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她若是有难,于情于理他们都会拉上一把,那么父亲曾经的下属于她而言就是四散到天南海北,但随时能帮上她的后盾。
放权之后,她唯独留下了燕骑军,那支只效忠战神一人,死士一般的队伍。
战神死后,他们肯承认的主人只有战神独女。
原本年朝夕没那么容易拿到燕骑军的,战神死后只留下一个孤女,谁都想分一杯羹。
但因为年朝夕放权痛快,战神曾经的下属承她的恩情,非但没有趁着群龙无首之际各自为政,反而转身将矛头转向了觊觎年朝夕手中东西的人。
年朝夕轻而易举的拿到了燕骑军。
可这些年来,年朝夕手握一支战斗力恐怖的燕骑军,却只让他们分散镇守在月见城各处,从未真正动用过他们。
就像明明那么多战神曾经的下属都承她的恩情,她却连最艰难的时候也没开口求助过谁一样。
牧允之一直不明白她要把连起来几乎可以称得上一股势力的恩情拿到何时用,也不明白她会把燕骑军用到哪里。
可是如今,她把六十年未曾动用过的燕骑军,替换了她院中的城主府侍卫,将整个院子固若金汤的围住。
这究竟是因为什么呢?牧允之一时之间居然不敢细想。
半晌,牧允之淡淡道:“那些侍卫她若是用的不顺心,换便换吧。”
沈退看了他片刻,声音沉沉道:“允之,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
“以往无论我们再怎么吵吵闹闹,兮兮从未像现在这样不留余地过,如今甚至直接动用了燕骑军,防卫重重的城主府哪里有用得到燕骑军的地方?允之,你那么聪明,难道会看不出来吗?不是那些侍卫她用着不顺心,而是她已经不信任我们了,她说得那些话,不是在发脾气,也不是气话,而是出自真心。”
牧允之沉默半晌,声音沙哑道:“可是不信我们她又能信谁呢?我们一起相伴百年……”
“可是当初我们决定选择阿妍的时候,不是已经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吗?”沈退打断了他。
他冷漠道:“你我都不想伤害她,但是她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今日这一遭兮兮摆明了和阿妍不死不休,你这一碗水是端不平的。”
牧允之闭了闭眼睛。
“况且,”沈退开口道:“今日,兮兮遇到了一个少年人,那少年人实力莫测,似乎与兮兮相识,兮兮为了护他,曾一度站到了我的对立面。”
“也就是说,她现在并不是无人可信。”
牧允之睁开了眼,视线锐利了起来。
……
“姑娘。”魇儿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低声说:“燕骑军禀报,沈退大人来了。”
年朝夕抬了抬眼:“让他进来。”
说着,她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又不紧不慢的给自己修了修指甲,这才去到了会客厅。
沈退已经等了许久。
年朝夕一进门就问:“你是来替邬妍找公道的,还是来告诉我邬妍的惩处已经下来了的?”
沈退就知道她不会给自己好脸色,闻言苦笑一声,说:“兮兮,和我说话不必夹枪带棍的。”
年朝夕便笑了笑,说:“你和我说话也不用拐弯抹角了,直说吧,这次来又是做什么?”
沈退沉默了片刻,问:“兮兮,今日你突然去杜衡书院,是要做什么。”
年朝夕淡淡道:“自然是比武。”
沈退皱了皱眉:“为什么突然想去比武,你的身体……”
年朝夕直接打断了他:“我的身体如何我心里有数,如果你只是想问这些的话,现在就可以走了。”
沈退沉默片刻,“宗恕为你诊过脉了吗?”
年朝夕:“没有。”
沈退微微睁大了眼睛:“难道……你从困龙渊回来到现在,还没有去过药庐不成?”
年朝夕笑了笑:“是又如何?”
沈退一下子站了起来:“胡闹!哪怕和我们置气,你也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年朝夕却比他平静的多:“我没有开玩笑,我比你更珍视自己的健康,你说完了吗?说完就可以走了。”
沈退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问:“兮兮,你可知今日那个少年是何来历,修真界中何时出了个实力如此强横的道君,我从未听过他的名字。”
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
年朝夕脸上的神情淡了下来。
她平静道:“我不知道,我第一天认识他。”
沈退皱了皱眉头:“兮兮,第一天认识他,你就敢如此信他?”
年朝夕嗤笑一声:“我不信他,难道信你不成?”
沈退站起身:“兮兮……”
年朝夕同样站起身,却突然摘下了挂在墙上的一把佩剑,抬手刺向了他。
沈退一惊,立刻侧身躲过佩剑,下一刻折扇已经出现在了手中,正是他的武器。
年朝夕本也没想过这一剑能刺中他,见状毫不留恋,剑势一转,去挑他的折扇。
但沈退太熟悉她的招式了,年朝夕剑势未到,沈退已然绕过了剑尖,下意识地撑开折扇刺向她的肩膀,这一招下去,如果年朝夕收手还好,但她若是不收手,这一扇能直接废了她的肩膀。
沈退以为她会收手的。
可没想到,她非但没收手,剑势一往无前,直接刺向了他的胸膛。
如果两个人都不停下,这一剑下去就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沈退心中一惊,只能狼狈收手,侧转身体,避开胸膛致命的位置,同时一只手已经捏下法诀,若是年朝夕这一剑真的刺下来,他立刻就会有后手反击。
可那一往无前的剑势却径直停在了他身前一寸处,剑势只划破了衣服,在他皮肤上划出微微血痕。
可沈退已然捏好的法诀却差点儿出手。
沈退立刻收回法诀,被反噬的胸口微痛,抬头看着年朝夕平静的脸,第一次失去了稳重。
他近乎怒吼道:“你不要命了!”
“你看。”年朝夕平静道:“你们都觉得我惜命,但其实我也有两败俱伤的勇气。”
沈退:“你……”
“可是为什么你们总是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呢?沈退,我说过什么?只要我还在月见城,没人能动雁危行,你是忘了?还是觉得我保不了他们?”
沈退当下便愣在了原地。
敲门声响起,沉稳的声音问道:“主上,可有吩咐?”是燕骑军。
年朝夕淡淡道:“我能应付。”
那声音应了一声,脚步声慢慢离开。
沈退突然笑了出来,不可置信地问道:“兮兮,你为了一个认识一天的陌生人,对我拔剑?要和我同归于尽?”
年朝夕收回了剑:“我再说一遍,不许碰他!”
话音落下,掷地有声。
烛火之下,沈退神情莫测。
……
第二天,年朝夕和沈退动手了的事情传遍城主府。
年朝夕收到玉简通知去参加今日的演武,两个燕骑军护送她出门,还没走出城主府,便收到了许多忌惮的目光。
年朝夕不以为意,一路来到了杜衡书院,却发现今日书院的人比昨日还多了一倍不止。
年朝夕不用猜就能想得到,昨天她闹了这么一出,今天又来杜衡书院比武,估计是个人都想看看昨天八卦的主角是何能耐,看看她有没有能配得上她昨日那番话的本事。
她定了定神,踏入书院。
仿佛昨日重现一般,那叫净妄的小和尚盘腿坐在地上,笑眯眯道:“今日押注,小城主年朝夕对阵李姓道君,买定离手。”
他周身押注的人熙熙攘攘,大多讨论她这个小城主实力如何,值不值得他们压下一注。
人群中,只有一个玄色长袍的道君径直摘下了储物戒,扔在了代表年朝夕的那一侧,平静道:“我全部身家,压小城主。”
人群顿时沸腾。
有人嚷嚷道:“怎么回事儿?昨日那小城主情势不明就敢压这雁道君五百灵石,今日这雁道君压小城主全副身家,你们俩商量好的不成?”
众人的质疑声中,雁危行笃定道:“她能赢。”
第10章
今日的杜衡书院熙熙攘攘,有来比武的、有看热闹的、有为名的、有为利的。
但今日这书院里不管是为谁来的,大多都觉得年朝夕赢不了,不管对手是谁。
战神之女不一定也是战神,也有可能是一个一度连剑都提不起来的废物。
比如年朝夕。
战神尚在人世之时,为人所知的除了他那无敌于天下的武力,还有他那个生来病弱、比凡人还不如的女儿。
没人见过战神的女儿,那个在正魔战场上一人可敌千万魔修、杀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修罗战神像眼珠子一般珍视着自己唯一的女儿,把她藏的严严实实,不许任何人窥视。
那是战神的底线。
那个时候,如果有人敢对战神下手,下场顶多是一个死,可如果有人敢觊觎他的女儿,天涯海角他也会把稍微存着一点儿这种心思的人斩草除根。
没人见过战神之女,但据说她生来不足,出生就差点儿活不下去,还克死生母。
据说她长到了十几岁的年纪,却连剑都拿不起来,甚至不能长时间站立行走。
据说战神之女脾气很差,性格跋扈。
据说她天不假年,战神满修真界的搜寻奇珍异宝为女儿续命。
无数的传言构成了众人心中年朝夕的模样,那是一个和她的战神父亲相反的、几乎是个废人的样子。
都没人想过年朝夕能活到今天,还是如今这幅虽然病弱苍白,但嬉笑怒骂自由随心的鲜活模样。
可也没人觉得年朝夕会有什么武力。
她封印恶蛟靠的是父亲的血脉和父亲留下的封印之术,但没人见过她真正出手,有那病弱的印象在前,也没人会觉得她能有多强。
可这昨日刚以实力震惊了众人一下的小道君却上来就将自己全部身家压了上去,一副笃定对方能赢的态度。
便有人忍不住劝道:“这位道君万万不要冲动,虽说昨天那小城主压了你赢,可又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道君一样一鸣惊人,小道君,投桃报李也不是这个报法。”
周围众人纷纷点头,一副为他好的模样。
雁危行黑曜石般的眸子看过去。
深沉又纯粹的颜色,莫名让人觉得如临深渊,脊背发寒。
他定定的看过去,声音冷淡道:“我说了,她能赢。”
说着,随手揪下佩剑下的玉坠,道:“还有这个,要压就一起压吧。”
净妄见状脸色发青,忍不住道:“你也给我留条活路,这玉坠还是我帮你找来压制……你也好意思拿我的东西押注?”
雁危行看了他一眼。
净妄被那一眼看的一怂,正准备松口,人群中突然伸出一只手,不怎么有力,却格外坚定的抓住了少年的手臂。
少年的神情瞬间冷了下来,还没回头,身上的气势就变得危险起来。
下一刻声音传来。
“雁道君,是我。”
熟悉的声音,雁危行身上危险的气息冰雪般消融。
而年朝夕察觉了他似乎并不喜欢和人有身体接触,已经放开了手。
雁危行回过头,有些无措的张了张嘴:“仙……年姑娘。”
年朝夕点了点头,仿佛没发现方才他身上不同以往的冷厉危险一般,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玉坠,问:“雁道君要下注吗?”
雁危行定了定神,点头道:“我要压年姑娘。”
年朝夕笑了笑,看着那枚玉坠说:“这玉坠看样子是你极为重要的东西,这个就不用压了。”
她此话一出,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对这次的输赢根本没把握,这才劝人不要下注。
窃窃私语声顿时响起。
雁危行神情冷了下来。
年朝夕却仿佛未曾听见一般,径直说:“重要的东西还是呆在身边的好,但其他的东西,我可以帮你赢回来。”
细细碎碎的声音戛然而止,无数视线看向了她。
她刚刚说什么?赢回来?
少女苍白到近乎可怜,眉宇间的病气肉眼可见,可她嘴里的“赢”,却仿佛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雁危行的神情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触及到其他人怀疑的视线,他指尖轻轻摩擦了一下无苦剑,又迅速放开。
年朝夕没察觉雁危行的动作,笑意盈盈的问净妄:“小和尚,我能压我自己吗?”
净妄眼睛一转,立刻说:“女施主,上场的修士自然不能压自己的,还有,贫僧净妄。”
年朝夕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他们几个一副笃定能赢的架势,可旁人却根本不这么觉得,窃窃私语之中,赌注纷纷落在了年朝夕的对手身上。
年朝夕不以为意。
渐渐的,人群散去,没了人群的遮挡,年朝夕这才发现,昨日只有几个裁判在的观台上,今日居然坐着杜衡书院的几位山长。
年朝夕一愣。
杜衡书院的演武,几位山长向来都是不出面的,顶多会派来几位裁判,而今这是怎么回事儿?今日居然有山长旁观吗?
而且那几位山长的中间,居然还有空座,似乎还有人没来。
电光石火之间,年朝夕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问身旁的燕骑军:“今日城主出府了吗?”
“兮兮!”
年朝夕话音刚落下,那个熟悉的声音便从书院正门处传来,“我已经来了。”
年朝夕顿了顿,抬头看过去,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那是下意识远离的姿态。
雁危行眸色微微一动,不动声色的往前踏一步,半边身子挡住了年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