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赵颜兮到了乌迩,日子也不会太差,有丫鬟随侍,她去个享清福的就是了。
况且,长公主出嫁,带了那么多的嫁妆,多少金银财宝。
平阳侯夫人劝好了自己,就想在这几天多疼赵颜兮一些,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每日都叫赵颜兮去正院说话,言语总少不了叮嘱,“兮儿,过完年你就十五了,就是大姑娘了,可不能像现在这般任性了。”
赵颜兮道:“女儿哪儿有任性,女儿只是……”
赵颜兮也说不上来,她从前只想得到权利,地位,可做人哪儿有不贪心的,得到一样就想要另一样。
靠着容姝的相貌得到好处还不够,她希望取而代之,所有人都看不见容姝,只看得见她。
容姝不过是早比她生出来几年,若是早生的是她,娘怎么会忌惮天家,拘着她不让她出门,她又怎么会从小到大,羡慕别家姑娘。
赵颜兮把这一切的因由归结到容姝身上,反正她们两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好好相处。
赵颜兮想起宫宴上的没脸,又想起容誉的厚待,心里涌起一丝甜蜜,她有些恼,“娘你说这个做什么,弄的好像女儿要嫁人了一样。”
她若是嫁,只会嫁给皇上,做那一国之后。
“兮儿,娘养你这么大,舍不得你嫁人。”平阳侯夫人道:“便是嫁人,也嫁个简单人家,相夫教子过一生。”
高门女子,命哪儿由得了自己,还不如嫁个简单人家,简简单单过一生。
赵颜兮低下头,嫁个简单人家?她才不愿意,
要做就做人上人,赵颜兮现在只想等容姝回乌迩,她这几日就避其锋芒,安心待在府中。
只要容姝回了乌迩,这盛京就是她的。
赵颜兮温顺地靠在平阳侯夫人怀里,“娘,我都听你的。”
若是皇上要娶她,母亲定然愿意,君命不可违,母亲能说什么呢。
平阳侯夫人心里一抽一抽地疼,这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从小小的人儿养到这么大,却要送出去,她怎么忍心。
她摸着赵颜兮的脸,半响,伸手从桌边拿了一块点心,“这是你最爱吃的牛乳糕,尝尝还是原来的味道吗。”
赵颜兮因为要模仿容姝,平日里吃食点心都是吃容姝爱吃的。自己喜欢的只能夜里偷偷吃,她素来喜欢雅致的吃食,一盘里少少一份,好吃极了。
牛乳糕还是从前的味道,赵颜兮想,以后她一定要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再也不管别人的喜恶。
一块点心全都吃完,赵颜兮不知怎么渐渐犯起困来,这是母亲的院子,小时候她玩累了就在母亲的榻上睡。
所以赵颜兮放心地睡了过去。
平阳侯夫人一下一下地拍着赵颜兮的后背,泪水把赵颜兮的衣服打湿,“兮儿……娘也是没有办法,娘不能不管侯府,你爹,你哥哥都指望侯府,指望皇上呢。”
赵颜兮睡的香甜,平阳侯夫人把眼泪擦干净,时间来不及了,要快点把兮儿送进宫。
她喊来侯爷,此事越少人知道越保险,他们做父母的,送女儿走便好。
进宫之后自然有人为女儿梳妆打扮。
两人把赵颜兮送进马车,红秀低着头不敢吱声,平阳侯亲自驾车,离开之时他夫人拉住他的袖子,“侯爷,兮儿是咱们从小疼到大的女儿……这一去,就没反悔的余地了。”
只要进了宫门,兮儿就成了容姝,他们的女儿就变成了公主。
容姝……
纵然心里不喜欢容姝,也要好好待她。
平阳侯握紧缰绳,“……夫人先回去吧,我这就接咱们女儿回来。”
————
马车有些颠簸。
赵颜兮感觉自己脖子也疼,肩膀也疼,哪里都疼,像是在椅子上睡了一下午,浑身都不得劲。
她费力地睁开眼睛,却看见了一片棕黄色的车棚。
赵颜兮试着坐起来,可是手脚都被缚着。
“这是哪儿啊,红秀……娘……咳咳!”赵颜兮心里有些怕,她明明记得,她在正院,吃了一块点心,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是现在,她连坐起来都办不到,这到底是哪儿。
怎么还有车轱辘声,她是被人劫持了吗。
她是平阳侯府的女儿,又有皇上看重,一定要留住性命。
“公主,您醒了,可是口渴,奴婢伺候您喝水。”金庭扶着赵颜兮坐起来,又从一旁取来茶水,“您喝一口。”
赵颜兮回过头看着身后的金庭,在宫宴上她见过金庭,就在容姝身后,这是容姝的侍女。
赵颜兮心像是掉进冰窖里,“公主?你喊我公主?”
金庭抿了一下唇,“公主,您是怎么了,这几日都这样,您忘了吗,今日要回乌迩。”
恍若雷击。
赵颜兮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金庭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认识,但是每一句她都听不明白。
她是赵颜兮啊,为什么叫她公主。
手脚都被绑着,赵颜兮用力挣扎几下却没有挣脱开,“我不是公主,我不是公主,停车!停车啊!”
也不知道吃了什么,她嗓子干的厉害,哪怕再用力地喊,也没多大声音,车帘随风而动,声音慢慢散开。
赵颜兮盯着金庭,眼眶变得通红,她发现自己的衣裳变了,她成了容姝,她要替容姝去乌迩。
不行,死都不行,她宁愿去死也不愿去乌迩。
赵颜兮使劲挣扎,用力地喊,“救命,我不是容姝,来人救救我……救命……”
她不要去乌迩,不要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容姝是公主,她不是。
渐渐的,赵颜兮挣扎累了,没力气了,也就不挣扎了。
金庭看着她,突然觉得她有点可怜。
明明宫宴上还穿的和公主那么像,明明见到皇上还扑上去,现在却像个疯子,哪儿有半点贵女的样子。
当初公主出嫁,刚过了年。
盛京下了大雪,车轱辘在雪地里留下深深的印记,马车走的很慢,就像是舍不得离开大楚一样。
那时公主穿着大红色嫁衣,脸上却没有出嫁的欢喜。
公主说她这一生就是这样了,如果能平息战火,也挺好的。
那时根本不知道乌迩是什么样,听说那里的人茹毛饮血,与野人无异。
路上三四个月,一个好觉都没睡过。
赵颜兮呢。
金庭等她挣扎累了,不动了,给她喂了一口水,“公主,已经出了十里亭,您累了就歇息歇息。若是饿了就吩咐奴婢,奴婢给您准备吃食。”
喊也喊过,哭也哭过,赵颜兮累了,没劲了,可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去乌迩,她的吃饱饭,留足力气才能逃出去。
赵颜兮深吸一口气,“我饿了,我要吃东西。”
很快,送到的人就来了,金庭掀开车帘,赵颜兮没想到自己会看见徐景行。
徐景行送了饭就把车帘放下,赵颜兮怔怔地看着那里,原来徐景行也知道。
容誉肯定也知道,原来他们都知道,只有她,只有她什么都不知道。
金庭:“公主,用饭吧。”
路上吃的自然比不上府上的热菜,况且手脚都动不了,赵颜兮只能硬吃进去。
吃过了饭,天色暗了下来,马车未停,一直北行。
赵颜兮躺在车中,心里算计着,车刚过十里亭,乌迩在北面,到大楚边界需要两三个月,她只要在这两三个月之间逃出去就好了。
还有时间。
日升月落,赵颜兮不知道又走了多远,她吃了饭,只有方便的时候金庭才会给她松绑,然后又绑上。
到了晚上,马车终于停下了,徐景行下令休整,赵颜兮看着金庭道:“我要见徐景行。”
金庭没有说话,赵颜兮又道:“我要见徐景行!你耳朵聋了吗!”
金庭看了她两眼,倘若赵颜兮能心甘情愿,那是最好,她出去请徐大人过来。
徐景行也想见一见赵颜兮,马车里点着烛灯,灯光照的赵颜兮有些狼狈。
赵颜兮苦笑道:“没想到再见徐大哥是在这里。”
徐景行不看赵颜兮的眼睛,“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赵颜兮真的觉得可笑至极,曾经徐景行可不是这样。
自从陆昭云和她说过那些话之后,她就明白自己得到的一切都是因为容姝,可还是想问问徐景行,“徐大哥,你对我好……是因为晋阳公主吗。”
徐景行点了点头,却没说话,虽是无言,但也给了赵颜兮答案。
“从一开始就是?”赵颜兮声音发抖,“所有的一切全是因为晋阳公主……”
徐景行道:“当日阿姝远嫁,我作为送亲大臣,心痛难忍,回京之后更是,整日饮酒,精神消沉,后来遇见了你。当时我想,阿姝在乌迩过得不好,你和阿姝那么像,我若对你好些……”
赵颜兮:“别说了,我不想听了。”
徐景行叹道:“赵姑娘,我一直当你是妹妹,从未有过男女之情,你同阿姝像,但我分得清,你是你,阿姝是阿姝。”
赵颜兮苦笑道:“所以现在,你为了容姝,要把我送到乌迩去?那些好,是你的愧疚还是……包着蜜糖的□□。”
徐景行以前并不知道皇上的心思,也是近日,对他而言,容姝比赵颜兮重要,如果必须有一个人去乌迩,只能是赵颜兮。
“抱歉,赵姑娘,”徐景行冲她笑了笑,“倘若有机会,一定会接你回来。”
赵颜兮道:“原来你就是这般对妹妹的,看来你对容姝的感情也不过如此,你若是真的爱她,当初和亲,为什么不带着她远走高飞。”
现在假惺惺说好话,赵颜兮抿了抿唇,“事已至此,我没什么好说的,我也知道我逃不掉,给我松绑。”
徐景行:“到了乌迩,自然会给你松绑,赵姑娘好生休息。”
夜深,已经进五月,到处是虫鸣。
赵颜兮听着心烦,一直到深夜都没睡。
子夜时分,只有值夜的三五个人,又因公主身份尊贵,守夜的男子只有徐景行。
赵颜兮被绑的难受至极,身边金庭头一点一点的,忽然间,马车车帘动了。
赵颜兮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容……”
容姝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用气音道:“别出声。”
赵颜兮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怎么会在这里看见容姝,容姝不应该在平阳侯府吗。
容姝快速钻进车中,然后把帘子放下,金庭也醒了,她双手捂住嘴,眼里满是诧异,公主怎么会在这儿。
容姝给赵颜兮松绑,她小声道:“此事说来话长,你一会儿一直向东走,有人等着你,你模仿我那么久,还请一直装下去。赵姑娘,相貌是爹娘给的,想来你也不愿意,不过现在只有这个法子了。”
绳子解得极快,赵颜兮几次想说话,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她得快点走,不然就走不了了。
出车门前,她问容姝,“你为什么……”
容姝道:“那里有我在乎的人。”
第五十三章 回大楚的第六天容誉死死……
赵颜兮怎么都想不通,就算有在乎的人,那也不能把自己给搭进去。
她看着容姝的脸,一时不知道该偷笑还是该难过,她最讨厌的人救了她。
很快,庆幸在心里占了上风,赵颜兮深深地看了容姝一眼,转身下了马车,她被绑了两日,手脚都不利索,跌跌撞撞下了马车,脑子里只记得容姝的话,有人在等她。
赵颜兮没忍住找徐景行,她看见徐景行靠在树上,已然是睡着了,想想从前的风花雪月,不知何时就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赵颜兮毫不留恋地回过头,又跑了几十步,她看见路边站着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晚上的风已经不凉了,清风朗朗。
陈洺之右边一匹黑马,左手还牵着一匹,他问赵颜兮,“可会骑马?”
赵颜兮被陈洺之的目光冰的打了个寒颤,她不会,大楚的女子,学的都是琴棋书画,有哪个会骑射呢,可她潜意识觉得,如果她说一个不字,陈洺之肯定头也不回地离开。
赵颜兮咬牙道:“我会。”
陈洺之没说话,今晚乌云堆叠,连月光都没有,两边的树林草木好像魑魅魍魉,他看着马车的方向,“快些,再不走,谁都走不了。”
赵颜兮一声不敢吭,她是真的怕了,马长得极高,以赵颜兮的身量根本爬不上去,但是她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劲,竟然爬上去了,陈洺之看了她一眼,丢过去一件黑色斗篷,“穿上。”
赵颜兮心想这声音真好听,像冷秋月下泉水击石,清脆又带着几分冷意,可来不及深想,陈洺之就翻身上马,赵颜兮赶紧把斗篷披好,伏在马背上,好在马儿听话懂事,知道跟着陈洺之走。
赵颜兮认得陈洺之,新科状元有谁不认识,不过都说他是书呆子,只会读书,没想到他竟然认识容姝,而且,敢冒着违抗皇命的危险,送容姝过来。
“陈公子……”赵颜兮没骑过马,只骑了一会儿就腰酸背疼坐不住了,“陈公子,一会儿是回平阳侯府吗,容姝她是怎么出城的,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声音裹在风声里,陈洺之回头看了赵颜兮一眼,“我只负责送你回府。”
赵颜兮噤声了,死死握住缰绳,倘若她摔下去,陈洺之不一定会管她,她一定要平安回去。
陈洺之马骑得飞快,脑子里全是容姝下马时的场景,他问容姝,“你走了就没反悔的余地了,再想回来不知是何年何月。”
容姝道:“我想好了,这世上公主只有一个,容姝也只有一个,不能因为赵姑娘像我就让她去乌迩,况且,耶律加央不是傻子,怎么看不出来,陈洺之,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