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裳笑了:“那你们这算闪婚啊。”
许芝兰咋了下舌:“我们情况……不太一样的。”
她轻叹出口气,跟倪裳讲起自己以前的事。
她以前家庭条件其实很不好,二十岁时参加选美,是为了赚奖金还债,上学。
后来她奖金赚到了,但也把自己搭进去了——有个大佬看上了她,威逼又利诱,让许芝兰跟了他。
那个大佬有手腕有能力,但绝对不算良人。连善人都算不上。
许芝兰在他那儿吃了很多苦头。后悔了,但又走不掉。
直到后来,她在应酬的饭桌上见到了炎嵩逸。
炎嵩逸跟她说,如果她愿意嫁给他的话,他就带她彻底离开这里……
倪裳感觉就跟听电视剧里的情节似的,惊呆了:“你就……答应了?”
许芝兰深深看了她一眼。
“只要能够离开那个人,就算让我嫁给阎罗,我也会点头的。”
她不知道炎嵩逸到底做了什么,但猜他应该费了很大的功夫,摆平了大佬,又彻底填平了她那个负债的家。
他也信守承诺,带她离开了那个是非地,来到锦都。
许芝兰垂睫轻声:“之前,我那方面的经历都很……不好。”
“我们结婚后,我心理上也很抗拒……很长时间都没法同房。有差不多,一两年吧……”
倪裳依旧处在震惊之中,张了张嘴:“一两年……”
许芝兰点点头:“但他从来都没有强迫过我。”
她眼圈倏地红了:“从来没有人像他一样,对我那么好。那么包容,温和,有耐心……”
“他还鼓励我回学校,又读了两年书。到第三年,我才生了炎驰他哥哥……”
“生他哥哥的时候挺受罪的,他爸就说,以后我们再不要孩子了。没想到后来,又意外有了炎驰……也不能说是意外吧——”
许芝兰笑了,眼睛亮亮的:“这就是老天给我们结婚十周年的礼物!”
倪裳定定看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完全没想到许芝兰还有这样一段过去。
她还以为,许芝兰一定是凡事都顺风顺手的好命人——她长了一张没受过欺负的脸,也完全看不出受过苦的痕迹。
谈起往事,她也是平和而坦然的,没有自卑和自怜,也没有不甘或怨恨。
剩下的,就只有对爱人经年不变的爱恋和感激。
倪裳突然想起之前,即便陈炽选择了了结自己,但她还是无法和他,或者说,和自己的这段过去做出了结
当时,男人对她说,不愿意想就不想了。
等以后她足够豁然时,再去和自己和解。
现在,她才真正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原来,爱真的能够遮掩一切过错。
他见过有人被爱治愈后重获新生。
他也决心,用一生的时间,以自己的爱,慢慢疗愈她……
倪裳偏过头,偷偷抹了下眼角。
她不知道自己是被许芝兰的过往触动掉泪,还是自觉足够幸运,能够遇见有爱的一家人……
许芝兰轻笑,抬手拍了拍的后背:“好啦,早都过去的事儿了。”
她转身将蛋糕胚放进烤箱。
“我现在啊,是真觉着什么都好。”
“炎驰从国外回来了,也定了心了。原先还说要再出去,现在也不走了。”
倪裳愣住:“他不走了?
“他不还要……去国外比赛吗?”
许芝兰耸耸肩:“去年他回来的时候说就呆一年,等今年年后就回国外赛车。可前两天我听他那意思,是又不走了。”
倪裳眼皮动了下:“为什么啊?”
“他也没说啊。”许芝兰看向倪裳,眼尾弯了,“我看这有了媳妇儿,想法就是不一样了呗。”
“这样就对了!翻年儿他也二十五六的人了,该收收性子,定定心了。我早就跟他说别赛了,那赛车对危险啊……”
倪裳:“……”
倪裳低眸,没有接许芝兰的话,随意岔开了话题。
等到苹果奶酥烤好出箱,炎驰给倪裳发来了微信。
他说他这边快完事儿了,让倪裳去他房间找一份车险文件,走的时候带去小二层。
想起许芝兰之前抱怨,说炎驰的卧室都不让阿姨打扫的,他也不乐意别人碰他的东西。倪裳故意问男人:
【你不是,不喜欢别人动你东西吗[惊讶]】
【我给你翻乱了怎么办呀?】
男人回复很干脆:
【媳妇儿又不算别人】
【随便翻】
回答满分。倪裳满意弯了下嘴角,倪裳端着奶酥,边吃边上楼往男人的卧室走。
和他小二层的卧室一样,这间房也是灰蓝主色调的,但里面不如小二层简洁。
这里有不少炎驰小时候的东西,以及他成长的痕迹——墙上的身高记录尺,阳台门框上的篮球网,还有各式各样的乐高,以及摩托赛车的模型……
打开书柜,倪裳的目光先被最下层的两本相册吸引。
那里面,装的都是遇见她之前的他。
倪裳看得颧骨就没下来过。许芝兰和炎嵩逸简直是灵魂摄影师,并且十分乐于记录儿子社死的时刻。
拿出手机翻拍了好几张幼崽炎驰嗷嗷大哭的照片,倪裳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相册,开始翻找保险文件。
蓝色的文件盒里装着厚厚一摞信封,信封基本都是白皮无字,倪裳只好一封一封打开来看。
一连拆了十来封后,她动作猛地顿住。
这一封不是打印的合同或文件,而是一张手写的卡片。
黑色字体硬朗有力,和炎驰的笔迹十分相似。
署名只有简短一个字:哥
卡片上的字不算多,等倪裳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无意识读过好几遍。
她眸光触动微闪,又若有所思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把卡片装回到信封里。
**
炎家的司机将倪裳送到小二层时,天刚擦黑。
她打开大门,看到白色的二层楼黑黢黢的。院里车库的门拉到一半,有亮光从下面照出来。
倪裳弯腰钻进车库,抬头就看见墙上巨大的投屏。
五颜六色的摩托正在赛道上飞驰,解说的语速也飞快,叽哩哇啦地说着她听不懂的外语。
倪裳盯着压弯的赛车看了一会儿,很慢地眨了下眼睛。
投屏前的沙发上没有人。她望了一圈,才看见车库另一侧那成排摩托的中间,有若有似无的白烟袅袅腾起。
炎驰仰面躺在一辆摩托上,两条长腿大落落搭在车把上。
男人好像是睡着了,一条胳膊垫在脑袋下面,另一只手懒懒垂在身侧,指间的红点明灭燃烧。
倪裳将手里的甜点放到桌上,压着脚步走过去。
还没走到跟前,炎驰就突然睁开了眼。看见她,男人立刻一个挺身坐起来。
“回来了。”
说着他抬手把烟填进嘴里,又摸出手机来点了两下。
投屏里激动的解说立刻哑声。
看着男人唇间翕出薄薄的烟雾,倪裳皱眉,在他胳膊上不满拍了下。
“又抽烟!”
炎驰咬着烟低笑了下:“喝了点儿酒,抽根醒醒。”
倪裳撇撇嘴:“喝了酒就更不能抽了!”
“成。”炎驰应声,宠溺又纵容。
“听媳妇儿的。”
看着男人掐灭烟扔进垃圾桶,倪裳走回到桌前,从暖壶里倒了杯热水,又打开放冷饮的小冰箱,拿出那瓶自己前两天带来的玫瑰蜜,挖了一小勺融进水里。
她把蜂蜜水端给炎驰。
“这个解酒。”
男人接过来喝了一大口,摇摇头放到一边:“太甜。糊嗓子。”
他突然抓上倪裳手腕,一把将她带到自己身前,两条胳膊缠搂旗袍下纤软的腰身。
“让我抱抱就行。”
男人坐在摩托上,抱住她时脑袋正好贴上她胃部。
他扣紧她后腰,偏头将脸完全埋在她肚子里,深深吸了口气,眷恋又亲昵。
倪裳抬手放在男人短短的寸头上,掌心摩挲松针般的发茬,指尖在他侧脸上轻轻碰了碰。
“怎么了嘛?”
她柔声问炎驰:“今天谈事情不顺利么?”
炎驰蹭着她摇了摇头:“就有点儿累。”
他声音闷闷哑哑的,吐息带着温度,穿透衣料烘她皮肤:“抱一下。”
“让我充个电。”
倪裳没说话,两手搭上男人后颈,沉默地看着他身后的赛车。
片刻她又偏头,望向墙上投屏里被定格的比赛画面。
过了好一会儿,炎驰胳膊稍松。他没放开她,两手依旧虚虚圈着她腰肢。
“没吃呢吧?”
他手上用力,将她抱到自己结实的大腿上。
“我叫了你爱吃的那家蟹黄汤包。”
倪裳笑了下:“好呀。”
炎驰唇边也勾起来,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下,黑眸幽亮深邃。
“今儿那饭局,是实在推不了。”
他摸了把她身后的长发:“没生哥哥气吧?”
倪裳摇了摇头,两手抱上男人的脖子,定定地,安静地看了他好几秒。
“炎驰。”
她轻声唤他名字,又停住,吸了口气才一字一顿缓声:“你回去吧。”
“回到,赛场上去吧。”
第59章 Your Highness 柔情似水
炎驰怔住。
他掀起眼皮看倪裳, 似是在探寻她说这话是否出于本意。
这本是讳莫如深的一个话题。
上次吃火锅时,他提了一句出国比赛的事,她的反应让他窝心又心疼。
——她那么依恋他。
现在, 他是她最亲的人了……
炎驰揽在她腰间的手紧了下:“为什么?”
“现在这样, 不好吗?”
倪裳看着男人, 摇头:“不好。”
她眼中有情绪起起伏伏。
“因为,你不喜欢。”
他从来没说过,但她知道的。
现在这样, 他不喜欢。
不喜欢饭局,不喜欢应酬,不喜欢生意场上那一套。
他说有点儿累。
倪裳知道, 男人不是身体累。
——委身于自己不喜欢的活动,是一种巨大的内耗。
他的活力被消耗,能量被殆尽,就连意志都在被消磨。
所以他要躺在摩托的座椅上, 听着视频里的引擎声, 想象, 怀念自在驰骋的感觉。
所以他才要从爱人的怀抱里汲取力量。
……不该是这样的。
她的骑士, 不该是这样的……
炎驰沉默片刻,缓声:“我二十五了。”
“做事情, 不能只凭喜欢不喜欢了。”
他眼中微晃, 很淡地扯了下唇边:“这话, 还是我哥上大学那年说的。”
“他想当医生,但最后还是学了商科。”
“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做事情,不能只凭喜欢不喜欢’。”
当时炎驰才十岁,凡事正是只看喜好厌恶的时候。
如今他二十五, 彻底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了。
“我刚开始赛车那两年,都是我哥在支持我。”
“如果不是他当初放弃自己想做的,可能,我连开始赛车的机会都没有。”
他阖了下眼皮,浓眉蹙起来。
“现在他不在了,我也该担起他那一份儿。”
“工作也好,责任也好——就像他说的,做事情,不能只凭喜欢不喜欢。”
倪裳定定看了男人几秒,抬手,柔软的掌心贴上他下颌。
“我觉得,大哥并不是想要你像他一样。”
“他放弃自己想做的,是希望,你能够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
炎驰微微一震。
倪裳从男人的腿上下来,走到桌边,从自己包里拿出一个白色的信封。
是她之前帮他找文件时看到的那张卡片。
她将卡片递到炎驰面前。
炎驰伸手接过来打开,看到上面的“MerryChristmas”,一下子想起来了。
那时候,他刚有要当赛车手的想法,结果爸妈都不同意,闹得很僵,他一个月都没跟家里人说话。
直到国外念书的炎驭圣诞假期回家,炎驰才跟大哥说了心里话。
他说,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喜欢一件东西,也从来没有这么想做一件事情。爸妈都不理解,这让他很失望。
他还说,其实,自己现有也有点犹豫怀疑了。国内机车相关的资源很少,想成为赛车手很难,想登上顶级赛事的赛道,更是异想天开……
炎驭听完后没说什么。假期结束他继续去念书,走之前给炎驰留下一张贺卡。
卡片上说,等这次回去,他就去了解下国外是怎么训练培养车手的。要一切合适,他就说服爸妈,让炎驰去国外上高中,课余时间练车。
他还说,有异想天开,才会有美梦成真。
等到炎驰成为参加顶级大赛的第一个中国车手,他一定去场边看他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