名声大噪,本来站在队伍后方无人理会的她,忽然享受了一把一炮而红的众星捧月之感。
黑转粉的李汇接连捧上了几杯茶,又是给她搬凳子又是给她扇风的,以至于赵思危厕所都跑多了几趟。
典型的智性恋杨佳同学,在接连撩上几位高校学子、且对方都表示对赵思危感兴趣之后,一个人默默地跑到角落里弹起了钢琴。
依旧无人理会,倒是给那些在赵思危面前展露自己高超舞技的人伴了个奏。
而对赵思危最为不屑、看她哪哪儿都不爽的朱岚老师,也装作不经意地模样,端了杯红酒,走到那群来自各大知名院校的老师堆中炫耀着。
“你们学校那个赵思危挺厉害啊。”他校一位老师说道。
朱岚挽了挽碎发,“还好吧,我们都没怎么教过她,今年大一刚上来的。”
“哇,才大一你们就敢让她来!是不是因为她之前就表现的很厉害啊!”另一位老师对朱岚问。
朱岚点了点头,一脸无奈。
“都说了不让她来她非要来,欸,谁能想到一来就给了米方两个下马威,连赢两盘,这不是打人家脸吗这不是。”
其他老师:“再怎么打脸那也是为了她的老师向传军,你可不能说她呀!”
朱岚:“也是,不过航天界前辈大牛门下的两个学生居然都是我们北航的,也属实让我有些意外。”
“难不成就像他说的,咱们北航就是‘航空航天界人才的摇篮’?”
其他老师:……
终于等到开餐时间,历经两场热身和人际交往,大家都饿了,纷纷跑去吃饭。
赵思危如同得到了释放,也在一处人少的餐桌前坐下,准备取些东西来吃。
不料,她的身旁忽然多出了一个身影。
“赵思危,北航的?”
一位身材高挑的少年走至赵思危身旁,他的手中还端了个盘子,里面放着些应季水果。
“是。”赵思危点了点头,今天的应酬太多,让她的心中不免有些烦躁。
转头,却见这人的面孔有些眼熟。
“你好,我叫许春风,是北京医科大学的。”
北京医科大学,彼时还没有并入北京大学,而是作为独立的重点院校。
“你今天的表现真的很让人惊艳,毕竟米方作为常胜将军,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被人打败过了,你也算是这些年来的头一个。”他的话语简单直白,其中却不乏敬佩之情。
赵思危摇摇头,“你过奖了。”
她今日之举并非是为了出风头,而是仅仅为了她的老师。
“可是你虽然聪明,却也很难猜到,米方之所以常常处于不败之地,不仅仅是因为他们高超的拼航模能力,更多的,是他们擅于学习对手的绝招。”
许春风不是第一次参加世航赛,对各个代表团的特点自然是比赵思危了解的多。
“所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在总决赛对上他们,对上一个与自己招式完全镜像的人,你又该如何应对?”
他字字句句,无一不透露着担忧。
但事已至此,他除了提点,也再无其他办法。
赵思危闻言,并不着急回答,只随意地取了一样吃食,静静地放置于自己手中的白瓷碟中,甚至连一个细微地表情变化都没有。
“不如何应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是他们学我又如何?我这么多年的练习,岂是他们一朝一夕能学走的?”
她的语气平静依旧,却莫名有种让人信任的魔力。
“那……既然如此,就当我多此一举了吧。”许春风笑笑。
“认识你很高兴,赵思危,只不过一开始看你的面相,我还以为你是某个学校汉语言专业的。”对方笑道。
看她的……面相?
什么面相?
一个学医的居然还会看人面相!
“放心,这不是贬义,是夸你呢。”许春风用叉子叉起了盘子中的一小块西瓜,斯文地放进口中,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着医学生独有的书卷气。
“谢谢夸奖。”赵思危想起了对方是谁,因此便也释然许多。
“说起面相,我也会看一些。”她答。
“你会看面相?”许春风看上去有些惊讶,似乎是想不到赵思危能说出这话。
“既然如此,那你倒是说说,你都从我脸上看出了什么。”他侧过头,将自己的五官全然暴.露在赵思危的面前。
赵思危亦偏过头,目光静静地投向了眼前的少年。
但见这少年五官清秀,偏偏这眉眼间有着挥之不去的忧愁。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赵思危开口。
“你家世代经商,你是你家族这一辈的独子,可却不愿意继承家业,选了学医的路子。”
看的果真是准,许春风点点头。
“然后呢?”他示意她继续说。
“然后……”赵思危将头转了回去,语气平静依旧。
“你父亲的公司……最近遇到了些棘手的问题,而我——”
“可以帮他。”
第20章 小赵有绝招想不到吧!
“这……”
许春风的语气忽然顿了顿,“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噗。”赵思危故意笑出了声,“当然是假的。”
“我一个学理的,哪儿懂得什么看面相,刚刚说的那些,也不过是我说来故意诓你的。”
她笑的很轻,口气听起来的确像是开玩笑,不料许春风听完,却是颇为凝重地抿了抿嘴唇。
“刚才听你说的那么准,还以为你说的是真的呢。不愧是向前辈的学生,连乱编都能编对。”
他叹了一口气,赵思危佯装懵懂,顺着他的话对他问道,
“难不成还真让我瞎猜猜中了?”
“是,你说的全都中了。”
许春风一边随手拿起一个杯子放在手中把玩,一边点了点头。
“我是临水市人,家族世代经商,到了我父亲这一辈,我的几位叔叔都有意分家产,可我的父亲偏偏是个宗族观念很深的人,他希望兄弟之间能团结在一起,将家族产业做大。”
“矛盾就这样产生了,我的一位叔叔因为父亲频频否定他的分家提议,一气之下就净身出走了,他这一走,还带走了公司几位极其重要的合作伙伴。”
“其中有好几个新兴企业都是我父亲原先打算投资的,可是事发突然,他们这么一走,公司原先对此做出的风险评估、支出预计失效了倒还不算什么,关键是多出来的那笔投资金,眼下是乱投也不是,放着也不是。”
许春风说着说着,又叹了一口气。
赵思危微微低头,掩住了自己眼中一闪而过的光亮。
许春风其人,她上一世并未直接接触,而是在新闻上看到过。
说是他出生于一个世代经商的富贵人家,后来家族破产,父亲因无力偿还巨额债务而选择跳楼,他作为没有参与公司事务的自由人,本可以置身事外,可许春风偏偏没有。
反而是在他父亲去世之后,接过了那些欠条外债,以及拖欠员工工资的账务表,从大学辍学,开始四处打工偿还外债。
新闻报道,许春风用了30年,终于还清了他父亲留下来的债款,在将最后一笔工资亲手交到员工手中之后,他说,
“以后的日子,我终于可以为自己而活了。”
而他原本的梦想,就是当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
时至今日,赵思危仍然记得,新闻上那位面对记着采访,回答从容,举手投足皆儒雅有礼的中年男子。
继而此刻,脑海中的那些个画面,与她面前这个眼神清澈的少年,身影渐渐重合。
赵思危想,如果没有那些外债,他一定能成为一名很好的医生吧。
“是多出来的资金,无法处理么?”赵思危沉默良久,终于开口。
从许春风刚刚的话来看,他们家破产的原因不难猜测,无非就是投资失败这一致命原因引起的。
“你刚刚说,你是临水市人对吧?”赵思危对他问。
许春风纵使有千般疑惑,却也点了点头,“是,我是临水市人,怎么了吗?”
赵思危了然,继续道:“临水市塑胶产业发达,你既然是临水市人,想必令尊做的也是这一行吧。”
“不错,我父亲的公司正是进行塑胶生产的。”
塑胶,听起来普普通通,甚至在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可这正说明了其应用范围之广。
这一材质广泛应用于食品、药品、日用轻工产品包装,甚至胶带纸基质中,发展潜力不容小觑。
“你问这个的原因是……?”许春风不知道赵思危为什么突然会问这个,更没有做对方真的会帮助自己父亲的打算。
毕竟在他看来,就算她赵思危是向传军的学生,智商再高成绩再好,左不济也就是个刚上大一的新生,遇上这种商业问题,她又能想出什么主意?
不料,赵思危却偏偏出他所料。
“既然如此,我想,令尊这个忙,兴许我还真的能帮。”
“什……什么?!”许春风差点从凳子上跌落下来,眼中早已写满震惊。
“你真的能帮我父亲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
他并没有想着去猜测这位同龄人说出口的话究竟是真是假,只因为他方才亲眼看到,赵思危是如何以一己之力,将自己处于一个不败之地,狠狠地打了米方代表团的脸的。
所以此刻,他最急于求证的事不是别的,而是问她会如何帮、怎么帮。
赵思危郑重点头,话中早已没有了方才的玩笑,取而代之地是她原先那令人无比信任的语气。
“真的,我真的可以帮你父亲解决这个难题,只是……”
她的目光透过层层人群,最终聚焦于一人的身上。
“只是,在此之前,我需要一些东西。”
……
“思危,有你的电话!”
世界航模大赛进行的第三天,也就是最后一天时,向传军拿着一叠资料,笑眯眯地朝她走来。
这些天的战况之激烈,可谓是前所未有,由于今年的世航赛主办方是自己国家,所以各大高校是卯足了劲儿,纷纷拿出自己的王牌选手,势必要在今年夺回几个荣誉,也算是不虚此行。
向传军早就预想到了这种情况,所以在比赛正式开始前,他还暗暗地替赵思危捏了一把汗。
彼时的甘默还很淡定地安慰他道,“老师,你可以永远相信师妹的能力,安心当好你的评委,吃好睡好喝好就行。”
事实证明,就这两天的比赛结果来看,甘默的确是所言非虚。
赵思危作为这一届世航赛参赛年龄最小、参赛经验最少的选手,犹如破土之新芽,一路青云直上,再强劲的对手在她面前始终都差了一截。
她就仿佛一位横空出世的武林高手,只要给她一个平台、让她的能力得以展现,她就能以破竹之势,让一众对手为之汗颜。
比赛直到今日,因为赵思危至今未尝败绩,故而她也获得了一个尊称——“赵不败”。
江湖人称——赵姐。
“好的老师,我知道了。”赵思危放下手中的航模模型,对着向传军礼貌笑笑,随后便往有座机的那个会议室跑。
向传军见她跑远,无奈地摇了摇头,再见她桌上那一叠零零散散的航模部件,一阵夹杂着欣慰、喜悦,以及心疼的复杂情感,不禁油然而生。
众人都只道他收了个天才学生,却无人知晓,在外人看不见的角落里,那个所谓的天才,又付出了多少常人难以企及的努力。
……
“喂,陆屿。”
赵思危想也没想便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自新生开学典礼上,向传军主动cue到陆屿那一次,她便知道了向传军与陆屿的父亲陆政安是多年好友。
所以能让向传军亲自去传讯告知自己有电话打来的人,除了陆屿,也再无别人。
“居然知道是我。”此话表达的意思虽是意想不到,可从电话那头传来的平淡声音中,却听不出当事人太多的意外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