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伊拉开门,却突然发现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个人。
尽管泪眼婆娑,她还是一眼就辨出来她眼前的男生是周雾寻。
这一刻,好像更加委屈似的,白伊的眼泪啪嗒一下从眼角滑落,像断了线的珠子。
她逃避开他的目光,仓皇偏开头,转身跑走。
周雾寻看到她哭的模样,人有点缓不过神,身体僵硬地像被钉在了原地。
杨其进还要做白伊父母的思想工作,看到周雾寻在,立刻道:“周雾寻,快追上去看看,别让白伊出什么事。”
周雾寻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应:“哦……好!”
随后他就追着白伊跑下了楼。
正是午饭时间,教学楼周围很空旷,大家都去了餐厅吃饭。
白伊跑在路上,也没有遇到几个人。
周雾寻很快就要追上她,但他上前没有拉住她,而是在她身后几米远的位置,一路默默地跟着她。
白伊跑出学校后才慢慢放缓了步子。
她走到公交站牌时,刚好有路公交车靠边停。
白伊神思混混沌沌的,也没看到底是开往哪里的公交车,就这么踏了上去。
周雾寻立刻跟着她上了车。
公交车上人很少。
白伊径直走到后排靠窗的位置坐。
周雾寻就和她隔着一个过道,平行地坐在另一边的外侧。
白伊还没止住哭,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涌。
本来白皙的脸染尽了红晕,一双漂亮的鹿眸被泪水洗刷的愈发透亮,眼尾处也已经燃尽绯色。
这是周雾寻第三次见她掉眼泪。
第一次是她被薛诚浩欺负哭。
第二次是她看电影被感动哭。
他就和她隔着一个过道和一个座位,安安静静地陪着她。
周雾寻很想哄哄她。
可是,他却蓦然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哄女孩子。
甚至笨拙到连一句最简单的安慰都说不出口。
虽然他之前谈过好多个女朋友,但因为并不喜欢,也从来没哄过谁。
在心动这件事上,外人眼中的情场老手,其实只是个菜鸟小白。
良久,周雾寻终于动了动。
他挪过来,小心翼翼地坐到白伊身侧。
然后,把一只耳机塞到了她的耳朵里。
他刚绞尽脑汁思考了半晌,最后也只想到陪她听歌这个办法。
幸亏手机和她送他的耳机就在兜里,被他随身带着。
左耳中突然多了个耳机,白伊愣了愣。
旋即,她喜欢的声音就从耳机里响起。
周雾寻放的是白伊最爱的五月天的歌。
歌里唱着:“你要是落泪滴,世界都要下雨。”[标注1]
白伊默默地偏过头望向车窗外,眼泪突然掉的更凶。
周雾寻也侧脸,抿直唇线垂眸凝视着她。
他刚刚只是恰好经过班主任办公室,结果不偏不倚,听到了白伊崩溃的话语从里面传出来。
他听到她歇斯底里地哭喊着说:“我就是想逃离你啊!我想离你们远点你不懂吗!”
周雾寻知道他不应该在外面偷听,但是身体仿佛不是他自己的,完全不听理智的使唤。
他站在门外,听着她哭,听到她难过到近乎绝望地说“你们爱的根本不是我”,不由自主地被她的情绪所牵动。
像有细针在不断地扎他的心脏,让他疼得险些呼吸不上来。
这是周雾寻第一次真切地体验到,什么叫心疼。
心疼一个人原来这么无力又难受。
公交车停停走走,从起点开到终点,又从终点驶回起点。
车上的人来来去去,只有白伊和周雾寻始终坐在座位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伊的情绪终于稳定。
但是感觉眼睛有些不适。
她抬手揉了揉微微红肿的眼,还是不太舒服。
“别用手揉,会更不舒服。”周雾寻忽而低声温柔道。
白伊没言语,但手听话地垂落了下来。
“白伊。”周雾寻喊她名字的这一瞬间,胸腔里的心脏就突然悸动紊乱起来。
白伊扭过脸,掀眸看向他。
少年正注视着她。
白伊,你真的特别棒,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女孩子。
白伊,别哭。
你一定会如愿以偿,有一个大好未来的。
两个人对视了几秒。
心里想的那些话,周雾寻最终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只嘴拙地问了她一句:“饿不饿?”
白伊轻咬了下嘴巴,声音微哑地回:“有点。”
“那我们下站下车,找个地方吃饭。”周雾寻说着,不由自主地对她淡笑了下。
白伊点了点头,答应。
须臾。
“可是,”她轻声说:“我没带钱。”
“我有,”周雾寻嘴角噙笑道:“我请你。”
快到站时,耳机里的歌正巧也播放到了末尾。
白伊认真地听完最后一句:“你是唯一的追寻。”[标注2]
然后她摘掉耳机,把耳机还给了周雾寻。
随即,俩人一前一后地下了车。
结果没想到,这一站周围没有饭馆。
只有一家便利店供他们买些吃的。
几分钟后。
周雾寻和白伊并排坐在便利店里设的桌椅上,一起吃着关东煮喝旺仔。
——
2012年5月17号。
他把耳机分给了我一半。
第一次单独和他吃饭,吃的是关东煮,喝的是旺仔。
好像简单到不值一提,但对我来说,却胜过山珍海味。
距离高考还有21天。
第34章 毕业季04 下段旅程你一定要更幸福丰……
周雾寻和白伊回到学校时已经是下午大课间。
白伊在前面走, 周雾寻在后面跟着。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了教室。
从厕所回来的彭星月一看到白伊就立刻跑到了白伊的座位旁。
她关切地问:“一一?出什么事了?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
白伊本来稳定的情绪,在听到好友关心地询问时又有些失控。
她强忍着要哭的冲动,摇了摇脑袋。
怕彭星月听出什么端倪来, 白伊没敢说话。
彭星月轻蹙眉, 还是有些担心, 又问:“他们说你的志愿出了问题,改了吗?”
看到志愿被改掉的那一瞬的慌乱和茫然霎时再一次将白伊席卷,几乎要让她窒息。
人总是很奇怪。
明明已经平复了情绪, 可是一旦有人关心安慰自己,就瞬间觉得无比委屈。
此时的白伊就是这样。
彭星月简单地问了两句,她才消解下去的委屈突然有涌了上来。
眼泪不听话地从眼角滑落, 白伊转过身,抬手抱住了站在她座位旁的彭星月,把脸埋进彭星月的胸前。
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却还是有零星的抽噎断断续续地溢了出来。
彭星月急忙搂住白伊。
听到白伊哭的这么委屈难受, 她眉心拧紧, 担忧地问:“一一?一一你到底怎么啦?”
“你别吓我啊, ”彭星月的眼眶也开始泛红, 她一边安慰白伊一边克制情绪,带着哭腔说:“你再哭我也要哭了。”
话音未落, 彭星月也跟着白伊呜呜哭了起来。
周雾寻和何颂在旁边有点傻眼。
何颂拨了下彭星月, 嗓音压低地温声道:“星月, 你哭什么啊?”
彭星月没好气地回:“你管我!看一一哭我难受不行啊!”
何颂无奈叹气,递了张纸巾给她。
彭星月接过来, 只拿在手里,也没用纸巾擦眼泪。
她一边掉眼泪一边问怀里的白伊:“一一你的志愿没有问题吧?”
白伊摇摇脑袋,带着颤意的声音闷闷地传进他们耳朵里:“改回来了, 没问题了。”
“那就好那就好,”彭星月吸了吸鼻子,轻轻拍着白伊的后背安抚她:“志愿没问题就好。”
周雾寻垂眸盯着背对着他被彭星月拥着的白伊,有那么一瞬,他在想——在公交车上的时候,她哭得那么委屈难过,是不是也很想有个人能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轻声温柔地安慰安慰她。
杨其进耐心温和地跟白伊的父母聊了好几个小时,终于让这对父母意识到了他们在教育孩子方面存在的问题。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作为长辈,我们能为白伊做的,是做她的港湾和后盾,在她疲惫或受伤时,给她一个绝对安全的栖息地让她放松休息,而不是提前帮她规避掉人生中的所有风险,始终把她护在羽翼之下。”
“那样孩子是永远长不大的。”
“她该吃多少苦,该受多少累,那都是成长的一部分,是生活馈赠给她的各种人生经验。”
结束了谈话后,伊君婉和白骏毅从杨其进的办公室出来。
离开学校前,伊君婉让丈夫陪她去了教学楼。
夫妻俩到13班门口时,就看到女儿抱着她的好朋友,俩姑娘在一起哭。
伊君婉的眼眶登时通红。
她脑子里不断地响起一一在老师办公室控诉他们的那些话,忽而觉得很愧疚。
她好像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
让女儿对她有这么多的积怨。
伊君婉深深地呼了口气,勉强稳住情绪,对丈夫有气无力道:“回家吧。”
.
这晚放学后,白伊在家附近的公交车站下了车,却没有立刻回家。
白天和父母的争吵自然让她浑身不自在。
白伊在家附近的路上绕了几圈消磨时间,然后找了张长椅坐下,继续耗时。
眼看天色渐晚,白伊自知躲不过,只能硬着头皮起身。
结果她刚转过身,就看到了父亲正急匆匆朝着这边过来。
白伊稍愣,讷讷地停在了原地。
白骏毅一看到女儿,霎时松了口气。
“一一,怎么今天回来这么晚?”白骏毅温声道:“你妈妈都要担心死了。”
白伊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还没找到合适的理由,白骏毅已经来到了她面前。
白骏毅低声问她:“是不是还在生爸爸妈妈的气,所以不想回家啊?”
白伊轻抿嘴巴,回:“没有。”
“真的没有吗?”白骏毅语气温和。
白伊不说话了。
白骏毅没有着急带白伊回家,而是拉着白伊在长椅上坐下来,跟女儿近距离的面对面交流,说:“一一,今天你说的那些话,爸爸妈妈都听进去了,杨老师后来也跟我和你妈妈聊了很多,我们很深刻地反思了我们这些年对你的所作所为,也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所在,希望你能给爸爸妈妈一个改正的机会,好不好?”
白伊眼眶泛热。
她低垂着头,双手绞在一起,咬紧嘴巴没说话。
“过去是爸爸妈妈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对,让你委屈难过了,对不起,爸爸郑重地跟你道歉,”白骏毅低叹了声,继续道:“爸爸妈妈是第一次做父母,没有经验,总想把我们以为最好的都给你,想让你按照我们安排的路走,因为这样你就能少走很多弯路,至于现在对你要求严苛,也是想希望你将来能更轻松些,但我们忽略了你的个人意愿,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没问过你想不想要就把我们的想法擅自塞给你,真的抱歉。”
白伊的眼泪簌簌落下来。
她死死抠着自己的手指,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
伊君婉不知何时来到了他们身后。
她开口,柔和的嗓音里透着些许虚弱,对白伊说:“一一,既然你那么想读海大,那就去吧,爸爸妈妈不拦你了。”
白伊蓦地扭过脸。
伊君婉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整个人看起来消瘦又憔悴,恍若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
白骏毅皱眉严肃道:“你身体不舒服不在家好好躺着,出来干嘛?”
伊君婉嘴角轻牵,笑说:“看你迟迟没把女儿接回家,坐不住。”
她说着,走过来坐到了白伊另一边。
伊君婉拉起白伊的手,轻轻摩挲着,语气歉疚地说:“一一,过去是妈妈逼你太紧,对不起啊宝贝,妈妈让你那么难过失望,妈妈不是个好妈妈。”
白伊泪眼朦胧地耷拉着脑袋,只有眼泪汹涌地往外噼里啪啦地掉落。
喉咙发紧得厉害,她一个字都说不出。
“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想玩滑板就玩,想去旅游就去,想听演唱会就听,跟谁交朋友跟谁谈恋爱,爸爸妈妈都不干涉插手,只要你喜欢开心就好。”伊君婉说到这里,哽咽了下,才继续往下说:“爸爸妈妈爱的就是你,不管你成绩好不好,你永远都是我们最优秀的宝贝女儿。”
白伊已经泣不成声。
“一一”伊君婉给白伊擦了擦眼泪,忐忑而小心翼翼地请求着问:“别怪爸爸妈妈了好不好?”
白伊啪嗒啪嗒掉着眼泪点头。
她倾身搂住伊君婉,边哭边说:“对不起爸妈,我今天说话也有点重。”
伊君婉流着眼泪笑。
她轻轻抚着女儿纤瘦的脊背,温柔安抚:“没事啊,没事的。”
要不是女儿那些话,她和丈夫也不会意识到他们和女儿之间的症结有多严重。
.
隔天周五。
因为临近高考,学校为了鼓舞学生们的士气,办了一场“大胆说”的活动。
每个学生都有机会站到高台上,对你最想要感谢的同学说几句话。
五月下旬的天气逐渐炎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