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还买了个卡子，我看你一直在压那个刘海。”
手心里还有一个草莓图案的小卡子。
“你帮我弄吧，我看不见。”江丹瑜说。
周冗于是坐下来，跟她面对面。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了一些，好像有点紧张，耳朵很红，背着光的时候能看清楚里面的血管。
他的手很大，草莓图案的卡子在掌心里显得很小。
他拿起来，掰开，寻到她那束不听话的头发，夹住，然后手指托在底下按了一下。
总算把那束头发管制好了。
两人离得好近，似乎都能闻到她身体的香气。
不同于任何洗涤用品，他能感受到，那就是她身体的味道。
江丹瑜喜欢看他这种羞怯的样子。
也不再捉弄他，把头发扎起来了。
“两碗抄手，一个煎蛋，一碗去红的好了。”帮厨的大姐在窗口喊，周冗急匆匆地站起来，去把他们的抄手端过来。
他吃得清淡，抄手去红，汤的表面只有点点绿色的碎葱和油花。
江丹瑜过了一次完全禁口欲的生活，现在只想好好享受一切，所以也没克制，她的就是一碗红油抄手。
把炸蛋放到汤汁里吸满红油和汤汁，咬了一口，焦香的蛋白和汤底的味道在口腔里融合在一起，好吃。
周冗也在看她吃饭。
喜欢看她面上流露出的满足的神色，让他感觉这碗平平无奇的抄手也好吃起来。
江丹瑜吃完，喝了几口汤之后把碗放下。
纸巾已经递到她的面前了。
她接过纸巾，擦擦嘴，又喝了几口水。
周冗也吃好了。
见她辣的嘴巴呼哧呼哧的，像在拉风箱一样，他变魔法一般拿出一颗薄荷糖，剥开外面的塑封之后递给江丹瑜。
她嘴里含着糖，果然就没有那么辣了。
周冗吃的不辣，但是也剥了一颗放在自己嘴里。
两人跟散步一样，到路边打了出租车去电脑市场。
她对电脑要求就是不卡顿，键盘好用，按照她的要求，周冗帮她组装了一套三千多的电脑。
然后就是送她回家了。
周冗一路帮她拿着电脑，也不嫌重。
两人打车到客车站，她买了回县城的车票。
到了县城都还要坐一个多小时的车才到她家。
所以他也不能挽留她再待一会儿，毕竟回家晚了他也不放心。
江丹瑜去窗口买了票，发车时间只有二十分钟了。
嘈杂的客车站，烟味食物味交杂着，声音也很杂乱，密密麻麻地像在织毛衣。
他们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周冗又教了她一遍什么线插在哪里，怎么设置电脑。
江丹瑜一直认真地听着。
好像真的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
客车站的喇叭响起来了，她该走了。
周冗拎起沉重的电脑，想着等下她该怎么带着这些东西转车。
在过检票口的时候，周冗被拦下了。
“我帮她把电脑拎进去。”
“进站送人一块钱。”安检口的大姐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周冗从口袋里摸了一个硬币出来，大姐给了他一张临时票让他进去。
帮她放在小巴车司机座椅后面，这样她可以随时看着电脑，不怕被人偷。
司机发动了汽车，小巴抖动起来，门碴拉一下关上。
“等下师傅，他不走，他就是送送我。”江丹瑜跟司机说。
“要下车搞快点，时间要到了。”
门打开了。
周冗走下车去，门立刻被关上。
小巴车像是在赶时间一样，倒了车加大马力就跑了。
连道别的时间都没有给他们留。
手机在裤子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看，是江丹瑜。
“拜拜啦！”
周冗回：“到了镇上给我发消息。”
江丹瑜：“周冗，没发现你居然是个管家婆。”
是吗？
仔细想想，对着江丹瑜的时候确实有点像。
总是在操心这个操心那个，其实江丹瑜应该是比他大的，但是他就是不放心。
真的把她当成一个小妹妹在照顾一样。
也不对，他不会照顾别人，只是因为她是于丹，是江丹瑜，所以他下意识去操这些闲心。
“你讨厌吗？”他问。
“不，我很喜欢。”江丹瑜回。
他为她做的每一件事她都看在眼里，总觉得很甜蜜。
她缺失的青春期爱情，周冗这里得到了加倍的补偿。
她说喜欢。
周冗的眼尾弯弯，心情似乎都很好。
可是一想到下一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在这种欢喜雀跃中有了一丝心酸。
他一个人走他们来时的路，一个人回学校。
明明这种生活他早就习惯了，可是他更习惯跟她在一起的生活。
两人边走路边聊天，去照顾她，跟她一起吃好吃的，去好玩的地方玩。
这次太仓促了，就真的只是带她去逛了逛街，看电影吃饭，去逛川大。
怎么感觉什么都没有留下，像是一场梦幻泡影呢？
他在出租车上蹙眉。
手机震动。
她发了一串“……”
“怎么了？”周冗问她。
“忘记退房了。”她回。
“我的衣服裤子和学生卡都在那里。”
周冗看着看着，就笑出来。
“我帮你拿。”
你看，又有见面的理由了。
“周末我给你送过去。”
这次换他去找她。
第58章 高中
周冗走进她昨晚住的房间。
淡淡的香气,被子没有叠，掀开了一半。
能想象到她今早起床时候的场景。
他坐到床上，抚平她磨蹭出来的褶皱。
把床整理好了之后,又去帮她收拾东西。
她说衣服挂在阳台上了。
周冗走到阳台,看到她的昨天穿的衣服裤子正在随风飘荡。
他刚伸手把它们拿下来，就看到衣服裤子后面用夹子夹起来的内衣裤。
他的脸像是被蒸汽番茄一样迅速红胀起来。
非常少女的款式,绿白相间。
他伸手取下来，手触摸到她的衣料,就像是触电了一般。
他赶紧拿了到房间里去。
感觉给她折衣服比三分钟跑完八百还累。
内衣要怎么折……
他也不知道，只能简单地合在一起。
形状像是一个巨大的贝壳。
衣服裤子都已经装好了,又在酒店的书桌上找到她的学生证。
她在照片里看着也很可爱，眼睛明亮，如此招人喜欢。
周冗把她的证件揣进自己的口袋里。
周冗走后,酒店保洁来打扫卫生，见床铺被整理得一丝褶皱都没有,比她们理得更整洁。
周五,周冗如约给她送衣服去。
他下午没上课，直接去的，到了镇子上也都五点了。
江丹瑜在车站等了他一会儿，两人好像久别重逢的朋友一样,见着他的车来了,她远远地就开始笑。
周冗也一样。
从车上看到江丹瑜身影的那一瞬间，他就开始感到愉悦。
下车了，迫不及待地下车。
手里拎着她的衣服。
“谢谢！”江丹瑜说。
“不客气。”周冗的眼尾弯弯,声音温柔极了。
他没有把袋子递给江丹瑜，因为他知道两人还会在一起多待一会儿。
“走吧，吃饭去。”她说。
镇上没什么好吃的,跟成都不能比，但是他不挑剔。
来这里本来也不是为了吃什么玩什么，他就是想见见江丹瑜。
虽然他知道两人不可能，但是跟她在一起的时间实在太快乐，让他不自觉想要沉溺进去，时间越久越想她。
虽然他一句没有跟江丹瑜说过，但是看到江丹瑜的时候，心中某种渴望终于被暂时安抚下去。
就让他贪恋一下吧。
两人在镇子上逛着，找了家看着比较干净的小店坐下。
两人各点了两个菜，他用开水帮江丹瑜烫碗筷杯子。
衣服也没有直接放在地上，放在他身边的椅子上了。
“这样没有消毒作用的。”江丹瑜说。
“我知道，但是这样心理好受些。”他回。
那确实。
他把两人的餐具都清理了一遍，抬眼看她。
江丹瑜好像喜欢他的眼睛，清澈纯真，瞳仁微微泛着蓝光，只有小孩子的眼睛才会这样。
随便吃了些饭，江丹瑜说要陪他散散步，消化消化。
于是两人在晚风吹拂中，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荡。
到了一所中学门口，江丹瑜指了指那里。
“我读书的地方。”她说。
“我知道。”
“想进去逛逛吗？”
“嗯。”
只要是与她有关的，他都想去了解。
江丹瑜的初中种了好多樱花，现在还不是开放的季节。
江丹瑜说到了季节，操场边上都是樱花掉落的花瓣，很漂亮。
两人在操场边的长椅上坐下。
他听着江丹瑜说话，间隙转头看看她，心底无限满足，恨不得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
江丹瑜感受到了他的视线，侧头看他，反而把他看得不好意思。
他低下头。
“怎么了？”江丹瑜问。
“没事。”他这么回答，却是不想让她看自己的疤。
太丑陋了，尤其他喜欢她，更不想想让她看到这些。
江丹瑜伸手，摸到他的伤疤。
他像是被火烫了一下，想要逃脱，但是忍住了。
因为是江丹瑜，所以哪怕他不情愿，不想，也忍住了。
“把口罩摘掉吧。”她说。
周冗总是戴着口罩，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会摘下，吃完也会很快带回去。
他还是没有办法无视别人的视线。
但是戴上口罩，他们虽然看到了他的伤疤，但是却不知道这伤疤是谁的，他是谁。
他把口罩摘了。
依然垂着头，没看江丹瑜。
江丹瑜的手拂过他的伤疤，他长长的睫毛，指尖顺着他的鼻梁滑到他的嘴唇。
不轻不重地揉了揉。
“看着我。”她说。
周冗用尽浑身地力气，抬起头，跟她对视。
“我好喜欢你。”江丹瑜说。
周冗看着她，眼睛里逐渐湿润。
那双无辜的眼睛，就这么看着江丹瑜。
“我也喜欢你。”周冗终于说出口。
“但是我也知道，我配不上你，如果是以前的我也许可以……”
他的嘴被江丹瑜用手掌覆盖住了。
“周冗，你是不是准备见了我这一次之后就不再找我了。”她问。
周冗没想到心中的事被她猜中，有些无措，后来也自暴自弃了，点点头。
眼睛里似乎都失去了光彩。
江丹瑜对他太了解，如果她也是一个残破的人，那他反而会比较好接受她。
但是此刻的江丹瑜在他心里已经是完美的了。
她长得漂亮，又还很年轻，更别说她的写作事业蒸蒸日上。
他凭什么能跟她走在一起，如果真的走在大街上，那大家看她的眼神是不是变成怜悯？
觉得她没必要跟他这样的人在一起。
江丹瑜的手慢慢滑下来，放在他的手背上。
“我发现我们有一个共同点。”
周冗看向她，江丹瑜却看向了远处的晚霞。
“我们都好在乎别人的目光。
总是会想，别人看到我失败了会怎么样，会怜悯吗？还是会看热闹，又或者站在我们身边冷嘲热讽？
我当时也想不通，我不敢去上班，我怕成为同事们的谈资，我也不敢出门，怕别人看我的眼光。
但是周冗，你不能为我勇敢一次吗？
我不介意你想的那些，我经历了很多事，皮相和性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我更在乎的是你。我一直不敢喜欢你，我怕受伤，但是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她问周冗。
一瞬间，周冗好想逃。
他嘴唇嚅动着。
江丹瑜却不管那么多。
“我不准你逃，周冗，你逃不掉的。”她抱住他，力道很大，几乎都让周冗感觉有些疼痛。
可是这疼痛感……也太幸福了。
她如此真实地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告诉他，那些她都不在乎，她就是喜欢他。
不准他逃。
好啊，那他们就一直锁在一起好了。
谁都不要离开。
周冗闭眼，眼角一滴泪坠到她的发丛中。
“那两个学生，干什么的？”操场上的教导主任看到这两人抱在一起，警铃马上升起，一边用手指着他们的方向，一边迈步走过来。
“快跑。”江丹瑜拉起他的手，带着笑意跑起来。
心中的大石头，似乎被她推开了。
跑动中，两人的手分开了。
她没有回头，把手掌伸到身后。
周冗看着，不再犹豫，把手放到她的掌心。
两人牵着手跑出了学校。
一连跑了好远，两人才在路边停下来。
她一边喘气一边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