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甩了几次,她不闹了。反正他也不生气,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似的,没劲。
其实,这真的只是一件小事。
她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
原来,她也不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有什么说什么的前提是——不在乎,当真的戳到了自己的软肋、痛处,有些话也是梗在心头难以开口的。
这晚上,宁嘉忽然想明白了这点。
第二天她起得格外早,一早就去了律所。
到了那边,韩霖给她发了信息:[你去哪儿了?怎么起得这么早?]
她委实不大想回,把手机塞回了包包里。
等到了楼上,把办公室稍微整理了一下,她才回复他:[去律所了,有事。]
韩霖没有再给她发消息。
宁嘉却忍不住频频看手机,心里头总像是被一根线牵着,那线还牵引着她不住去翻那手机。她快烦死了!
快9点的时候,沈霁过来叩她的办公门。
“进来。”宁嘉低头整理了一下情绪。
沈霁进门后,把一份资料递到她的桌案上:“这是今年和康成的合作事宜,下午我要过去一趟,你要一起吗?”
宁嘉知道律所和康成有合作,但是,具体没有涉猎过。
加上这段时间她孕期忙着生孩子和照顾孩子,这些零碎的事情也没有系统了解过。而且,这个事儿,不一直都是他负责的?
他会把他的案源分享给她?
若是别的就算了,偏偏是——虽然宁嘉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魅力,话都说成那样了他还对自己有意思,她还是觉得他不怀好意。
“你到底想说什么?”宁嘉翻了两页,又把文件合上了,定睛看着他。
可惜,她在沈霁脸上没有看出任何异样。
“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坏。就算你没有选择我,我也没有害你的道理吧?”沈霁心里有些梗住。
虽然他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害她。
她对韩霖那么信任,看他就觉得他里外都不是好人了?
说真的,梁季同的事情已经让他心力交瘁,他不想再掺和进康成的事情里。韩霖绝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见好就收才是他的宗旨。
这些事儿,应该告一段落了。
“行吧,找个时间,我跟你一块儿过去。”宁嘉本想拒绝,但是一想到昨晚的事情,临时又改了口。
她不禁想,在韩霖心里,她是不是永远都长不大?
而梁秋和那样的女人,才是他的理想型?
又是太太,又可以是并肩作战的伙伴?会不会有一天,他也觉得她厌烦了,想起别人的好?
如果当初没有那次意外,他还会喜欢她吗?
答案存疑。
人一旦有了某个念头,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哪怕你不刻意去想,某些荒诞的恶念也会在你心里源源不断地滋生。
晚上她一个人去看了一场电影。
是一部外国片,男主人公身边同时围绕着两个女人,一个红玫瑰,一个白玫瑰。因为红玫瑰个性要强,和男主闹得很僵,选择了出国,男主人公和白玫瑰在一起了。
一开始,他们生活得很甜蜜。但是,两人的价值观、生活理念都不一样,男主人公进取心很强,妻子性格随遇而安,两人渐渐没有了话题。而男主人公,也慢慢开始嫌弃她,从一开始对她总是买东西的不满,逐渐升级成冷言冷语,以及对她不求上进的鄙夷……而红玫瑰这时候回国了,两人一见如故,她还是他的合作伙伴。聊了几次后,两人当初的嫌隙荡然无存,最终走到了一起。
宁嘉恍惚看完这一部电影,只觉得背脊发寒。
一切是那么地戏剧性,那么荒诞,却又那么真实。
走出电影院的时候,她打开手机,本能滑到韩霖的名字上。但是,当手落上去时,她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缩回。
在电影院门口吹了会儿冷风,她拨通了翁淑仪的电话。
“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怎么,孩子不好带了?”她应该是在搓麻将,那边“噼里啪啦”的声音很响亮。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她鼻子就是一酸:“妈——”
翁淑仪听出她语气不对,手里动作停了下来,笑意也散了:“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几个麻将友催她出牌,她起身致歉:“不好意思,我这边有点事情,你们先玩,这局算我输。”
走到外面,她也不跟她多说,只问了她在哪里。
宁嘉报了地址后,她说:“电话里说不清楚,见面聊吧。你等一下,我马上过去。老李,去把我车开过来……”
翁淑仪的效率很高,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电影院门口。
车门打开,她风尘仆仆地从上面跨下。
宁嘉杵在原地,手里还抓着几张纸巾,看上去可怜巴巴的,像是被全世界遗弃的流浪小狗。
翁淑仪心里当时就酸了,又是气愤又是烦躁:“哭哭啼啼的干什么呢?大街上呢,你可真给我长脸。”
说着手按在她脑袋上,往里一推,就把她按进了车里。
车子开出一段距离,她才问她:“怎么回事儿啊?韩霖欺负你了?”
宁嘉垂着头,一开始还不想说。
翁淑仪:“你不说?那我去找韩霖了。”
她这话直接把宁嘉整破防了,忙道:“别别别,我说!”虽然被逼就范,她还是挺懊恼,暗暗腹诽:这是亲妈?
不过,她妈就这性子。也因为这样,她俩才无话不谈。
她把那天的事情简单跟她说了。
翁淑仪听完就笑了:“就这?”
宁嘉:“这还不严重啊?”
翁淑仪讥诮:“这算哪门子严重?第一,你不认识这个女孩子,也不知道她跟韩霖到底是什么关系,一切全靠你自己的颅内发散思维。你这不是给自己找烦恼吗?第二,就算他们真有点什么苗头,你在这里哭就有用了?”
“真有苗头?你说他们真有……”
“我只是假设。”翁淑仪真觉得跟这个笨蛋女儿交流累得慌,“这样吧,我先帮你查一下。你呢,这两天就住我这儿,别胡思乱想,也正好休息一下。韩霖那边,我跟他说。”
“……好吧。”
翁淑仪到家就给韩霖打了个电话。
接通后,她先笑着寒暄了两句,语气也很客气:“哦,也没什么……嘉嘉产后不是要做祛疤、美容之类的吗?上次预约了,还没做,我这两天跟她一块儿去……茜茜就拜托你照顾两天了。好……好……就这样,你忙。”
挂了电话,宁嘉就在旁边吐槽:“你干嘛对他态度那么好?!”
“你脑袋里装的都是稻草吗?事情都没个定论,你还要跟他大吵一架?你还想不想过了?”
“他要是真跟那个姓梁的有什么,我不过了!我跟女儿过……”话没说完,脑袋上就被翁淑仪敲了一记。
她的语气恨铁不成钢:“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女儿?你跟他闹?你拿什么跟他闹啊?冷静一点,大小姐,多动动脑子,别想着鱼死网破。就算事情真变得比想象中还要糟糕,也要把利益最大化。关键时候,沉住气。懂吗?”
宁嘉没答,把头别开。
她就是小心眼,就是沉不住气,就是没这份定力。不行?他要是敢对不起她,她就跟他拼了!
就当她三岁半好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她面上表情还是免不了地失落。
其实她也明白,韩霖的做法没有什么问题。是她自己内心对自己的否定,忍不住在发散思维。
翁淑仪见她表情变幻不定的,心也软了,过去挨着她坐了:“你要真觉得自己咸鱼,就好好工作,上进点。话说你转正多久了啊?上过庭没有?”
宁嘉被噎了一下:“……我哪有时间啊?”
翁淑仪莞尔:“所以说,你到现在都没正式上过庭?就一直靠着我的人脉、你那些个叔叔伯伯阿姨介绍的案卷混点‘合作’福利?平日就当当‘法律顾问’?”
宁嘉:“……”她要不要这么实诚地说出来啊?!
笑过后,翁淑仪敛了笑容,神色从未有过的肃穆:“居安思危。虽然你是我女儿,我也要实话实话,别说韩霖那样优秀、上进的人了,就是我,你要不是我女儿,我也瞧不上你。长相、身材这些虽然重要,性格、共同的价值观更加重要,两个人长期相处,是要共同进退的。就算不为了韩霖,你现在是妈妈了,总得给孩子树立一个好榜样吧?靠山山倒,你总不能一辈子都让我带着吧?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宁嘉沉默了,没有反驳。
她心里清楚,她说的一点都没错。
过去她也思考过这个问题。
但是,从未有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危机感。
第069章 在乎
在家闲赋这两天, 宁嘉把第一期激光去妊娠纹去做了,然后都忙着律所的事情。
程度之勤奋,翁淑仪都叹为观止。
可到底都是纸上谈兵。
真正接触案子后, 她才明白律师这行不是那么容易的, 完全不像她平日那样做“法律顾问”那么轻松。
首先就是要有自己的判断能力,有些案子能接,有些案子不能接,有些案子可以试试, 有些压根没有接的必要。
比如她近期原本想受理的一个案子,为一个男青年辩护。当时,他那对白发苍苍的父母都跪下来求她了, 她差点就动摇,后来才知道这家伙参与贩毒,完全和公检法走在对立面。
所以说, 干这行人不能太感性, 正义是主观的, 还是要讲规则。
有些事情,亲身经历才会真切体会到。不去参与其中,永远也感受不到。
十几天下来, 虽然心力交瘁,却也学到了不少,她的心境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忽然也能明白,韩霖以前为什么总是瞧不上她了。她过去某些行为, 确实是幼稚了点。
人一旦学会反思, 很多事情就会豁然开朗。
这日整理案卷时,她接到了韩霖的电话。
没像之前几日那样逃避,她直接给接通了, 先笑了一下:“什么事儿,韩先生?”
“这话该是我问你吧?不打算回家了?不要我和茜茜了?”他笑笑,语气有些无奈。
约莫是隔着话筒的原因,竟像是隔着一个世纪那么遥远。
不过几天没见,宁嘉却觉得他们好像有好几年没见了。
她稍稍停顿了一下,鼻子有些发酸:“工作,忙呢。”
韩霖:“这话听着耳熟。”
宁嘉笑了:“因为总是你说啊。”
韩霖也笑了。笑过后,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他的声音清越明晰,在安静的室内回荡。
宁嘉侧头,窗外灯火阑珊,只有远处的灯塔还在散发微弱的光芒。小区里空旷寂寥,安静得只有夜色里呼啸而过的风。
她心里泛酸,软得不像话:“明天就回去。”
“打车?”
“我让老李送我。”
“我和茜茜来接你吧。”
“……好。”
要挂电话了,她才感觉他那边传来小孩子打喷嚏的声音。她手里动作停下:“你们在哪?你怎么能让茜茜着凉呢?”
“你往楼下看。”
宁嘉狐疑地走到窗边,一眼就看到了抱着孩子站在楼下的韩霖。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仰头朝窗口望来,都对她微笑。
宁嘉手里的手机不觉放了下来。
心里的空虚、寂寥,逐渐被一种别样的情绪填满。连日来的疲惫,也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似乎,身体已经知道这是她的极限了。
……
“快进来。”宁嘉下楼给他们开门,又是呼唤阿姨上茶、拿毯子,“天气都这么冷了,你还抱着孩子乱跑?”
茜茜还不会说话,只是挥舞着胳膊。
韩霖笑:“要妈妈抱。”
宁嘉无奈地将孩子接了过来。
几天没抱,动作都有些生疏了,孩子不安分地在她怀里动了动。她连忙转换姿势,心里一阵内疚。
她抱着孩子哄了会儿,很快就把孩子哄睡了,自己也有些累,打了个哈欠。
“最近都忙什么呢?”韩霖问她。
“工作。”
韩霖往旁边的摇床里看了眼,茜茜已经睡着了,他才压低着声音又道:“那也用不着一直避着我吧?”
“……有吗?”她这么不注意?
韩霖:“没有吗?”
他目光灼灼,宁嘉被看得说不出话来。有那么会儿,感觉自己像极了一个抛夫弃子的渣女。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好一会儿,韩霖拉过她的手,合在了掌心:“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夫妻是一个共同体,有什么话就要说出来,不要一个人压在心里。否则,久而久之肯定会出问题的。我已经在努力改变了,怎么轮到你自己,反而说话不算话了?”
宁嘉被他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
和以往他怼她、调侃她的话不同,他这次的话,一针见血,直切重点,让人没办法反驳。
宁嘉陷入了沉默。
韩霖也不催促,就这么望着她。
良久,她苦笑着点了点头:“是我钻牛角尖了。”
韩霖何等敏锐的人,他应该也早就察觉到了,没想到能忍到今天才来找她。
她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
“有话你可以直接问我。”韩霖说。
在他平静而坦荡的目光里,宁嘉踯躅再三,终是开口:“你和梁秋和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