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平时常挂在脸上的,那是发自内心欣喜、释然的笑容。
如果地狱里不只有他一个人,那就太好了。
污秽、肮脏、恶臭的泥潭中生长着和他一样的花,瘦弱的枝条蜷缩起身子独自抵御着风雨的来袭,直到另一支玫瑰悄然盛放。
两朵花生长、蔓延,依偎在一起,相互用枝叶支撑起自己和对方的身体。
再美丽的花,凋谢时花瓣也会落入泥潭,无法避免的染上肮脏。
一个身处黑暗,却向往光明。
一个身处光明,却无法忘记黑暗。
这样两朵截然不同的花居然生长在了同一片泥潭里。
实在是可笑啊。
这究竟是命运开的一个玩笑,还是命运本身就如此可笑?
亦或是,这样的结局,本身就是命运呢?
太宰低低的轻笑一声。
“由喜子酱,我们明明都是一样的人嘛。”
想着独善其身吗?不可能的。
别说什么拯救不拯救的话,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谁能拯救他呢?又有谁能拯救她呢?
干脆一起坠入黑暗,被无尽的恐惧吞没吧。
可是……
太宰忍不住看向少女白嫩脸颊旁的花。
他却依旧无法忘记她的温暖。
啊,如果堕入黑暗的话,那样的体温就再也不会出现在她身上了吧?
也再也不会有人如同萤火一般,闯入他、闯入所有人的生活了。
“我和你……才不一样。”
由喜子恼怒的抬手攥握成拳打向男人的脸颊,手却被大掌轻而易举的握住反扣到头顶,抬起的腿也迅速被挡了下来。
?!
她气愤的咬了咬牙。
她居然连太宰治都打不过?她要找中也加训!!!
“这么说我可是很伤心的由喜子酱。”
“我和你不一样,太宰治。”
由喜子的目光迅速坚定下来。
是的没错,她的双手沾满鲜血,但她保证,那一定是作恶多端、罪有应得的人的鲜血;她的脚下尸骸遍地,但她确定,堆积成山的尸体没有一具是无辜的;她的耳边尽是哀鸣,但她坚信,世人一定会笑的比那哭嚎更大声。
她知道她正身处于黑暗,但她从未承认过她堕落进了地狱。
她今井由喜子,是昂首挺胸、毫无畏惧的走进黑暗的。
“别自欺欺人了太宰治,你明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点。”
太宰从未见过比她更坚定的人,国木田和社长亦或会因为种种而有过那么片刻动摇了自己的信念,但今井由喜子,绝不会。
哪怕是将自己燃烧为灰烬,她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支持她一直走下去的,正是她自始至终从未动摇过的信念。
她要保护这座城市、保护这个国家;她要保护妇孕老幼、保护所有该保护的人;她要让她所能看到的、看不到的罪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不择手段。
她的确是残忍冷血的港口黑手党首领,她是横滨阴暗面的统领者,是黑暗的主宰。
但她更是幼年时期向往的看着着外公的警服的、梦着成为警察的小女孩。
无论在哪个世界,无论坐在了什么位置,无论拥有什么身份,她永远都是那个小女孩。
所以。
即便是身体再过肮脏、恶臭、污秽,
她也绝不允许,她的灵魂……堕入黑暗。
“太宰治,从我家里出去。”
太宰治当然知道这件事情。
他深深地明白,他和她一样却又不同。
如果地狱里不只有他一个人,那就太好了。
可是如果那朵花本就不是生长在污秽、肮脏、恶臭的泥潭中,而是在泥潭的另一头呢?
地狱的那边就是天堂,光明与黑暗只有一步之遥。
那朵花就生长在光与暗、善与恶的间隙之中,向光的那面洁白、向暗的这面鲜红。
那是正与邪共生的花朵,也是他只隔着一步、却也隔着整个世界,永远触碰不到的灵魂。
他只能蜷缩起瘦弱的枝叶,努力将腐烂的花朵埋进泥潭,试图再看清一些那边的光景。
如果地狱里只有他一个人,那就太好了。
但,连死去的时候也是一个人,未免也太孤独啦。
可是啊,他不想花朵失去那样的温暖。
他就是这样一个犹豫、纠结、摇摆不定的人。
想要把她拉进地狱,又想将她推向光明。
“既然由喜子酱都这么说了……”
太宰松开由喜子的双手,向后撤离了两步。
突然失去温度的双手不知所措了片刻,而后轻轻插进风衣的口袋里。
“太宰治。”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由喜子将耳边别着的玫瑰用夹子轻轻别到他的领口上。
“好好活下去吧。”
无论生活怎样令人苦恼,活着也是最幸福不过的事情。
“既然找不到人给你光,那就自己成为光吧。”
“既然找不到人来拯救你,那就自己来拯救自己吧。”
娇艳欲滴的玫瑰映着昏黄的灯光。
“毕竟对于你的朋友来说,你的死也是一种抛弃与背叛。”
“再背叛我一次,会直接杀掉你……啊不,让你生不如死哦?”
太宰轻轻笑了笑,却也什么都没说,只是抬起手朝她摆了摆。
“那么由喜子酱,再见啦。”
第一卷 第46章
沙发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个人的体温, 由喜子懒洋洋的躺了下来,目光微微移向桌子上那个小狗钥匙链,而后又看向天花板。
好累。
疯玩了一天实在是消耗了她太大的体力, 好困……
明天还有一大堆工作等着她呢……
等等, 她好像忘记了什么?
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她看着空荡的屋子眨了眨眼, 而后四处张望着,试图用房间里摆放着的物品来唤醒她的记忆。
食材!她没有买今天晚上做饭要用的食材!
由喜子有些懊恼的拍了拍脑袋,原本瘫软在沙发上的身体也一下子僵直着坐了起来, 她叹了一口气。
虽然她和织田从游乐场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但是毕竟那五个孩子还在家里, 他们两个在外面偷偷吃饭也不太好, 所以刚刚走出大门她便主动提出要先回家。
啊, 她果然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
摸起鞋柜上的钱包和钥匙, 由喜子穿上鞋子就出门了。
因为要购买的食材比较特殊,要在专卖的超市购买,所以她也难得的绕路走上了那条并没有什么人的小路。
而那家超市也是她在偶然之中听到红叶提起的,她本身并没有去过那家超市, 以至于走了十几分钟由喜子也没能看见超市的半个影子。
啊,作为出门回家都有专车接送的港口黑手党首领,迷路不是很正常的吗?
“……”
居然迷路了, 可恶。
周围是全然陌生的环境,且不说超市, 她连一栋看上去有人住的建筑都看不到。
毕竟别墅区距离繁华的市区还有着一段距离,不远处就是公园、郊区一类风景比较好的地方。
由喜子扭头看了看周围还在建设中的几幢洋房,茶色的眸中浮现了些许茫然的神色。
这是哪里?
如果她原路返回的话还能找回家吗?
由喜子忍不住怀疑自己。
她挠了挠头站在原地环顾四周。
路灯倒是任劳任怨的亮着,但是似乎是因为正在施工的原因, 附近的电路不是非常稳定,这也就导致了头顶本就昏黄的灯光一闪一闪的,像极了恐怖片鬼怪触摸、剧情高发的地点。
她咽了咽口水,下意识的摸向自己大腿侧的枪-套。
这玩意,能杀死鬼吗?
不,如果真的撞见鬼了她恐怕连腿都软了,哪还有多余的胆子和力气去和鬼搏斗?
如果她不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而是个魔法少女就好了,在这种情况下她总会这么想。
咦?那边好像有人?
拐角处传来细微杂乱的脚步声,那边是路灯闪烁的频率更加诡异、光线更为昏暗的地方。
吞咽口水的声音清晰可闻。
哪有什么鬼,对的对的,物质才是世界的本源。
如果真的遇到鬼了,那就用辩证唯物主义说服鬼,让鬼不相信它自己的存在好了。
这么想着,由喜子将双手按在自己的胸前小心翼翼的朝着声音的来源处一步步走去。
拐过角去便更黑了,虽然她的视力还算不错,但是刚刚走进黑暗中,眼睛还没有适应,她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好在她为了游玩的时候轻松一些穿了平底鞋,要是穿了高跟鞋,鞋跟敲打地面发出的‘哒哒哒’的声音恐怕会为这恐怖的气氛更添色几分。
“有人吗……唔……”
皮肤上突然传来炙热粗糙的触感,纤细的手腕被什么人猛地抓住然后朝着她看不见的黑暗处扯了过去。
“啊—唔—”
宽大的手掌瞬间覆盖住她的嘴唇,尖叫声便这么硬生生的被噎了回去。
由喜子吓得浑身一抖,身体下意识的挣扎,脑袋也顺着手掌的反方向向后仰去。
‘砰——’
在脑袋撞上墙壁的前一秒,一只手及时出现在二者之间避免了这样的惨状。
“嘘。”
她惊恐的扭头看去,入目却是一张熟悉的脸。
坂、坂口安吾?!
见她不再挣扎,也没有尖叫的打算,安吾这才松开自己的手将少女放开。
由喜子后退一步,却发现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周围还站着许多全副武装的黑衣人,他们无一不穿戴着政府专用的防护衣物,手里端着各种型号的枪-支。
“这……”意识到了什么,由喜子压低了声音凑近正探出脑袋看向外面的安吾:“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我……”
她居然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这不明显吗?今井小姐,您闯进了我们的任务现场。”
任务?
啊,看来是前段时间她提供给异能特务科的那份名单起到作用了,他们现在已经开始着手处理那些组织了吧。
虽然但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啊!为什么她只是出来买个菜也能撞见两个组织火-拼?这是什么首领身上自带的BUFF吗?
“既然这是你们异能特务科的任务,那么我就不过多干涉了。”
由喜子理了理身上的衣服。
“告辞。”
安吾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我想您应该误会了,港口黑手党与异能特务科、武装侦探社合作的趋势如此明显,横滨稍微有些脑子的组织都能够察觉到这样的动向,您已经闯入了这里,那么对方自然而然的就会以为您是来为我们提供帮助的。”
她不是她没有别瞎说啊!
啊,所以刚刚安吾才会把她拽过来吗?
一是帮她躲避对方的视线与攻击,二是……为他们增加一份底气以此用来压压对面的气势。
毕竟,连港口黑手党的首领都这么明显的站在了这一方,对方能够赢得这次战斗胜利的几率就大大降低了。
“坂口安吾,你好算计啊。”
“只是战术策略罢了。”
狗男人。
但是她现在出去也是万万不可的,那次的合作就已经向整个横滨表示了港口黑手党的立场,所以就算她说些什么,对方都会认为她和与异能特务科的这些家伙是一伙的。
所以她只能!乖乖的!跟着他们!
她的战斗力几乎为零啊!
她现在给中也打电话还来得及吗?
由喜子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面无表情的一群特工们,咬牙切齿的抢过为首男人手中的机-关-枪。
特工:?
异能特务科欠她的,她会要回来的。
虽然因为太黑、环境又陌生她无法清晰的看到并分析现在的局势,但是看着异能特务科的人躲在这里她也就大概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