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退婚后成了太子妃——庄小九
时间:2021-11-25 00:35:02

  盈儿是被太阳光唤醒的。
  柔和的明亮的温暖的,从麦秆色的窗纱中透出来,唤醒了纱帐上五颜六色的蝴蝶,也唤醒了她。
  她仰面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避开阳光,似醒非醒地又躺了一会儿,才觉得沉甸甸的脑子略有了些头绪。
  昨日她是醉了,醉了后……杨陌的影子浮上来,进屋前的事,她还隐隐约约想得明白,可进屋后,她捂住眼,耳根又烧起来,不敢多想,只仿佛好像他做了许多的事,也说了许多的话,她却掉了很多泪,受了很多罪。她红着脸挪开手指,揭开被子瞧了瞧自己,忙又飞快地盖上。轻轻动了动腰,酸酸痛痛胀胀,脸便越发红得像这时节开放红海棠。
  半天,自己摸索着先整理了整理,才叫了人进来伺候。
  筥儿领着一队八个青衣白裙的宫人进来。
  虽然她也知道大家对昨晚的事全心知肚明,可她偏有些莫名的做贼心虚,怕筥儿这嘴无遮拦的丫头取笑,一双眼也不敢左顾右盼,眼神落到大椭圆梳妆镜繁复精致的缠枝合欢花儿上,仿佛想起什么,又红了脸。忙移开视线,去看窗。可窗棂上的隔子花儿又是并蒂莲。一时倒像是全世界的物品都彰显了她的心事一样。
  她强作镇定,压下嘴角,那份愉悦光靠闭嘴是关不住的,眉梢眼角寸寸肌肤都带着融融的愉悦,柔和而安静,发着淡淡的望之即明的,叫作幸福的光。
  一时梳妆完毕,她又怀着这样奇妙的心情吃了早饭。这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安静,太安静了。
  筐儿不在。可筥儿这丫头的性子,无论如何也不该如此安静才对。
  她吸了一口气,去看筥儿,却见筥儿手上绞着一块手绢,都要拧成麻绳了。她心里咯噔一下,忙挥退了左右,只留下筥儿一人。
  筥儿这才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脸上有些挣扎。
  盈儿招了招手,心里却是镇定的。杨陌总说她不放心,可经过昨晚,虽然他说的那些话,她不记得了,可那种安心的感觉却存在着,不会再轻易被打破。
  筥儿凑过来,半天期期艾艾地说:“出了件大事,虽说早晚也会传到娘娘耳朵里,可是我不知道如今是跟娘娘说了好呢,还是不说的好。”
  盈儿挺了挺背,将一盏清茶捧在手中,慢慢地抿了一口。心里竟然依然镇定。连她自己都有些奇怪,昨日杨陌到底跟她说了什么,竟让她这般安心起来?
  “说罢!天塌下来还有殿下顶着呢!”
  筥儿这才脸上露出些激动,显然这话憋得久了,道:“林采之……说是昨儿个上吊自杀了!”
  盈儿手里的茶盅抖了一抖,泼出些茶水来,险些烫着了她的手指,她忙把茶盅放在桌上。
  绝不可能。
  林采之的为人,她再清楚不过。
  要比心性坚韧,怕是杨陌都比不过她。前世她不但在蒋寄兰跟前做小伏低,在她面前也向来巴结。宫里宫外,谁不赞她一声心胸宽阔。
  就说前些日子,她宁可以奉仪这样卑微的身份也要进宫,就可知她有多狠。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轻易自杀?
  就算是下了皇后懿旨赐婚,她逃无可逃,怕她大约也宁可闹着出家等待机会,也绝不会自寻死路。、
  若不是自杀,那是谁?又怎么动了得手?林雍跟林采之都不是纸糊的。难道只是一出戏?
  “人可救回来了?”她问。
  筥儿摇摇头,又凑近她,绘声绘色道:“说是今儿一大早,她身边那个丫头秋云起来小解,迷迷糊糊竟撞到了她的脚,晃在梁柱上,人都凉了。吓死个人。林家一大早便报进宫了。”
  盈儿听了只管怔怔地出神。
  等晚上杨陌回来,她也不主动提这事,只等着杨陌开口。
  杨陌却一直神色若常,两人吃过饭,坐下喝茶时,杨陌才挥退了左右。
  盈儿心头悬了一整天的大石头算是有一半落了地。
  杨陌便坐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一下下摩挲着,半天,嘴角含笑道:“还有两日便是中秋。本不想跟你说这等不祥之事。可我若只字不提,怕你又要胡思乱想。”
  剩下的一半石头总算落了地。
  虽然杨陌还是不肯多说,可好歹算是开了个头。
  “其实,我不信她是自杀。可是这也奇怪,若真有凶手,这人怎么下的手?”
  杨陌偏了偏头,眼里略有些惊讶,道:“她这事确实有些蹊跷。林雍从小下大力气培养的女儿,十分悲伤。对孤也多有怨责。应该是建王蒋侧妃的人,一来报前世之仇,二来挑拨林家对孤的忠心。她能早早布局,在乔家养个绿波,自然在林家养一两个人,也不是难事。这人平素并无异状,最是防不胜防。”
  盈儿听他肯跟自己议论这事,心中欢喜。
  可继而有些发怔。
  前世之仇?蒋寄兰跟林采之有什么不解之仇?害林采之丢了良娣之位还不算,非要杀了她?!
  难道前世蒋寄兰真是林采之害死的?杨陌知道?还扶她当了皇后?!
  这么阴险的皇后,杨陌不害怕?
  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她没说话,可表情已经把话都说完了。
  杨陌尴尬地右手握拳,用虎口处捂住嘴,轻轻咳了两声,才脸色微红,抬起黑幽幽的眸子望她,深色的瞳孔里映的都是她。
  “所以这一世,这后宫,只你一人。”
 
 
第117章 使我沦亡       因马上就要过中秋,……
  因马上就要过中秋, 外头的事,盈儿也插不上手,便也就丢开了此事。倒是杨陌显然这事在林雍与他之间确实造成了些问题, 虽然已经休朝, 他每天还是早出晚归在外头处理事情。
  转眼便到了中秋这日。
  白天自然少不了去天王寺祭祀,到了日暮,就在太液池西仙安殿再度摆下家宴。这里地势高, 俯瞰太液池, 视线开阔。
  这日天气晴和,秋风习习。
  盛大的宴会后, 所有人便都移到外头的流光水榭, 坐着品茶吃月饼,看一轮皓月如白玉盘般挂在湛蓝的天上, 一丝丝的彩好像水墨画中的波,荡漾在天上,那一轮皎白的月色倒像浮在水里。
  清辉万倾照得对面的银台山像一位侧卧的美人儿,纤侬有致的剪影映在天边。
  水波一层层地被风儿吹动, 像匝地辅了一片银毯。
  皇上看得来了兴致,便捻须笑道:“琴瑟在御,莫不静好。此景岂可无乐?太子, 听说你近来琴艺颇有精进,不如演奏一曲?”
  一语未毕, 众人便都吃吃笑起来。
  盈儿臊了个大红脸。
  看来杨陌在丽正殿弹琴的事不但传得人尽皆知,就是皇上也知道了。
  杨陌倒是从容,笑道:“父皇有旨,儿臣安敢不从?”
  便有宫人抬了填漆戗金二龙戏珠琴桌琴凳,又抱来一把五尺来长窄细的黑漆琴。
  盈儿认得这琴叫“殷雷”, 仲尼式,桐木斫,是当世名琴之一。
  就听建王道:“能聆太子琴音,是我等难得的耳福。干坐着岂不可惜?父皇,不如摆上香案,借着琴音,由我们向天暗暗祈祷一番?”
  盈儿心道,建王这话实在无礼,太子又不是乐工,弹琴时众人正该静坐聆听欣赏,哪能一心两用?便有些不满地转头看他。
  也不知道是因为月色太美,还是建王本来就是个夜猫子,他一扫平时那副酒色过度的浑浊模样,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亢奋,显得十分精神。
  她的眼神也落钟王妃脸上。见钟王妃嘴角微塌,藏着一丝鄙夷。看来这夫妻两个是越发互相瞧不起了。
  可她这样偏头看时,也看到了蒋寄兰。
  其实她今天一来,就毫不意外地看见了蒋寄兰。蒋寄兰倒是全无变化,她穿着紫色衫子,怕冷地披着一件香灰色斗篷,低垂着头如一道淡淡的影子,隐身在建王身后,不细看,都觉察不到她的存在。
  就听皇上冷哼道:“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
  众人听这口气,都知道皇上前些日子虽然看在贾后的面子上,狠狠赏赐了建王一番,可心里大约还是不怎么瞧得上这个儿子的。
  建王半声不敢再吭。
  琴音随风而起,初时切切,缥缈怀远。渐渐峻急奔放,气势恢弘,若庙堂之上,钟鼓齐鸣。再入流畅清,中正洋洋。
  盈儿一时听得入了神。
  这是诗经中的《烈祖》。
  “嗟嗟烈祖!有秩斯祜”描绘的是周王祭祀烈祖的盛况。起头赞扬自己家祖先洪福齐天,中间“绥我眉寿,黄耇无疆”又祝皇上长寿健康,最后却说天下太平,五谷丰熟,子孙绵长。
  可谓是应时应景,面面俱到。左手或按或滑,右手或挑或拂,琴技之高,指法之熟,更不在话下。
  及至奏罢,众人哄声叫好。皇上亦拍手大笑,赞赏不已,道:“难得难得。果然此琴名为殷雷,便该纵横古今,上叩庙堂。也不叫你白弹,这琴便赏你了!”
  杨陌谢了恩,正要起身坐回原座,却听有人笑道:“这曲儿虽好,可今日到底是家宴,若殿下愿意,可否再弹一首软和些的。”
  这话音,不用抬眼,盈儿也知道是贾后。只是一时不明白贾后在凑什么热闹。
  就听杨陌笑道:“请母后明示。儿臣自当尽力。”
  “那就……凤求凰吧!”
  此言一出,顿时又响起一片“吃吃”的笑声。
  皇上也笑了,竟是拍掌缓缓念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他念一句,众人笑声便高一截。像顺妃等人,因跟盈儿相熟,更是瞧着她捧腹大笑。
  盈儿被羞得脸红如血,恨不能伏在桌上,装醉死了算了。
  可她之前明明清清醒醒,突然装晕也未免太过奇怪。
  只得强撑着转头看向贾后,嗔怪道:“母后!”
  贾后却笑得慈眉善目:“哎哟,难不成这曲子只能弹给你听?!”
  盈儿本就喝了几杯,这时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在发烧,看向杨陌求救。
  谁知他竟然嘴角含笑,坐下调琴。
  她悲愤交加,羞愧难忍,便撑着桌角,起身道:“父皇母后,请恕儿臣无礼,儿臣……儿臣刚才多喝了几杯,如今有点儿头晕眼饧的……”
  说完,也不管众人反应,跌跌撞撞,仓皇而逃。
  身后爆发出更多的笑声,还夹杂着一堆清嫩的童音。尤其是安平笑得最大声,还道:“哎哟,太子妃嫂嫂被羞走了!太子哥哥,你要不要追上去?”
  回答她的,是凤求凰起头第一个音。
  清越欢快的琴音划破秋夜,打碎月光,好像少年冰冷的心,渐渐融入光与暖。
  盈儿虽然逃了,却没逃远,跑出水榭便站在一棵桂花树下侧耳倾听。
  花香馥郁得人好像浮在桂花流成的河上。
  而河上有杨陌寒磬般的声音随着琴音慢慢吟唱。
  一时痴住,浑身渐渐无力,背靠在桂花树上,脑中渐渐浮起前日夜里,她醉得迷糊时耳中传来的声音,真相原来如此。
  柯嬷嬷那日虽没救下蒋寄兰,可却瞧出些不寻常的蛛丝马迹。
  杨陌查下去,发现蒋寄兰用的接生婆子,居然是林家早早就养着的人。
  林家布局长远,手段隐蔽。为了得到蒋家的绝对信任,先在蒋家就接生了不少孩子,头一胎也没下手。第二胎才动了手脚,让蒋寄兰滑了胎。
  杨陌登基后,林家觉得时机成熟了,便撺掇着蒋寄兰再生一胎。那婆子暗中给蒋寄兰下药,让婴儿长得过大,生产时又动了手脚,不但不帮着催产,还暗中阻止她生下来,这才一尸两命。
  可虽查出了林采之的阴谋,但当时杨陌登基未久,北方未稳,内政也离不开林雍的辅助。再者,那婆子回去后,便被蒋家爆打一顿,当夜便不明不白地死了,再无人证。
  杨陌苦思再三,只得按兵不动。
  后来林雍便开始在前朝施加压力,要杨陌立新后。
  林家为了这个皇后之位,挖空心思,若杨陌让她做了皇后,林家岂会善罢甘休?
  既然蒋寄兰身边最信任的人都可能是林家的人,那她身边呢?也许也早布满了林采之的人,甚至筐儿筥儿,杨陌也不敢轻信。因为那个对筐儿筥儿极好的冷姑姑,竟然也是林采之的人。
  杨陌怕告诉她真相,她对筐儿筥儿从不设防,若是那边不小心走漏了风声,到时候便会满盘皆输。
  最坏的情形便是叫林采之觉察,狗急跳墙,拼个鱼死网破。
  必要时林家甚至可以暗杀杨陌,扶林采之的儿子登基。
  到时林采之垂帘,林雍摄政,他们又怎么可能会放过盈儿?
  当时情势,杨陌只得将计就计,先扶林采之当上皇后,又跟盈儿大吵一架,故意说出那些狠毒的话,冷落她,让林家以为自己谋算已成,稳操胜券,得意忘形。
  他却暗中布局,准备不动声色先除林采之,再除林雍。
  她提出要去青云峰时,他布局已成。
  那一天,他已经暗下密旨,要杀掉林采之。
  那一天,他想等到了青云峰,就跟她说出实情。
  却万万没想到,到了青云峰,她没有给他说半句话的机会。
  眼看她消失在万丈深谷,云烟雾海之中,他情急之下原要一跃而下,却被黄显打晕。
  等醒来后,黄显报告了他两个消息。
  林采之已经暴毙。
  而大批军士搜山,都没有找到她的尸体。
  他便存了一丝渺茫的希望。想着她跳崖之后,或被树枝挂住没死,因误会他,趁机逃掉了。
  只要她听到林采之的死讯,便会想办法回宫。
  便下旨封锁了她跳崖的消息,只称她在山上被蚊虫叮了面部,不宜见人,找了个身形相仿的宫人穿上她的衣服,戴上面纱,回了宫。
  这头却继续搜山。
  这一搜便搜了整整一年多,几乎将整座青云峰都翻了过来,仍是一无所获。
  一年后,以谋逆之罪灭了林家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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