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吃好果冻,把包装盒扔进垃圾桶里:“知道了。”到时候就淘宝买点带过来好了。
吴青桃又问:“那你泳衣买了吗,各种海边拍照的花裙子什么的,照片一定要发群里给我们看看啊。”
苏瑶:“我就是去散散心,不拍照。”说完出去了。
她定了今天下午两点半去南安市的高铁票,晚上就可以到地方了。
苏瑶回宿舍收拾行李,南安市距离云江约一千公里,在云江北边,那边的气温比较低,现在已经接近零下十度了。
苏瑶把阳台上晾着的衣服拿下来,其中包括陈星河扔在康民路精神病院的那件浅灰色大衣。
大衣是纯羊绒的,不能水洗,被她用水洗过之后布料变得有点毛躁,不如陈星河穿着的时候熨帖有型。
苏瑶把大衣叠好,放进随身的大背包里。
康民路44号精神病院的案子已经结了,该递交的材料苏瑶都已经递交上去了,过不了多久法院就会宣判刘建民和苗金元的死刑。
苏瑶收拾好行李,看还有时间,想到之前答应过范霞去看她,便开车过去了。
她不能让自己闲下来,只要一闲下来脑子里就会出现明月手机里的那段视频里的画面,心脏就会一抽一抽得疼。
范霞已经把新买的房子收拾妥当了,是按照婚房的风格布置的。
苏瑶有点担心范霞无法从小风被害的阴影中走出来,进门换了鞋,打算说点什么话开解一下她。
范霞的状态看上去很正常,给苏瑶倒水,问她冷不冷,脸上始终挂着羞怯又恬静的笑意。
苏瑶接过水杯:“谢谢,今天太阳很好,不冷。”
范霞又给苏瑶剥了一个橘子,这是她得知苏瑶过来,特地买的:“您尝尝,很甜。”
苏瑶接过来尝了尝,转头看了看房间各处:“房子很漂亮。”
范霞笑了笑,身后的大红色薄纱质地的窗帘把她衬托得像个害羞的新娘:“谢谢苏警官。”
苏瑶陪范霞说了一会话,多是聊工作和生活上的事,范霞一次也没主动提起过小风。
苏瑶从范霞家出来,开车回市区的路上打了个电话给范霞家的辖区派出所,让他们多注意一下范霞的状态,请社区心理医生介入,安排一名女警定期去范霞家回访。
失去恋人后的范霞太平静了,那种平静是不正常的,像是暴风雨欲来的前奏。
苏瑶开着车,经过一段熟悉的道路,前面不远处就是同雅医院。
她把车停在医院停车场,上楼去了陈星河的病房,那两名南安来的警察已经不在病房门口了。
苏瑶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面看,病房里没有人,床单和被子叠放得整整齐齐。
七上八下一个在砸核桃,一个在砸碧根果,嘴里叽里呱啦地吵着架,似乎在正在争论主人到底喜欢吃核桃还是碧根果。
陈星河不在,苏瑶没进去,转身下了楼。
在楼下遇到唐舟,唐舟说陈星河在住院楼后面的小花园里晒太阳,让苏瑶一定过去看看。
苏瑶觉得唐舟有点奇怪,为什么要让她一定去看看。
是不是陈星河心情不好?
唐舟走后苏瑶从住院大楼绕了过去,直奔小花园。
作为云江市最好最贵的一家私立医院,同雅医院的花园也很贵,这个季节竟也能营造出百花齐放的盛况。
各种不知名的花锦绣成团,苏瑶停在一丛花束前,看见陈星河靠在凉亭边,旁边站着两个年轻漂亮的小护士。
他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羽绒服,里面是她给他买的那套睡衣,羽绒服拉链没拉,睡衣纽扣松了,露出一小片凌厉的锁骨,皮肤在阳光下白得晃人。
他整个人懒得像没有骨头,微微勾着唇,眼睛被太阳晒得舒服得眯了起来。不知道他对人说了什么,惹得小护士红着脸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苏瑶:“......”亏她还以为他心情不好,这不是挺好的,还有闲心逗小姑娘开心。
苏瑶转身准备走,听见其中一个嗓门大的小护士追问了一句:“后来呢,你俩在一起了吗?”
苏瑶忍不住停下脚步,躲在花丛后面,竖起耳朵听了几句。
男人的声音吊儿郎当:“她非要给我当女朋友,我没同意。”
苏瑶听出来,这说的是在柳河村他给她过生日的故事。
“还试图用美人计迷惑我,我是那么没有定力的男人吗,”陈星河随手摘掉一旁的一朵粉色月季花拿在手上把玩着,“我昏迷不醒的时候她会睡在病房门口的地板上整夜守着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会第一时间挡在我面前,还为了我跟别的女人决斗。”
“就在前几天,她......她竟然......”
小护士着急地想知道下文,急忙追问道:“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快讲讲。”
陈星河摘掉一瓣月季花瓣含在唇边,神色看上去很苦恼,一副被人欺负了的委屈样:“她竟然强吻我!”
小护士捂着嘴巴惊呼:“天哪,她好野!”
“就是那个以前总往咱们医院跑的那个女警姐姐吗,最近几天怎么没怎么看见她了?”
陈星河一瓣一瓣地揪着月季花瓣往地上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葬花,连语气都变得幽怨了好几分:“她对我毕竟是强取豪夺,怕我生气,不敢来了。每天只敢在微信上哄着我。”
小护士忍不住跟着揪心:“那你打算原谅她妈?”
陈星河蹙了下眉,一副很纠结的样子:“看在她爱我爱得死去活来的份上,要是她好好表现,我还是愿意给她一个机会的。”
苏瑶突然觉得有点心梗,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当场昏厥过去。
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她几乎怀疑是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拿出手机确认了一下,陈星河还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黑名单里。
她见过无数喜欢颠倒黑白的嫌疑人,从来没见过像他这样颠覆得这么彻底的,这得是有多厚的脸皮才能吹出来这样的牛皮。
她有预感,不,她可以肯定,这所医院里将到处流行她对他强取豪夺的故事。以后她每次过来,别人都会在她背后嘀咕,是她是她就是她,好野好野的她。
苏瑶差点就被陈星河气笑了。
他这个人就是有这种本事,可以让她哭让她笑。
苏瑶突然有点难受,走到旁边一处墙角背阳的地方,靠着墙,低头看着脚边从小花园里蔓延出来的一大片阴影。
她脑子里又开始浮现视频里的画面,那段画面是从监控摄像头里截取的,地点是在明月的住所。
室内开着几盏小射灯,窗外漆黑一片,墙上的挂钟显示凌晨两点。
陈星河走进画面,他的脚步看上去十分缓慢,又带着某种迫不及待的急切。
他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眼睛没有焦距,漆黑而空洞,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他在沙发上发现了那只沉睡的小猫,站在一旁看了它好几秒,一动不动,画面像是卡顿了一样。
他突然伸出手抓起小猫,神经质一样死死地掐住小猫的脖子。
小猫先是发出几声凄厉的惨叫,很快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来,四只爪子徒劳地在一片虚空中抓着,圆圆的眼睛睁到最大,浅棕色的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爆出来。
看着这只小生命在自己手上挣扎、痛苦、惨叫、抽搐,他的两只眼睛变得通红,眼里的空洞被一股巨大的快.感代替,唇角神经质似地勾了起来。
画面中的他像一个真正的彻头彻尾的怪物。
他在小猫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停了手,看上去像是要放了它,下一秒他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刀,猛得对着小猫的肚子刺了过去。
鲜血顺着他的手腕和小猫的身体流到了地板上,“滴滴答答”的新鲜的血液砸在地板上的声音像魔鬼的召唤。
残忍的杀戮过后,他拎着小猫的尸体,机械似地转过身,踩着地上的血,慢慢走出镜头。
他循着魔鬼的呼唤声,一脚踏进地狱。
这段三分二十秒的画面像刺青一样刻在了苏瑶身上,每回忆一遍都是刺骨之痛。
苏瑶靠着墙,躲在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抬手擦掉脸上的泪痕。不是她想哭,是眼泪会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她记得他走进画面时的样子,他的样子不像是装的,演技再好的演员也不可能演出那种平静中极致疯癫的状态。
任何看了视频的人都会认为他是扭曲变.态令人毛骨悚然的。
她只感到心疼,一股巨大的难过从心底涌上来,她想冲进那段视频里紧紧抱住他。
苏瑶擦掉眼泪,从墙边走出来,隔着丛丛花束看了陈星河一眼。
他站在原来的地方,阳光不偏不倚地洒在他身上,把他整个人照得仿佛会发光。
这样的人应该是从天上下凡来的,绝不可能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
苏瑶没叫陈星河,怕他看见她哭过,笑她是个小哭包。
她去了停车场,在车里坐了一会。
她今天开的是陈星河的车,车载香薰一直都是他选的,落在鼻腔里是极淡的桃花香,像风和日丽阳光明媚的春天,跟任何一个暗黑血色的凌晨两点都不一样。
看时间差不多了苏瑶发动车子,准备回市局拿行李,赶下午两点半开往南安市的高铁。
她要弄清楚那段视频的真相。
陈星河晒好太阳被两个小护士护送回病房,看见自己那辆宾利消失在住院部大门口。
这辆车只有两把钥匙,一把在他这,一把在苏瑶那。不是他开的,肯定就是苏瑶。
小护士见陈星河盯着一辆开出去的车子看,好奇问道:“是您认识的人吗?”
陈星河:“那辆车是我的。”
小护士:“那车里的人是谁,是不是那个好野好野的她。”
“她必然是想我想得受不了了,工作日逃班来看我。”车子都已经开出去看不见了,陈星河还在看,“来了又不告诉我,你们说,这得是有多深情。现在没准正在想我想得哭鼻子呢。”
晚上六点半,苏瑶在南安火车站下了车。
南安比云江冷很多,一出火车站的大门,冷风直往人领口里钻,地上的水洼结了冰,被行人踩碎,仿佛在地上结了一片蛛网。
苏瑶冻得缩了缩脖子,当即打了两个喷嚏,清水鼻涕都被冻出来了。
火车站旁边是个很大的服装鞋帽批发市场,苏瑶临时买了两套秋衣秋裤,又给自己置办了一个毛线帽子,一条厚厚的围巾,一双手套。
她一共请了十天假,这期间一直都呆在南安。要把陈星河的事情查清楚十天恐怕都不够。
苏瑶从批发市场出来,打了一辆车,按照原计划入住南安市局附近的招待所。
司机是个二十出头的小青年,非常话痨能聊,一边开车一边开始闲扯:“听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苏瑶摇了下头:“不是,过来出差的。”
司机:“你能住市公安局的招待所,恐怕不是一般人吧。”
苏瑶笑了笑,没接这个话茬。
司机很有眼力见地没多问,兴致勃勃地介绍起了南安本地的风土人情:“你来出差正好可以趁机在这边玩玩。”
苏瑶看着窗外不断闪过的街道和建筑。
她第一次来这座城市,却感觉非常亲切,想着这里是陈星河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不由多了几分向往,还有几分莫名其妙的归属感。
华灯初上,霓虹灯渐渐亮起,在车窗玻璃上投射出五颜六色的光。
南安市比云江繁华很多,市中心高楼林立,好像还不止一个中心,每个区的中心都很热闹,人流声、车喇叭声交织成一片。
司机侃侃而谈:“我们南安可以玩的地方多了,有全国最大的冰雕乐园,可以去看冰、滑雪,还可以爬山,山上的寺庙都很灵,求姻缘的、求财运的、求子的、保平安的,都很灵验。”
司机看了一眼窗外:“我们南安的教育的也很不错,去年我们省的文理科状元都在南安。看见前面那所学校了吗,南安一中,全市最好的中学。”
苏瑶顺着司机的视线往窗外看去,学生们穿着深蓝色的冬季校服,成群结队地从校门口出来。
透过敞开的大门能看见篮球场,意气风发的少年不怕冷,穿着短袖T恤跳起来灌篮。
她仿佛看见了陈星河的青春少年时期。
苏瑶:“我有一个朋友就是从这所学校毕业的。”
她半年前看陈星河档案的时候没留意他是哪所中学毕业的,但她知道,像他这么聪明优秀的人上的一定是最好的学校。
市公安局就在不远处,从南安一中开过去没几分钟就到了。
苏瑶付了车钱,拿起背包下了车。
她这趟是请年假来的,算不上公务。提前请姜局给王副局打了个电话,说要了解一些陈星河卧底时的事情。
此时南安市局已经下班了,不断有下了班的警察从局里出来,也有进出的警车。
陈星河从公安大学毕业之后就在这里工作了,算起来也有五六年了。
他也经常从这道大门里进进出出。
大门里跑出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刑警,看见苏瑶,急急忙忙地朝她跑了过来:“您好,您是云江来的苏队吗?”
苏瑶点了下头。
小刑警伸出手跟苏瑶握了一下:“您好,我叫钱榆,王副局让我负责接待您。”
小伙子年纪不大,长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眼神雪亮。没见过这么年轻还这么漂亮的女刑警队长,眼睛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您坐了半天的车累了吧,我带您去招待所休息,房间已经开好了,随时可以入住。”
钱榆伸手要去帮苏瑶拿行李,苏瑶没让:“我这也不算是公干,不用这么客气。”
钱榆憨厚地笑了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没跟您客气,就是有点激动。”
苏瑶笑了一下:“我又不是上面来考察你们工作的大领导,激动什么。”
钱榆一边带着苏瑶往招待所走一边热情地说道:“您现在是陈队的领导,陈队的领导就是我的大领导。”
苏瑶:“你以前是陈星河手下的?”
钱榆忙点头:“对,所以王副局才让我负责接待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