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妈妈见到银票便换了笑脸,况且这位也是熟客,时常带人来如意馆谈生意,当即感同身受道:“这位爷的脾气也忒大了,姚大爷辛苦了。”
姚一可鬼精,进如意馆之前便见到了世子的车驾,况且包妈妈又收了银子,当即凑近了压低声音问:“可是世子爷在蕊蕊姑娘房里?”
包妈妈顿时哑然失笑,笑嗔着用帕子扫了一下他:“姚大爷也真是的,明知蕊蕊在陪世子爷,还不拦着点,非要让那位来闹。”
姚一可是真委屈:“我能拦着谁啊?妈妈通融一下,让我上去给世子爷请个安。”
包妈妈便遣了个小丫头子上去传话。
听话听音,世子听姚一可的意思,就咂摸出味儿来。
邴洪仗着定北侯的势在外横行,恐怕拿捏幽州城里的商家也不止这一回了,吃拿卡要玩的顺溜,且不论他采购的军需物资如何,本人定然吃个肚满肠肥。以她对定北侯的了解,连吃空饷的事情都敢干,插手军需采购拿大头应该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世子暗暗心惊,用眼神问沈淙洲:沈大哥可知道邴洪其人?
她入营之后接触的都是各营征战的将士们,至于军需后勤还真没机会接触,没想到让姚一可误打误撞给扯出来了。
邓利云等人识趣,见世子神情凝重起来,便知有事,当即扯了怀里的姐儿道:“带爷去你房里?”
那姐儿用尽了手段勾缠邓利云,早盼着这话,当即披衣坐起,扯了他的腰带往外带,其余几人搂着各自的姐儿一同乱纷纷出去了。
蕊蕊最是知情识趣,当即道:“世子爷饮了不少酒,奴家去厨房看着让她们做一碗醒酒汤过来。”
她是如意馆头牌,哪里需要踏足厨房,传个话下去自有山珍海味送到房里来,不过是找个借口给世子谈事儿,出来倚着栏杆闲坐散散酒气。
蕊蕊正在外间坐着,包妈妈身边的小丫头陪着林月生上来了。
那小丫头才过十三,还未接客,脆声声的一把好嗓子上前道:“姑娘,林公子听说世子爷在你这儿,赶着来给世子爷问安。”
蕊蕊有阵子未见世子,原本想着两人独处,也好想法子让世子赎了她出去。听说世子还养着外室跟私生子,她娼门出生不计名份,只想求个良人托付终身,世子虽花名在外但实则内心良善,对馆里的姑娘们都很客气,从不见她糟蹋哪个姑娘,出手又大方,蕊蕊陪世子的酒局不止一回,这份心思也藏了一阵子,好不容易见了世子,谁知道凑上来的人还不少。
她懒怠动弹,指使那小丫头子:“你去隔着门问一声,世子爷若是同意便让林公子进去吧。”
林月生忙奉上一串红艳艳的珊瑚手串:“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请姑娘收下。”
蕊蕊:“……”
小丫头隔门一问,里面的人表情各异,金不语倒是无所谓:“看来林公子也想为大营效力,不如请进来一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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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幽州十万大军人吃马嚼, 大部分粮草靠各州府产出及朝廷下拨,但疏菜肉类军服药材等日常需求却要营中自主采买。
日常蔬菜肉类的供应不说,往年军服药材可都是军需官跑好几个州府分批次采买。今年不知为何, 前些日子营里放出风声, 说是就地采买, 于是姚一可与林月生都盯上了军服药材这块大肥肉。
两人明争暗斗各显神通,前者走了邴洪的门路, 后者便派人盯着侯府大门,想要走世子的路子。
定北侯经过苏溱溱已历练有成,林家姐妹俩轮换上场,顶着十级的枕头风, 他竟能稳如泰山岿然不动, 该办的床帏之事一样没落下, 美人的温柔奉承照单全收,事关军服药材却不肯吐露半个字, 逼着林月生不得不另外想辙。
林月生一脚踏进房门, 扑鼻一股暖香, 房内陈设精致华贵,显见得蕊蕊姑娘身价不菲。还未入冬, 地上便早早铺了厚厚的地毯,世子爷踢了靴子敞着外袍一身酒气靠坐在榻上,身后站着个面白脸俊的少年郎侍候, 左右手各坐着一位。
左边这位是侯府养子沈淙洲,右边这位烧成灰他都认识, 乃是林家的死对头姚一可。
林月生早前听说姚一可走通了军需官的路子, 也不知道他几时攀上了世子, 先上前行礼:“小人给世子爷请安!”转头皮笑肉不笑的与姚一可打个招呼:“不是听说姚大爷认识了军中的邴大人吗?怎的又在世子这里?”姓姚的最近抢了他两单生意, 年轻人忍性再好,有机会捅刀子也不想放过。
他进来就给姚一可上眼药,暗示世子——姓姚的两面三刀,前脚巴着邴洪,后脚就求到了世子面前,您可得小心点!
姚一可进来的时候主动向世子坦白过,借口请安告了邴洪一状,没想到又遇上林月生上来就插刀子,当下心里一沉,面上却依旧是个笑模样:“林公子这话说的,咱们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结识的人越多生意越是通达,不拘我认识了谁,该来给世子爷请安,还是不能差了礼数的。”
金不语在侯府后院亲眼目睹了好几次姚家女与林家姐妹俩拈酸吃醋的场面,出来享乐也躲不开这两家人的争吵,不由崩溃的说:“两位停——”
姚一可识趣,连忙道歉:“扰了世子爷的清静,都是小人的错!”
林月生也不落人后:“都是小人的错!”
金不语揉揉太阳穴,身后立即有人靠了过来,温声道:“世子爷可是头疼?”
不等她回答,独孤默已经上手替她做头部按摩,少年修长的手指沿着太阳穴轻柔打转,世子舒服的闭上了眼晴,暗暗感叹高妈妈教导有方。
沈淙洲额头青筋直跳,强迫自己转头避开眼前一幕,心里难免直冒酸水,都快将他溺死了。
房间里静了一刻,世子爷享受完了美少年的按摩,总算睁开了眼睛,直截了当的问:“两位都是奔着军服跟药材来的?”
姚一可:“……”
林月生:“……”
做生意讲究个迂回委婉,先套交情再谈生意,谁能想到世子爷问的如此直白,两人顿时卡了壳。
金不语感动的说:“竟然不是?两位真就是单纯过来请安的?”
独孤默低头偷笑,知道世子这是犯了促狭的毛病,故意拿姚林两家的家主逗闷子,也不点破。
姚一可见状,生怕下一刻被世子赶出去,忙道:“小人来向世子爷请安不假,可也想做营里的生意,为侯爷与世子出一份力。”
林月生也急急表态:“小人与姚大爷是一样的。”
金不语少不得换了正经神色教训这两人:“既然如此,两位大可不必互相拆台。幽州大军十万之数,冬衣与药材是一笔不小的生意,两位都想独吞,难道就没考虑过撑破了肚皮?”她试探性的问:“两位有没有考虑过合作?”
“跟他?”姚一可嫌弃的扫了一眼林月生,发表了行业龙头对晚辈的评价:“年轻人冒冒失失没有章法,侥幸成功几次尾巴便要翘上天去,眼里哪有旁人?”
林月生向来厌烦论资排辈,总觉得生意场上用这一套过于恶臭,对姚一可也没什么好话,同处一屋都恨不得离他远远的:“姚大爷家大业大,乃是幽州首富,小人家中薄有资产,还入不得姚大爷的眼,哪里就敢提与姚大爷合作呢?”
秦宝坤手里的消息不少,姚林两家早先竞争还未如此激烈的时候,他便留意了。待两家皆送了女儿入侯府,秦宝坤关注的就更紧密了,知道两家私底下已经闹的势同水火,连带着幽州城内其余大小商家都不得不开始选择站队,也曾向金不语禀报过此事。
金不语取笑道:“两位给妹妹挑男人的眼光都一致,何况做生意,怎就不能合作了?”
姚一可向来脸皮厚,没想到也让世子给闹了个脸红:“……世子说笑了。”
林月生平日稳重,皮厚心黑的事儿还未做到麻木,送妹妹入侯府时不觉得脸红,抱着不能输给姚家的心气儿将事办成了,事隔数月被世子调侃取笑的时候却几乎羞的无地自容。
“世子说笑了,小人……”
金不语才不想听奸商们洗白自己的内心,讲做生意有多少不得已,她只关心结果:“两位只听说了大营里要采买棉服与药材就扑了上来,都知道是桩大生意,难道就没打听清楚?想要参与此事的不止是幽州城内的商家,还有别的州府商家在赶来的路上,而且这些人往年都承接过大营军服。如此紧要关头,两位也不是后院里打破头抢男人的妾侍通房,只能看得到眼前利益,却不曾瞧见男人外面流连的花草?”
姚一可与林月生被世子爷比喻为后宅争宠的女人,各憋了一肚子气,两人视线相接各自冷哼转移了视线,逗的金不语直乐。
“两位,可别说我刻薄,拜二位所赐,近来每回轮休回府,总能见识到两位的妹妹们在府里互相拿鼻孔看对方,用冷哼当开场白,均得了兄长真传!”
姚一可汗颜。
林月生低头。
金不语听多了金不言告状,总要给长姐找回场子:“两位的妹妹们还时不时给我长姐找点麻烦,不是缺这个便是少那个,再或者互相指使对方的丫环做点什么小动作,总要拉扯着我长姐去断官司。有些话爷不方便跟三位姨娘说,但两位可否考虑过,若是府里的姨娘们再内斗下去,说不定侯爷便要抬新的姨娘进府了。”
姚一可与林月生同时替自己的妹妹感受到了外面潜在的危机,齐齐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世子——这位爷是不管侯爷后院之事,但往她身上使银子比侯爷身边的人要靠谱多了。
“请世子指条明路!”
金不语却不再就侯爷后院之事做太多评论,转而又谈到了生意:“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两位难道就没想过,自己所要谋求的是什么?”
“幽州大营的军服与药材,不拘是你们哪一家单独吃下都消化不了,与其等着跟别的州府的商人们打的头破血流,还要防备后背有人下手,为何不考虑合作呢?”
回去的路上,金不语喝的有点多,半靠在独孤默身上醒酒。少年端着碗酸味冲鼻的醒酒汤喂她喝。
世子半闭着眼睛小口小口喝着,完全无视了沈淙洲打成死结的眉头,与欲言又止的表情。
沈淙洲夸下海口要守护她,她觉得这话一点都不牢靠。
男人总以为自己顶天立地,视女人为弱者,能为女人遮风避雨便豪气满怀。实则他们能提供给女人的不过是方寸之地,却还要可笑的为女人量身定制许多枷锁,锁住手脚头脑思想,以免女人张望外面的世界,生出野望。
沈淙洲嘴里说着深情,可他与世间那些理直气壮禁锢女人的男人又有何区别?
他的温柔是诱饵,怀抱是枷锁,守护是牢笼。
而金不语很清楚,她所谋求的从来都不是方寸之地的安稳,而是外面广阔世界的自由翱翔。
见多了女人温顺讨好的解语花模样,金不语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变成那副模样依附在某个男人身边,不管这人是谁,沈淙洲也好,别人也罢,男人的深情不过都是生活的点缀,可有可无。
她不会依附迁就任何一个男人,只想沿着姜娴为她设定好的路走下去,凭着一己之力在男人的世界开疆辟土,胜者为王。
作者有话说:
到天亮了,这是昨晚的二更,晚上见。
第九十九章
独孤默扶着半醉的世子回房歇息, 沈淙洲眼睁睁看着两人消失在内室的身影,内心里酸成了一片醋海。
他以往与世子在一起的时间本来就不多,况且世子日常有高妈妈服侍, 她是最为妥帖不过的老人, 没想到不知几时, 她竟放任男子出入世子的卧房毫不避讳。
“高妈妈,让独孤默去服侍世子歇息, 是否有些不合适?”
高妈妈也听世子提起沈淙洲知道她女儿身之事,心里对他起了忌惮的心思,神情却依旧和缓,不见半点生分, 反而跟沈淙洲谈起了心, 无比烦恼的模样:“公子也知道世子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老婆子又不能跟去营里照顾,侯爷治军严谨, 也不能带丫环过去, 你说能怎么办呢?”
沈淙洲想起世子浪的飞起的模样, 一时语塞。
高妈妈发愁道:“老婆子也是没办法,在世子身边扒拉一圈, 她手下那帮子不是性子莽撞就是毛手毛脚,哪个都做不了这些琐碎之事。”老人家舒展了满是褶皱的脸庞:“万幸有阿默这孩子,手脚轻巧利索, 做事又有章法,不怪道都说读书人好, 凡事一点就通, 服侍世子很是周到妥帖, 不然我都不知怎么办才好。”
沈淙洲:“……”
他知道金不语什么德性, 做男人多年,别说她不愿意做回女儿身,便是她身边的高妈妈都没拿她当女儿家规劝,他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憋出一句话:“可是世子终究是女子,也终究……要嫁人生子。”
那是他隐藏在内心深处多年的想法,只是时机尚未成熟,但对着侍候了金不语多年的高妈妈,还是脱口而出。
“嗐!”高妈妈一脸惊讶:“是谁说世子要嫁人生子?我们世子爷将来是要继承爵位掌幽州军的,嫁什么人啊?”她对沈淙洲的话完全不能认同:“再说世子那副脾性,稍不如意就要上房揭瓦,谁家愿意娶个祖宗回去供着?”
沈淙洲眉心拧成了一个死结,劝说不通高妈妈,腹中仿佛燃着一肚子滚油,煎熬的难受,干巴巴吐出一句话:“总之……世子毕竟是女子,还是要为她的名声着想。”
名声能当饭吃?!
高妈妈最恨名声俩字,没想到表面端方温厚的沈淙洲脑瓜子这么不开窍,竟然还想拿世间对待普通闺阁女子的那套往世子身上套,若不是怕惹恼了他去向定北侯告密,她老人家早一口唾沫吐到他脸上。
呸!哪里来这么大的脸面,竟然敢对她家世子爷指手划脚?
定北侯是亲爹,在世子面前尚且讨不着好,你又算哪根葱?
高妈妈阅尽世情,虽然性子火爆,但事关世子的身份,故而谨慎万分,无论心里骂了多少遍,面上还是客客气气:“世子爷的名声早败的差不多了,也不再乎多个阿默在房里服侍。再说世子房里总要有个贴身侍候的人,不是阿默也会是别人,难道公子有合适的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