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春——山间人
时间:2021-11-25 00:3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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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私心
  月芙想了想, 唤了一声“小郎”,这是民间的妇人唤夫君弟弟的称呼:“不知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我、我想……”赵佑看起来紧张极了,低着头支支吾吾, 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 “想祝八王嫂与八王兄能、能和睦长久……”
  月芙诧异地看着他,不知他憋了半晌, 竟然憋出这样一句话来,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对不起,”意识到这一声笑令他更紧张了, 月芙连忙道歉解释, “我只是有些没想到,小郎会同我说这话,多谢你的一番好意。”
  她说话时, 语气诚恳,目光真挚, 这才缓解了赵佑的局促。
  他笑了笑, 深吸一口气, 好似下定决心一般, 正了正脸色,道:“其实,我还想说两句别的。先前,我、我年少无知,曾打搅过王嫂……那时我没想太多,只是凭着本能行事,甚至也曾妄想过, 有朝一日能……后来, 若不是八王兄即使点醒我, 我恐怕也不会想通……总之,我已然明白了八王兄的一番好意,近来也已进羽林军,成了太极宫的御前侍卫,将来,待我多加历练,总有一日,能像八王兄说的那样,做个顶天立地,保家卫国的男儿。”
  一番话说完,原本只是微红的脸颊已涨得通红。
  起初,得知赵恒要娶沈家大娘的时候,他的心中震惊不已,甚至一度感觉赵恒欺骗了自己,那日的好心劝说,也不过是他为了让自己知难而退才故意为之。
  可是,气愤了几日,冷静下来后,他又慢慢想明白了。
  不论最后是谁,哪怕不是赵恒,也都不会是他。
  那天赵恒的话一点也没错。
  想明白这一点,他心中也好受了不少。好在情意未深种,他难过失落了几日,到婚仪观礼那日,已能坦然面对一切。
  不论如何,八王兄至少能保护住沈娘子,这样的结局令人安心。
  “王嫂,盼你也能过得好些。”
  月芙脸上的笑意先收起一些,随后又重新绽开。她认真地看着赵佑,轻声道:“多谢你,小郎将来一定能得偿所愿的,我相信。”
  ……
  甘露殿中,只剩下父子三人。
  赵义显从桌案上的一堆奏疏中寻出昨日赵恒呈上来的那一封,朝赵怀悯的那边扬了扬,道:“大郎,这是八郎昨日写的,你应当已看过了吧?你意下如何?”
  赵怀悯近两年越来越受倚重,掌握了朝中的大部分事务,日常的奏折文书从三省六部过后,都要经他的手,若无赵义显发话,他的批示便是朝廷的最终决议。
  赵恒的这封奏疏,他自然早就看过了,料想今日要有这一问,也不见迟疑,当即道:“儿以为,八郎的顾虑不无道理,应当令陇右道的军政官员都提高警惕,加强布防,应对吐谷浑有可能发动的突袭。至于吐谷浑会暗中勾结吐蕃——”
  赵怀悯说到这里,看一眼身边的赵恒,目光中带着欣慰,又有几分宽容,仿佛在说“勇于谏言,值得褒奖,可到底年轻,见解有失偏颇”。
  “儿以为,吐谷浑当提防,可若说他们勾结吐蕃,属实有些杞人忧天了。且不说我大魏与吐蕃联姻有数十年之久,如今吐蕃已又派了使者前来,要与咱们商议继续联姻之事,最重要的是,吐蕃与吐谷浑之间素有旧怨,多年来未曾和解,又怎可能会暗中结盟?吐蕃位处高原,与中原相差甚大,我大魏将士多不适应那儿的气候与地形,若只为了这一点渺茫的可能,便要派人前往打探,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一番话说下来,有理有据,让人寻不到反驳的理由。
  赵义显看一眼赵怀悯,淡淡一笑,语气平静地说了句“是吗”,又转向赵恒,问:“八郎,你长兄的看法,你可认同?”
  赵恒看着一脸歉疚笑意的赵怀悯,面上没什么表情。这是预料之中的结果,赵怀悯为何这样说,他心知肚明,不过就是要息事宁人,稳住西北边疆的官场罢了。
  但轮不到他来点破这一点。
  “臣这封奏疏只是一家之言,究竟如何抉择,当在父亲一念之间。”
  “嗯。”赵义显将奏疏放回桌案上,未说到底要如何处置,只又问赵恒,“八郎,若吐谷浑来犯,你可愿领兵迎战?”
  赵恒和赵怀悯两人皆愣了一下,赵怀悯更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弟弟一眼,随即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
  赵恒肃着脸郑重点头:“儿在边塞长大,自小看遍西北的山川河流,那儿的一草一木,一人一马,皆不容外敌入侵。若吐谷浑当真起兵,儿自愿上阵拼杀,毫不推辞。”
  虽一时不确定皇帝的用意,但上阵杀敌,保家卫国,是任何一个大魏男儿都义不容辞的事,他绝对不会拒绝。
  赵义显看着他年轻却坚毅的面容,终于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温和笑容:“好,阿父记住你今日的话了。都去吧,时候不早了,也不留你们两个用饭了,八郎新婚,趁着这几日,多与阿芙说说话吧。”
  “儿知道了。”
  兄弟两个一同向父亲行礼,从甘露殿离开。
  赵怀悯的心中压着事,走出去几步,笑着问:“八郎啊,你一向不关心朝政,怎会忽然给阿父上疏?”
  赵恒知道他在怀疑自己的动机,也不做无谓的解释,只实话实话道:“奏疏中说的,皆是我心中的想法和猜测,别的事我自不会管,但事关边疆安危,西北一带,我又熟悉,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赵怀悯显然不大相信这番说辞,但也没再多问,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
  两人无话可说,从守在甘露殿外一处拐角的内侍口中得知月芙三人的去向后,便分道扬镳。
  赵恒在内侍的指引下,沿着南面的廊庑,寻到凉亭处,果然见一片繁茂的花丛边,正站着熟悉的亭亭的身影。
  他严肃的面孔开始放松,嘴角闪过笑意,脚步也渐渐加快。
  只是,还没走近,就看见那片花丛边,一棵松柏的后面,还站着另一个身影,居然是赵佑。
  他低着头站在月芙面前,一张白皙俊俏的脸微微泛红,正低头同月芙说着什么,整个人显得有些局促羞赧。
  而与他隔了两三步的月芙,则温柔地笑着,仔细听他的话,接着,又认真地说了一句什么。
  这样的情形,让赵恒一下回想起数月前的那场接风宴上,这两个人,也是这样面对面站在一起说话。
  放松的脸庞再次紧绷起来,原本垂在身侧的双手也背到身后,紧紧交握住。
  他抿着唇继续朝那边行去,终于在两人身边不远处停下,淡淡道:“你们在说什么?”
  两个人同时朝他看过来。
  赵佑连忙退后一步,紧张地笑道:“我方才同王嫂说了两句话,正要告辞,既然八王兄来了,我也不多叨扰,这便先回去了。”
  说完,略一施礼,匆匆离开。
  月芙则先看一眼赵恒的脸色,见他脸色有些紧,便走近些,仰头笑道:“殿下,咱们要回去了吗?”
  赵恒微微颔首,没说什么,带着她离开太极宫,登上马车,往楚王府的方向去。
  路上,赵恒一句也没再多问,只是脸色仍旧没有好转。
  月芙一连看了他好几眼,又像先前那样主动挪到他的身边,笑着问:“殿下生气了吗?”
  “没有。”赵恒目视前方,薄唇紧紧抿着,他没有生气,只是心里有点闷罢了。沉默片刻,又问一遍:“他和你说了什么?”
  月芙也不隐瞒,认认真真将方才赵佑说的话复述一遍,末了,又问:“殿下先前同他说了什么?可是有意劝他放弃别的念头?”
  这下,轮到赵恒不自在起来了。他努力维持着脸色,沉声道:“是同他说过些话。也告诉过你的,他年纪尚小,没经过多少事,当时又对你有意,若不劝住,恐怕会给你带来麻烦。”
  那时,他说过,会替她解决赵佑的事,月芙当然记得。她打趣地“哦”一声,装作恍然大悟又感激涕零的样子,半跪着微微起身,攀在他一边的肩膀上,似笑非笑道:“原来如此,殿下总是想得这样周到。”
  她一边说,一边在他发红的耳垂上轻轻吻一下。
  柔软的触感一闪而过,赵恒整个人后背一僵,牙关也瞬间收紧。
  他忍不住叹一口气,闭了闭眼,伸手将她从肩上拉下来:“好好坐着,别闹。”
  “是我想多了,还以为殿下从那时起,就不想让我嫁给别人了。”月芙被他抱住,颇有些心满意足,语气却故意带着淡淡的失落。
  赵恒一时没说话,沉默片刻,才慢慢道:“没想那么多。我总以为,我不能娶你,你该嫁一个能带你离开这里的人,赵佑,他的确不适合。不过……也许当时的确也有几分私心。”
  最后这么短短的一句话,让月芙一下子心花怒放。
  她仰起脸,主动在他的唇边印下亲吻:“不论殿下那时如何想,反正,我对殿下是早已有了私心的。”
  赵恒这几日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块打火石,一碰就燃,眼下被她这么亲两下,又有些燥热起来。
  他捏住她的两只手腕,反绑至她的身后,让她挺起胸膛,不能动弹,可唇瓣却忍不住低下去,寻到她的,再纠缠在一起。
  因还有分寸,顾忌着是在车中,不敢做什么。只是,回到府中时,月芙的唇瓣已然红肿湿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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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线索
  东宫丽政殿, 崔桐玉和赵襄儿两个正喝着茶,吃着点心,说说笑笑, 谁也没再提月芙。
  赵襄儿看着满桌的精致点心, 问:“阿嫂,你让我来, 不会真的只是尝点心吧?”
  她说着,拾起一块才送上来,还热乎乎的见风消尝了尝, 点头道:“的确不错, 比我府上做得好,哪一日将人借我用用。”
  崔桐玉笑着点头答应,又说:“我确实有话要说, 不过,还是等你长兄回来了再说吧。”
  赵襄儿举箸的手一顿, 看她一眼, 顿时能猜到她要说的话八成与八郎大婚那日皇帝的反常有关。
  两人就这么重新将话题放到点心上, 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
  等了许久, 赵怀悯才回来。
  他的脸色不复方才在甘露殿时的平静温和,而是变得冷若冰霜,狭长的眼眸中也透着毫不掩饰的阴郁。
  他双手背在身后,大步走到殿中,一言不发地在榻上坐下。
  崔桐玉注意到了,他的身上有淡淡的脂粉气息,衣襟虽理得整整齐齐, 可转动脖颈时, 领口的肌肤处却有一个小小的红印, 若隐若现。
  她的目光只停留一瞬,便像什么也没看见似的,毫不在意地往他手边递一杯茶,让下人们通通下去,笑问:“大郎可是听说什么消息了?”
  赵怀悯十分坦然,没有任何要隐瞒的意思,沉着脸点头:“八郎成婚那日,阿父像想起了什么旧事,睡梦之中,还说了几句呓语。”
  他随即将方才从薛贵妃那里听到的几句话复述一遍,道:“看来,八郎出生时,的确发生过一些事,恐怕还与母亲有关,父亲应当做了让母亲无法谅解的事。”
  赵襄儿半眯起眼,夹着一片见风消出神片刻,猜测道:“难道,是父亲执意要将八郎送走,而母亲不同意?母子连心,谁能忍心看着刚出生的稚儿独自受苦?”
  “还有那道士口中所谓的谶言,”赵怀悯显然对此怀疑颇深,甚至在心中已经有了猜测,“若与八郎有关……八郎是皇子,与皇子有关的谶言,引起祖母的注意……据我所知,祖母对谶言、天象之学有几分相信。”
  三人都陷入沉默。
  良久,崔桐玉道:“这两日,我让身边的人悄悄查问了当年在东宫当差的内侍和宫人。时间久远,与圣上最为亲近的那几个,除了如今的中御大监和他手下的那两人外,都已过世。唯有先皇后身边的人,还有迹可循。”
  她知道前些年赵怀悯曾让人暗中去找过当年在慈恩寺的那位西域高僧,只是那位高僧离开慈恩寺后,便杳无音讯,连当初带在身边的弟子们也不知去向,只好放弃。
  既然无法从高僧身上入手,而那名所谓的游方道士更是不知来历,她思来想去,决定从当初东宫服侍的旧人们身上入手,这才找到突破口。
  皇帝对发妻王氏情深意重,朝野上下,乃至民间百姓,都有所耳闻,连带着定也会对当年服侍的人格外厚待。
  赵怀悯顿时来了兴致,问:“如何,可找到什么线索了?”
  崔桐玉点头:“的确有一条线索。先皇后身边有三名最亲近的侍女,其中两个都在圣人践祚之前便过世了,唯有一个,在先皇后还怀着八郎的时候,就得了急病,被送出去宫外,从此再没回来过。我本想让人去尚宫局,但想来二十多年前的旧档应当都已送去内侍省留存了,若再要找,反而惹人注目。”
  她说着,目光忽然转向赵襄儿:“不过,无意之间,倒是还寻到了一个人。襄儿,你可还记得,当年有一位曹姓的乳母?”
  乳娘曹氏,赵襄儿愣了一下,很快想起来:“记得,她是我身边的旧人,听闻身边无亲无故,前两年,她说年岁大了,想回乡养老,我便被了她银两赏赐,放她离开了。”
  曹氏是她的乳娘,抚育过她几年,也算亲近之人,当然不会忘记。
  “你可还能寻到她?据我所知,曹氏因无亲无故,为人朴实,曾与先皇后身边的秦女史结拜为姊妹,秦女史便是那名得了急病被送出宫的侍女,因她早已离宫,后来知道此事的人极少。”崔桐玉仔细将其中的关系解释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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