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沅屏着呼吸:“奴婢想考虑一下,再答复三公子。”
宁珈抿了口茶,目光定定地打量了她一眼,随即才释然一笑,“当然可以。”
他的手指掐起少女柔腻的下巴,向她承诺,“我这后院,永远都有你这只小红杏的一席之地。”
沅沅仰着脖子,在这暧昧到充满粉色泡泡的气氛下几乎僵成了一条咸鱼。
直到英俊的三公子对这条咸鱼索然无趣地松了手,少女才哧溜逃出了这里。
人走茶凉。
宁珈见她分明恨不得插上翅膀逃走的背影,亦是不徐不疾地推翻了她的茶杯。
而后将那根沾染了她体香的手指递到了鼻下,细细地嗅闻着她的滋味。
和楚儿不一样,但……竟然也不会让他反感?
宁珈搓了搓手指,那细腻温热的触感仿佛仍然缠绕在他指尖流连忘返。
她的眼神和以前……实在是不太一样。
“去查一查。”
宁珈对身边的心腹淡淡开口。
这么个不起眼的小东西,怎么就敢忤逆他了?
天黑了下来。
乃至子时,墨色的天际连那点冷清的月色都被浓重的乌云所吞灭,时隐时现,恍若充斥着一股不祥的意味。
中年男子倒在了血泊之中,淌满鲜血的脸上充满了惊骇的神情,仿佛见到了这人间的恶鬼一般,喉咙里发出“嗬哧嗬哧”的粗喘。
“呜……和、和我没有关系……”
那样久远的事情,明明久远到记忆甚至可以忘却……
可在今夜,却被人重新提起,以那样血腥的手段。
当年的事情,珠珠姑娘怀孕生子,是老太太一怒之下不管她死活了。
然后原本在老太太庇佑下就已经受人欺负的珠珠姑娘,在没了老太太的庇佑后,又做出那样的丑事,她在府里的日子可想而知。
宁珠珠是卫国公府最小的千金不假,可她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傻子。
而她唯一出众的美貌,则是被她唯一的孩子所继承。
如今这个孩子长大成人,站在了中年男子的面前,与他一起来细细地“回忆”这些往事。
杀人的进度慢了下来,并不是郁厘凉感觉累了。
而是因为他的记忆慢了。
记忆里那么多人,要一个不漏地全都想起,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七十四——”
谁又能想到,在那五年间,曾经至少有七十四个人参与了谋害他母亲这件事情。
人的恶意可以随风而长,也会聚众而来。
郁厘凉又想起来,偶然的一天,两个庶出的舅舅误入了西霜院,看见宁珠珠的时候惊为天人,然后才想起来是那个藏在深宅里的傻妹妹。
这么漂亮的女孩,要不是妹妹该多好……
他们抚摸着她的小脸,在她无知的眼神下极尽意淫着她。
后来郁厘凉长大了一些,会偷东西给小傻子吃,却每次都会在跑到西苑那堵墙后的地方,被那些人给逮住。
明明,只是一些连狗都不吃的残羹冷饭啊。
却也会成为他们欺凌的借口……
在见到珠珠的最后那天,珠珠说,她不是他的母亲。
男孩睁着黑眸茫然,不是他母亲,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珠珠说,因为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孩子。
珠珠垂着脑袋,泪珠掉在了衣襟上,极小声地告诉他,这么乖的好孩子,才不是傻子生的。
“我……我想起来了!”
“当初给你母亲下药的人,不止我一个啊……”
少年一脚踏入血泊,干净的鞋底被染成了红色。
“所以,他们都死了。”
中年男人仍旧在血泊之中不断地垂死挣扎,“我是害了你母亲,可我也后悔过的……求你,求你留我一条性命吧……”
“所以,也是你对珠珠说,我是傻子生的?”
直至死前那一刻,中年男人抖着嗓音仍旧试图否认过往的一切。
“不……不是的,我不该那么说的……”
郁厘凉垂眸望着他,语气轻轻地纠正道:“错了。”
“我就是傻子生的……”
浓郁的血腥传入少年的鼻息间竟不再像以往那样变得那么腥臭作呕。
仿佛掺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食物香气。
这次少年没有忍住,尝了尝食指上蘸取的鲜血。
幽沉的瞳仁微微扩散,瞬间被浓郁黑色所取代,竟瞧不出一丝微光。
想要吃了尸体的念头,顷刻间几乎被放大到了极致。
郁厘凉记得,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他是不能随意外出行动的。
这个日期,好像又要近了……
第10章 退婚吧,大根!(2)……
清晨,迎接新的苦逼一天的沅沅,精神萎靡不振地开始思考人生哲理,宇宙奥义,乃至人类起源。
最终,沅沅得出一个结论。
如果拒绝三号狗逼,她一定会落到二号狗逼的手里,从此过上更加惨无人道的生活。
所以宁珈看似大度和善地让她回去考虑,实则也是早已料准了沅沅别无选择。
总结下来,当下时常为了外快和大公子一起钻小黑屋唱歌,又被三公子带去寝室喝独家秘方绿茶,还和二公子拉扯不清的沅沅在旁人眼里,仍然是个淫/乱无比的丫鬟。
一顿操作下来,她仿佛洗白了个寂寞。
当剧情发展到这一步时,沅沅忽然生出了一个古怪的想法。
既然一味的抗拒不仅没能改变任何剧情,反而加速了剧情的发展……
那么如果她不再试图丢掉玉佩,不再试图向大根哥提出退婚,甚至不再破坏自己成为女主替身的契机,并且顺应着剧情,这是不是代表着这样她才能有机会可以从中找到漏洞,为自己谋得一线生机?
这个念头让沅沅的小心脏莫名地轻突了一下。
这样的思路明明同样充满了漏洞,但却也是沅沅从未有过的思考角度……
原书里的炮灰沅是渣了老实巴交的大根哥不假,但如果现在的沅沅又突然觉得大根哥这个人不错,可以和他在一起呢?
这个假设性的问题假设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
因为走到了一半,沅沅眼角的余光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了一抹绿意。
她抬起头循着那抹绿意看去,于是又在那堵熟悉的墙后看到角落里绿色的身影。
大清早上,少年宛若扎根了一般,杵在墙后头一动不动。
沅沅:“……”
这难道是在cos面壁的竹子?
“大根哥?”
今天沅沅的小童养夫好像没有兢兢业业的去上工,而是一个人立在这西苑的墙角下又开始静静地发呆。
他似乎特别喜欢这个地方……
沅沅甚至要开始怀疑他前几次是不是占了别人的地盘,才挨的打。
“大根哥,你最近经常在这里发呆?”
少女柔软的声音钻进了耳廓。
郁厘凉袖下的手指轻轻弯曲,他乌黑的瞳仁慢慢转动,看见了少女站在距离自己极近的地方。
是个极其危险的距离。
可少女却毫无察觉,继续站在自己的面前,甚至还摸了摸他的额头。
柔软的手掌拂过少年微凉的额上,沅沅看见被玉佩砸过的地方毫无痕迹,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冷不丁对上少年那道幽沉漆黑的眼眸,想到刚才假设的那个念头,沅沅的心口又开始突突了起来。
当退婚这个话题终于进行到了不得不进行的时候,沅沅终于意识到自己潜意识里其实并没有多排斥这个少年。
即便是在最初,沅沅也是习惯性地认为想要摆脱命运,就要摆脱一切强加在她身上的设定。
但反过来想想,如果她顺理成章地和大根哥在一起,是不是一样可以改变原本的结局?
沅沅看着眉清目秀的少年顿时陷入了沉思。
他虽然嗑瓜子不吐壳,但他以后会杀猪……
在古代能够衣食无忧,也算是小有富庶的人家了吧。
这么一想,沅沅忽然发觉大根哥的前途其实根本就是一片光明。
身为一条咸鱼,要找出个比傍大款更加有前途的,就是能够傍上一个会杀猪的男人吧?
如果非得找个对象过日子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考察考察……
沅沅怀着一肚子心思磨蹭过去,试探问道:“大根哥,你识字不?”
退婚的话,总归要双方当事人写份退婚书什么的当个凭证吧?
不退婚的话,那也得会写婚书不是?
少年仍旧那样直愣愣地盯着她,没有回答。
沅沅立马恍然大悟。
差点忘了,他只是个马奴,怎么可能会识字?搁现在这个朝代,大家基本上也都是找人写好了文书以后直接按指印的。
能认识字的,那都是文化人中的文化人了。
沅沅难免为他感到一丝惋惜。
放到现代,不会写字什么的完全是相亲市场里相当致命的短板。
而且即便打消了退婚的念头,日后跟着他搭伙过日子,不识字带来麻烦的地方想必也不少吧?
沅沅没什么太大的野心,不求他大富大贵,但好歹要把文盲的帽子给摘了才是……
郁厘凉盯着她那张一张一合的红润小嘴半晌,终于想起来她是来干嘛的了。
她是来向自己提要求的吧?
冒名顶替了玉佩的主人,她所贪图的不正是他手里拥有着别人所没有的权势与利益么?
郁厘凉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为了这些东西靠近他的女人以前自然不是没有。
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你可以向我提出一个要求。”
少年微微启唇,无形之中催化她心中的贪欲。
这样的话,也极容易让这些女子迫不及待地露出贪婪嘴脸……
果不其然,他的话音刚落,少女就迫不及待地把含在嘴边的话给暴露了出来。
“啊……那我希望你可以识字。”
少女面含鼓励,仿佛看着地主家的傻儿子一般的目光,在郁厘凉反应过来之前提出了一个更为大胆的要求。
“要是能把一篇完整的三字经背下来就更好了。”
面对这样苛刻的要求,少年却连眉头都没挑动一下,心理素质可见一斑。
沅沅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面上不显,心里却已经先满意了一半。
暗暗蹲在旮旯里的范湍:“……”
据说二皇子殿下三岁的时候就已经能把三字经倒背如流……
他觉得她好像在侮辱二皇子,但他没有证据。
沅沅提完这要求以后便如释重负,丝毫没有察觉出自己错过了什么珍贵的机会。
对面表情毫无波澜的少年慢悠悠地睨了她一眼。
她也许是在装傻……
良久,他才缓缓提醒她道:“还剩一个。”
沅沅疑惑,“还剩一个什么?”
少年“嗯”了一声,继续垂眸看着脚下的青草。
沅沅:“……”
他们明明看着相差不大,但怎么感觉好像已经产生了爷孙一般的代沟了。
似乎想到了什么,少女忽然又凑了上来。
这次却往郁厘凉手里塞了个凉凉的物件。
郁厘凉眼睫微颤,就听少女对他低声说道:“大根哥,就……别饿着自己。”
她快速说完,那双柔软细润的手同时也迅速从他掌心抽离,连带着那股清甜气息一并离远。
看见粉色的裙摆消失在了墙后,郁厘凉这才慢吞吞地摊开了掌心。
是一粒碎银。
“欲擒故纵。”
墙头上冷不丁地冒出颗人头,范湍神情颇为凝重地判断出了这粒碎银的作用。
是为了让人先放宽心防,然后再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最后一个要求,她定然会原形毕露。”
范湍以自己多年来的经验得出了这个结论。
范湍认为,越是贪心的女人,越是会把自己深沉可怕的贪婪掩藏的越深。
可见这个丫鬟心机之深,计谋之远。
所以……
郁厘凉低头,来回掂量着那粒轻飘飘的碎银。
她到底会有多贪婪,才会足够显出她的丑恶嘴脸?
第11章 退婚吧,大根!(3)……
风中带来了轻微的腥气。
郁厘凉沿着墙角慢慢地来到了小河边。
少年蹲在河边,忽然将白皙的五指直直地插入水中,抓上来一条死鱼。
鱼身黏腻腥臭,鳞片亦是破碎。
但他的目光却定定地集中在了这条鱼的腹部,一道蜿蜒流淌着鲜血的地方。
少年舔了舔齿尖,幽黑的瞳仁微微收缩。
饥饿带来的欲望让他感到理智在不断被压迫。
直到他的手腕被人用力按住。
“殿下……”
范湍及时地出现在少年身侧,低声提醒,“现在回宫……还来得及。”
至少宫里有天子为他备好的所有东西。
郁厘凉抓着那条死鱼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直到将那作呕的腥气完完整整地消化了一遍,而后才慢吞吞地松开了手,任由这死鱼浮着肚白,漂浮在水面之上。
“不必。”
在这里,那些人不是也专程为他准备了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