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启明显然有些不服气:“你想说小月是个操控别人的人?她操控谁了?李楠么?那个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被孟家利用了,良心上过不去,又被宁致远天天骂,心理变态很正常!这是他自己作孽,和小月有什么关系呢?再说,我老子天天叫着要我妈宰了我,最后我妈也没宰我,一个人怎么可能因为别人唆使两句,就杀人呢?”
“合着我刚才都白说了……”
“好吧,就算你说的对,证据呢?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李楠。”
“所以才奇怪啊,就比如说,李楠为什么要留着那个剪刀?一个作案如此谨慎,不留下一点痕迹的人,却保留着一个作案凶器,大剌剌放在笔筒里,你觉得这合理么?”
“……嗯,虽然有点不合理,但是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也不是无法理解,就像那些连环杀人狂有某种癖好一样,他作案的工具就跟荣耀勋章一样。至于摆在外面,我觉得是罪犯共有的倾诉欲的一种体现,他或许找不到倾诉的对象,就用这种方式让大家看到。”
“好吧,你说得对,没有证据,我也只能瞎猜。至于曲小姐么……她要么就是全然无辜,要么……就是个操控人的高手。你还是该警惕点,可别被骗了。”他虽然这样说笑着,心里却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慌乱,仿佛疏漏了一条大鱼。
“你得了,我可是很聪明的。”白启明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两人想着案子告一段落,打算加班加点把剩下的报告整理完,可才过了半个小时,一个值班的小警察就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不好了!徐队!那个!那个!”
“哪个,喘匀了说!急死人了!不是让你去接目击证人么?”白启明不耐烦道。
小警察苦着脸:“是,但是!证人家里煤气泄露,爆炸了!”
“什么!”徐猛一个箭步冲上去:“那目击证人呢!”
“烧死了!消防队那边发了照片来,都烧脆了!”
白启明一把抢过照片来,只见一个烧得漆黑的、不辨面目的人躺在地上冒着烟,四肢僵硬而诡异地弯曲着向上,可怖至极!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急道。
“就是十五分钟前,其实一爆炸,居民就报火警了,但是堵车了,耽搁了一阵子……”
徐猛脸色难看,冷笑道:“这天底下的巧合,可真多啊……”
曲明月坐沈泽的车回家时,正好看到火警的车呼啸而过。
沈泽看了看,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这是哪着火了。”
她却看也不看一眼,手里拿着一个小镜子,给嘴唇上补了点口红。她对镜顾盼,发觉她也像薄溯源一样,掌握了“变脸”的技能——明明上车时还是个苍白无措的弱女子,这时又像一个喝饱了血的女怪了。
沈泽望着她又有些失神,为什么明明她已经在自己身边了,他却仍觉得没有真正得到她……她就像是天上红色的月亮,每个人都觉得她很美,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唯一被照耀到的人,可实际上她却那么遥不可及……
“小月,你喜欢什么样的婚礼?”他突兀地问道,“在教堂里?在海边?还是在城堡?”他想让她开心,想让月亮落在自己身边。
“……唔,我之前去德国,很喜欢那里的城堡,你觉得在城堡那里办怎么样?但我不喜欢那种拖尾的婚纱,我喜欢简洁利落的,”她说这话的时候,流露出了小女孩对婚礼的向往,这让沈泽心里微微松了口气,觉得她又变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人。
“好,都依你。”
“在那之前,我们还可以先去瑞士的水疗小镇放松一下,嗯,那样我会更容光焕发一些!或者……或者也不必那么麻烦,我们可以只在欧洲拍婚纱照,然后婚礼的话,在美国找一处安静的地方,有山有水,就好了。”
沈泽可怜巴巴道:“好,我要给你的婚礼办得盛大一些,不然,我的丈母娘该更看不惯我了。”
“唔,我的婆婆也看不惯我,我们真是同病相怜,不结婚都可惜了。”
沈泽被她逗笑了,但他仍不忘解释道:“我妈妈可没有看不惯你,自从我决定要结婚了后,她态度已经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每天都在准备呢。你结婚要穿的白无垢和各种礼服,还有小孩子的衣服……哦当然,我和她说了不一定会在日本办婚礼,我们也不着急要小孩。”他说到这里,不自觉去握她的手:“是我想多和你享受几年二人世界,我不想再多一个人分走你的爱。”她的爱,本来就已经很少了。
曲明月认真地望着他道:“沈泽,我或许不不太懂得该如何爱一个人,但我真的爱你。我从未对别人说过爱这样的话,你能感受到我的心意么?”
沈泽被感动了,他急忙道:“我从没有怀疑过你的心意,你看你,这么认真。”
“我认真,是因为某人总是这样没安全感啊……”她主动送上一吻,在他温柔的眸光中,感受到了久违的暖热又开始游走在四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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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明月离职的时候,同事们还在办公区搞了一个小小的欢送仪式。
林小娇和王全全哭得梨花带雨:“小月,你走了以后,一定要经常回来看我啊!”
她微笑:“那是肯定的,回来你们可得请我吃饭。”
王全全道:“米其林三星!你姐姐我不带含糊的。”林小娇也笑道:“真的,你随便选,皱一下眉头,我都不姓林。”
她与每个人都道别,到了魏嶒的时候,她不免轻声道:“魏总,谢谢你。”
魏嶒明白她在说什么,道:“应该的。”
曲明月不得不承认,魏嶒是个聪明人,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自己对宁致远的意图的,又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但他主动带着大家离开,给了她充足的时间。按照魏嶒自己的说法,他在报恩。
一个聪明人的报恩,总是报在关键的事上。
不过魏嶒的回报亦是丰厚的,如今刘思齐做了总经理,他升了副总经理,两人本来就感情不错,又有了过命的交情,大概以后官途都会顺利不少。
曲明月抱着自己的东西下楼来的时候,正看到白启明下车来,她笑道:“小白警官这是喜欢上我们公司了?”
“嗨,别提了,”白启明叹气道,“孟子初案的那个目击证人家里煤气泄露,给自己炸死了。我这不是过来送你,顺便问问情况嘛!”
“啊?这个年代还有用煤气的呢?”曲明月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又老又偏的那种破小区嘛,真是……啊,你知道么,他竟然还是你们公司的保安呢!”他看曲明月抱着一堆东西仿佛是很沉的样子,急忙道,“诶来来,我帮你搬。”
“没事的,不沉的。”她推辞着,却拗不过他,被接手了过去。
于是,白启明看到了她收拾的东西——
整整齐齐的物品分门别类,甚至连边角线都无限趋近于一致,这和她那凌乱的桌面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差!
白启明的笑凝在了脸上!
第88章 同类(七)
曲明月看出了他的异样,也看到自己整理的箱子,心中漏跳了一拍,知道他怀疑了自己。但她依旧面不改色道:“白警官,你怎么了?”
他僵硬地道:“这……是你自己收拾的东西?”
“是阿泽帮我收拾的,我们一起来的,他去取车了。他收拾得很整齐,对不对?”
白启明这才心中一松,松了口气:“这小子变态吧,收拾这么整齐。”
“日本人做事确实比较细致,他平时里也很龟毛的。”
这时沈泽开车来到楼下,看到曲明月和白启明正在说话,立刻如临大敌般奔下了车来:“小月!”
白启明冷笑着翻了个白眼:“叫什么叫,你可别觉得我是来挖你墙角的啊,我有案子。”
沈泽亦笑得勉强,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来:“我当然不会那么觉得,我怕你挖不成?”
“嗨你这人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白启明急了。
“好了好了,”曲明月急忙拉着沈泽上了车,“小白警官你快办案吧,我们不打扰你啦!”
“那小月,你照顾好自己,他敢欺负你,你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沈泽又从车里探出头来,“你能打得过我不成?”
“诶?你!你!你给我下来!”
“白警官,我们先走啦!”曲明月急忙坐上车,“回头聊哦!”
沈泽没好气地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曲明月的心怦怦跳着,真的好险……不知道白启明会不会因此怀疑她……
同时,她又心里轻声道,对不起了白警官,杀了你的目击者。
——可惜我不得不杀他。
那天在市局,她问白启明:“我同学的尸体……找到了么?”
她问的并不是李寒,而是吴风达。
白启明正因为她被徐猛盘问而感到非常抱歉,便邀功似的道:“我也正想和你说呢,我们到处都找了,只在一个小冰箱里找到了一个女尸,根据DNA确认后是李寒没错。但是我们几乎掘地三尺,也没找到你说的另外一个人。至于车源水库的人头案,我也看过,那个牙齿的岁数,少说也有四十岁了,不可能是你的同学……”
于是她终于确定下来,她的判断没有错,同类,有两个人。
因为有两个人,所以他们在与她说话的时候,一个言简意赅,一个阴阳怪气。
因为有两个人,所以他们其中一个做了目击者,另一个去破坏了她创作的尸体。
因为有两个人,所以他们有时间与精力轮番去看着她,去调查她。
薄溯源是第一个同类,短信中那冷漠的语调很符合他的性格,也符合曲明月对于破坏尸体之人的侧写。
至于第二个同类,在与她短信来往的过程中透露着一股熟悉的讨好感,像是一个拙劣炫耀自己的追求者。这个同类因为大学没毕业就出来工作,为人偏执又总是需要盯她的稍,所以每份工作都做不长久,他做服务员的时候,因为冒名顶替孟子初的案子迷惑警方,再次丢了饭碗,转而在薄溯源的担保下,做了一个保安——
复兴集团的保安。
而各处的保安服,看起来都是一个样。
他是保安,所以知道曲明月和宁致远何时出发去的酒店。
他穿着保安服,所以可以轻易混进四季春和的保安室里。尤其那天当值的是个新来的保安,很容易便被他糊弄了过去,还热情地和他聊着自己的家乡。
他以为她上学时便从未正眼看过他,所以便认不出他来。
自然,他的猜想是对的,她一开始确实认不出他来,尤其新闻上的照片将他的大半个脸都打了马赛克,所以她一开始并没有想到这个人身上。她对他不上心,可是对孟子初案的目击者很上心,那个打了马赛克的照片被她存了下来,翻来覆去地看那个下巴。于是她发觉,楼下的保安中,有一个人的下巴竟然与这人出奇地像。只是下巴像,并不足以说明什么,何况他的名字她从未听说过。
但在四季春和出事后,她想起来白启明给她看的部分资料上虽然没有写全目击者的姓名,却标注了吴某。
这个保安,也姓吴。
他发信来跟她炫耀下药之事的时候,曲明月在大楼的角落里,其实已经用余光看到了他在发信息。
各种巧合重叠在一起,她终于在久远的记忆中找到了那么一个人,一个对她穷追猛打,却突然人间蒸发的人——吴风达。
她那时有着十足的把握,知道另一个同类就是吴风达。于是她一早便想办法去物业经理那里要到了保安的排班表,趁着吴风达夜班,去他家里做了手脚。那老破的小区,甚至连摄像头都还没安,仿佛老天又一次为她开了便利之门。
她算准了时间,吴风达结束轮班回家的时候,大约刚好是她在做笔录的时候,爱抽烟的他只要点火,便能立刻变成一只烤乳猪。可是令她意外的事,薄溯源却说,吴风达已经被他杀了,尸体已经埋在了她的座位下!
于是曲明月生平第一次不确定了起来,吴风达竟然已经死了?!
是她判断失误么?
或许那个小保安只是当时也在玩儿手机而已!或许他只是凑巧也姓吴!或许他只是凑巧与那吴风达有个一样的下巴!何况她当年那么骄傲,追求她的男生有如过江之鲫,她记错了吴风达那张平凡且毫无特质的脸也是有可能的。
当她问白启明尸体的问题时,她的手机就紧紧攥在手里,若是白启明说找到了吴风达的尸体,她便会立刻打电话给那个保安,想办法拖住他。
幸而白启明再次给了她答案,吴风达的尸体并没有找到。
曲明月不明白薄溯源为什么要骗她,现在想来,或许就跟鹦鹉求偶时往身上装饰纸屑一样,想给自己增点色彩罢了。他以为曲明月手上人命无数,便也该喜欢这样沾染了鲜血的人。但他真正杀掉的人,或许只有一个李楠而已,因为新闻曝光出来,他口中被他杀死的父母上了电视,哭得撕心裂肺。
而李寒,就不知道是这两个人谁的杰作了……
吴风达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左不过就和当年自杀辍学那些事儿一般,想着挖掘到了她了不得的秘密,又做出了惊世骇俗的事,能让她刮目相看。他和薄溯源之间大概是同类的惺惺相惜和相互厌弃,抑或者,按照薄溯源所说的对自己的感情,他们是情敌。吴风达天天在曲明月的眼皮子底下乱晃,没能引起一点注意,薄溯源自然想要抹杀他的存在,把那些阴暗又辉煌的事迹占为己有。
自然,这都是她的推测,毕竟人已经死了,她也没法招魂来问。
她也懒得去问,吴风达在她这里,从来没有什么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