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大人似乎出来的匆忙,向来衣衫整齐,此刻头发却胡乱挽着,衣领后面都包在脖子里,只草草系了腰带,看起来大约像那么一回事,顾勇怀疑这位说不定都没有洗漱,但他似乎都顾不得了,一把握住了姜世子的手腕,牢牢抓着似乎怕她跑了一般,坚持道:“不行,我一定要跟着你去!你若不同意,今日谁也去剿匪了!”
顾勇近来与独孤侍郎共事,观他行事颇有条理,再难的案子都能迎刃而解,再冥顽不灵的嫌犯都能被他撬开牙齿招供,还从来没见过他如此任性不讲理的时候,不由看傻了,还同孙川交换了个诧异的眼神。
可怜独孤默昨晚磨了两个时辰,如果不是怕耽误世子休息,都要磨到天亮,只想让她松口带着自己一起去。
他知道自己是个文弱书生,可是不知为何,心头总是不安,甚至在天亮之时好不容易睡着,却陷入噩梦之中,梦见世子满面血迹向他远远挥别,他猛然惊醒才发现枕畔已凉,世子人去无踪。
独孤默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套上衣袍鞋袜,边走边随便挽上头发,打马便跑,心中怦怦乱跳,只盼着世子还未出发。
万幸还能来得及:“你自己看着办吧!”当着所有的人面,他抓着姜不语的手腕死活不肯撒开。
“真是拿你没办法。”所有人眼睁睁看着世子无奈一笑:“算了,你想跟就跟着吧。”
那一刻,向来清冷寡言的独孤侍郎粲然一笑,身后朝阳恰巧挣出了地平线,也不知道是他的笑容太过明亮璀璨,还是身后初升的朝阳刺人眼目,顾勇跟孙川不由侧头,以避开那浓烈炙热的光芒。
作者有话说:
第三更奉上,第四更最晚不会超过凌晨两点,继续爬下去写。
另外还要解释一下,作者君是世子亲妈,世子以前不肯公开女儿身,第一是在金狗贼手中保不住爵位,第二是怕欺君之罪掉脑袋。既然渣爹已伏法,皇帝也已经知道,更不怕掉脑袋,所有的威胁都没了,她向姑母家里人坦白,就是不再把这个当秘密。
翻翻中国历史,有不少女将军立下绝世功勋,如妇好,李渊的女儿平阳公主,623年,平阳公主逝世。但她的葬礼却颇为不同,成为中国历史上唯一以军礼下葬的公主。史载“前后部羽葆鼓吹、大辂、麾幢、班剑四十人、虎贲甲卒”。
当时礼部官员认为,以军礼安葬公主不合礼法。可李渊反驳到:“鼓吹就是军乐,以前平阳公主总是亲临战场,身先士卒,擂鼓鸣金,参谋军务,从古到今何尝有过这样的女子?以军礼来葬公主,有什么不可以的?”
还有唯一被列入正史将相列传的女将军秦良玉。附上秦良玉生平简史:
秦良玉,1574—1648字贞素,四川忠州,今属重庆忠县人,明朝末期战功卓著的民族英雄、女将军、军事家、抗清名将。官至明朝的光禄大夫、忠贞侯、少保、太子太保、太子太傅、四川招讨使、中军都督府左都督、镇东将军、四川总兵、提督、一品诰命夫人。自幼从父习文练武。秦良玉一生戎马40余年,足迹遍及长城内外、大江南北、云贵高原、四川盆地。秦良玉是中国历史上唯一单独载入正史的巾帼英雄。唯一凭战功封侯的女将军,为数不多的文武双全女子。
历史是男人书写的历史,然而在历史的夹缝之中也有女中豪杰的身影,那么没有载入史册的那些女中豪杰呢?我相信不止有史册记载的巾帼英雄,还有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的那些杰出的女性。
世子虽然不是以历史上哪位女将军的原型所写,但当我翻到那些杰出女性的记载,总难免想到她们的一生,在男权社会中以自己杰出的才能占有一席之地,让男人书写她们的历史,哪怕隔着历史的尘埃,也总难免心潮澎湃。
我要我的世子堂堂正正以女儿之身立于天地之间,无须藏着掖着,让一众男儿都知道,世子能做到的他们未必能做到,从而正视女子的存在,而不是一辈子连性别也不敢公布于众。
狗世子难道会怕?!
不,狗世子从来没在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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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杭州路园, 老管家脚步匆匆赶往主屋,外间便听得里面莺歌燕语好不热闹,他进门之后挥退了房里侍候的一众美貌女娘, 不顾路霆诧异的眼神, 道:“老爷不好了, 押送财物的官船在乱石矶被劫了!”
路霆原本还半躺在榻上享受着美人捶腿捏肩的乐趣,闻听此言顿时惊的坐了起来:“真被劫了?”
老管家满面焦色:“真被劫了。苏州那边传来的消息, 两天前姜世子已经带人前去剿匪了,我们这边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
路霆寒声问:“都过去好几日了,怎的才报上来?”他如今身居江南道大总管一职,无论内里为着敛财做了多少违法之事, 那都是在江南道这一亩三分地里, 可若是连送往京里的官船都被水匪劫了, 他这个官也坐到头了。
老管家只觉得他说的每个字都仿佛冰棱砸下来一般,透着刺骨的冷意, 他不由佝偻着老腰, 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这种事情下面人都……都做习惯了, 也没当一回事,便没有及时报上来。谁想那帮瞎了眼的, 以往都劫的商船,这次竟然狗胆包天,敢打官船的主意……”
他有句话没说完, 前些年也有钦差前来江南办差,听话的带着巨额好处, 封起嘴巴安安生生离开江南, 偶尔遇上个把骨头硬的, 便会在某个水流湍急的河道内“遇上乱流丢了性命”, 至于事后如何收尾,办法多得是。
反正自古河道内就不太平,天灾人祸令人防不胜防,路霆还为某个骨头硬嘴巴倔死在河道里的官员请过功呢。
路霆气的恨不得砸开老管家的脑子:“下面人糊涂,怎的你也糊涂了?现在是什么情况你难道不知道?!以往来江南的钦差都是正经的科举出身,说穿了不过是书呆子而已,空有满腔抱负却不知掂量一下自己重几斤几两。可这次的钦差能一样吗?姓姜的可是行伍出身,她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把杭州闹个翻天覆地,敢把苏州官场杀个血流成河,就不惧任何人!”
老管家:“……”
“也是我先前轻敌。”路霆悔不当初:“总想着姓姜的年轻,总以为军功是军中老将怜惜他是姜氏骨血才替他挣的名头。可你细数他当钦差之后的事情 ,可见是个难缠的角儿。”
他也是前阵子才知道燕子荡的水匪竟是姜不语带人清剿的,当即把手底下人骂个狗血淋头。
老管家也知道这次的事情闹的有些大:“我也早派人送过信,让他们消停点,可这帮眼皮子浅的,见到银子就跟苍蝇闻到臭肉一样,不舍得松口。”
两艘官船在苏州码头装船的时候早就被盯上了,水匪一路安排,直等到了乱石矶才下手。
“现在已经晚了。”路霆头疼的在地上转来转去:“只能赶紧传信过去,让他们老实一点,别再四处惹祸了,等风头过了再说。”
老管家唯唯诺诺,连连应答:“老奴这就派人去传信,再说姓姜的一时半会未必能查到呢。”
“但愿吧。”路霆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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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不语带着孙川,以及拖油瓶侍郎大人,还有龙虎营挑出来的一部分兄弟,外加车行伙计乘船前往乱石矶。
去的时候是正午,行船靠岸,但见河水湍急,两岸杳无人迹。
孙川急道:“大人,下官真的没有说谎,官船就是在这儿被劫的。”
“孙校尉不必着急。”姜不语让他指出沉船的大约地点,下令商号伙计跳河下去探查。
几名伙计沿着孙川指定的地方往下游搜,在不远处搜到了沉船船身,从水里冒出头:“世子,官船果然已经沉在了河底,不过已经被拆零散,而且船上押送的箱子都不见了!还有……陷在几具陷在河底淤泥里的龙虎营兄弟的尸体。”
当时两艘官船龙虎营的人外加船工有近三百人,结果最后只有河底几具尸体,想来其余人都被河水冲走了。
孙川悲痛万分,只等商号的伙计把尸体摸上来,在河边寻一开阔之地,暂时掘墓安葬,做了记号只等他日再回迁。
在事发地并有寻到水匪的踪迹,姜不语又令船工在河道之上搜出去几十里,仍旧一无所获,仿佛孙川遇上的水匪只是半夜河里冒出来的水鬼般,害完性命便隐身而去。
孙川见过同袍被泡的肿胀的尸体之后,内心更为焦虑愁苦,从出发至沿河搜寻之时,都坐在甲板上,眼睛都不眨,生怕错过那帮贼人。
眼见得河上搜不到贼人,姜不语当机立断将人手分作两队上两岸搜寻,一队人马由孙川带领,无为车行的一位掌柜做他的副手;另外一队便由姜不语带领,侍郎大人亦步亦趋,两队人马在河岸边分手,约定以烟花为号,分头搜寻。
他们沿河岸的村镇去打探,发现周围不过是些普通百姓。不过临水人家都有舟子,早晚撒网打些鱼虾改善生活也属寻常。
孙川提起过水中挣扎的少女,那名唤“丽儿”的小姑娘,他们一行人沿途见到小娘子总要多瞧几眼,有的小娘子红着脸走开,有泼辣些的便要骂几句,厌恶他们轻浮孟浪,净盯着长的漂亮的未嫁少女瞧。
侍郎大人脸皮子薄,又从来没有盯着女子看的恶习,多来几次便招架不住,只得将盯人的重任交至世子肩上。
大部队在后面慢慢搜寻,世子只带着几名亲卫与侍郎大人同行,她穿着件扎眼的绯色袍子,头顶的小金冠子也不知道从哪淘来的,跟曹老太的品味有得一拼,偏其人生的风流俊俏,肩上还蹲着一只鹰,乍一看便是外地来的富家公子,色眯眯跟路过的年轻小娘子搭讪,着实不成体统得很。
侍郎大人一身素袍如同她身边跟班,眸含笑意任由她做些登徒子的浪荡行径。
这是他们沿着河岸搜寻的第九日,依旧一无所获,身边跟着的两名龙虎营的兄弟都有些焦躁了,内心不由生出怨怼之意——既然是搜寻水匪,却跟游山玩水似的到处晃荡,是拿龙虎营的命不当一回事吗?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更新晚上十二点以前更上来,写多少更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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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这晚他们路过石阳镇, 顺便寻了最大的客栈住下来。
姜不语订的是天字号房,二层楼整排屋子全都被他们一行包了下来,伙计引着他们上楼, 才推开门她便皱着眉头恨不得捂鼻子:“什么味儿?这也太难闻了吧?”
独孤默好脾气的劝道:“大公子, 将就一晚吧, 过几日咱们就回去了。”
姜不语在房里打了个转,横挑鼻子竖挑眼, 一时嫌他们屋里气味不好,一时嫌屋子腌臜、房里摆设俗气、被褥不干净,还让拿新的进来:“……连灰尘都没打扫干净,也好意思说什么天字号?谁家天字号房这么埋汰?”
伙计被她挑剔的脸都青了, 忍气道:“公子, 天字号房里的被褥已经是我们店里最好的, 您瞧瞧这被面,可是苏绣。”
姜不语无礼道:“不知道多少人盖过了, 就算是苏绣又如何?难道竟没有新的被褥了?说不定里面还有虱子, 想想就头皮发麻。不行不行, 我没法在这么脏的地方睡觉!”
独孤默极力相劝:“公子,我瞧着这房也……还能凑和, 咱们明日便要离开此间,不如先将就一晚上?”
伙计不知想起什么,陪着笑脸道:“新的被褥倒是也有, 只是价格太贵。那是我们家掌柜的女儿新做的嫁妆,只要客官出得起价钱, 小人这就去跟掌柜的说?”
“难道爷还会缺银子不成?”姜不语豪横的扔出一大锭银子丢给他:“够不够?”
“够了够了!”伙计双目泛光, 当即躬身出去了, 不过盏茶功夫便抱了一床崭新的被褥过来, 果然是大红色的喜被,比床上铺的要精致不少。
待得吃完晚饭,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之时,独孤默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摊开在桌上,原来这是一张以乱石矶为中心,方圆一百公里的手绘地图,上面标着山川河流与村镇,还有不少勾过的地方。
独孤默指着地图上标注的两处村镇道:“咱们这九天走下来,方圆有可能养水匪的山坳水荡里都摸查了一遍,连路过的所有村落都排查过了,没道理这伙水匪能彻底消失。既然暗处藏不住,保不齐就在明处。现在只剩石阳镇与清西镇没摸过底了。但清西镇三面环山,离河道又远,就算是养水匪也不大方便,反而是石阳镇离河道很近,家家户户都养着船只,真要啸聚成匪,也不是不可能。”
姜不语一路扮暴发户十分卖力,此刻却脱了靴子便朝后倒去:“这帮贼子累死老子了!就算是他们钻进老鼠洞,有了侍郎大人襄助,一定能把他们挖出来!”
他们出发前,独孤默便从苏州府衙翻了地图出来,将乱石矶这一片的地图都描摹出来,这些日子在龙虎营军士眼中的胡乱转悠,实则是他们有目的的排查,身后跟着的大部队便如一张鱼网般一路撒过去,竟不曾网到半条小鱼,这就有些奇怪了。
最后还是久在刑部的侍郎大人提供了新思路,他记起曾经复核过的一件剿匪案,说是某地闹匪患,官府连年剿匪总是失败,最后才发现山匪大多出自山下村庄,每有官兵上山剿匪,不等到了山下,村民便已经悄然上山提供消息。而每至农忙时节,山匪们收起凶悍之象,还会回家帮父母婆娘收庄稼,民即是匪,匪亦是民。
他跟已经陷入自我怀疑的世子提议:“会不会我们一开始的思路就是错的,其实这些水匪并非燕子荡那帮匪贼般啸聚一处建立匪寨,而是散落在村镇之中,如同普通百姓般过活?我记得乱石矶的水匪打劫并不频繁,既然是无本的买卖,他们为何没有日日守在河道内做此营生呢?”
姜世子:难道这年头水匪都成兼职副业了?!
不过侍郎大人脑瓜子向来好使,他近几年又在刑部历练有成,世子亦觉得他讲的有道理,于是扮作暴发户一路招摇而过,让大部队遥遥缀着四处搜查易于藏匿之处,双管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