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璃一把抱住她:“夫人这是何苦,就跟老爷低个头,认个错,放下柯表姑娘的事,出了这道门,还能治不了那个崔大娘子?”
沙夫人放声大哭:“是了,是了,他一回来就这样狠狠地打我的脸,就是怪我护着丝儿,没护着盈儿。他这是折磨我为他的好女儿出气呢!你你……去跟他说,我……我不管丝儿的事了,我不管了。叫他放我出去!我要出去!”
金璃忙安抚住她,匆匆朝琵琶斋去。
*****
金璃到了琵琶斋外,却听里面十分安静,心里诧异,还当酒宴已经散了,可看又有婆子太监侍卫守在门外。
她便冲个相熟的婆子招招手。那婆子过来,问她何事。她想了想,夫人认错这事,总不能托别人转告,便道:“怎么里头安安静静的?可是散了?”
那婆子笑道:“殿下哪次来能这么早走。这是刚才姑娘叫人送了几碗粥来,里面这四个,哪个不是把姑娘当宝,这会儿,一个个都认真喝粥,顾不上说话。”
金璃听得哑口无言,又羞愧难当,这一家子,也就夫人糊里糊涂,自家好好的女儿不捧着,倒去捧个不成器的外甥女儿,把自己搞到这个地步。到底没敢进去,转身往铁衣堂去等乔执。
这时里头确实安静。
因为乔家父子三人都在围观杨陌。
杨陌喝这粥的态度,简直堪称虔诚,喝得极慢,每一口都在嘴里品品。
他们也只得默默喝粥。可他们都喝得底朝天了,杨陌还在慢慢喝。
他们心里都觉得好笑,可面上却不敢嬉笑,只得眼睁睁看着。
好容易等一碗粥喝完,乔家父子正准备再劝菜劝酒,就见杨陌突然捂住了胃腹部,脸上露出几分痛苦的神色。
三人顿时都吓得浑身僵硬。这要是杨陌在乔家吃死了,他们一家子可都是灭门的祸事。
乔执惊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杨陌摆摆手,道:“没什么,只是胃里有些不舒服。”
乔简吓得叫:“赶紧传太医!”
只有乔檄看着常夏,见他竟是一点不慌的模样,心中一转,立刻明白过来。
果然,就听常夏道:“哎哟,可是吃得急了些?赶紧找个地儿,叫殿下躺躺。”
他心里实在好笑。上一回杨陌借口喝醉了,留在乔家,就是为了夜会自家妹子。那时他也没想到这位殿下对自家妹子如此执着。今日又来,没能见着盈儿,看来是不甘心了。
他便假装不懂故意为难道:“若是这样,天色不早,不如早早回宫休息,明儿还要上早朝呢!”
果然就见杨陌拿眼刺了他一下,仍是捂着胃道:“容孤缓缓。不如就到你的瀚海居稍歇一阵。”
乔执急着上前,伸手就扶道:“何必舍近求远,我们家这琵琶斋就有小室,快快收拾起来,给殿下躺躺!”
乔檄一旁细观,就见杨陌腮帮子都咬得紧绷绷的。
他强忍住笑意,并不想真惹恼了他,便道:“不知道是不是厨子无意中犯了殿下在饮食上的禁忌?不如叫来问问。”
杨陌闻言,脸上表情略略一松,才任由乔执乔简二人扶着去了小室。
*****
盈儿这时已经吃得肚儿饱饱,只略喝了几口酒,便满脸通红,脑子有些晕乎乎的。
说来这都怪卢双燕。
本来叶菡叫拿来的是玉醴酒,甜而不醉。可卢双燕两杯下肚,就嫌弃说淡而无味,叫人取了她带回的凉州葡萄酒与金叵罗来。
那金叵罗有碗般大,一碗下去,她想不醉也难。
叶菡本出身将门,也是喜酒之人,得了这美酒,便也喝个半醉。
倒是卢双燕,看着文秀,酒量竟是极好,把二人灌得半醉,她还好好的,只是话多起来,一时讲起在西北的事情,开始还好,等说到小崔氏,竟是忍不住,泪流满面:“救命之恩啊,你哥哥说,要我谢谢她。我谢呀……可我这心里跟被人灌了马尿一般难受!盈儿,你还没嫁,以后便知道了,任殿下再怎么长得好,再怎么富贵,可后宫那么些女人,你就不如你二嫂子这般的有福气!”
盈儿半趴在桌上,头沉沉的点了点,想起前世那些糟心事,也不禁泪水如珠:“我懂,我懂!大嫂子,回头我帮你劝劝大哥哥。家和万事兴!嫂子不开心,孩子们能开心么?他能明白的!”
卢双燕听了,拉着她的手,泪如雨下,滴在她的手背上,:“不用不用。你一个未嫁的小姑子,不好管哥哥的房里事。只是你这情我领了,我领了。”
见她俩相对而泣,叶菡也红了眼:“哎哟,你可拉倒吧。什么好不好的!盈儿愿意帮你,你就受着,若是二郎敢有外心,我没法子了,也厚着脸皮求盈儿帮忙。他们年岁差得远,乔家这两个哥哥是把盈儿当半个女儿疼的。盈儿的话,他们保证听。”
卢双燕便抱着两人,放声痛哭。
正哭得伤心,就有婆子慌慌张张地跑了来,道:“哎哟,这是怎么了,姑娘,可出了大事了。不知那粥里放了什么,殿下吃了竟是胃痛不止,现在躺在琵琶斋里,叫了太医!”
一番话,说得三人顿时忘了哭。
盈儿吓得酒都醒了,心里抽跳得厉害,也不知道是担心杨陌多一点还是担心父兄多一些。
“我……我没放什么呀?爹爹呢?哥哥们呢?他们吃了有没有事?”
粥都是一锅里盛的。
那婆子道:“那倒是没有!”
盈儿还不放心,又追问:“真没有?你可别骗我?”
那婆子只是外头跑腿的,也没亲眼见着那几个,便有些心虚地摇头。
叶菡见状,脸色略白,忙道:“如今也顾不得什么了,咱们赶紧赶去瞧瞧!”
卢双燕也满眼焦急,穿衣套鞋。
一时三人带着丫头婆子浩浩荡荡地往琵琶斋赶。
外头天黑月亮,一阵北风吹头,盈儿顿时清醒过来,突然站住了脚。一个锅里盛的粥,别人都没事,单他有事。怎么想也不合常理。除非是筥儿搞的鬼。可是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筥儿这丫头都忠心耿耿,怎么也不可能做这种杀头的事。
叶菡跟卢双燕都是一惊:“怎么了?”
盈儿本想说,必是杨陌的诡计,让众人不必担心,可看着卢双燕红肿的双眼,心里盘算片刻才迈开了脚步,道:“就是一时走急了,缓缓。”
两人一门心思都早跑到了琵琶斋,便也没追问。
到得琵琶斋,就见乔执满头大汗坐在小室门口,乔简则握着拳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其余下人无不面色凝重,一派紧张。
倒没见乔檄跟常夏,想是在小室内陪着杨陌。
她们一到,就婆子大声叫道:“姑娘和奶奶们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常夏跑了出来,大喊大叫道:“哎哟,乔姑娘,你快进来瞧瞧,殿下疼得可厉害了!”
盈儿:……你演得这么浮夸,让我如何相信?
第57章 想你 盈儿只当没听见他说了什……
盈儿只当没听见他说了什么, 径直走到乔执身边站定,拉起他的手,先上下打量了一下, 虽见毫无异状, 可还是问道:“爹爹还好?”
乔执本正忧心忡忡,见她来了,也不理那小太监, 一脸镇定, 顿时也安了心,想杨陌大约是常常这般。
又见女儿先急着关心自己, 一颗在战场上练得坚硬如铁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更后悔这些年在边关, 对女儿关心少了,叫她在家中平白受了许多的委屈。心道, 自己若是不一一替她找回公道,真不配作她的爹爹。
低头掩住眼中的狠戾,却瞧见自己的手骨节粗大满是茧子伤痕,盈儿的小手雪白娇嫩, 便怕伤着她,忙小心地抽出手来,道:“你爹爹皮糙肉厚, 啥事儿没有。”说完,他扫了眼左右, 贴着盈儿耳边道:“殿下什么都好,就这身子骨太娇了,不成呀!爹可真担心!唉,这太子妃,怎么就选中你了呢!”
如果可以选择, 他可不想女儿做什么太子妃。嫁进皇家,他这当爹的都管不了女婿,还不是任由女儿叫人欺负。想想就憋屈。
盈儿见他一脸不满,心里又暖,又有些想笑。
杨陌前世时也是胃不太好,主要是成天为国事奔忙,经常忘记吃饭。可除此之外,他身体其实很不错,每天工作六七个时辰,回到后宫还精力依然充沛,啥也没耽误。
后来,她跟他如胶似漆地好时,便常赶着饭点到书房陪他。
他看他永远看不完的折子,她就静静坐在一旁,要么临贴抄经,要么看些闲书,到点儿就拉着他定时吃饭,倒是渐渐地把胃养回来了。
后来紫宸殿两人大吵之后,常夏还来找过筥儿,跟她说皇上又犯了胃病。可筥儿听也懒得听,甩着大茶盘子把他打了出去。
又听说,陆宜妃去侍疾,不知道哪里惹了他,被打了板子。
也不知道她死后,谁取代了她的宠妃地位?
她一时想远了,怔怔地出起了神。
乔执见了,后悔自己说话造次,叫她忧心了,忙又推了推她道:“没事没事,他还年轻,回头爹爹教他一趟拳,好好练练,身子骨肯定能好起来。”
盈儿这才懵懵地回过神来,笑笑。
却听有人在说:“你来做什么?添乱么?!”
她循声瞧去,就见乔简满脸不耐烦,卢双燕正低头站在他身边,似乎又在流泪。
她忙走过去,拉住乔简的胳膊问:“大哥哥没事吧?”
乔简扭头见是她,立刻收起了脸上的不耐烦,关切地道:“你别管我了,我能有啥事?你赶紧进去瞧瞧殿下去。可别真出什么事!”
盈儿大眼睛眨了眨,看了一眼卢双燕,见她正拿巾子抹泪,便拉着乔简走开几步,低声在他耳边道:“听你们出事的时候,大嫂子正带着我们喝葡萄酒。一听你出事,飞也似的跑来,脸都吓白了。你怎么对她这般凶?”
乔简一愣,脸上露出些苦笑:“你是不知道,她就没个大妇的样儿。你先别管我们的事,赶紧去看看殿下。”
盈儿也知道此时并非说话的好时机,便道:“也罢。大哥哥,明日抽空儿到我那里来,我们兄妹好好单独说说话儿。”
乔简点点头。
乔檄在里头早听见盈儿来了,可听见她问完这个,又问那个,就是磨磨唧唧不往里面走,再看看杨陌,一开始眼睛一直盯着门口,现在已经侧过身,脸冲着床内侧生闷气。
他真是哭笑不得。殿下在外头办起事来,那叫一个滴水不漏,镇定自若,气度恢弘。
怎么到了自家妹子这里,就这般幼稚小气?
便只好开口叫道:“盈儿,快进来,有事问你!”
*****
盈儿走进室内,就见杨陌躺在床上,背对着外面,乔檄像个老嬷嬷般坐在床前。叶菡站他边上。
花梨木的架子床上,挂着米白色纱帐,两边用玉钩挂起,看上去像一朵倒挂的百合花儿。
不知怎么的,她又想起前世的种种。
十次有九次是她使性子,这样躺在床上等他来哄她。想不到,这一世,样样都有些不同。
乔檄立刻起身,她便坐在他原先的位置上。
叶菡便一拉乔檄:“这屋子里挤了这些人,闷得慌,咱们出去吧。”
盈儿看他们夫妻一眼,有些无语,但也没有阻挡。
见他们两个一出门,常夏探控头,就从外扣上了门,盈儿更觉无语。
也不知道她爹爹看了这一幕作何想。
就听外头传来些动静,恍惚听见乔执在说“混蛋”,“出卖”,“妹妹”等语。
又听得好像是乔檄的声音说“冷静”,“殿下”,“回头”。
片刻后,又听乔执道:“盈儿,你又不是大夫,问候一声,便赶紧出来,别耽搁了殿下休息。”
她瞥了一眼还在床上生闷气的杨陌,张口回道:“嗯,爹,我知道……”
一个“了”字未及出口,毫无防备地,耳边传来床吱嘎一响,唇就叫一片灼热堵住了。
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她脸红如血,双手张开,抓住他的衣裳,努力想挣脱开。可又不敢乱动,怕闹出动静来,她老爹一个忍不住,直接闯进来,那时岂不更丢人。
他跪在床上,发了狂一般,双手勒紧她的细腰,唇舌如无情的炎火,在她的唇上反复灼烧,好像恨不能把两人都一齐烧成灰才能释放心中那一团火似的。
那热情烧烫了她的心,想让她不顾一切地再爱一场。
终究还是止不住意乱情迷,仿佛又回到前世,与他情浓意蜜的日子。
双手渐渐放弃挣扎,环住了他的腰。
“盈儿!盈儿!”耳朵里传来父亲的担心,她突然清醒过来。
突然羞愧难当,后怕不已。她可真是疯了,疯了。
前世他伤她如此,她向他略为示好,也就罢了,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一败涂地?
此念一起,她狠狠合齿,一股咸腥味道从舌尖传来。
他终于放开了她,却将头蹭在她的颈窝里,重重喘了两声,又开始亲吻她跳动的颈侧。
“你……混蛋。”
“……真的好想你。”
明明距离上一次相见,还不到十日。可他的声音听起来,却好像有两辈子那么久远,带着失而复得的委屈。
颈间突然落下一滴两滴温热,渐渐连成了片,慢慢地滑落到颈窝里,消失不见。
*****
就在乔执几乎要发狂将常夏揪起来扔到一旁的时候,盈儿有些神情恍惚地从里面推开了门。
乔执上下打量她一眼,见她鬓发略松,嘴唇红亮,心中暗恨。这杨陌哪里像传说中振振君子的那个太子,根本是个好色无耻之徒!他下定决心,成亲之前,绝不让他再见着自己的宝贝女儿了!
送走一帮子女眷后,没多久,杨陌就离开了。
他离开前,乔执仔细看了看,竟看到杨陌的嘴唇上似乎有一点不正常的红,他猜测大概这登徒子被盈儿咬了。果然不愧是他乔执的女儿,有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