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枝觉得自己特别委屈, 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
却不想, 自己这边话音刚落, 视线中那道高大挺拔蓦地在原地停住了脚步,既而转过身来。
陆封迟表面看上去什么事都没有, 但看上去, 分明就是与以往不同。
“我生什么气?有什么气可生么?”
他问了一句。
“可你明明就有生气啊。”
迟枝越说心里越不平衡, 抬起手胡乱抹了一下眼泪,生气道:“你真的好莫名其妙!我都不知道怎么又惹到你了……”
陆封迟却不吃她这一套。
“既然没有做什么亏心事, 那你心虚什么?”
“如果光明磊落的话,怎么就断定我是因为你而生气?”
“我……”
迟枝心里又着急又气愤。她被陆封迟说得一堵一堵的。
对方明明就是强盗逻辑,可她却又偏偏一时想不出该怎么顶撞回去。
“你也不用解释了。”
男人看了她一眼, 冷冷道:“朋友圈里倒是写的很清楚,是去见你亲爱的学长了吧。”
“聊得开心么?”
说完,随即冷嗤笑了一声。
迟枝怔在原地,眼睛睁得大了大,这才明白过来陆封迟因为什么而生气。随即便又生气又无语,当然,更多的却是汹涌强烈的委屈。
女孩儿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却一时还没有想出来。
眼眶红红的。
但在男人看来,这就是被他戳中了真相,无力再申辩了而已。
“现在变成哑巴了。”
“明知道我最介意的是什么,你还偏偏要去做是吧?”
“我不是不让你们见面,也不是不让你和他接触。但凡你跟我说一声?哪怕发个信息呢?从下午到现在几个小时了,你有吗?”
陆封迟一边说着,一边步步紧逼般往迟枝这边迈了一步。
迟枝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只觉得这是好小的一件事情,结果被陆封迟说得,似乎整个心脏都被人捏在了手里。
她条件反射似的后退了半步,低头,视线下落到男人双排扣西服的第二颗纽扣上,心尖剧烈颤动。
可就在此时,却见对面那人脚步停顿了下来。
随即,头顶便传来一声轻轻的喟叹。
轻到迟枝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怀疑那声叹息的真实性。
“算了。”
她听到他说,“随你吧。”
闻言,迟枝瞬时抬起头来,正巧跌落到陆封迟低眉敛目的眼睛里。
男人深黑色的眼底情绪很深。原本那样高高在上,自傲矜贵的一个人,此时脸上却透露着某些无奈和放弃。
这让她的眼睛更酸了,却又好像有些无能为力。
迟枝站在原地,看着陆封迟说完之后便转身要离开,才终于有些绷不住。
她低着头,像是被凶了的小孩子,眼泪终于开始不争气的往下掉。
“我怀孕了。”
她低着头,像是一只受伤的小狗,呜咽了一声。轻声说。
而这时,男人往前的步伐却瞬间顿在原地。
他转过身来,眸子颤了颤,眼睛里闪过一道不可置信的光。
“你,你刚刚说什么?”
陆封迟的气势仿佛一下就弱了下来,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开始时,声音温柔,小心翼翼得不行。
可随后又抑制不住地激动。
“你怀孕了??!”
而另一边,迟枝嘴唇委屈地撅了撅,眼泪还在止不住地往外滚。
两个人之间原本剑拔弩张,早已将至冰点的气氛陡然间变化起来。甚至连主动权,都已然因为女孩儿的那一句话而悄然变化。
迟枝抬起手抹了一下眼泪,根本都不想搭理陆封迟。
却又怕误会解不开,只好一边愤懑地喃喃,一边又赌气似的不去看他。
“今天参加完刺猬猫的年会,想着去看看原先的同事们所以就去了园区里。”
“本来是在等安欣忙完,我们一起去吃饭。”
“林景延恰好看到我发朋友圈了嘛,所以就下楼来聊了几句。根本就没有什么的啊,他还问我什么时候办婚礼的事……”
女孩儿越说越委屈,中间还嗝了一下,吸了一下鼻子才哽咽地继续:
“之后我就和安欣去吃饭了。去商场逛了一会儿。飞机上也是睡了一路。我不知道你今天会回来,还想着晚上回来跟你打电话的时候再说这件事,谁知道我一回来你就这样……”
她说着说着,简直再一次悲从中来。
原本还只是眼泪往下掉,后来干脆捂着脸呜咽起来。
“你,你还凶我。”
“你一点都不信任我!我都说了我跟他没有什么的啊,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啊!”
陆封迟看着她,看着她眼泪簌簌地掉。心口一下子就软了,好像被钝斧砸了一下似的生疼。
他紧忙过去,轻轻将女孩儿搂到怀里,放低声音哄她:
“别哭了。是我不好。”
迟枝一听陆封迟道歉,哭得反而比没哄前还更大声了一些。湿热的眼泪大颗大颗落在男人胸前的衣襟上,打得湿湿的。
她将头靠在男人肩膀上,抽噎着,才断断续续地说:
“我昨晚,昨晚就有点恶心,回酒店查了一下就发现有了。本来想回来收拾东西,明天去深市给你一个惊喜,结果你……”
而这时,陆封迟仍处于某种怔愣当中。
仿佛一下被巨大的惊喜砸晕。
让这样一个大男人,一时间手足无措。
他只觉得心口剧烈颤动,原本沸腾的怒意和醋意也早早就在女孩儿说完后的那一瞬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内心难以置信的狂喜。
他从未像此时这样慌乱,这样患得患失。只想把她整个人都揉到身体里面去,却又害怕稍微用点力便会伤到她。
仿佛眼前的迟枝就真的像是一朵花娇嫩的枝叶,稍微碰一碰都会弄伤。
“走开,我不想理你。”
她根本看都不看陆封迟,只是低头闷闷地说,整张小脸的神色都不太好看。
“再也不想喜欢你了!”
“我不喜欢你了,你走开!别碰我!”
她思绪混乱,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总之是脱口而出。一边气呼呼地说,还一边使劲儿用手推陆封迟,想要从男人的怀里挣脱出来,最后气得不行,还生气地在男人胸口锤了几拳。
陆封迟却也不生气,反而脸上一直挂着无所顾忌的笑容。
整个人看上去心情好得不行。
他慢条斯理地搂住身下的女孩儿,护着不让乱动地她跑出去。一边又轻轻握住迟枝胡乱作祟的手腕,另一只手小心地护住她的腰。
男人将力道掌控得很好,既不会因过分拉扯而伤到她,又将她整个儿人妥帖安稳地锢在怀里。
他眉眼里一直带着笑,以至于迟枝怎么捶打他,他都乐呵呵的。
陆封迟看着自己怀里眼泪汪汪地小姑娘,心里喜欢得紧,早就忘自己刚刚还在生气那件事。满脑子只记着:她怀了他的孩子——
他和迟枝,即将有一个孩子。
一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爱的印记。只属于他和她的孩子。
任何人都不能够抢走。
他的心脏在那一刻变得酸软起来。
陆封迟活这么大,无论是取得各种各样的荣誉,亦或是将对手击溃得一败涂地时,从来都是运筹帷幄,势在必得。哪怕手段并不光明,但他想要的,只要他想便一定能够达成。
只有迟枝是个例外。
她是他唯一没有把握的战役。是他人生里的一个侥幸。
是上天格外怜惜他,而大发慈悲给出的侥幸。
可能,所有人都以为这段感情里,迟枝总是弱势的一方。
但只有陆封迟自己知道,他才是走在黑暗里的那个人,即使他确实居心险恶。就算在得到她时,也总觉得自己并不在乎她是不是真心。
就和他爸一样,他只在意要得到这件事。
可在清楚了她所喜欢过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她并不记得自己时,所有的烦躁和失控又却是真实的措手不及。
人类总是贪得无厌。
他讨厌所有能够和她亲密无比的人。就算是已经结了婚,再看到她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时。
嫉妒,烦恼,不安。
仍旧会毫无头绪地裹挟至内心,像沸腾的水一样在脑子里不断轰鸣,折磨得他快要变得喜怒无常。
他曾经想,如果他能够不爱她的话。一定会活得比现在好。
可是他现在,却又是真的,开心得快要落下泪来。
女孩儿此时仍在他里,眼泪打湿了他西服前襟,留下一小滩淡淡的水渍。那摊水渍仿佛也留在了他的心口,带着一种淡淡的,温热的咸。
他不要看到她难过,只想看到她开心。
想到他和她会有一个孩子,等日后,很久很久以后。等到他们都已经不在的时候。他和她曾在一起,曾存在过,曾相爱过的证据却仍然存在的时候,他的心口就像被戳了一样。
因感动而惊痛。
他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像是在细细地描摹一朵开得正盛的蔷薇,描摹着花瓣细嫩的形状。
唇角浮起浅浅的,温柔的笑容。
正好看到女孩儿刚刚抬起来的小脸,那双纯净的眼睛。
他曾经觉得迟枝就像一只兔子。永远也养不熟。你对她好,她知道。但你不能期待她能理解和明白你对她的感情,为什么对她好,不能期待她不会突然因为情绪激动而咬你一口。
可此时,他又恰逢其会地看到她抬起来的眼睛,控诉的泪水在滴溜溜地打转。
每一句话都那样清晰,声线又娇又软,却带着气:“别碰我!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我要去喜欢别人……呜呜呜……”
不知道为什么,迟枝明明是在发脾气。但这些话被陆封迟听到耳朵里,心情却又无比的好。
他只觉得自己刚刚就在濒死之际。
可现在,却重新活了过来。
似乎某些事情,直到今天才终于有了确定的答案。比如,什么是相爱。
而此时,他就将那个答案握在手里。
他不管不顾,只轻轻地将她抱紧。感受到女孩胸口处扑通扑通的心跳。神情温和宠溺的,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角,轻声说:
“我不准。”
“你是我的女孩儿。”
“你只能喜欢我。”
第80章 “我爱你”
迟枝几句话就让陆封迟气消了。
可陆封迟哄迟枝, 却整整哄了三周才好。
小姑娘对陆封迟吃醋凶她这件事耿耿于怀了很久,当天晚上就气咻咻地不想搭理他了。什么好话也听不进去,后来干脆直接跑到床上, 一直背对着男人。
嘴巴还撅得老高, 好像有很大不愿意似的。
形势至此好像完全被逆转了过来。男人倒是完全不生气了, 仿佛一个大灰狼此刻尾巴翘得老高,脾气突然变得好得不行。
无论迟枝怎么不搭理他,他也一直在后面温声哄着, 眼底的笑意久久压不下去。
迟枝拗不过他。
虽然铁了心要给男人这次一点教训,但奈何不了陆封迟总是犯规似的过来抱她,嘴里又说一些好听的话。
其实, 迟枝也没有那么那么生气。
她就是觉得陆封迟实在是太小心眼,太不信任她了。
她跟林景延也没做什么啊,又不是出轨,又不是做了什么真的会伤害到两人感情的事, 陆封迟至于那么大动干戈的生气吗?
她就是气这一点。
迟枝那天晚上哭也哭了, 脾气也发了。还一气之下给臭男人提了好多任性的要求, 却没想到陆封迟一点脾气也没有。
她说什么他都听着, 态度温和得不行。
她想吃烤红薯,他大晚上亲自去买。回来的时候红薯还是热乎乎的, 揣在怀里。
她大半夜又想吃鸡蛋羹, 他还去厨房弄了好一阵。准备好了端给她吃。
可即使这样, 迟枝的气也没有完全消。虽然也和陆封迟正常沟通交流,但时不时就要发一下小脾气, 傲娇一下,也不让他碰。
陆封迟倒是也不生气,面上依然耐心且温柔的接近, 骨子里却仍然是强势的,一定要抱着她睡。
她有些不肯,对方却一再坚持。
迟枝实在拿陆封迟没办法,只能在对方温暖的怀抱里闭上眼,身体仿佛回到了母体般放松下来。
但她却依然能感觉到,他正低下头,小心翼翼带有试探性的,落在她发端的吻。
窗外夜色仍浓,万籁俱寂,初雪如晦。
鹅毛般慢慢从天空中飘落下来,在地面铺下一层浅浅的雪褥。
连月亮静悄悄。
他还以为她睡了。但其实还没有。
她闭着眼,却仍然能感觉到男人的某些小动作;能感觉到他将下巴放在她的肩口,轻而温热的呼吸声,以及妥帖而沉重的心跳。
直至整个后背到肩头都□□燥的温暖所包围。
空寂的心脏似乎被某种真实所填充。
迟枝有一瞬间想起,曾经在那样遥远而陌生的城市里,自己寂寞而胆怯的灵魂。想起和他错过的这近十年。
可此时,她却有另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他也像此刻一样。
从未离开过她的身旁。
——
第二天的时候,陆封迟临时把原定的日程取消,专门陪迟枝去了医院做了检查。
医生说宝宝已经有六周了,很健康。
迟枝觉得怀孕这件事真的很神奇。
其实她除了早上或者偶尔吃饭的时候会恶心一下,大多数时候根本感觉不到肚子里已经有了一个幼小的生命。
她第一次发觉到,自己可能真的很健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