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当然是世子与黎杰的攻击都有效,而两名与之示范单打独斗的士兵却输了。
“看明白了没?”
周围一圈人虽然看明白了,可是一时之间却难以接受。
“再来一遍。”
这次加了两名攻击的人,换黎杰出手攻击,而世子保护黎杰,当然结果是一样的。
围观的士兵都愣着,胡强不解:“黎兄弟保护世子是职责所在,可世子金尊玉贵,为何……”
窦卓执掌步兵营年头不浅,他一直向部下灌输的观念便是舍命保护主将,所以每临危机便有士兵前赴后继为了保护他而送死,尤其步兵营对上北狄人的骑兵,算是幽州大营里伤惨致死率最高的一个营。
他的军功,都是踩着步兵营里的森森白骨垒上去的。
世子痞笑:“我与阿杰他们一样,都是爹生娘养,一双眼睛一张嘴,金贵在哪?”
胡强张张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及周围的这帮士兵们的观念都受到了严重的冲击,需要缓一缓:“可是世子是贵人……”
金不语朗声笑道:“贵在哪?比阿杰多了一只眼睛还是多了一张吃饭的嘴巴?”
黎杰暗示:“比我银子多!”
宿全再次提醒她:“蹄髈!”
“走了走了,去吃蹄髈!”她起身往外走,这次众人没再拦她,脑子里还回响着方才她的话,而黎杰暗示无效,跟个讨债鬼似的追在身后嚷嚷:“十两银子!”
黎英紧随其后,沉默的跟在世子身后,与营中许多将军乃至于定北侯身边的亲卫们仿佛没有什么区别,可是胡强他们却分明觉得很是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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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世子进了军营才两天,沈淙洲便操碎了心,恨不得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就怕她闯祸。
可他在营里也担任要职,不能轻易走开,只能休息的时间赶过来。
“你在兵步营闹出这么大动静,就不怕?”
“不怕侯爷找我麻烦?”金不语笑着将他未讲完的话讲出来:“你以为我不闹出动静,侯爷就不会派人弄点动静出来?”
她眸色转冷,头一次在眼中显出对沈淙洲的不满:“沈公子,你总是处于一种美好的幻想之中,幻想着我与侯爷能够父慈子孝,稀里糊涂凑和下去,维持虚假的和睦,难道就从来没考虑过有一天我们要是撕破脸皮,你站哪一边?”
“不会的,你跟侯爷毕竟是父子,虎毒还不食子呢。”从来稳重端方的沈淙洲头一回露出瞬间的慌乱无措,安慰自己也安慰世子:“不语,父子之间就算是有矛盾恩怨,可也……可也不到撕破脸刀剑相向的地步吧?”
世子爷脾气从来臭硬,为人更是率性随心,这一次却真正动了气:“沈大公子,侯爷对你有抚育之恩,我与你不过是同府之谊,孰轻孰重沈公子心里清楚。我也能理解你的为难之处,但你自己喜欢这种粘粘缠缠四处抹浆糊的感觉,就别逼着我也忍气吞声。以前是我以为你对姐姐……所以多有容忍,你以后若是想做侯爷的说客,让我们父慈子孝的糊涂过下去,麻烦先去劝劝侯爷高抬贵手放我一马,而不是来劝被步步紧逼退无可退的我!”
宿全一根筋,也不管这中间有多少自己不懂的事情,更不管沈淙洲的官职,为了蹄髈义无反顾的站在世子面前,还气势汹汹推开了沈淙洲:“你离世子爷远点!”
沈淙洲大为意外,毫无防备之下不由后退了一步,还有些伤心:“不语,我是为了你好!”
金不语眼中殊无笑意,冷漠客气道:“我不需要为我好,我只需要有人能不问缘由的站在我身边!”
宿全推完了人,再次邀功:“爹!蹄髈!”
世子爷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全儿啊,咱俩商量个事,不做父子结拜兄弟如何?”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按照宿全的食量,她头一次领教到了做爹的苦楚。
宿全自有傻人的狡黠:“世子说过,跟着爹有肉吃!”
黎杰直接笑出声,推着面色稍霁的世子往前走:“行了行了,我那十两银子不要了,都给全哥买肉吃还不行吗?”
黎英手握剑柄,无声扫了沈淙洲一眼,那是个带着杀意的眼神,视他如仇寇而非同路之人。
沈淙洲一时只觉得喘气有些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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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一天的训练,金不语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营房,发现早晨她离开房间什么样儿,晚上还是什么样。
昨晚乱扔的东西也没人打理,房间里只有沉迷做沙盘的少年郎一只。
在外如鱼得水的世子爷顿时连房间都不想迈进去了,直接坐倒在门口台阶上——操练了一天回来还得自己打理生活琐事,心累!
黎杰小心翼翼坐在她旁边,捅一下她:“要不……我晚上去把沈淙洲杀了?”
金不语:“打打杀杀的不好,我们要以德服人。”
黎杰:“可是我觉得,世子爷您的德性并不足以服人。”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黎杰立刻拍马屁:“不过可以用银子服人。”在世子爷即将要暴走的瞬间他连忙补充:“听说大公子就是这么干的,给营里校尉送银子请吃饭喝酒,身边聚笼了不少人,爷要不要试试?”
金不语无力的靠在他肩头:“阿杰,我娘当初到底是怎么挑中你给我当亲卫的?就你这种以下犯上的亲卫,没被打死简直万幸。”
黎英去提水桶,笑的一脸无奈:“阿杰身上一堆毛病,还不是世子爷你惯的?”
金不语有自己的理解:“我觉得吧,可能我娘当初挑中的就是阿英你,阿杰只不过是个添头。”
添头阿杰:“……”
作者有话说:
按照约定时间晚半个小时可能被原谅的吧?
有时候写文速度会超出预计。
明天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啊啊吧 65瓶;人间烟火 40瓶;—— 4瓶;皮蛋瘦肉粥、娓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章
金守忠前脚传了话下去, 为了让世子历练有成,以十日为期令她在各营流转体验,后脚就听说了护心阵的事情。
窦卓亲自过来, 神情郑重, 不知为何心下莫名不安:“侯爷, 不是说世子只知玩乐吗?何时练了姜氏护心阵?”
金守忠回想这些年金不语在侯府的经历,只能将此归结于姜氏血脉的强悍:“夫人过世之时世子已经十岁了, 她从来教导世子又不肯让本侯插手,而世子的亲卫都是夫人一手挑出来的,都是跟世子年龄差不多的孩童,从小嬉戏打闹陪伴他一起长大, 想来夫人从小教导亲卫练护心阵也不出奇。”
他与窦卓所虑不同, 爱重的大儿子在军事天赋上与世子肉眼可见的差了一大截, 而这种天赋并不能靠后天的培养而弥补,这就令人没办法高兴起来了。
“世子在步兵营到底如何?”
“已经打了两架了, 而且两架都打赢了。”窦卓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他的儿子窦路以腿伤为由不肯来军营, 如今还在家里休养,但以他来看便是被自家夫人给惯坏了, 早就不耐受军营的苦,反而借机躲懒。
而窦夫人更是直接:“路儿不留在家里,如何替咱们生出孙子来?”
窦卓对儿子的事情向来没办法, 况且也只有这一根独苗苗,未免偏爱, 现在再见初次进入军营一鸣惊人的世子, 更觉悲哀。
金守忠与窦卓识于微时, 两人都是从普通军士之中脱颖而出, 知道在军营之中都是强者为尊,只要你足够强大,能在战场之上成为无所不能的战神,手底下的兵便会义无反顾的跟着你。
他们隐隐从世子身上看到了那种无法压制的锐气,再回想此前玩世不恭表现的很废物的世子,都觉得金不语心机深沉,居然对亲爹也隐瞒至此,以花天酒地遮掩自己的能力。
二人正相对沉默,忽听得外面打雷似的笑声,卜柱大笑着闯了进来,开头一句便是:“听说侯爷让世子在各营区流转,不如过几日让世子去先锋营?”
他听说了世子在步兵营连战两场的事情,宛如看到了先锋营的好苗子,迫不及待的前来讨人,并且狡猾的想——至于人被讨过来之后还放不放便由不得别人了。
定北侯其实不大喜欢卜柱的脾性,说话做事不会看人脸色,时常横冲直撞得罪了人都不自知,能让他掌先锋营实是因为卜柱悍勇非凡战力惊人,满幽州大营细细筛一遍,能打过卜柱的将士至今没有。
“还得几日呢,卜将军着什么急?”
他们前脚还未商定世子过几日去哪个营,后脚万喻也走了进来,开口便是讨人:“听说世子在步兵营表现不错,侯爷几时让他进我神射营跟儿郎们较量一番?”
万喻是个谨慎细心的人,听说世子进步兵营两天已经连着打了两架,不论输赢总归都是受到了排斥,便想起万夫人的叮嘱,承了世子的情不妨照顾一二,便赶来讨人。
卜柱一听便暴睁双眼要干架:“老万,你何必跟我抢人?”
万喻知道他的暴脾气,退后一步笑道:“卜大将军这般威风,也不怕吓跑了世子?”
卜柱嘿嘿笑了两声:“听说窦大将军手下的人想要给世子下马威,反被世子掀下了马,难道还会怕先锋营的小小阵仗?”
窦卓:“……”有被内涵到。
他与卜柱此前无怨无仇,但自世子为长姐出头,坚持让窦路与金不语和离,并且反手坏了他儿子的名声,害得他儿子如今还窝在家里不肯出门,更在新年宴上给他没脸,他便在心里给世子大大记了一笔,如今谁与世子亲近为他说话,便是与他为敌。
他注视着卜柱那张以耿介出名的脸孔肚里暗骂,面上却分毫不显,浑似营里发生的事情跟他没关系:“卜将军也知道,营里那帮小子们脾气都贼臭谁都不服,再说世子名声在外,他们便想试试世子深浅,这事儿我还真不知道,都由荣意平主持。”
怨只怨世子废物名声在外,让下面人不平而已。
卜柱蒲扇大手一挥:“反正我不管,侯爷给末将一个准话儿,过几日让世子去先锋营?”
定北侯被他缠的没法子,只得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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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畏听说卜柱亲自去定北侯面前讨要金不语,嫉妒跟毒蛇的信子般在心头滋滋往上窜,他很想揪着卜柱的领子问一问:我到底哪里比不上金不语了?!
他花了好几年功夫着意结交各营低阶武将,用来提高自己的声望,并且眼看着金不语被拒之幽州大营的辕门之外,只能每日花天酒地浑浑噩噩度日,内心不知道有多窃喜。
可是自从金不语入营才短短两日功夫,风向就变了。
荣意平如今见到他也只保持着表现的客气,疏远的称一声:“大公子!”那不过是基于他的身份,来自定北侯的荣光,而非他自己在军营里的努力经营。
金不畏内心被嫉妒的怒火烧灼的难受,几日便煎熬不过,跑去步兵营训练的校场去偷看,发现金不语穿着普通士兵的粗布军服,跟一帮步兵营里的汉子们在泥地里打滚,互相切磋较量,乍一看谁能相信那是侯府里吃喝极为讲究,衣服的袖口与下摆不绣花纹便不肯穿出去的世子?
不过才几日功夫,步兵营里的那帮大头兵已经跟她混的极熟,打起来毫不顾忌身份,但辈份乱的让人不忍直视,有叫爷爷的、有叫爹的,还有叫孙子的,让人怀疑这是大型忤逆弑亲现场,孙子跟爷爷互殴,爹跟儿子搏命,都不留余地要置对方与死地,下手很黑,但称呼很亲,输了被压着满地乱爬,还要学狗叫,引来同伴欢笑声一片。
督促训练的荣意平远远站着,好像被自己手下的大头兵给遗忘了,寂寞而孤独。
金不畏震惊于金不语的改变,甚至于觉得金不语疯了!
——她可是侯府世子,未来的定北侯,哪怕是个傀儡,也是未来爵位的继承人!
怎么可以穿着粗布军服跟大头兵在泥地里打滚?
她的脑子被酒泡坏了吧?!
金不畏对金不语毫无体统不顾身份跟大头兵们在泥地里打滚的行为实在不能苟同,甚至想冲过去骂她一顿,嫌弃她丢了侯府的脸面!
她被人挑战就算了,可如今听说与步兵营的士兵们相处不错,还要做出这副讨好的模样陪这帮大头兵在泥地里玩,就真的过头了!
金不畏自从小时候察觉到了自己与金不语在定北侯面前受到不同的待遇,他便自傲于自己侯府大公子的身份,及止进了军营跟在定北侯身边,被所有人客气的呼一声“大公子”之后,他更为迷恋自己的身份,并且庆幸姜夫人的不受宠与父母之间深厚的情义。
他说是在军营学习,可也从来不曾如金不语一般穿着普通士兵的粗布衣服跟大头兵们在泥地里打滚,至多是用一种礼贤下士的态度宴请各营校尉,或者用小恩小惠笼统他们,送些银子给这些人花用,这是他努力学习到的上位者对待下属应有的态度。
甚至他内心还有个隐秘的念头,金不语越废物于他越有利,哪怕将来定北侯百年之后由世子继承侯府与爵位,但她才干俱无只会花天酒地,到时候幽州大营由谁来执掌呢?
而他这位世子的亲兄长,既会笼络手下也在军营历练有成的大公子,难道不能一跃而成为幽州大军实际的掌权者吗?!
金不畏见识过了步兵营里的新气象,深恨金不语讨好那帮大头兵的姿势太过难看,当晚便去了她的营房,将刚刚训练回来弄的一身泥的金不语堵在了营房门外,开口便训。
“二弟,你在幽州城里胡闹就算了,怎么进了军营也不顾侯府的脸面?”
金不语对于长兄偶尔的“友爱”不大感冒,半靠在黎杰身上懒懒敷衍他:“知道了,兄长是侯府的脸面,我是侯府的耻辱。”
金不畏痛心疾首,恨她不顾身份自甘堕落:“你既知道自己是侯府的耻辱,为何非要丢侯府的脸面,跟那帮大头兵滚的衣衫不整全身是泥,就为了让我跟父亲在军营里更丢脸吗?”
金不语又累又饿,对他这副正义使者的面孔反感之极,忽道:“大哥可有照过镜子,细细端详过自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