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在侧——我想吃肉
时间:2021-11-26 00:38:45

  小姨妈早就将大外甥给摸透了,拎了一段“伦理纲常”让他来背。余盛自认自己把握得不错,虞清在一边越听越不对味儿,连连咳嗽,从牙缝里挤出道声音提示:“错了,错了。”
  余盛很茫然:“没错呀。”
  公孙佳对虞清道:“有劳先生再对他好好讲一讲。”
  虞清有些羞愧地道:“是。”
  余盛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直到公孙佳带人离开了,虞清才告诉他:“尊尊亲亲,岂能一视同仁?”
  余盛又被“平等”给绊倒了,气得拍桌:“怎么能不将人当人呢?”
  虞清默默地抽出了竹尺。
  同窗们目不斜视,坐得端端正正,执笔临帖。竹尺打在手心上,啪啪作响,几个余家的仆僮跟随着这个啪啪的节奏,一下一下地缩着肩膀,恨不得挨打的是他们自己。听着小郎君挨打,他们反而无事,真的太折磨人了!
  公孙佳的话,对余盛,只要不打坏就行,不许别人替挨罚。
  这也是权贵人家的坏毛病,病症以皇宫里最严重。宫中的老师是没有资格体罚皇室子女的,顶多让他们抄两遍书。除非皇帝看不下去,亲自下令把不肖子孙暴打一顿,否则谁也无权动这些金枝玉叶半个指头。但是不打又不能威慑,于是折衷一下,会罚他们身边伺候的宫女宦官,由这些人代主子挨打。
  勋贵家学会了这一套,惯孩子惯得厉害的人家就原样搬回去,不惯孩子的,也要特别说明一下,这孩子才能挨得上打。
  余家书僮里一个机灵的,不停地对元峥发出怪声,想要引起元峥的注意。元峥是虞清最喜欢的学生,又深得主人的喜爱,如果“她”出声求情,小郎君这顿打多半就停了。“呲呲”了半天,元峥一动不动。
  他的心早飞到庄子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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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孙府有许多的庄子,元峥去过其中一个,那是他与公孙家渊源的起点。就在那里,他躲进了一辆柴草车,被柴草车带进了京城。
  要现在去庄子上做什么呢?是考查骑射功夫么?等会儿下课,是否需要再多加练半个时辰?将他与小高等人一同带过去,就是说认为他与小高等人差不多?也是自家人了?那是不是也会给他布置点差使做?会让他做什么呢?元峥希望可以提前准备一下,能够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出来。
  等下还是先问问小高吧,他就是庄子上出来的,或许能知道原因。
  琢磨着自己的事情,元峥哪里还有功夫去管余盛呢?
  余盛挨完十戒尺,疼得鼻涕都流了出来也没得到漂亮小姐姐一个怜惜的眼神,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太惨了!可怜兮兮地叫了一声:“阿静……”
  他不敢管元峥叫“阿静姐姐”了,公孙佳放过话了,他得管元峥叫“兄长”、至少是个“学长”,说错了话,开始是罚抄写,后来就是元峥亲自打手心。余盛给折中了一下,管元峥叫个“阿静”,勉强糊弄过关。
  元峥道:“碧桃知道怎么处理你的伤口,府里的伤药也是很好的,你明天就不疼了。”
  余盛道:“你说,阿姨怎么样才能带我去呀?”
  元峥自己心里也不大有底,道:“我也不知。”
  余盛凑近了他,说:“那,你回来给我讲讲出去的事情?”
  元峥点了点头,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余盛却默认他是同意了,并且回来会事无巨细都告诉自己。
  第二天,在余盛的期待中,元峥坐进了公孙佳的车,与她一同往庄子上去。
  元峥的腰背挺直,紧紧贴着车壁,公孙佳心中一乐。元峥与单良两个,一美一丑,坐在她的车上的动作神态却如出一辙,两张脸相映成趣。元峥紧张得要命,他自从表明了身份就几乎没有出过府了,几个月来头回放风,也不知道要面临什么,焦虑得出了一身的汗。
  车行向外,元峥对京城地理不熟,对京郊也不熟,但是隐隐却觉得方向不对——至少不是他去年冬天进京那条路线。
  这是要去哪儿?
  元峥尽在自己心里琢磨,一个字也不往外问,整个车厢里安静极了。
  好一阵儿,车停了,外面荣校尉说:“到了。”
  元峥抢先下车,立在车边,有心伸手扶公孙佳下车,早有阿姜卡位。元峥又往后小退了一步,悄悄打量四周,一看之下惊呆了——这怎么看起来有点像营房了?他的家乡靠近边陲,也有驻兵,虽不曾进去兵营,多少也是从外面瞄过两眼的。
  就很像!
  难道真的要考我的骑射?
  耳朵上一痛,却是单良拧了他一下:“走了,发什么呆?”
  元峥眉头狠狠地跳了一下,单良这人,你不能说他好或者不好,但是他通常缺德。现在他的脸上就挂着一个标准的缺德式笑容,元峥觉得自己可能要被坑。
 
 
第56章 下放
  元峥心里本就没底, 被单良这么一笑,警惕心提到了最高。
  单良一肚子无良的鬼主意,看到他这个样子, 心情突然就变好了,又很缺德地笑了一笑。笑得元峥差点想挥拳打他。
  荣校尉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到了。”才将两人的神智都给拉回来。
  元峥只能看出来这里秩序井然,这方面的军事知识他是从来没有接触过的, 要他说, 也只能说出来:味道很正。更多的道理他也讲不出来。
  每逢战乱, 各地的宗族就要聚而自保,至今大大小小的坞堡还散落在各处。然后随着太平日子的到来, 这些坞堡的防务又变得松散起来, 渐渐变得像是一处聚落元家的祖宅,就有那么一点点坞堡的样子。
  不过本朝立国进入了第十六个年头, 天下逐渐平静下来, 各地的坞堡城寨也逐渐失去了那股紧张的味道。
  但是这里不一样!
  没有一处比这里更像一个兵营。来来往往的绝大部分是一些年纪不大的孩子,他们都穿着一样的窄袖衣服,肤色微黑、头发束起。每个孩子都很瘦,行动迅速,即使是在走路, 也是动作利落, 没有一个人的步子是鞋底拖在地面走的。
  与小高等人的风格很像。
  原来小高等人所谓“从庄子上来的”, 并不是在庄户里面挑选符合标准的孩童送到府里给小郎君做伴读的吗?他们是先在这里训练,达标之后再送到府里的?
  元峥微移了目光,看着公孙佳的背影,心道,这是又有什么安排了吗?真是太不容易了。
  他在公孙府,又识字, 学东西还快,自己又用心,是能看出不少事情来的。不像余盛,把他往书堂里一关,余盛就毫无办法了。元峥这几个月在府里,遇事不避,该学的他学,能接触的都尽量的接触,又小心地不乱碰禁地。虽然平常话少,又注意得跟侍女们避嫌,还是在府中上下攒下了些不错的人缘。
  有些人说话不太避着他,这些人谈话里虽然没什么机密,但是元峥会思考。譬如厨房发饭的人,就可能因为看他顺眼多说两句,“今天王将军他们要留饭”之类的话里,知道府里来人了。进入四月,来的人就多,而且从称呼上来看,多数都是武将。
  再比如,有丫环来跟他衣服,会说一下借的理由“我弟弟在前面当差,他的头巾前天被我洗坏了,你的借用一下,他被调去照顾邓小郎君”,元峥就可以问一下“邓小郎君”是个什么人,怎么能住在府里。接着就能从丫环那里得到一些讯息。
  他独个儿在府里,消息本也是闭塞的。但是这些丫环有些是全家都为公孙府服务,关系网遍布上下。府里的机密消息她们不会讲,但是像邓凯这样的又不是机密。元峥就打听到了不少。
  再动一动脑筋想一下,大概、可能、也许……府里是要栽培人了?
  公孙家本来就是武将出身,在军方的关系非常的硬,公孙佳自己不能出将入相,培养一些人就是非常顺理成章的事情了。这种事情遍地可见,元峥即使只有九岁,类似的事情也是听了不少,很容易联想。一个家里,如果没有儿子顶门立户,就需要用其他的方式进行补充,在这民间是非常常见的。换到权贵人家,操作的细节可能有所不同,道理应该也是差不多的。
  “她需要有人做将军吗?”元峥在心里列了一个猜测,不过又不敢确定。他与小高等几人有过接触,小高这几个人,有男有女,他还没听说培养女孩子当将军的。且传说里,女孩子做武将的例子也偶有发生,可都是“偶然”,需要天时地利的,像公孙佳这样搞来如此数量的女孩子……他觉得可能还是当护卫的。毕竟公孙佳自己是女孩子,她的护卫用女孩子会方便一些。
  如果公孙佳有需要,他也可以走武将的路子,大不了以后的功课再抓紧一些,挤出时间来认真研习兵法武艺。不然还能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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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峥设想了一套未来,却不知公孙佳给他的规划比他想象的更为宏大,细节也更多。
  第一条就给元峥的计划加了一个前提——给她当义子。
  进了营地,公孙佳第一件事不是去看望这里的孩童,而是先安顿下来。
  元峥跟在她的身后进了一处大房子,他从未进过带着这种肃杀气质的建筑,心里也很好奇。这房子一点花哨的装饰也没有,里面家具的造型都是非常简洁的,没有丝毫多余的物品,有点空荡荡的感觉。
  紧接着,公孙府的仆役就开始往里搬东西,很快布置出了一处适合公孙佳居住的房间。元峥心里很惊讶:难道要长住?
  他多少了解一些公孙佳的生活习惯,公孙佳这个人,体弱多病,怕冷怕热,冬天烧炭夏天摆冰,烧炭不能烧得过于燥热,摆冰也不能摆得太冷。住的地方必须干净、安静,有一丝难闻的气味她都睡不着觉,不能有人说话,有一点声音她就容易惊醒。更不要提其他的用器了,公孙佳长这么大,生活上是绝没有“凑合”二字的,衣料必须是最柔软的,剪裁必须是最贴体舒适的。
  她通常不会在外面落脚,一旦要去某个地方,对这个地方的改造程度就取决于她在这里呆多久。按照今天这个布置,公孙佳至少得在这儿过夜。
  阿姜经验丰富,带人布置房屋,公孙佳坐在一张收拾出来的椅子上,说:“小高,你们回营吧,收拾收拾,下午试试你离开这些日子,本事忘了没有。”
  小高几人应一声“是”,齐齐退了出去。毕竟是孩子,不多会儿,外面就传来一些笑声,荣校尉脸上都显出一丝笑来。
  公孙佳道:“阿荣,给阿静也安静个住处。”
  荣校尉叫来小林,说:“将他安放在左第三间屋子里。”小林心道,那是一个单间,这小娘子是个什么来头?看了一眼,又看一眼,把元峥领了出去。又留了个心眼,多腾了两间房,怕公孙佳身边的侍女多,又多出几个要另住的。
  一时屋布置好了,人也都安排好了。荣校尉开始汇报情况:“第一批裁下去二十人,第二批裁下去三十二人……”
  公孙佳道:“这样算好还是不好?”这个方面她还是不太懂的。
  荣校尉道:“尚可。”
  “原因呢?”
  荣校尉也忍不住叹气了:“眼皮子太浅、脑子太蠢、品性太恶劣……都有。”
  汇报事情需要详细解释的时候,他也不吝啬语言。被裁下去的人里也分为几类,有一种是在家被虐待得要死,回来吃了两天饱饭,过年放假一回家,得了两天好脸就把前尘旧事全忘了,很想呆在家里的。还有一种则是被父母家人说几句好话,就开始询问还收不收人,很有种想把自家兄弟姐妹也搞过来的意思。营地虽苦虽累,但是吃的穿的都很好,这却是许多人没有想到的。
  此外还有一类,属于“被亲生父母讨厌不是没有原因”的,好吃懒做心眼小,小小年纪就很会讨人厌了。
  又有跟不上趟,就是纯笨的,心地倒还好,荣校尉都列了出来,准备等下跟府里做个交割。他们无法完成荣校尉的任务,但是做普通工作还是可以的。
  公孙佳道:“缺的人,尽快补上。”
  荣校尉道:“是。”又说,接下来还会再接着淘汰人。
  单良插言道:“这一批是要做您亲卫的,所以格外严格。平常征兵,哪怕是烈侯,也不会要求这么高。”
  公孙佳道:“知道了。”
  然后问荣校尉和单良:“我要收几个义子、义女,现在算是早还是晚?”如果是一直淘汰下去,当然是要把最后留下来的最好的那一批收了。但那就有些晚了,公孙佳还是倾向于早动手。无论是单良还是荣校尉,跟着公孙昂都有十几二十年了。一见如故当然有,更多的情况下,感情都是日积月累处出来的。
  单良问道:“为什么是现在?您是着急了吗?还是有别的原因?”
  公孙佳道:“年龄。”
  对,是要搞点心腹,栽培些武将。按照此时的规定,成丁的年龄是十八岁,元峥只有九岁。但是实际上,能保持个温饱的家庭,十五、六岁的孩子就可以成婚了。这个十八岁,是个征收赋税的标准而已。
  权贵人家更是不会照这个年龄来的,像王金龙,还不算是个“权贵”,就已经把十六岁的儿子带在身边赴任了。
  往前数,如果是战乱的年代,十三、四岁就跟着亲爹去对阵“见世面”的一抓一大把,公孙佳的舅舅们都是这样的。公孙昂出身是马奴,也是十来岁就调做了皇帝的亲卫,跟着一步一步的成长的。
  所以公孙佳认为,元峥得早点给她当儿子,然后早点扔出去扛活。这里正在训练的小孩子,公孙佳也打算从中收几个“义子”、“义女”,这件事可以与元峥一起办了。
  “元峥?”荣校尉皱起了眉头。
  单良道:“他之前拒绝了您,现在恐怕还不会改主意吧?”话虽如此,肚里已经偷着乐了,他猜对了,公孙佳怎么会放元峥逍遥快活?想什么呢?主人家这么用心栽培你,你不得表示忠心吗?你犟,你再犟!看怎么逗你。
  单良对元峥的评价还算可以,因为单良自己也不是个特别有道德的人。观察了几个月之后,单良认为元峥脑子还是好使的,又不会轻易纳头就拜,单良认为这一点像他,是个优点。不轻易许诺的人,一般说到了就会做到。这个元峥,驯服之后一定会非常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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