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练着练着,他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这对季凌来说绝对是个稀奇事。自从他三岁得了玄云宗掌门点拨引气入体以来,只曾在入玄云宗的前一月做过几次梦,而后已有许久未曾入过梦了。
况且这一次的梦境,似乎有些不太一般。
季凌皱着眉看着周围这片全然陌生的湖景,很确信自己未曾到过这样灵气浓郁到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地方。
莫非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有这样一个修行圣地的确是一桩美事,可他对玄云宗的昊然峰也并无不满。
季凌沿着这片一眼望不到边的湖走了许久,终于望见了一点不同的景色。
前方一块块错落有致的圆形莲花状的石板,一直从湖边铺往了内里一座红瓦青石的湖中亭。
季凌站到了莲花石板的尽头,忽地发现那湖中亭内坐着一个人。
准确地说,是一位女子。
她背对着自己坐在厅内的石凳上,从他这边隐约可以窥见那石桌上应是摆了一把瑶琴。女子的玉臂不断地在琴上拂动,青丝如瀑散于身后,薄如蝉翼的羽纱衣隐约可窥见其下妙曼的身姿。
他没有听到任何的琴音,是太远了吗?
季凌下意识地往前行了一步,踏上了第一块莲花石板。
就这小小的一个动作似乎就已让那湖中亭内的女子有所察觉。那女子动作一停,不再抚琴站了起来,缓缓地回过了身。
季凌愣在了原地。
这女子的脸上分明没有戴任何覆面之物,但从他这边望过去竟然是一片白雾,看不清对方长相。
一阵失落从心头莫名涌上。
季凌觉得自己这情绪有些怪异。他并非是那种非常在意女子样貌的人,对这初次见面的女子自然也不会有太多臆想。
看不见就看不见了。他在失落什么?
此时,这女子似乎是瞧见了站在这边的季凌,向着他挥了挥手,接着足尖轻点地朝着他这边跃来。
就在距离季凌两块莲花石板之时,那女子似乎是脚下一崴,整个人身子一斜,就要往湖中坠下去。
心底的慌乱骤生。
目睹这一幕的季凌几乎是在女子出了岔子的第一时刻就猛地向前一跃,伸手拉住了那女子的手臂。
就在他心下一缓之时,却感觉自己身侧被人重重地一推,一个不稳向湖中倒去。
入水之前,季凌依稀记得,似乎他反手重重地拽了一把,把那另一只胆敢推自己的手也拉入了怀中。
季凌蓦地睁开了眼。
下一瞬,女子身体温软的触感和好闻的体香传入脑中。他思维空白了一瞬,缓缓低头,对上了一双清澈的琥珀色眼眸。
那双眼眸清晰地映出了他此时的呆愣模样,还对着他眨了一眨,蝶翼般的长睫扑腾了几下,紧接着眼睛的主人有些迟疑地开口:“首席师兄?”
思绪回笼,季凌心中的嫌恶顿起。他当下反手一道灵力将人击到了石壁上,冷眼看着她艰难地从地上支撑起来,并吐了一口血。他冷声道:“你用何种法子破解了我的结界?”
叶霜按了按胸口,竭力平复了几分不断上涌的气血,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才勉强开口断断续续地答道:“我……未曾遇到结界。”
季凌闻言闭眼感受了一下自己设下的结界,的确完好无损。他睁眼皱眉道:“说谎。”
他本想抬手再给她一记,可看这人弱到站都站不起来的样子,再挨一下怕是要出人命。
思及此,季凌掐了一个诀,将人一阵风地扔出了他的洞府。
“滚出去。”
叶霜被重重地丢到了外头的石地上,裸露在外的手和腿被地上的小石子摩出了好多擦伤。她忍着痛撑着地面站起身,回望了昊然峰一眼,握着令牌一瘸一拐地进了传送阵。
季凌察觉到那人的气息从昊然峰上消失后,轻哼了一声,兀自下了石床。
她区区一个外门弟子,竟然能进到他的洞府内,还对他投怀送抱,实在是不知廉耻。
不过说起来,她为何能上昊然峰?
思索之中,季凌的视线忽地移到了他这里多出来的一个打着水的木桶和上头搭着的抹布上。
停顿了片刻,季凌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昨日他似乎同意了让这个叫叶霜的外门弟子来昊然峰打杂。
相关的思绪渐渐回笼。这般忆来,昨日的那些外门弟子……是刚刚进入玄云宗,还没有引气入体,只是一群普通人。
季凌忽然想到自己设下的结界,似乎从没有考虑过毫无修为之人。
昊然峰已有数百年不曾招过外门弟子洒扫。平日里就算是过来传话的,也都是多少有点修为的弟子。
……
难不成,自己竟然误伤了她?
玄云宗的首席弟子今日第二次呆愣在了原地。
季凌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视线下移,地上方才那少女吐出的殷红鲜血已转成了暗红色。
有点刺目。
他季凌虽平日里经常动手,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从来不会平白无故伤人。
但这一次……
黑衣的男子在原地立了半晌,最后一咬牙,转身掐了一个缩地决,向着玄云宗以医术为名的太虚峰而去。
第5章 论道 暗自开始努力的第4天。……
午后,新入门的外门弟子被聚到一起首次参加由内门优秀的弟子或是内门长老主讲的每月一次的“外门论道”。
外门论道为了提升玄云宗所有外门弟子的悟性,因此不仅有新入门的弟子,还有一些老生来参加。
在一片宽阔的空地上,外门弟子一人占一个蒲团坐好。当最前面的长桌前空无一人时,大多数新入门的弟子免不了四下打量着周围的人。
此时,坐在距离长桌最前排的一位梳着飞仙髻的女子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力。
那位女子相貌极为出众,即便是穿着与大家别无不同的浅蓝色弟子服,一颦一笑皆动人心弦。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莫过于此。
叶霜来得很迟,当她走入这片教习地,蒲团差不多都坐满了。就在她环顾四周寻找空位时,早早到了的云夕瞧见了她,坐在蒲团上冲着她摇手示意。
叶霜看见了,便抬步朝着她那处走去。
她所过之处,许多人纷纷朝她投来怪异的目光。
云夕望见人时扬起的笑脸在瞧见人逐渐走近时慢慢地收了起来,直到叶霜走到她几步远的地方。
云夕“嗖”地一下站起身,小心地执起了叶霜的手,仔细地看了看上头包着的细布,眼里又是心疼又是愤怒,抬头问:“这怎么回事?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那季凌打你了?”
叶霜沉默了一下,想了想之前的情形,开口解释道:“是我不该随意触碰首席师兄……”
“随意触碰?你做什么了?”云夕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问完之后她才突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触碰!??
这两个字若是结合之前叶霜在内务挑选时的“惊人发言”,好像十分容易产生奇怪的遐想。
果不其然,她悄悄偷瞄了一下,四周听见这两个字后瞧过来的微妙视线越来越多了。
她暗道了一声“不好”,忙在叶霜开口前捂住了她的嘴,补救道:“不是,等等,你先别说话!”
云夕此时心里着实有苦说不出。她之前回去的时候四下打听了一下。关于“外门新弟子叶霜对首席师兄季凌一见倾心”的传言几乎当天就传遍了外门,甚至内门都有好些人听说了。
她凭借着自己与一些人交好,还试图帮叶霜解释了一下。
结果,完全无用。
对方完全就是用一副“别说了我都懂”的表情对她挤眉弄眼,甚至还试图从她这里问一些关于叶霜到底是喜欢首席师兄哪一点。
简直是要把她气死了,而当事人还对这些一无所知!
想到这里,云夕怒瞪了一眼叶霜。
叶霜被捂着嘴,眨了眨眼,看起来有些无辜。
此时,一道好听的女声蓦地响起:
“请问,这位是……叶霜师妹吗?”
云夕放下了手,看向后边的来人,面上有些受宠若惊:“凤梧师姐!”
来人正是方才坐在最前排的那位貌美女子。她听见这一声,冲着云夕笑了笑,依旧温和地望着叶霜。
叶霜自然是认得这位前世在外门内最受欢迎的凤梧师姐,还知道对方在她入门后不到一年,就晋入了内门。
凤梧师姐相貌倾城,为人温柔和气。她身为三灵根修炼十分刻苦,每次外门论道都坐到最前面。这般努力用心的女子,听说在内门也有许多长老青睐她。
叶霜前世一直未曾与这位凤梧师姐有所接触,但依旧听过她的美名。因此也老老实实地跟着唤了一声:“凤梧师姐。”
凤梧含笑着点了点头,目光落到了她双手包着的细布上,从怀中拿出一个白瓷瓶,递了过去:
“我方才听闻你受了伤,刚好前段日子有太虚峰的师姐来过,送了我一瓶外伤药。左右我这边也用不着,不如赠予师妹。身为女子,受了外伤可要注意些,千万不能落了疤痕。”
叶霜没接。
云夕站在一旁瞥见了叶霜的神情,瞬间明悟了她究竟在想些什么。云夕当下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挂着笑边伸出手替叶霜接过了白瓷瓶,同时回礼道:“多谢师姐,叶霜她人有些害羞,不敢拿。”
凤梧递出去药瓶许久没人接,本来一时有些尴尬,听见这般说辞会意地点了头。
叶霜侧头看了一眼云夕,重新转头认真地问凤梧:“凤梧师姐,我有什么可以帮你做的吗?”
一旁云夕闻言抚了额。凤梧一时愣住了,接着以袖掩唇笑了一下:“多谢师妹有这份心。”她侧头想了想,一双美目落在了叶霜的小脸上,目光柔和:“那就请师妹……本次外门论道悉心听讲吧,一刻都不能走神哦。”说完冲着叶霜俏皮地眨了下眼。
这算哪门子帮忙?云夕听后内心满是无奈。可她转头一看叶霜,那傻孩子的表情分明是信了。
“对了,”凤梧本来已经转了身准备离开,突然止了步又回了头。她对着叶霜认真道:“我比你来玄云宗要早上一些,对那位首席师兄的事也多有耳闻。季凌师兄平日里就是这般随意撒野的脾性,并不一定是师妹你哪里做得不好了,他故意针对你。”
云夕一听这个开头就觉得接下去的话可能不太对路。
果然,那凤梧师姐顿了下,冲着叶霜微微一笑:“之前的事我听说了。别灰心,师姐相信,只要你努力,一定能达成你心中所想。”
叶霜听完后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多谢师姐。”凤梧见状笑了一下,转身离去。
云夕感觉自己已经没眼看了。
她问都不需要问,叶霜肯定半点都没听出来这个“心中所想”到底是想了个啥。
算了吧。反正都这样了。
云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重新坐回了蒲团上。觉得此时自己心如止水,平静无波。
她已经放弃拯救叶霜的名声了。
退一步海阔天空。
这一次来外门论道的教习长老是内门七峰之一千机峰的祁长老。千机峰以符箓阵法为名,其中弟子大多博览群书,学识深厚。长老更是对各门各道皆是所知甚多。
因而每次千机峰的外门论道,来的人总是最多的。即便这次有了许多新弟子,明知会有许多最基础的道义,放眼望去,这整一片空地上几乎都坐满了。
祁长老修为已至化神后期,本来修者从元婴之后便可以重塑外貌,大多数人都把自己变得更为年轻。但祁长老却更偏好仙风道骨的长者形象,于是便有了现下这幅鹤发长髯的模样。
他扫视了一圈,捋了捋花白的长须,对着下面的玄云宗弟子微微点头致意,开始了这一月的外门论道。
“诸位小友皆是从九州各地而来,想必对这万灵界早已有一定的理解。我万灵界取自万物有灵之由,诸位应是早就听过。”
祁长老眼中精光一闪,见下方有许多弟子点了头,紧接着悠悠道来:“但诸位皆知由来,却不知最先是谁为其得名。我玄云宗天一阁藏书库内有古籍记载,是那位大名鼎鼎的上仙偶然间进入了此界,见这一方小世界中不同族间竟然能如此融洽共处,不由得心下欢喜,故而赐名万灵界。”
“那位亘古唯一诞生于天地之间的上仙,得天道独宠,与日月同寿。传说她常以女子姿态示人,游走于三千大小世界之间。诸位若是有机缘,未尝不可一窥真容。”
下方有弟子立刻小声议论道:“能得见那位上仙,得多大的机缘啊?上一回她来的时候若是万灵界还未曾得名,那得有好几万年前了吧?我寻思着就算我修到渡劫期,都未必能等到她下一次来。”
他旁边的同伴闻言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你想这么多干什么?上仙也是你能想的?甭做梦了,就你那三灵根,压根修不到渡劫期,元婴都够呛。”
先前说话的弟子立刻瞪圆了眼:“哎你!”
“咳,咳。”
上方的祁长老轻咳了两声,朝这里不动声色地瞥来一眼。那两位弟子立刻正襟危坐,低了头安静如鸡。
叶霜也重新转过了头,看向上方,目光微有怔忪。
她记得,以先前那白雾之中的老者所言,那位上仙似乎在万年前就已陨落了?
祁长老朝旁边踱了两步,面朝下方神色一肃,目光微凛:“但就在距今大约一万年前,我万灵界中突然出现了一种名为魇的怪物。它大多由人、魔、妖、鬼的恶念汇聚而成,并从中生了意识。低等的魇只会花言巧语趁虚而入,入侵意念薄弱之人的神识。他们会把躯体据为己有,入体后,大多数低等的魇怪皆能提升自己的境界,从而为祸一方。”
他顿了一下,目光转向了另一片:“高等的魇怪被称为‘天魇’,他们不仅能操控低等的魇,还能展开一种名为‘魇界’的结界。在结界之中他们能极大提升已方境界,阻碍进入其中的修者灵力运转,待其虚弱不备之时入侵意识,将其折磨至死。更别提天魇本身能独立存在,能力各异,极难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