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到了外间,王夫人便皱眉问侍书等人:“你们是怎么伺候姑娘的,病的这个样子了才来报?”
侍书眼眶通红,抹眼泪道:“昨儿姑娘便恹恹的,我们只当是累着了,也不敢多问,大家睡了。今儿早起,我们都梳洗完了,正等着伺候姑娘梳洗,我在帐外叫了一遍。姑娘不曾应,我只当姑娘昨儿累得很了,今儿想多睡一会子,谁知到了辰时都没起,我们这才觉着不对,亲自揭开帐子看时,姑娘已经病的就是这个样儿了。”
王夫人听了才要说话,只见翠墨进来禀道:“琏二爷带了王太医来了。”王夫人便带李纨、宝钗等人忙自回避去了。
贾母命人放下帐帘,将探春的两手用帕子遮了托在帐外,才吩咐请王太医进来。
贾琏听了,忙拉了王太医一同进来。先给贾母请了安。
贾母摆了摆手,道:“大夫快瞧瞧我这孙女儿。”
婆子忙搬了杌子请王太医坐着诊脉。
王太
医告了罪,斜着身子坐了,也不敢正视,取出脉诊轻轻的诊了两手的脉,便起身趋出。
到了外间,贾琏忙道:“王太医,这症候怎么样?打不打紧?”
王太医点点头儿道:“据我所诊的脉上看起来,风寒外感倒是小事,要紧的乃是七情内伤,心有郁结,急火上攻所致,治宜以开郁顺气为要。”
说毕,提笔立了一方,递与贾琏道:“吃了这剂药能退了烧,那就无碍了,再静心调养一段时日,当可痊愈。”
贾琏听了,忙接过药方,连声道谢,又请出去看茶。
这厢贾母等人听得如此,心下方明白了过来。王夫人亦心中自悔,不合如此草率便允了刘家的求亲,以致弄成今日这般局面,里外不是人;心中虽如此,脸上却不露出,只命丫鬟速去煎药,又吩咐众奶娘等好生服侍看守。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别担心,探春会有更好的
第156章 第一百五十六回
贾琏送了王太医回来, 便将药方递与婆子去煎药,贾母忙叫了他过来,问道:“你三妹妹的病, 王大夫说什么来, 可有妨碍没有?”
贾琏道:“他说不妨事,已开了个开郁顺气的方子, 说吃了这服药,解开心中郁结, 再调养些时日便好了。”
贾母听了便不言语,摆手叫贾琏出去了, 方叹道:“三丫头这个孩子素日最是心胸豁达的,此番也是冤孽, 偏遇上了这样的人家, 白受了一场委屈,可怜见的。”
李纨听了也不由得心下叹气,原本以为这回探春可以摆脱和亲的命运,觅得良缘,没想到却是空欢喜一场。
凤姐忙劝道:“老太太不必忧心,以三妹妹的人才品貌,什么样的人家配不上, 还怕没人求娶么?那刘家有眼无珠,也配不上咱们家的姑娘, 回头老太太再替三妹妹挑一户好人家, 让那起子小人后悔去。”
贾母闻言面色方好了些,点头道:“凤丫头说的有理。”转头向王夫人道:“你素日出去应酬也多留心些,咱们好生替三丫头挑一挑,务必选一户四角俱全的好人家。”
王夫人只得答应着。
说了一回话, 贾母又进了内室看了看,见探春面上还是没有多少血色,脸蛋儿白的跟雪似的,不禁叹了口气,道:“三丫头,王太医已经说了,你这病不妨事,吃两剂药疏散疏散就好了,最要紧的是放宽心,好生静养才是。”
探春心下明白自己的病根,又羞又愧,挣扎着道:“老太太放心,孙女儿明白,今儿惊动了老太太老太太已是不孝,此时已经好多了,天色也近午了,请老太太太太回去歇息罢。”
李纨也劝道:“老太太太太也劳碌了半日,若是累着了,反倒叫三妹妹不安,这儿自有我们看着。”
贾母与王夫人听了有理,知道她们不走,探春只怕不能安生歇息,便道:“也罢,我们就先回去了,三丫头你好生养着,若是想什么吃的或顽的,只管打发人来拿。”
探春答应着,向李纨道:“我不能起身,烦请嫂子代我送送老太太太太。”
李纨微微一叹,不得不佩服探春为人谨小慎微,都病成这样了,还这般面
面俱到,礼数周全,面上却只得笑着答应,送了贾母与王夫人出来。
只是探春此番病势沉重,贾母想着秋爽斋只几个丫头婆子,没个主事的人照料,到底有些不放心。
李纨听了便道:“老太太不必忧心,晚上我搬过来就是了。”
宝钗想了想,也道:“大嫂子要照看兰儿,还是我搬过来罢。”
惜春一直默不作声,此时也道:“我也来照看三姐姐。”
李纨道:“兰儿昨儿说了这几日都去沈先生府上住,我倒不必操心他,薛妹妹你要侍奉姨妈,又是客,哪有劳动你的道理,四妹妹更不必了,你小人儿家,又没经过这些,不如我搬过来省便些儿。”
贾母十分满意,点头笑道:“不拘你们谁过来一个都行,不过珠儿媳妇说的有理,宝丫头是客,四丫头你也还小,这里还是交给你大嫂子罢。”
两人听了也只得罢了。
贾母与王夫人又嘱咐了秋爽斋的丫鬟婆子们一番,方去了。
因芝哥儿这两日又着了凉,凤姐心下担忧,略坐了坐,嘱咐探春好生休养,便也告辞回去了。
不多时婆子煎了药过来,李纨便命翠墨侍书扶了探春起来,拿引枕在后面垫了,方接过药碗,试了试汤药温度正好,便用小匙子将药慢慢的喂探春喝下。
宝钗惜春也在一旁也帮着照料,宝钗用手帕子擦了探春唇边的药汁,惜春见她额上都是汗,又命侍书重新打了水来,拧了帕子替她擦了。
李纨喂完药,又用手背试了试探春额头上的温度,感觉不那么烫了,心下方松了口气,仍旧轻轻的扶她躺下,盖好了被儿。
宝钗也拧了干净帕子替她敷在额上。
探春此时也觉身上略好受了些,见李纨三人为自己忙前忙后,心下十分感激,虚弱道:“嫂子,宝姐姐,四妹妹,真真劳烦你们了。”
李纨叹道:“都这会子了,就别讲这些虚礼了,快好生歇息罢。”
宝钗也道:“咱们都是姊妹,三妹妹不必这般外道。”
惜春却瞅了她一眼,道:“三姐姐,你素日是个最旷达的人,怎么反倒想不开了呢?如今弄了这一身病,又有谁心疼你?”
病中之人本就脆弱,探春听了这话,想起这些时
日听到的闲言碎语,不禁心中一酸,顿时红了眼眶。
李纨与宝钗也是一惊,没想到惜春竟这般直言不讳,李纨担心这话戳到探春的痛楚,忙悄悄拉了拉惜春的衣襟,低声提醒道:“四妹妹,如今三妹妹尚在病中,有什么话日后再说罢。”
惜春却不理会,淡淡道:“嫂子放心,我没糊涂,我只是看不过三姐姐这颓丧的模样,嫂子先前便曾教导过我们,人生是自己的,不要因为别人犯的错而惩罚自己,我都明白了,三姐姐是个聪明人,怎么这回反倒不明白这个道理了?”
惜春素来冷情,不过到底自幼与探春一起长大,实在不愿看她这么自苦。
李纨听了这话,顿了顿,也不再阻止了,惜春的话说的有理,探春的心结须得她自己想明白才行,一味避而不谈并不能解决问题,便也劝道:“四妹妹说的有理,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刘家那样的失信人家实在不值得,三妹妹何必为了别人的错误伤害自己?”
探春听罢怔怔出神,万般心绪涌上心头,再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宝钗见状,心中一叹,亦不再言语。
探春痛快哭了一回,心里也渐渐想通了,说的不错,退亲之事又错不在她,她何苦自我折磨,白弄了一身病,不过亲者痛仇者快,反倒叫人看了笑话。
与惜春相比,她已幸运许多,至少贾政与王夫人都不曾苛待她,还放手让她管家,亲事上也没有胡乱应付,此次虽然受了委屈,但没有嫁进那样的人家反倒是万幸。
想到此处,探春眼神渐渐坚定起来,拭干眼泪,看向惜春,道:“四妹妹,多谢你,是我糊涂了,你放心,我已想明白了,再不会钻牛角尖了。”
惜春听了心下一松,面上却还是淡淡的,道:“你想明白了便好。”
探春之病,全因近日心思郁结所致;兼以风寒外感,遂致成疾,卧床不起,此番哭了一场,心中郁结反倒消了,畅快了许多,不多时药效上来,便裹着杏子红绫被,安稳合目睡去。
李纨等人松了口气,嘱咐侍书好生看着,便轻手轻脚退了出来。
不料才在外间坐下歇了片刻,忽见有薛家差了个老婆子来,慌慌张张道:“姑娘快家
去瞧瞧,太太方才摔着了!”
宝钗一听顿时大惊失色,忙道:“好端端的怎么摔了,可要不要紧?”
那婆子忙道:“太太这会子倒还好,只是脚崴了,有些红肿,可巧二姑娘和二爷正好回来,如今二姑娘在家里照看太太,二爷已经请大夫去了。”
听闻薛蝌宝琴都在,宝钗心下稍安,便起身告辞,道:“嫂子,如今家里有事,我便先回去了。”
李纨也有些担心,忙道:“妹妹快回去罢,这里一切有我呢,姨妈那里也烦请替我问安,按理我该亲自去问候才是,只是三妹妹这里也离不得人,望姨妈恕罪。”
宝钗答应了一声,道:“多谢嫂子,三妹妹这里就劳烦大嫂子和四妹妹照看了,三妹妹吃了药若好些儿,可差人给我个信儿,我好放心。”
李纨答应着,与惜春亲自送了宝钗到门口,方回房来。
素云与碧月便回稻香村收拾了李纨的铺盖妆奁,送至秋爽斋。
李纨胡乱吃了几口午饭,探春却还是发热不止,勉强吃了几口粥最后全呕出来了,吐了惜春一身。
李纨见状,干脆叫惜春回去梳洗歇息了,也叫了碧月回去,只留了素云一道在这边照料。
约有申末酉初的时分,李纨见探春脸上的颜色好看些儿了,烧气也减了些儿,正欲差人告知贾母王夫人,只见宝玉急匆匆走了进来,道:“嫂子,我才从北静王府回来,便听说三妹妹病了,这会子好些儿了没有?”
李纨道:“烧退了些儿了,气色看着也好些了。”
宝玉闻言,这才放下心来,松了口气道:“没事就好,可把我吓坏了。”
李纨见他头戴银丝嵌宝束发冠,身上还穿着大红撒花箭袖襕蟒玉锦袍,知道他没来得及换衣裳就过来了,便道:“三妹妹已经好些了,这边有我照看,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去罢,顺便告诉老太太与太太一声。”
宝玉听了,道:“也好,那我明儿再来。”
到了二更时分,探春的烧终于彻底退了下来,众人这才放下心来,李纨忙问道:“三妹妹,你这会子觉着怎么样了?头还疼么?”
探春感觉头目轻松了许多,只是方才捂出了汗,背上有些粘腻,便道:“头倒是不
怎么疼了,就是身上都是汗,腻得慌。”
李纨听了忙命丫鬟去打热水来,又叫侍书去开箱取换洗衣裳。
侍书翠墨服侍探春擦了汗,换了干净衣裳。
李纨素来心细,知道探春一天没有进食,便叫了素云过来吩咐道:“这会子厨房那边只怕歇下了,你回咱们院里,叫小厨房熬一碗粳米粥,再装几碟子开胃小菜,一道送过来。”
素云答应着去了,不过小半个时辰便提了食盒过来。
侍书翠墨接过,将碗碟一一摆在一个花梨小炕桌上,抬到炕上。
探春见是一碗熬的糯糯的碧粳米粥,一碟清蒸丸子,一碟素三鲜,一碟清炒豆芽,一碟酱黄瓜,还有一碟山楂糕。
她饿了一整天,正觉腹中饥饿,却又不耐烦吃油腻,见这几样小菜清淡爽口,不觉胃口大开,喝了大半碗粥,又吃了两块糕,这才罢了。
侍书等人见了高兴得直念佛:“阿弥陀佛,总算是吃下东西了。”又谢李纨:“多亏了大奶奶想的周到。”
李纨笑道:“胃口开了就好,我那里还有好些小菜呢,明儿我再叫素云弄了来。”
探春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微红着脸道:“麻烦嫂子了。”
李纨微微一笑,道:“不过一点子小事,这有什么麻烦的,你好生养好病才是要紧。”
不觉天色已晚,众人梳洗了,各自归寝。
到了次日,清晨起来,探春精神便好了许多,她原无大病,不过一时郁结,急火上攻,又感染风寒所致。此时心结一去,病情便好了大半。
李纨见了,自是欢喜,忙差素云告诉贾母王夫人去。
贾母王夫人也放下心来,次日王太医来诊了脉,道是郁结已解,只是风寒却未愈,还得休养一段时日,不可劳累。
贾母彻底放下心来,王夫人心中却有些发愁,先前府里的事务大都由探春料理,凤姐协理。如今探春这个主心骨一病倒,偌大的摊子无人打理,李纨要照看贾兰与探春,凤姐那边芝哥儿这段时日时常生病,忙着照看儿子也分身乏术,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人来。
周瑞家的深知她的心事,便道:“依我的意思,太太不如叫宝姑娘过来帮衬几天?”
王夫人闻言,心中不禁一动
,沉吟了片刻,道:“宝丫头好是好,只是到底不是咱们家的正经姑娘,老太太只怕不会答应。”
周瑞家的闻言忙道:“这有什么,都是自家亲戚,不过帮着料理几日,等三姑娘身子康复了,自然还是三姑娘料理,想来老太太也无话说。”
王夫人听了,低头想了想,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明儿我去问问老太太的意思。”
次日一早,王夫人来到贾母上房,请了安,方道:“如今年下事多,偏三丫头病着,珠儿媳妇要照料她,又要照看兰儿,凤丫头那边芝哥儿又病着,也脱不开身,府中上下无人料理,实在有些不成体统,媳妇想叫宝丫头帮衬着料理几日,老太太意下如何?”
贾母闻言眼波一闪,看了王夫人一眼,淡淡道:“宝丫头是客中,哪有叫客人管家的?传出去像什么话?”
王夫人忙道:“并不是叫宝丫头管家,只是帮着料理些小事,老太太也知道我这几年精神不济,府里的事都是凤丫头几个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