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戚承禛带着锦衣卫策马前往邢县县城,他们一路赶到县城,然后在接近城门口时翻身下马。
早在接到这个任务后,戚承禛就和两个百户商量过,此案可以先秘密调查,等掌握一些证据后,再公开调查。
所以,在快要到县城时,其他锦衣卫便和戚承禛几人分开,首先由戚承禛带着白山两人以及几个锦衣卫进城,另外两个百户和剩下的锦衣卫在之后再分批进城,最好不要让人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
牵马进了城,戚承禛一行人决定先找一个茶楼坐下。
茶楼一向是最嘈杂的地方,人流量也多,戚承禛想看看能不能听到一些信息。
之前戚承禛一进到邢县,脑海中就一个念头——空。
邢县不允许在大街上摆摊,那就导致大街上除了道路两旁的店铺,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因为没有摊贩,自然也不会有吆喝声,整条街都很安静,安静得让人心神不安。
直到走进茶楼,气氛才再次变得热闹起来,戚承禛一行人便在一楼找个位置坐下,旁人都在聚精会神地听说书,只有戚承禛时刻注意旁边人的谈话,期待着能不能得到有用信息。
结果戚承禛专注地听了半个时辰,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听到,看来这个方法行不通。
下一刻,戚承禛冲一旁的两个锦衣卫使个眼色,他们立刻会意,知道该自己出马了,随后便站起来远离戚承禛等人,在茶楼随意逛了逛,没一会儿两人便各自混到一张桌子上,借着听书的功夫,他们问了不少关于邢县的消息。
第32章 二更
邢县现在的县令叫任昆泽,四年前到任县上任,任昆泽上任后很公平勤勉,不论是公堂断案还是处理公务都是公公正正,不曾偏袒谁。
但即便如此,任昆泽在邢县的名声依旧是好坏参半。
因为他不允许摊贩在县城中以及镇中摆摊,这一命令不知道害得多少人失去生计,所以邢县境内很多底层的百姓都不喜欢这个县令。
但任昆泽很得商户的心,原因便是任昆泽驱逐了摊贩,也就相当于帮那些商户解决了竞争对手,大大改善了店铺的生意。
所以,任昆泽的名声是好坏参半。
对于任昆泽驱逐摊贩的原因,他自己说的是摊贩的存在让邢县看起来太过杂乱,而且因为大大小小的摊贩太多,什么样的人都有,严重影响邢县的治安。
不管任昆泽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但这一点他并没有说错,没了摊贩的邢县治安好了很多,县衙受理的关于偷窃一类的案子直线下降。
只是戚承禛现在查的走私兵器案,他本能觉得任昆泽的目的绝不是像他说的那样。
在来之前,戚承禛特意查过任昆泽上一年的吏部考核,吏部官员给他的评价是中上。
一般来说,一个官员连拿三次中上的评价就可以官升一级。
其实任昆泽治理得邢县并不错,但就是因为对方在百姓中名声不太好,吏部考察的官员才给了他中上的评价,换言之,任昆泽本可以得到更高的评价。
这一点,任昆泽不可能不知道。
按理说,任昆泽只要想更进一步,就应该想办法挽回他在百姓中的名声,哪怕不会改变自己下的命令,但最起码应该想办法安抚百姓,比如派一队官兵保护城外摊贩们的安全之类的。
但上次考核已经过去一年了,任昆泽什么都没有做,甚至任由四明贼不停骚扰百姓,没有一点剿匪的打算。
要知道四明贼就是在上一年发展起来的。
任昆泽既然进入仕途,就不可能不想升官,所以他现在做的一切,在戚承禛眼中就不太合理了。
人都是利益动物,能让任昆泽继续坚持下去,只能说明他这样做会让他收获更大的利益。
只是,那会是什么呢?
钱财?
戚承禛立刻否定这个答案,任昆泽出身一个小世家,他并不缺钱,而且根据他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可以看出他不是个贪财的人。
“王爷,属下打听到自从任昆泽上任后,他便重新查阅了邢县之前的卷宗,还破了几件冤案,而且自从他上任后,县衙的案件就不曾积压,皆是几日内解决。”
这也是任昆泽能得中上评价的原因,若是没有驱赶摊贩的“污点”,一个上等的评价肯定跑不了。
毕竟不管怎么看,任昆泽都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
听到这话,戚承禛皱眉,他发现仅凭这些资料,他根本猜不透任昆泽,或许他该找机会见任昆泽一面。
只是怎么见,以及以什么样的身份见,这是一个问题。
.......
邢县县衙
一身青衫的任昆泽坐在书案后,神色认真地处理公务,他的左手边放着一盏还在冒热气的茶,茶香弥漫,任昆泽能清晰地嗅到茶香。
这是他的习惯,处理公务时必须备一盏热茶,诱人的茶香可以让他更加专心地工作。
片刻后,师爷蒋绅走进来,见任昆泽还在处理公务,便一言不发地站在下首,直到任昆泽处理完,他才道:“大人,昭平王正在陪王妃住在离邢县不远处的庄子上,您要不要去拜见?”
任昆泽放下毛笔,“昭平王?就是那位得太上皇恩宠,不及弱冠便继承爵位的纨绔?”
提起戚承禛,任昆泽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屑。
任昆泽自恃才能兼备,向来看不上那等依靠父辈荫护,没有半点能力的纨绔。
出身好,就比别人机会多,本应该好好利用这些机会,有些人却只顾着吃喝玩乐,白白浪费了在别人眼中可遇不可求的机会,实在是可恶。
任昆泽虽然出身世家,但他的家族在京城那些勋贵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他吃够了因身份低微而眼睁睁地看着比自己差的人爬到自己头上的苦。
从做官的第一天起,任昆泽便下定决心往上爬,为此他可以不惜任何代价。
他要把那些出身高却没有能力的人狠狠地踩在脚下。
用现在的话说,任昆泽这种心态叫仇富,而且病得还不轻。
蒋绅知道任昆泽对戚承禛这等人的看法,没敢抬头看他的脸色,道:“大人,昭平王得太上皇恩宠,如今更是进了锦衣卫,现在来到此处,您不去拜见难免说不过去,万一惹昭平王不满,岂不是无妄之灾?”
任昆泽听言顿时沉下脸色。
“昭平王来了多久了?”
“前日才到。”
任昆泽坐在书案后,目光晦暗,看看低着头的蒋绅,道:“派人去给昭平王递拜帖。”
任昆泽不过是一个小县令,戚承禛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就是庞然大物,他想见戚承禛,也得看戚承禛愿不愿意见他。
在任昆泽看来,那等纨绔心里只有玩乐,哪里会想见一个下面地方的县令,他递拜帖也不过是将表面功夫做到位。
.......
拜帖递到庄子上时,戚承禛正在邢县,庄子里只有宁忆萱。
宁忆萱看到拜帖上的名字,若有所思。
戚承禛没有告诉宁忆萱在做什么,但宁忆萱不傻,戚承禛是经历了清台镇的事后才回的京城。
而清台镇隶属于邢县。
宁忆萱不知道这个任昆泽对戚承禛有没有用,但她没有擅自决定,而是派平槐去将此事告诉戚承禛。
平槐是戚承禛特意留给宁忆萱,为的就是宁忆萱如果有什么急事可以找到他,毕竟只有平槐能找到戚承禛。
平槐得了命令,立刻离开庄子去找戚承禛,最后在邢县一家客栈找到了戚承禛。
听说任昆泽要拜见他,戚承禛顿时笑了。
还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戚承禛正想见任昆泽,自然不会拒绝,他让锦衣卫留在邢县继续打探消息,他则带着白山和平槐回了庄子。
回来后,戚承禛先是让白山派人去通知任昆泽,他明日巳时有时间,然后就去找宁忆萱。
宁忆萱来庄子就是游玩的,她每日都会出去转转,所以现在她并不在庄子里。
戚承禛没打算等宁忆萱回来,便出去寻她。
找到宁忆萱时,她正坐在河边的石凳上,面前石桌上摆着棋盘。
显然,对方这是换了一个地方下棋。
戚承禛勾唇笑笑,走过去坐在她面前,道:“我陪夫人下一局。”
宁忆萱看到戚承禛也不惊讶,点点头,“好,围棋?”
“当然......是跳棋。”
和宁忆萱下围棋就是找虐,戚承禛今天并不想找虐,还是跳棋轻松一些。
随着下的次数越来越多,宁忆萱的跳棋已经不想之前那么生疏,也不会被戚承禛虐惨,虽然还是会输。
“王爷何时离开?”
宁忆萱移动棋子,问道。
“等明天见过任昆泽以后看看再说,多亏夫人派平槐通知我。”
“妾身只是不便擅自做主。”
“其实夫人也可以做我的主,要不要试试?”戚承禛眨眨眼睛,语气带着诱惑。
宁忆萱却只当没看到,“不想。”
戚承禛不乐意了,“我这么没有诱惑力的吗?”
宁忆萱看他一眼,虽然没说什么,但那意思显然是默认。
戚承禛气笑了,“夫人你变坏了。”
若是以前,宁忆萱只会无视他,若是不堪其扰,也只会否认,何曾会像现在这般。
宁忆萱却是不再理他,慢悠悠地移动棋子,然后道:“王爷,你输了。”
戚承禛立刻看向棋局,可不是输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宁忆萱的棋子已经完全占领了他的地盘。
戚承禛顿时恍然,“夫人方才故意引我分心?”
宁忆萱神色淡淡,“下棋最重要的是专心,我以为王爷明白。”
扎心了!
道理谁都明白,但能做到的少之又少,这次戚承禛主要输在轻敌。
“多日不曾下棋,夫人的棋艺更加精湛了。”
跳棋在宁忆萱这里只是个有趣的小游戏,无聊时便会玩玩,时间一长,经验就多了,棋艺自然见涨。
宁忆萱坐得时间久了,和戚承禛下完棋便站起身,“王爷谬赞。”
戚承禛陪着宁忆萱在河边散步,不再想之前输棋的事,道:“我应该没有太多时间陪夫人,夫人如果无聊,可以找一些人来陪你。”
宁忆萱看向戚承禛,“王爷似乎总担心妾身无聊?”
无聊这个词,宁忆萱不知道从戚承禛嘴里听说多少遍,她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让自己无聊,总会有事可做。
戚承禛笑笑,“我关心夫人不好吗?”
他只是见宁忆萱总是来来回回地做那几件事,担心她厌烦又没有其他事情做。
宁忆萱继续往前走,没有回答。
没什么不好,戚承禛是关心她,她自然不会拒绝。
两人在河边走了许久,就这么聊一会儿走一会儿,到天色将暗才回庄子,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戚承禛早就知道宁忆萱不同于其他大家闺秀,她性情要果断很多,也不拘泥于内宅,外面的一些事她也知道。
而恰好戚承禛也不是个大男主主义的人,他没有女子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后宅的想法,和宁忆萱聊天时想到什么说什么,不会有避讳。
所以,一个愿意说,一个也愿意听,自然聊得就投机些。
第33章 一更
任昆泽虽然心里看不上戚承禛,但得知戚承禛要见他,依旧尽心让人准备了礼物,且提前半个时辰到了庄子,到了以后就待在庄子外,也不曾派人通报,可以说做足了表面功夫。
戚承禛得知任昆泽正在庄子外,看向宁忆萱问道:“夫人觉得如何?”
“目前来看,这是个聪明人。”
是啊,任昆泽是个聪明人。
不管戚承禛是不是真的纨绔,看到任昆泽这般谦恭,心里都会很舒服。
“王爷可要让任昆泽进来?”
戚承禛摇头,“既然定了巳时就是巳时。”
任昆泽愿意做这般表面功夫,戚承禛索性就配合他。
庄子外
任昆泽自然不会在庄子外站半个时辰,他是坐在马车中等着。
蒋绅则站在马车旁陪着。
任昆泽幽幽地看着庄子,问道:“你说昭平王知不知道本官已经到了?”
蒋绅答:“自是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不让他进去,是想晾着他还是有别的原因?
聪明人一般都有个致命的缺点,就是喜欢多想。
按照他的想法,他这般早到足以表达他对戚承禛的恭敬,按理说戚承禛看到他这么做应该会派人请他进去,结果戚承禛一点反应都没有。
任昆泽皱眉,莫非昭平王不喜欢他?
可是不应该啊,他从不曾见过昭平王,更别提得罪他了,即便任昆泽想,也没有机会啊。
任昆泽百思不得其解。
他本来是想将表面功夫做到位,结果戚承禛不接招,任昆泽就开始胡思乱想,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蒋绅却没有那么多想法,他比任昆泽有自知之明,他觉得就自家县令老爷这点身份,没资格让一个亲王算计他,人家可能是真的有事才没空搭理他。
但这些话,蒋绅不敢跟任昆泽说。
跟着个自命不凡的老爷,时刻都得注意措辞。
......
戚承禛真的是个守时的人,巳时一到,任昆泽就被请进庄子。
戚承禛在前厅见他,宁忆萱已经回了后院。
任昆泽此刻已经收敛之前复杂的情绪,恭声道:“下官见过王爷。”
“免礼。”
戚承禛抬手,让他坐下。
“本王只是和王妃在庄子上小住一段时间,没成想任大人会来拜见,你有心了。”
说着话,戚承禛嘴里含笑,看样子是很满意任昆泽的识趣。
见此,任昆泽才确定是自己胡思乱想,戚承禛根本没有针对他的意思。
“此处靠近邢县,下官理应前来拜见,这是下官的本分,当不得王爷夸赞。”
“本分?”戚承禛嘴角的弧度扩大,“任大人不愧是世家出身,此等觉悟非普通人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