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星河——张小素
时间:2021-11-28 00:37:54

  苏瑶接过来,帮陈星河拧开:“给。”
  陈星河喝了几口水:“能把台灯也关了吗?”
  苏瑶转身关灯,陈星河把窗帘拉上,房间陷入一片完全的黑暗。
  苏瑶坐在床上,面朝陈星河的床铺:“说给我听听吧。”
  确认苏瑶看不见自己之后陈星河的身体放松了一点,没像刚才那样紧绷着,好像随时都会被击溃。
  陈星河回到床上,用被子裹着自己:“你看过明月手机里的视频了?”
  苏瑶没说话,算是默认。
  陈星河沉默了一下,声音低得像是从尘埃里发出来的:“是真的。”
  苏瑶猛得抬头,在一片黑暗中看着陈星河,尽管她什么都看不见。
  陈星河把自己身上的被子拿掉,走到行李箱前,从里面拿出来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动作娴熟地叼起烟,偏头点着。
  打火机的光亮起来,苏瑶看着陈星河的侧脸,光一灭,他的脸也跟着暗了下去。
  黑暗中,烟头忽明忽暗。
  陈星河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打开窗户,把烟味散出去,又把只吸了几口的烟摁灭,再次拉上窗帘,在一片黑暗中转身回来。
  “视频前半段是真的,我那时候像在做噩梦梦游一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意识和行为,”陈星河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某种隐忍的克制,“就差一口气它就被我掐死了。”
  这就是他一定要把明月的手机抢回来扔进福尔马林溶液里毁掉的原因,他是真的对那只小猫下手了,不是表演,也不是障眼法。
  他不想被任何人看见他癫狂魔怔的一面,尤其是苏瑶。
  听了陈星河的话,苏瑶悬着半空的心找到了落点,一口气松了一半,另外半口气依旧悬着。
  “那把刀,还有地上的血......它流了那么多血是怎么活下来的?”
  任何看了那段视频的人都不会相信,那只猫还能活下来。地上的血实在太多了,一只小猫流那么多的血毫无疑问会死得透透的。
  陈星河轻声笑了一下:“你怎么知道那些血是那只小猫的呢?”
  苏瑶猛一抬眸,看向陈星河的方向,声音徒然大了好几分:“什么意思?”
  她一边回忆视频中他捅向小猫的那一刀,一边从床上下来,蹲在陈星河床前,摩挲着找到他的左手,在他手上内侧摸了摸。
  她摸到了一道横着疤痕,极淡却也极深。
  跟电影里男二虐杀小猫的拍摄手法一样,他用障眼法骗过了所有人,那一刀捅的不是猫,是他自己的手腕。
  滴滴答答滴下来的血也不是小猫的,是他自己的。
  他差点掐死了那只猫,又用自己的血救下它。
  苏瑶摩挲着陈星河手腕上的疤痕,声音颤抖地问道:“疼吗?”
  陈星河笑了一下:“都过去那么久了,早就不疼了。”
  苏瑶仰头看着陈星河的脸,室内黑暗,她什么都看不清:“我问的是当时,你当时疼吗?”
  陈星河:“疼啊,疼死了。”
  苏瑶抓着陈星河受过伤的手腕,在自己脸上贴了贴。
  “明月家里到处都是摄像头,那一刀算是将计就计吧,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笃定我跟她是同一种人,变得对我没那么防备了,”陈星河笑了笑,“这样挺好的,不然我还得陪睡才能获得她的信任。”
  苏瑶不想在这个时候提明月,要不是她陈星河哪用得着捅自己一刀。
  “那只猫被你安置在哪了,我怎么没找到?”
  陈星河:“我把它放在运送胡萝卜的车里了,从天窗放进去的,明月的人不会发觉的。”
  苏瑶:“我去了那个农庄,司机说没见过那只猫。”
  陈星河抬起手揉了揉苏瑶的头发:“你居然能查到那儿,真能干。”
  “它的身体很健康,可能是在司机停车的途中爬出天窗跑了吧。”
  苏瑶:“怪不得。”
  陈星河拍了拍自己身侧:“在我这儿睡吧。”
  苏瑶没拒绝,上了床侧躺着,让陈星河也躺着,让他背对着她。
  她像刚才在小圆桌前一样,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后背。
  两人都没再说话,许久之后苏瑶才轻声开口:“为什么?”
  你为什么会在每年十二月初的凌晨两点变成那个样子?
  陈星河:“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吗,我还没出生的时候我妈就被一个男人囚禁在了若檀山那栋漂亮的房子里。”
  “那个男人是个彻头彻尾的魔鬼,他想把我变成像他一样的人,抓着我的手掐在一只小猫的脖子上,用世界上最冰冷阴森的声音对我说,‘好好享受一条生命消失在自己手上的感觉,当这条生灵化成阴魂,它将缠着你折磨你,也会效忠你,让你成为这个世界的掌控者。’。”
  陈星河的声音低沉寒冷,苏瑶感觉自己被代入了跟幼年的他一样的情景里,小猫毛绒温热的触感从她的手心传到四肢百骸,它那么弱小,拼命挣扎也无法从她手上逃脱。魔鬼在她耳边低语,她开始感到战栗,内心却又升起某种隐秘的兴奋。
  苏瑶猛得惊醒,后背出了一层冷汗:“后来呢,那只小猫怎么样了?”
  陈星河的声音从一片冰冷中醒过来,变得无比温柔:“我妈出现了,她用自己的性命威胁那个男人,逼他松开我的手。那只猫跟明月家那只一样,差一口气就死了。”
  苏瑶松了一口气:“幸亏没死,活着就好。”
  她想到了自己小时候,那时候应该还在玩泥巴,陈星河就已经经历过这么可怕的噩梦了。
  怕苏瑶介意,陈星河替自己解释道:“我也不是每年的十二月初都这样,那时我七岁,二十二年来也只发作过三次。”
  “一次是我妈去世那年,我自己跑了出去,抓了一只野猫。一次是我养父去世那年,最后一次是你看到的,在明月家里。”
  苏瑶终于明白为什么陈星河要在每年的这个时候请假了,他怕万一发作控制不了自己,干脆把自己锁在了家里。
  苏瑶紧紧陈星河,似乎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你母亲是怎么去世的?”
  “你要是不想说也没关系。”
  “对你没什么不好说的,”陈星河低声道,“那个男人提前请了很多杀手,只要他死了,杀手们就会对我妈动手,好让我妈下去陪他。”
  “那个男人是出车祸死的,被一辆大货车拦腰轧成了两截,血肉肠子滚得满地都是,死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两边嘴角都往上翘。”
  说到那个男人的死,陈星河的声音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兴奋,他把画面描述得形象又具体,仿佛很享受看到那样的画面。
  这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情绪反应,说到令自己憎恨的人的死亡,正常人会觉得那人活该,也会高兴,但绝不是兴奋。
  苏瑶从陈星河身上爬过去,躺在床上正面对着他:“以后每年的十二月初我都陪你过吧。”
  陈星河怔了一下,才低声说道:“不行。”
  他不能让她再看到他那个样子,也怕自己会伤害到她。
  苏瑶:“那好吧,你不愿意跟我过,那我找别人过去。”
  陈星河咬了下后槽牙,声音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带着恶狠狠的威胁:“你敢!”
  他抬起手,指腹在她温热的脖颈上轻轻摩挲着,声音温柔得像是情人间的呢喃:“那只黑色的行李箱我会一直留着。我不会动你,我只会当着你的面杀了他。”
  苏瑶被陈星河的话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好好一个小仙男怎么弄得跟地狱代言人似的,你特么别真是个死变态吧。”
  “你转过去睡,靠我太近了,影响我呼吸。”
  苏瑶把陈星河翻了个面,把手搭在他的腰侧,轻轻在他身上拍了怕:“睡吧,明天带我逛逛南安。”
  两人就着这个姿势睡着了。
  第二天,苏瑶睁开眼睛,发现他们的睡姿不知道什么时候反了过来,变成他从后面抱着她
  苏瑶把陈星河的手拿开,动了动身体,准备起床。
  感觉屁股被一个硬物抵着,她的脸刷的一下红了,用脚踹了他一下,又气又羞:“顶着我了,起来。”
  陈星河睁了下眼,声音带着朦胧的鼻音:“顶着就顶着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以后不是迟早都得让我顶。”
  苏瑶一脚把陈星河踹得从床边滚了下去:“顶你个头!”
  陈星河被踹清醒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裤子,假装淡定:“我又没说错。”
  说完转过身去了洗手间。
  要是苏瑶再看仔细点,就会发现某个说荤话不打草稿的人偷偷红了耳尖。
  两人洗漱好,因为起得晚,早饭和午饭一块吃了。苏瑶算了一下时间,她一共请了十天假,已经用掉七天了,还有三天。
  她要在这三天里把南安市玩个遍,让陈星河带她去他以前经常玩的地方,再选一个风景好的,让他散散心。
  苏瑶把自己的计划说给陈星河听,陈星河听完:“我一会要出去见个人,是我以前的高三班主任,你在这儿等我。”
  苏瑶倒也不意外,南安是陈星河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咋一回来,肯定有很多旧相识要见:“那你快点,要是回来得太晚我就自己出去玩了。”
  苏瑶站在二楼窗边,看着陈星河从招待所的大门出来,拦了一辆出租车,朝北去了。
  陈星河对司机说道:“前面右拐,进名宁路,再到和善路,去金碧商场。”
  司机心下有点诧异:“那刚才应该直接往南,就不用绕这么远的路了。”
  司机突然想到陈星河是在公安局的招待所门口上的车,猜想他应该是个警察,肯定是在追踪或者要甩掉什么人,才会让他绕来绕去,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司机觉得自己有幸参与到警方的行动中,整个人的精神气都不一样了:“您坐稳了!”
  说完一踩油门开了出去。
  到了地方,陈星河下车走进商场,在二楼一家咖啡厅坐了下来,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到哪了,猫带来了吗?”
 
 
第65章 “她在追我。”
  挂了电话,陈星河点了一杯咖啡,让服务员放了双粉糖。
  很快,一个身形跟他差不多的男人走了进来,点了一杯一模一样的咖啡,同样放了双份糖。
  男人看见陈星河,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走过去坐在他对面:“哥哥。”
  陈星河看了看周宇尘:“来南安出差?”
  周宇尘点头:“已经来了好几天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调出一段视频递到陈星河眼前:“好好活着呢,还长胖了。”
  视频里是一只粉白色的布偶猫,正懒洋洋地趴在阳台上晒太阳,拍摄日期是十天之前。
  确认布偶猫的安全,陈星河从周宇尘的手机上收回视线。
  周宇尘身上穿着一件深灰色大衣,跟陈星河身上的是同一个牌子的不同款,里面穿着一件淡粉色衬衫,下身是黑色裤子,皮肤雪白,眼珠和头发漆黑。
  两人的气质和装扮极为相似,长相出挑,旁边的人忍不住偷看,两个姑娘正在小声嘀咕,似乎在犹豫,该问兄弟中的哪一个要微信。
  陈星河和周宇尘的长相有七八分像,陈星河的眼睛和嘴巴长得像夏若檀,周宇尘是全部,他的五官几乎是夏若檀的复刻。
  陈星河看着周宇尘,像是能透过他看见去世多年的母亲。
  周宇尘见陈星河盯着自己,垂了下眉:“哥哥,你是想妈妈了吗?”
  他低声道:“我也想妈妈了。”
  两人同时沉默了下来,陈星河先开了口:“你的那把刀怎么会在蒋真真手上?”
  蒋真真的案子中,温良用来杀杨初敏的那把镶嵌着钻石的粉色的刀子是周宇尘的,陈星河正是认出了那把刀,知道那是一把弹簧.刀,不会杀死人,才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让狙击手停止击毙温良,把他救了下来。
  温良说那把刀是蒋真真给他的。
  周宇尘看上去很听陈星河的话,对他有问必答:“我不知道她的计划,只是在路上看见她,见她心情低落,搭了几句话,她问有什么工具可以看上去很危险又伤不到人的,我把那把刀给了她。”
  周宇尘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他冷漠至极。对他来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类人,一类是陈星河,一类是除了陈星河之外的其他人。
  别人的事他从来不管,之所以会主动跟蒋真真说话,完全是因为她长得漂亮,看起来顺眼。
  周宇尘弯了弯唇角:“那些警察把蒋真真查了个底朝天,我要是真跟案件有牵扯,他们不会不找我的。”
  蒋真真的案子是陈星河亲自参与的,的确,除了那把弹簧.刀,周宇尘跟案件没有任何牵扯。
  陈星河看着周宇尘,微微皱了下眉:“你给李书彬请了一个律师团,假设你赢了,你准备怎么做?”
  周宇尘笑了笑:“我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他对哥哥做了什么我就对他做什么。”
  陈星河脸上动了怒。
  周宇尘观察着陈星河的脸色:“哥你别生气,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了。”
  这时,年轻的女服务员端着两杯咖啡过来。
  一杯放在周宇尘眼前,端着另一杯往陈星河那边放的时候没当心,人晃了一下,咖啡洒出来,泼了一点在陈星河的手腕上。
  女服务员赶忙给陈星河递纸巾,一边向他道歉:“对不起先生,有没有烫到您?”
  陈星河接过纸巾擦了擦,把用完的纸巾扔进托盘里,淡淡应了声:“没事。”
  女服务员看了看陈星河手腕上被烫红的一小块,十分内疚:“您稍等,我给您拿烫伤药。”
  陈星河没让,他从来不用陌生人手上的东西。
  陈星河看了看时间,对周宇尘说道:“有事,走了。”说完起身离开了咖啡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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