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兰急忙赔笑,晃着她的手臂道:“是孩儿不对,妈别生气。”
说话间贾兰扶了李纨进屋,想起前面还不知什么情况,皱眉道:“妈且歇着,
我去老爷太太那里看看。”
李纨也心下担心,闻言忙道:“你快去罢,小心些!”
贾兰答应着,带了人匆匆忙忙赶去前院。
李纨到底不放心,叫了梧桐跟上,又命一个小丫头去打听消息,想办法传信给顾家与冯家。
然而不过片刻,小丫头便气喘吁吁跑过来,白着脸道:“奶奶,各处的门口都有官兵把守,根本出不去!”
李纨闻言心下一沉,如今这里的消息传不出去,为今之计只有静观其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却说庆德帝下令查抄贾家,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江皇后耳中。
对于庆德帝的心事,江皇后一直十分清楚,知道此次是想趁势将太上皇留下的势力彻底清除干净,按理后宫不得干预前朝政事,只是思及当年李纨的救命之恩,江皇后思虑再三,还是命人叫了太子过来。
太子也早得了消息,进来后先问了安,便道:“母后唤儿臣来,可是为了荣府抄家之事?”
江皇后点了点头,道:“荣府存亡我们不该插手,只是李氏于你有救命之恩,不可不报,况且她素来贞静守节,便是抄家也不应该连累到她身上,你打发人去多照看一二,别叫锦衣卫的人给冲撞了。”
太子答应着,道:“母后放心,不提李夫人的救命之恩,便是看在太子妃与江家舅母的份上,儿子也不会袖手旁观。”
况且其子贾兰年纪虽幼,却是难得的栋梁之才,他慕名已久,只是一直不好结交,正好趁这次结下善缘,日后也能为他所用。
从江皇后宫中出来,太子当即去觐见了庆德帝,为李氏母子求情,他并不担心此举会让庆德帝生气,他深知父皇脾性,作为当朝太子,若是连这一点担当勇气都没有,为了自保连救命恩人都可以置之不顾,反而会让父皇失望。
果然庆德帝知道之后并没有生气,反而点头微笑,暗道自己没有看错人,太子行事杀伐决断,又怀有仁厚之心,心下十分满意,当即下旨,命北静王与东平王前去协助查办荣府之事。
北静王如今已彻底不问朝政,只与清客相公吟诗作画,庆德帝对他的识相十分满意,素日也不
吝给一点体面,东平王穆云早先便是庆德帝心腹,如今虽不再掌管军权,却甚得倚重。
当下北静王与东平王领命,带了圣旨前往荣府。
这厢赵全得了忠顺王爷之命,志得意满,带着一众家奴番役四处查抄,先在贾赦贾琏房中抄出许多金玉珠宝,古董珍玩,欣喜若狂,又带人去了贾政房中查抄,正得意之时,忽有人来禀说:“守门军传进来说,‘主上特派北静王与东平王到这里宣旨,请爷接去。’”
赵堂官听了,暗道晦气,碰着这个酸王,只怕没法肆意了。
一面想着,一面迎出来,只见北静王与东平王已到大厅,就向外站着说:“有旨意,忠顺王与锦衣府赵全听宣。”说:“奉旨:着锦衣官惟提贾赦质审,家眷无罪不可惊扰,余交东平王遵旨查办,忠顺王另去查办宁府,钦此。”①
忠顺王素昔与贾府有隙,正趁此机会报仇出气,听得旨意十分不甘,赵全亦满心不愿,然庆德帝已降旨,两人不敢违抗,只得领旨谢恩。
忠顺王起身,看了北静王与东平王一眼,皮笑肉不笑道:“素闻二位与贾府交好,此番可不要徇私才好。”
北静王微微皱眉,忠顺王虽不得重用,到底是当今的兄弟,他一个异姓王无兵无权,因此只当做没听见,并未言语。
东平王却淡淡一笑,道:“王爷放心,我等自然是奉圣上之命行事,绝不敢有徇私之举。”
忠顺王听他言语讥讽,顿时面色一沉,只是东平王乃当今心腹,他也不敢太过得罪,当下铁青着脸扬长而去。
赵全也带人将贾赦提取回衙,贾琏因被弹劾包揽诉讼,也一并被带回去质监问话。
北静王便与东平王坐下,叹道:“幸得我们来降旨;不然这里很吃大亏。”
东平王也摇头道:“我在朝内听见忠顺王爷奉旨查抄贾宅,便知不好,只是没想到老赵这般混账!”
里头跟着赵全查抄的那些人,听得北静王与东平王到,俱一齐出来。及闻赵堂官走了,大家没趣,只得侍立听候。
跟着的长史官上前向东平王请示道:“王爷,如今该怎么料理?是否要继续查抄?”
东平王喝命
道:“不许啰唣,待本王自行查看!”说着,便慢慢的站起来吩咐说:“跟我的人一个不许动,都给我站在这里候着,回来一齐瞧着登数。”说罢便拣选两个老实司官并十来个老年番役,余者一概逐出,又嘱咐道:“不必忙。先传信后宅,且叫内眷回避,再查不迟。”
众人领命下去。
北静王爷问道:“但不知现在政老及宝玉在那里?里面不知闹到怎么样了?”
众人回禀:“贾政等在下房看守着,里面已抄的乱腾腾了。”北静王便吩咐司员:“快将贾政带来问话。”众人领命带了上来。
贾政跪下,不免含泪乞恩。北静王便起身拉着,说:“政老放心。”便将旨意说了。贾政感激涕零,望北又谢了恩,仍上来听候。
东平王便道:“政老,方才老赵在这里的时候,番役呈禀有禁用之物并甄家之物,我们也难掩过。这禁用之物,原备办贵妃用的,我们声明也无碍;独是甄家财物,却无法遮掩,如今政老且带司员实在将赦老家产呈出,也就完事;切不可再有隐匿,自干罪戾。”②
贾政忙跪下答应道:“犯官再不敢。甄家之物乃是贱内一时糊涂,数年前收下后一直未曾上缴,此皆因犯官治家不正,自知其罪难逃,且贱内年老多病,一切罪行皆由犯官承担,唯望圣上开恩。”
东平王沉默不语,半晌方叹道:“此事我可代为转奏,至于如何发落,还要看陛下的意思。”
贾政感激不已,急忙叩头。
另一边,王夫人等听得抄家,俱魂飞天外,不知怎样才好,邢夫人更是吓得涕泪交流,连话也说不出来。一屋子的人惊慌失措,忙不迭逃命的,赶紧收拾东西的,正闹得翻天覆地。又听见一叠声嚷说:“叫里头女眷们回避!王爷进来了!”
宝钗,宝玉等正在没法,只见地下这些丫头婆子乱拉乱扯的时候,贾兰满头大汗跑进来说:“暂且无事了!幸亏王爷救了我们了!”
众人急忙问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抄家了?”
贾兰摇头道:“具体事宜还不清楚,只知道有御史弹劾大老爷结交外官,琏二哥哥包揽诉讼
等罪名,如今都被锦衣卫带回去审问了。”
邢夫人一听,顿时大哭起来,一时回不过气来,昏厥在地。
王夫人忙将邢夫人叫醒,令人扶着躺在炕上。
贾兰叹了口气,顾着王夫人的体面,到底没当众将甄家财物之事说出,只命人好生照料,便又出去打听外面的消息。
此时房中乱成一团,独凤姐怔忡出神,她自听到包揽诉讼这项罪名,一颗心便沉了下去,此时面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王夫人见她心神不宁,只当是担心贾琏,也未多想,想起她夫妇财产尽被抄去,心下怜悯,反倒好生安慰了一番。
独平儿深知其故,想起贾琏在狱中受苦,不由得泪如雨下,当着凤姐的面又不敢多言,只低头拭泪。
这厢东平王已命人将贾赦名下的一切动用家伙及荣国赐第一一开列。房地契纸,家人文书,亦俱封裹,与北静王回宫复命。
贾政等人在外,心惊肉跳的等候旨意,又见宝玉满面惊惶,只知哭泣,不禁暗暗叹息,想到贾兰年纪虽小,行事却有条有理,将一切安排妥当,心下方觉十分宽慰,宝玉虽不中用,好在还有兰儿,总算后继有人。
半日后,贾兰打听消息回来,向贾政禀道:“宁府也已被查抄了,风闻是御史弹劾珍大伯引诱世家子弟赌博;这一款还轻;还有一大款强占良民之妻为妾,因其不从,凌逼致死,如今珍大伯与蓉大哥被拿了去了,女眷们都被圈在府里,外头皆是官兵把守。”
贾政听完,顿时泪如雨下,跌足叹道:“完了!完了!不料我们家竟一败涂地如此!”
正在悲切,只见家人禀报:“各亲友进来看候。”
贾政听了点头,只得出去招呼,一一道谢,说起“家门不幸,是我不能管教子侄,所以至此。”
众人都忙劝解。
忽又见门上的进来回说:“冯姑爷打发人来说,已经使人去打听消息了,叫老爷且不要着急。”
贾政闻言方心下稍安。
外边林如海也得了消息,一面请人打听消息,一面暗中打点,沈颐亦托以前的同年帮忙周旋 。
接着顾湛与黛玉夫妻,冯紫英迎春夫妻
,惜春与林松,湘云等人都来探望,送来许多衣物吃食并银两。
那时天已是掌灯时候,贾政回到自己房中,便见王夫人面无血色,合眼躺在炕上垂泪,原来她已知甄家之物被抄出一事,心中又悔又恨,气急之下便病倒了。
贾政心中埋怨王夫人行事糊涂,如今闹出藏匿犯官财物的罪名,只是见她面无血色,神昏气短,一时又不好说她,只能暂且隐忍不言,一夜无话。
如此一连数日,王夫人哭得饮食不进,命在垂危,忽有家人回道:“海疆来了一人,口称统制大人那里来的,说:我们家的三姑奶奶,明日到京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①②:《红楼梦》第一百零五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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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第一百八十六回
众人闻言都是一怔, 李纨却是又惊又喜,自从探春出了阁,因海疆与京都相隔数千里, 通信不便, 这几年也只有两三封书信回来。
信中只说在海疆很好,前年生了一个女儿,小名玲儿,夫家极疼爱。
只是未曾亲眼看见, 李纨心下还是有些不放心, 如今探春既然回京,想来应该可以多住一段时日, 想到此处,便向王夫人道:“太太别担心, 三妹妹回来, 想来三姑爷也定然回来了,咱们是不是得叫人收拾下,好迎接贵客?”
按理秋爽斋是最合适的住处, 只是大观园许久不曾住人, 早已荒废多时, 只能另外安排客房。
王夫人闻言面色也好了些,心想三丫头素来是个能干的, 有她回来也好, 多少能帮着出个主意。
况且若有周家出面周旋,说不定圣上看在周总制的面上会从轻发落, 想到此处,忙向李纨道:“你快叫人去收拾一处干净院落出来,再命厨房安排好酒菜, 明日给三姑奶奶接风洗尘。”
李纨答应一声,当即下去传话。
到了次日,果然探春回来。
众人远远迎接着,只见探春上穿银白暗花底子镶湖色缎子的对襟褙子,下系白绫绣花裙,出挑得比先前更好了。
探春行了礼,看见王夫人形容枯槁,众人眼肿腮红,又听见贾母病逝,家中抄家等多少不顺的事,便也忍不住大哭起来。
房中侍立之人无不落泪,还亏得探春能言,见解亦高,把话来慢慢儿的劝解了好些时,王夫人等方略觉好些。
王夫人拭了泪,方想起不曾见探春之女,便问道:“我的外孙女儿呢?怎么不见?”
探春闻言忙道:“方才抱进来了,侍书见我们说话,又抱出去了。”说罢便转头吩咐丫鬟:“去叫姐儿进来。”
原来侍书陪嫁去了周家,后来经探春做主,许配给了周家的一个管事,探春念她忠心体贴,后来又叫她做了玲姐儿的乳母。
丫鬟去了,不多时便见妇人打扮的侍书抱着个二岁左右的小女孩儿进来,一身鹅黄百蝶穿花对襟袄儿,月白撒花的棉裤,散着裤腿儿,胸前挂着一挂赤金累丝盘螭
璎珞项圈儿,生的粉妆玉琢,眉目精致,犹如观音座下的童子一般玉雪可爱。
探春自从得知贾母病逝,便与女儿都换上了素色衣服。
李纨看在眼里,暗叹探春细心。
探春叫玲姐儿下来,给众人见礼。
玲姐儿年纪虽小,却十分伶俐,小大人一般给王夫人行礼:“玲儿给外祖母请安。”
接着又一一给李纨尤氏等人见礼。
王夫人等见了十分喜欢,便道:“这就是玲姐儿么,果然生的好,一看就是个伶俐孩子。”
探春笑道:“太太别夸赞了她,这丫头古灵精怪着呢,都被她爹给惯坏了。”
李纨十分喜欢小姑娘,当即抱了玲姐儿逗她说话,玲姐儿也不怕生,口齿伶俐,落落大方,惹得众人都十分眼热,轮流抱着逗了好一会儿,方不舍的交还给探春。
素云早已预备下表礼,素知李纨和几个姊妹亲厚,玲姐儿虽是晚辈,亦不可太简,遂自作主意,拿了两匹上用尺头,两个海棠式的小金锞子,一对金响镯,并两个金玉项圈。
探春忙谢过。
王夫人也预备下了一套孩童戴的金首饰并尺头。
其余众人也都各有表礼相赠,有送项圈镯子的,也有送锞子尺头的,在此便不多赘述。
说了一回家务人情等语,便有婆子过来传话说酒菜预备好了,当下众人移步花厅。
接风宴后,王夫人身子未愈,便先回去歇息了。
李纨见探春面有倦色,又看玲姐儿在她怀中也睡熟了,便道:“妹妹一路舟车劳顿也辛苦了,我已命人收拾好了客房,回去歇歇罢。”
探春连日赶路,确实十分疲倦,闻言点了点头道:“多谢嫂子了。”
当下其余众人也都陆续回房。
李纨想问问探春这几年在海疆的情况,便送探春母女去客房,两人一路闲话,说了些别后诸事。
一时到了房中,探春令侍书抱了玲姐儿下去睡觉,又挥手命房中众人退下,方向李纨道:“方才当着众人的面我也不好问,今日不见凤姐姐,可是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