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夫人一听脸上飞红,辩解道:“哎哟,您老人家这话说得。这满京城谁不知道我这女儿原来再伶俐不过,可怜十岁上摔成了个半傻子。这哪里是我教出来的!”
哪知钟老太太听了,吊梢眉挑到天上去,重重地又杵了一下地:“你个当娘的,怎么不护着自家闺女,反管自己闺女叫傻子?!”
呃……所有人都是一脸震惊。
尤其是盈儿,这钟老太太这么嫌弃她,她还以为是来兴师问她当街勾引她宝贝孙子之罪的,怎么现在又帮她说话?!
沙夫人愧得满脸胀红,说不出话来。
“老夫人,若是我盈儿妹妹闯了什么祸事,真不是我姨母的错呀。只能怪天意弄人。”柯碧丝插嘴护着沙夫人。
钟老太太正眼儿都不看她,翻着眼皮:“大人说话,有你插嘴的分儿吗?没规矩,没脸皮,自己亲亲表妹的亲事都抢,这总该是你这姨母的错了吧!”
室内顿时静得好像死了人。
柯碧丝满脸苍白,薄薄的脸皮好像都要气得胀破了一样。
沙夫人脸红得犹如中风。
盈儿:……。
上一世在宫里见到钟老太太,可是最进退得体会说话的人。原来私下这么有意思!
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她决定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为难钟成康。
倒是叶菡机灵地双手给老太太奉了茶,道:“不知,您老人家今儿到底有何事呀?”
老太太抬抬眼皮,咚咚又杵了杵拐杖:“来求亲!”
“哐当!”沙夫人过于震惊,整碗茶全倒扣到自己身上。
“谁?……求谁的亲?”她结结巴巴地问。
老太太提起拐杖,指指钟成康:“还能有谁。这人不都给你带来了!”
“求……求谁?”沙夫人再问。
老太太给了她一个大白眼:“你还有几个傻闺女?”
盈儿:……。看来她就不该去什么桃花山,这下各种烂桃花纷踏而至,让她简直应接不暇。
除了张大嘴表示自己震惊之极外,她完全无言以对。
柯碧丝看看钟成康又看看十分猖狂的老太太,一时难以置信。
她时常跟沙夫人在外走动。钟家是什么人家,她清楚得很。
武安郡王府虽然身份高贵,可论权势却是远不及钟家。钟家那个老爷子,也就是这钟老太太的丈夫,在朝廷中可是一言九鼎的人物。她亲眼见过不知道多少名门贵妇上赶着巴结钟老太太。
而且钟家的爵位,多半将来就是落在这个钟成康身上。
凡是京中未婚的适龄男子,她全都仔细打听过。
这钟成康是京中有名的纨绔。人长得好,又放荡不羁。可也继承了乃祖的之才,读书作文,十个也不抵他一个。小小年纪就是个秀才。据说若不是辅公国压着,不许他参加乡试,拿个解元都不在话下。
正因如此,钟家对他寄予厚望,溺爱非常。对他的亲事更是千挑万选,迟迟未定。
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会来求娶那傻子。
那她算什么?若是杨继还是世子,她这个世子妃,倒还可与之一拼。
如今鸡飞蛋打,也不知道将来还能不能得个别的爵位,又是几品,可再怎么高也高不过辅国公了。
这样一看,乔盈儿岂不是真像她之前讥讽的那样,得了一门比她更好的亲事?!
凭什么这蠢货竟有这般的好命。除了娘胎,她哪里不如她?
她心里仿佛泼了整碗的酸辣汤,强笑着推了一把沙夫人:“谢天谢地。盈儿妹妹日后若真成了辅公国夫人,可真是光耀门楣。姨母,您还担心什么呢?”
盈儿本来一直发呆,耳中传入柯碧丝这句话,倒是突然回过神来。
别以为她听不明白柯碧丝这话的用意,不就是在提醒钟老太太,她这样呆傻,做不了辅国公的夫人吗?
可惜,若她真想嫁钟成康,听了这话自然大怒。可她不想。一点儿也不想。
“柯表姐,你胡说什么?什么辅国公夫人?谁要当辅国公夫……”
“闭嘴!”钟老太太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呵打断了她,“沙夫人,你这个外甥女儿太没规矩了。我老太太还硬朗着呢,辅国公夫人我也当得好好的,她就当面咒我去死?!我呸!倒是你家这个傻闺女,还懂得分寸!”
懂得分寸?分寸在哪里?她明明只是想再强调一下辅国公夫人的确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可这位精明过人的钟老太太硬是给她拐了个弯!
人家不会这么会儿工夫就看穿了她吧?
所有人都被钟老太太给惊得够呛。
“祖母,盈儿妹妹只是天真烂漫,您怎么一口一个傻闺女的叫人家啊!”钟成康撒娇埋怨,打破了一室凝滞的空气。
这声“盈儿妹妹”直叫得盈儿浑身发冷。
“哈哈哈哈,这亲事八字还没一撇呢,你这混蛋小子就护上媳妇儿啦!”钟老太太放声大笑,然后冲呆若木鸡的沙夫人道:“这就叫呀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我这猴儿似的孙子呀,我瞧了这些年,也没见谁能降住他的。”
所有人再度瞠目结舌。
“那祖母您就不要再东拉西扯说此有的没的了,赶紧替您的宝贝孙儿写上一撇呀!”
盈儿怒瞪钟成康,就见他自认潇洒地冲她挑了挑吊梢眉,做出一副万种风情俱堆眼角的风骚模样。
盈儿:……救命,她快要被钟成康这个模样给腻得昏厥啦。
“沙夫人,你说呢?若是应下了,我明日就遣媒来下聘。”
沙夫人傻愣愣地正要点头,柯碧丝却猛地推了她一把:“姨母,盈儿妹妹的婚事,您不跟姨父和两位表哥商议商议么?”
沙夫人傻呼呼地拍拍她:“这有什么好商议的?钟家这样的人家,定是我烧了高香,人家才能瞧得中盈儿。”说着,她转过头,冲钟老太太谄媚一笑:“我……”
“太太!”盈儿跳起来厉声打断沙夫人,满脸通红,气势汹汹冲到钟成康面前:“你到底在搞什么鬼?我才不要嫁你!”
钟成康却并不恼,挑眉站起,冲盈儿深深一揖:“前日是我醉酒莽撞了。可自打见过盈儿妹妹,我便瞧天下女子尽皆庸脂俗粉。故而求着祖母上门提亲。若是妹妹肯嫁我,我保证从此洗心革面,好好读书上进。”
“我信你个大头鬼!”盈儿气极。这钟成康是扮猪吃老虎的吧。她嫁不嫁他,他都是未来的状元郎。
“哈哈哈哈……真是老天有眼,泥猴儿你也有今天!这个孙媳妇儿我喜欢,沙夫人,那咱们就说定了。”钟老太太竟然又是一阵大笑,自顾自地把亲事给定下了。
叶菡站在盈儿身边,就见她身体一个踉跄。她忙伸手扶住,在盈儿耳边道:“妹妹别急,凡事有你二哥哥呢。”
盈儿跳着脚,气得像头发怒的小鹿,嘴里嚷着:“我不嫁,我不嫁!我不嫁!”冲出门外。
身后传来的却是钟家祖孙此起彼伏的大笑声。
盈儿气得几乎晕厥过去。
钟家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随便乱娶媳妇。
二嫂说得对,这后面的事,只有二哥哥才能打听得清楚。
她在这里瞎闹,根本糊弄不了那两人精。
第13章 太子要选妃了 这头送钟家人出……
这头送钟家人出了门,柯碧丝便拉着沙夫人急急回到内堂,道:“姨母,您也要想想钟家那样的人家,跟建王牵扯得如此之深。可二表哥又与太子殿下交好。这中间的关节利害,不跟姨父商议,怎么可以随便订下这门亲事?”
“商量什么?钟家这门亲事不比郡王府差。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不行,不行。”沙夫人直摇头。
柯碧丝心里恼怒,脸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只叹了口气道:“姨母,其实……我也是心疼姨母。如今我的婚事也近了。诸多事要准备,钟家的事也不能失礼。不然妹妹日后嫁过去,岂不让人小瞧了。不如这样罢,姨母,我的亲事一切从简,本来我就是个孤女,多得姨母待我这般好。我已经再知足不过。”说着,眼中又垂下泪来。
沙夫人一看顿时又一阵心疼,忙扯着她道:“还是我的丝儿最聪明明白。老二家的,也是个糊涂人,竟然从头到尾一句话不说。要说贴心,你可比我那个命中魔星贴心多了。”沙夫人想起盈儿便觉丢脸伤心。说着,又搂住柯碧丝,叹息了一番,又说嫁妆的事不用她担心。
柯碧丝见劝住了沙夫人,忙趁热打铁地劝她赶紧派金璃走一趟钟家,就说家中如今诸事繁杂,议亲之事待家中办过跟郡王府的亲事再慢慢议起来。沙夫人便都依她。
她见金璃领命去了,才告辞回了飞雪院,翻出一堆不用的尺头,叫小丫头捧上,往叶菡的瀚海居来。嫁妆的事今日若不是叶菡作梗,哪里会被那傻子抢了去。再则,她也得想法子劝住二表哥,叫他不能答应钟家的亲事。
过了未时,乔檄才进门。一进堂屋,就见叶菡跟柯碧丝站在饭桌旁,再看桌上的饭菜,已经动了小一半。
他点头寒暄过,进内室换了洗手衣裳,出来,就见桌上的饭菜茶水已经重新布过。
再看柯碧丝竟还站着,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坐下,便不动筷子,道:“柯表妹若有话便请讲。”
这是不想再留柯碧丝吃饭的意思。
柯碧丝便干笑道:“二表哥,我也知不该耽误你们夫妻吃饭。只是今日这事,我有些话要跟二表哥问清楚。毕竟,我……郡王世子舍盈儿而娶我,我终归是有错的。只希望她还能得一门好亲。”
乔檄早接到小厮传的消息,知道今日钟家上门的事。他便拿眼看着柯碧丝,等她说。
“我之前跟着姨母出门,其实听到过不少关于那位钟家公子的事情。唉,他自然样样都是好的。只有一样……绝非良配。不知道二表哥知道不知道?”
乔檄依然不说话。
“有些话……唉,我一个没出门的姑娘实在说不出口。二表哥若是不信,这钟家的亲事,先别应承下来,私下去打听一番,自然知道,我真的是在替盈儿妹妹着想。”
乔檄淡淡地点点头:“表妹有心了。你该忙着准备嫁妆,我便不留你了。”
柯碧丝气得脸皮再也挂不住,咬牙含泪告辞出去。
叶菡送她出去,回来便埋怨乔檄道:“你也不是不知道,她是太太的心头肉。你这样,她指定一会儿又跑到铁衣堂哭诉,回头你在外头,太太念叨不着你,可我在家里,却少不了受夹板气。”
乔檄心事重重,只管大口吃饭。叶菡唠叨一阵,见他饿了,便在一旁伺候他用饭,又把今日嫁妆的事,还有钟家来求婚的事,给他说了一遍。可乔檄只管低头吃饭,叶菡终于忍不住,遣散屋里的丫头婆子,火冒三丈,问他:“你今儿怎么了,回来就闷头吃饭,不言不语的。我跟你说得嘴都干了,你怎么连理都不理我,要是你盈儿妹妹,问一句,你得答十句。”
乔檄闻言,放下碗,咕嘟咕嘟喝了两口茶,擦了擦嘴角,搂住她的腰,俯身亲了一下她的脸颊,羞得叶菡满脸通红,哪里还顾得上生气。
“太子要选妃了。今儿早朝圣上发了话。过两日,礼部拟了章程就要公布。”顿了顿,乔檄道,“我得赶紧去趟白草院。”
“你……打算送盈儿去应选?”叶菡愣愣地问。
乔檄摇头,拔腿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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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儿身体本就没好全,今日又累着了,回来喝了两口粥,倒头便睡。可是却又睡不踏实。迷迷糊糊睡了一阵,就醒了。也不知道怎么了,一会儿想着钟成康那莫名其妙的笑,一会儿又想着钟家那个有趣的老太太,可更多的时候,她想的却是——钟成康来求亲,到底后面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总觉得跟杨陌有关。
杨陌大她五岁。如今已经二十出头。前世,这般大时,他孩子都生了几个了。
一想到孩子,她的心又开始翻腾,说不出是伤心多一些,还是仇恨多一些。
又想起那日他湿淋淋醉熏熏地发酒疯。
他发什么酒疯?他有什么资格发酒疯,还强亲了她!
想到这里,她就觉得更加心烦意乱,翻了个身,叫筐儿:“拿条湿毛巾给我。”
一时,筐儿用红漆盘子奉上两条热腾腾的湿毛巾。盈儿也不起身,抽了一条,使劲地擦嘴。
看得筐儿莫名所以:“姑娘喝的紫米粥,明明都一滴油星儿都没有呀。”
筥儿在一旁嘻嘻笑起来:“这都过了好多天,怎么姑娘想起来就擦嘴呀。要我说呀,姑娘就嫁了太子殿下才好呢,我跟筐儿以后就是宫里的大姑姑,要多威风有多威风。”
盈儿气得把擦过嘴的毛巾一团,使劲砸向她,“威风个屁!”
筥儿一闪,那毛巾朝外飞去。
乔檄刚进门,就见一团白影朝自己飞来,伸手一抓,竟是条毛巾,有些哭笑不得:“还担心你病,我瞧你精神得很!”
盈儿见是乔檄,忙要起床,乔檄走到床边,按住她的肩头:“你乖乖趟着吧。听说你今儿也累了一日。”
筐儿便又往盈儿背后塞了几个枕头,方便她坐在床上说话。
刚放好,叶菡也进了门。一进门就道:“你这哥哥,真真气人。自己走得飞毛腿一般。就不能等等我。”
乔檄道:“谁叫你腿太短!”
叶菡气得砰地一脚踢在他坐的椅子腿上。
盈儿看得直笑,心里却又忍不住有些艳羡。这才是正经的夫妻呢。
她便往床里让了让,招招手:“二嫂子莫生气,坐床上来。”
一时坐定,筥儿和筐儿便搬了小几搁在床边,上了点心茶水,便去关了门。
乔檄便把太子要选妃的消息说了,又道:“这消息出来,钟家竟突然上门求亲,这事怕是有些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