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在侧——我想吃肉
时间:2021-11-26 00:38:45

  公孙佳忍不住笑了,仰起脸来道:“那我说句实的?”
  “说!”
  “外公是陛下座下第一大将,打天下的时候是,现在还是,对吗?”
  “废话。”
  “陛下永远是第一位的,对吗?”
  “当然。”
  “对付陛下的敌人永远比对付自己的敌人用心,对吗?”
  钟祥跳了起来,名贵字画在他这里不值钱,抽起画轴往公孙佳身上扔:“你能耐了你!”
  公孙佳站着看他扔了五、六轴,一个没砸中自己,开始笑着躲:“哎哟,干嘛生气呀?”
  钟祥内心很愉快,居于人下是谁都不愿意的,但是他表哥手段太高,他认了!所以他一直都是头号打手,他有自己的仇人,但让他咬得最凶狠的,一定是他表哥要收拾的人。
  这件事,打天下的时候人人知道,坐天下的时候,傻子们却以为他和纪炳辉只是两家恩怨。
  公孙佳猜着了。这一次他又押对宝了!
  门板被砸响,钟秀娥急得大叫:“你们干嘛呢?”
  公孙佳跑了出来,躲在她的身后抱着她的腰,斜出个脑袋看书房里。钟祥提着一轴画出来说:“这个坏脾气,还上表,陛下今天让我管管她。”
  “管就管!打人干嘛?”钟秀娥反手护住女儿,母女俩登时抱在了一起,亲密无间。
  钟祥骂道:“行了,都安稳些,大过年的还嫌不热闹吗?回家去吧!”
  “走就走!”钟秀娥接过斗篷给女儿披上,嘟囔着,“全家的坏脾气都是随的谁呀,咱们回家。”
  公孙佳抿嘴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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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的路上,公孙佳道:“阿娘,咱们把普贤奴接过来住几天,好不好?”
  “什么?”
  “家里也好多点人气儿,阿姐也能放心收拾婆家的事儿。”
  “你又操心了。”
  “心要是不会动了,不就是死人了吗?”
  钟秀娥瞪了她一眼,想了一下:“也行。”
  “回去咱们再对对账……”
  “我想通了,”钟秀娥说,“你外公说得对,趁咱们还能护得住,得教会你咬人!”
  “你也不想我累着,我也不想你累着,心都是一样的。”公孙佳此时显得极体贴。
  钟秀娥抚着女儿的鬓发说:“哎哟,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以后咱们俩就好好过吧。”
  公孙佳靠在母亲身上,心里一片平静祥和。
  这份宁静仅仅维持到了回府,府门前拴着马,还有别家仆人在外守着。门上部曲回报:“主人、夫人,余将军来了。”
  这称呼让钟秀娥有片刻的恍惚,公孙昂在世的时候,他们家,也常有部曲这样禀报,一模一样,一个字都不带改的。
  公孙佳问:“人呢?”
  “在小花厅了。”
  连问答都是一样的,钟秀娥神情复杂,恍惚间已被女儿挎着臂弯走向了小花厅。钟秀娥打起精神来,母女俩进了花厅,亲家余泽正在花厅里踱步。
  看到她们俩,余泽停下步子来问好。他是公孙昂生前部将,约定俗成要矮一头,但他又是乔灵蕙的公公,这关系就比一般下属亲密些。母女俩回了礼,两人往上首对座上坐了。
  钟秀娥问道:“亲家翁,稀客,过来肯定有事。”
  公孙佳觉得奇怪,单良约的是明天见面,为什么余泽今天就来了呢?她也问:“余伯伯,是为了什么事呢?”
  余泽为难地瞄了钟秀娥一眼,又把眼珠子正正转给了公孙佳。一个眼神将母女俩都弄得小有尴尬。
  这个眼神的意思很明白,有事要跟公孙佳说,请钟秀娥避开。
 
 
第15章 肖似
  空气凝固了。
  余泽发誓,他那一眼真的只是习惯性的,因为他之前与公孙家关系不错,到了这里是比较不拘束的。他是真的有些话不好当着钟秀娥的面讲。搞成这样,他有点慌,前上司的夫人,呃,比较难应付。
  公孙佳缓缓地问道:“单先生的帖子您收到了吗?”
  肯定不是因为帖子,帖子约的是明天,又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外婆想外孙了,想接来住一阵儿,哪里用亲家着急赶过来?
  余泽顿了一下:“呃,是。”
  公孙佳对钟秀娥解释道:“就是刚才说的,接普贤奴过来住两天的事儿。”
  钟秀娥脾气急了点,还不蠢,直接翻了个白眼,示意自己没给骗过去。
  余泽苦笑了一声,道:“夫人,其实是,受人之托,来求句实话的。”
  钟秀娥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奇道:“什么事我不能听?”
  “哦,”公孙佳已经猜到了,“宣政坊。”
  钟秀娥脸开始涨红,余泽一脸哭相。
  公孙佳问:“受谁之托?”
  事已至此,余泽也不绕弯子了,将事情合盘托出。
  容家五支,容太常这一支出了事,旁的亲戚也受累。一句“容氏子媳”,姓容的都跟着吃瓜落。他们是有笔杆子,有许多手段可以报复,甚至可以文过饰过颠倒黑白,只是一想起那一阵响锣就息了心思。
  容家不敢赌,真杠上了,这群兵痞什么不要脸的事不敢干?
  这谁受得了?
  更受不了的是公孙佳一点惩罚也没有。
  钟家、纪家、公孙家都是杀人越货的主,连皇帝、太子都不免被牵涉进去,这场麻烦未免太大。积极站队也别在这种破事上站不是?
  虽然有话传出来,皇帝说,小波折,已经处置完了。聪明人就是爱多想。容太常的族兄这一房一琢磨,不能跟皇帝唱反调直接找钟祥,就托上了余泽,请他到公孙佳这儿打听一下钟祥是个什么意思,大家讲个和算了。只要对家不加码,他们自有办法化解这一次的风评。至于容太常,就让他那闯了祸的儿媳妇自己去找太子姐夫讨人情吧,反正是“小波折”。
  “啪!”钟秀娥一巴掌拍在炕桌上,“亲家!你来跟孩子说这个,太合适了,啊?!打量着我是好性子是吧?”
  余泽连连摆手:“不敢不敢!我哪里敢?就是问问,郡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代人传个话、求个和。再者,我们这些老兄弟也有一句话公推我来问一问,药王还小,让她出头算什么事儿?本想先私下问问药王,再来理论,既然夫人也在,那就问夫人。”
  说到最后,他也气壮了一些。公孙昂生前对他们不错,不贪部下的功劳,不克扣他们的军饷,临死还要嘱咐他们:朝廷上的水深,接下来可能会有大事,别站队,就效忠皇帝一人,这样才能长久。
  他们平常不登门,公孙昂的遗孤遇到了事,他们也不会袖手旁观。
  钟秀娥气血上涌:“余泽!你好大的狗胆!”
  余泽咽了口唾沫道:“没了将军,我们的胆子都变小了。郡王权势熏天,我们当然是怕的。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这最后一点的义气如果注定要被岁月消磨,那就消磨在这件事情上吧!死后也有脸见将军。”
  绝大部分人还是认为公孙佳做这一出是钟祥指使、至少是背后撑腰的,没人觉得她能干出这等凶悍的事来。那做派分明就是钟家的风范!
  她是讲道理的,一定是钟祥在做什么,小姑娘就是个傀儡。围观的人说,她声音小小的,离得远点几乎听不清楚,还要家将代传。这是真的,她一向不会大声叫喊,一定是被挟裹了。她还会给死掉的马念《往生经》呢!多么的善良!
  精简私兵的事情,外边知道的只有钟祥、钟源等几人,还是公孙佳自己说的。钟祥去查,多半也查不到确切消息——公孙昂太精明,刚死不久摊子没那么快散,公孙佳眼疾手快一把抢过来攥住了,直接给捏巴捏巴成了一块铁板。
  这一切,外人都无从得知。
  余泽等人心里,公孙佳还是那个印象中的小姑娘,无忧无虑、娇憨可人,所有恶意都被长辈挡在看不见的地方,没见过黑暗心中自无阴霾。
  所以,这事儿要先问她,她和气、懂礼,也必然心慈,稍一松口,再往钟家那儿递话就有门儿了。
  与容家结仇,对公孙佳不好。两下和解是最好的,把公孙佳从这片看不见血的战场里拽出来,才对得起公孙昂。
  余泽与钟秀娥互不相让,公孙佳稳稳地坐着,伸手敲了敲桌,笃笃的,引来两人的目光。公孙佳揉揉额角,人微言轻的人,把话说一百遍也不会有人记住,她如今在大多数人的眼里就是个柔弱的孤女,只能把说过的话一再重复。
  “这是公孙家的事。公孙家,有我。我,就是公孙家。公孙两个字,不烫嘴。”
  余泽一时语塞,觑了一下钟秀娥的脸色:“呃,这……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余伯伯,黄泉路上无老幼,从记事起好像所有人都担心我不定哪一天就死了……”
  “药王!”余泽和钟秀娥同时惊呼。
  “所以我从不记仇,习惯今日事今日毕,今天不把气出了,明天死了岂非是终生的遗憾?冤鬼索命,最是无能。如果我记仇,宣政坊就不是现在的样子,它早该被一把火扬成灰了。宣政坊的事,就是我两家的事。我说处置完了,就处置完了。”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与余泽对视,这是她的习惯,无论对方是谁,都很难让她目光闪避游移。余泽反而不自在了起来,又有点欣慰,移开了目光:“那就好,那就好。纪……真的不用管吗?将军在世的时候,他们就不是那么友善。”
  公孙佳微笑了一下:“他们先能腾得出手来再说吧,胆子大的人多着呢。至于容家,与他们有交情是好事。百年诗礼大族,犹如一件精美的玉器,放在陛下的案头多么的好?非要自己个儿从桌子上跳下来,啪!”
  余泽大惊失色!他很快推翻了自己之前的认知!公孙佳最后这话,绝不是钟家的风格。把整个钟家翻出来,也找不到讲这种词句的人。这话有点像公孙昂的口气,既娓娓道来又意思明确,说服的力度一点也不弱。
  余泽又有些欣慰:“那便好,那便好。我明天就让大娘亲自把普贤奴送过来。”
  “有劳。年,还给他送回去过,祭祖的事他是逃不掉的。”
  “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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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泽说完要说的,问完要问的,得到答案之后内心一片轻松地走了。他既对得起老上司,又办成了一件事,不虚此行。
  余泽走后,公孙佳道:“阿娘,咱们也歇了吧,明天还要理事呢。”
  钟秀娥骂道:“丧良心的王八蛋!这就开始猜疑离间了!你信他吗?你外公家对你怎么样?你心里要明白。”
  “我知道,他也是担心我。要是他过来连句场面话都不讲,咱们才该担心呢。”
  钟秀娥揉揉额角:“呸!我看这些人就是花花肠子太多,你爹一走,什么东西都蹦出来了!不想了,睡觉去!”
  公孙佳与她并行,钟秀娥还是不解气,恨恨地道:“便宜他们了!杀千刀的纪四!你就不该说这事儿完了的,哪里会完?他们会记仇的!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容家一群瞎子放下就算了,纪家……你跟余泽说什么不用管……”
  “骗他的!”公孙佳对上钟秀娥错愕的表情,母女俩站住了脚。
  “阿娘,那边来一个人,穿一件花衣裳,手里拿着一把刀,要来杀我。我是先扒了他的衣服还是先卸了他的刀呢?姓容的现在只是件衣服。”
  公孙佳这个样子很像她的父亲,公孙昂说狠话的时候也是这么的风轻云淡,神态间有几分像钟秀娥的二舅——当今天子。公孙佳这个神态,竟有两三分与那位血缘稍远的至尊有点相似了。
  他们都是她的亲人,从不针对她,她或许没有达到父亲想要的聪明,但绝不至于几十年对这样的风格一无所觉。这类人真心想要给你解释一个复杂的问题的时候,总能用最简洁的语言剖析明白,再大的事情,在他们那里也是轻描淡写。
  钟秀娥怔住了,突然就很安心。
  她还是担心女儿的,只是这种担心与半天之前的担心截然不同。
  “天不早了,早早歇着,明天你阿姐和外甥就要来了。”钟秀娥说。她本该追问女儿有什么计划的,但是突然就不想问了。
  “哦,好,明天正好也让单先生再掌掌眼,看看适合学什么,他也该读书了。”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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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上掉下一个大馅饼,余盛被砸傻了,张大了嘴:“啊?”
  他做梦都想凑到金大腿那儿近距离的接触,甭管有用没用,图个心安。然而没人搭理他!正琢磨着呢,啪,机会就落眼前了!
  余泽道:“这是什么怪样子?!站好了!去了外公家,要孝顺外婆、姨母,一定要听她们的话,听到没有?”
  余盛一个立正:“阿翁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她们!”
  余泽心说,她们用你照顾?!我是放你过去住着,处得时间长了能有点感情,以后好抱大腿!
  乔灵蕙是非常想儿子跟娘家亲近的,嘴上还要说:“这样好吗?”
  余泽道:“很合适!”他是上班上到一半赶回来催着儿媳妇把孙子送走的,原因无他:今天早朝,纪炳辉被参了一本,参的是他教女无方。明明事情已经过去了,当事人都说“是公孙家与容家”的事,偏有人要出来当搅屎棍!
  余泽回忆了一下“他们先能腾得出手来再说吧,胆子大的人多着呢”就觉得胆战心惊的,这背后不定有什么。等下他就要去容家再加收尾款!他昨天给打听的消息,老值钱了!
  那边乔灵蕙带着儿子去了公孙府,这边余泽也接到了拜帖,容尚书亲自登门来了。
  余盛这个年纪,是一个“大人在他头顶传零食吃他都看不到”的处境。只要大人稍一保密,他就对许多事情毫不知情,还以为尽在自己掌握,踌躇满志地往外公家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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