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儿子要出门,正在画图的范晓军松了一口气。
儿子在,这些东西都要收起来。
这不就显出许燕的重要性来了吗?
陈冰还特地给许燕准备了一包年货,陈美华今年要回娘家过年,就让她一道带回去,这东西是城里面知识分子给的,让许燕很得体面,许燕家以前在村里算不上差,但也算不上好,出来打工了半年也不好拉开嗓子喊着自己存了多少钱,可有了陈冰送来的东西,许燕往村里面一分,大家都直到她在城里干的不错。
这段时间打听她儿子的人也多了起来。
还有人眼馋陈美华在城里当保姆。
甚至还有几个熟人都找许燕打听,想问问城里有没有什么地方合适做保姆的。
这活儿让陈美华接了,她在医院做护工,认识的人也多,还真有不少人是想要通过陈美华来找带孩子的。
陈冰刚给陈美华打完电话,听说许燕回去都好,过完年打算早点过来:“提起许燕真是多亏了她,当初要不是你给我介绍这么一个合适的人,我可能是要疯。”
说着话,当当眼神都严肃起来。
“咘咘咘——”
秦星辰“呀”了一声捏紧了鼻子:“当当拉粑粑了。”
陈冰笑:“才吃完就拉,你是直通车吗?”
当当自己也捏住小鼻子:“臭臭。”
陈冰哭笑不得:“你还嫌自己臭。”
当当很嫌弃:“臭。”
出门之前还知道要卸个货。
陈冰把当当抱进厕所,用纸巾擦了屁屁,又用温水洗干净了屁屁,晾干了以后打上尿不湿,安安全全带出门。
当当的小书包准备好了,一身换洗衣裳,尿不湿,湿纸巾,纸巾,小毛巾,保温杯和凉水,当当就伸长脖子煞有介事的看着妈妈清点包包里面的东西。
好像他能看懂一样。
秦星辰背着当当的小书包:“好沉,比我的书包里面的东西还多呢。”
当当拍拍小肚皮提醒妈妈吃的没带:“妈。”这孩子都成精了。
陈冰笑着转身从屋内拿出几个小蛋糕,也放进包包里面:“你的中午饭。”
当当除了吃没有别的诉求,见到小蛋糕带上了,就很满意的跟妈妈挥挥小爪爪。
范晓娟早就听说过马教练住在京郊,却不知道离饭店这么近,这边偏僻,从市区来这边需要包车过来,坐公交要转很久的车,难怪马教练平常很少回家,范晓娟没记错的话,这里到几十年以后都没怎么开发出来,白瞎了一个京市户口。
很多年以后,一说起京市农村户口,就跟拆迁户划上等号。
但马教练这种地方,八百年都拆不到,也是白占了一个京市农村户口的荣誉了。
学校放了假,马教练也回了老家,秦江指着不远处说:“我记得以前去过一次,昨天找服务员问,听说那边就是老马他们村了。”
这也没跟人打招呼的,就当做冬日踏青,刚好这段时间有空,秦江早就答应妻女出来走走。
范晓娟觉得这地方看着近,走过去还挺远。
一走出酒店,秦星辰摊开了小手,很夸张的说:“这里的空气真的很好呀。”
她知道大人们也会这样讲,显得自己很有品位的样子,她当然也闻不到空气好不好啦。
小当当学着姐姐的样子闻了闻,跟小狗子一样。
撒也没闻到,就闻到冷空气鸟!
北方的冬天,天晴的时候并没有彻骨的寒冷,比之海岸线沿线的冬天要干爽许多,范晓娟只当做踏青,舒缓舒缓现在的心情。
秦江指着不远处的村子说:“那里,就那里,看到了吗,看着不远,走过去还挺远的。”
小当当一马当先,跟战场上的小将军似的,指着远方说:“走!”
范晓娟也好久没出来走走了,兴致很高的说:“今天的天气很好,那咱们走过去吧。”
酒店外面也有出租车,但是她已经好久没有运动过了。
小当当兴致最高:“走!”
这里路上不太好走,婴儿车也推不了,秦江把当当抱在手里。
范晓娟用围巾把他包起来,免得小脸蛋吹得红扑扑的,秦星辰也包起来,今年的冬天保养得意,两个孩子都还没红脸蛋的,被包得只剩下一双眼睛在外面的小当当瞧着姐姐,发出一声质疑:“咦?”
姐姐的打扮好奇怪哦。
秦星辰见他自己包成那样,还要坚持不懈的看着她,就觉得弟弟超好玩,她太喜欢弟弟了,抱着弟弟跟弟弟碰碰额头:“你也包成姐姐这样啦。”
小当当摸摸自己脸上的围巾,又“咦”了一声。
可能觉得不舒服,手在疯狂扯着围巾。
范晓娟按住他的小手手:“不许扯,再扯就回房间好好待着去。”
跟妈妈在一起就没这么有意思啦,陈冰跟范晓军都有工作,轮流带着当当,范晓军一般陪着当当看连环画,陈冰给儿子讲故事,当当却比较喜欢出门。
只要是出门,去哪里都很新鲜啦。
看着很近的村子,走过去也花了一个小时。
刚开始还有点冷,走着走着都热了,刚开始还觉得越走越暖和,到后来就感觉到累了,看见秦星辰都没喊累,走得带劲,抱着孩子的秦江都健步如飞。
范晓娟心说,回去以后还是要锻炼锻炼呀,这要是跟姥姥一起出来,说不定还是她落下风了。
不能,我可不能比姥姥更弱。
半路上碰上了个小卖部,买了点东西拎起来就更沉了。
马教练也算是秦星辰的半个老师,秦江不带秦星辰的时候,都是马教练在带着她打球,对老师当然要尊敬啦。
“咱们今天是去马教练家里啊。”秦星辰知道以后,兴致勃勃:“上次马教练还说给我抓小鸟呢,原来他家就在这里啊。”
那是马教练随口说出来哄小孩的话,也就秦星辰听了会当真,还真以为马教练有小鸟儿抓给她,兴冲冲地冲到最前面。
到了村里,很快就找到了老马他们家。
“那个地方,那件屋子,就是那家姓马的。”村里人上下打量着范晓娟夫妻,或许觉得两人看上去像个体面人,说话语气要更随和一些:“你们去找姓马那家人?”
范晓娟觉得这人语气里面带着几分轻蔑。
“马教练是我女儿的教练。”范晓娟给马教练抬轿子。
“哼,他倒是能干人呢。”那人语气里面酸溜溜的:“你去看看吧,他老娘在家里瘫了很久了,也没见尽尽孝心,躲在城里就不回来了。”
这是什么发言?
马教练的事情范晓娟还是知道一些的,当初在体校上班,出来干私活的,最勤快的就是秦江跟马教练,两人因为同样是勤勤恳恳的老黄牛,志趣相投。
熟悉以后范晓娟才知道马教练辛苦挣钱是为了什么。
马教练他母亲前年摔了一跤,断了腿,一直就躺在家里,本来年纪也不大,也不至于害了性命,但是受伤以后家里面少了一个劳力,他父亲因为要照顾母亲,只能把地租出去,马教练的那点工资要想在城里买房,就只能买最差的房子。
除此之外,每个月都要往家里寄钱。
这样辛苦这样忙,在别人嘴里却成了个母亲瘫痪以后不回来照顾的不孝子。
要是别人的事情,范晓娟还不管了,但她一向是憋不住嘴的性子,加上又是熟悉马教练为人的,当初请陈美华干活,马教练可一点没占人家便宜。
“您这话就不对了,他现在放假不是回来了吗,再说马教练在外面挣钱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不赚钱不上班难道回家种地,在这种地能供得起他妈吃药,供得起全家吃饭,还是供得起家里面的开销,还是有人愿意往这山里面嫁过来?”
那人被范晓娟的话噎住,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话。
范晓娟指着面前的楼房:“这家?”
那人可能从没见过这种斯文型悍妇,呆呆的:“是,是的。”
范晓娟笑笑:“这不孝子的房子,倒是盖的挺好的,你们村也没几个盖这种大楼房嘛。”
那人更不知道接什么话好了。
但是马教练他妈妈病了躺在家里是事实。
但是全家因为马教练在城里有份好工作,过上村里头一号的好生活,也是事实。
青砖大瓦的楼房,在九十年代初的农村还是挺时髦的。
马教练跟秦江一样都是大孝子,以前在队里面的钱都寄回家了,八十年代的时候就盖了楼房,算是村里头一份。
听见外面有动静,被他妈骂的一头狗血的马教练刚出来透了口气,出门就看见秦江跟范晓娟。
第211章
见到是秦江跟范晓娟,马教练脸上先是一瞬间的错愕。
马上反应过来招呼他两进去坐。
老人瘫了下半身,就把房间从原本的二楼搬到一楼,房间里头还有没散掉的火药味。
自从马母瘫了以后,家里头没人收拾,以前干净整洁的大房子现在看起来乱糟糟的,家里面气氛也不是很好。
马教练去烧水泡茶。
马母笑眯眯的跟秦江范晓娟打了声招呼,撑着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看得出来她行动还算利索,可到底怎么就瘫了呢?
等她撑着拐杖站起身,范晓娟才发现她并没有完全瘫掉。
像这种程度的瘫痪,但凡病人有点毅力,也是能锻炼着行动的,马母骂了一句不知道什么话,转身又坐回床上,坐回去了似乎又嫌屁股疼。
老头赶紧给她翻了个身。
其实人自己不动,躺久了怎么都疼,可她站起来估计也累累费劲,觉得还是坐着舒服。
等坐着了屁股又疼,躺下来腰又不合适,于是怎么整都不舒服。
马父也是干了一辈子脏活重活的,干不来这种伺候人的精细工作,尽管伺候了很久,但还是把不住马母的要求。
一会儿又说捏重了,一会儿又说轻了。
哼哼唧唧的声音可以绕梁三月……
秦星辰被这哼唧的声音弄得烦了,都有些后悔来这里玩。
还以为山里面可以抓小鸟,打兔子呢,书里面都是骗人的。
小当当早就受不了啦,这比跟爸爸妈妈在一起还无聊,他摇头晃脑的要走出去。
马父一脸尴尬。
你看看,做的越多,越遭埋怨,这要是碰到家里头没人管,没人照顾的,自己爬也要爬起来。
马父按了半天不得要领,还白挨了一顿骂,呐呐的坐在旁边生闷气。
范晓娟刚想问,现在的康复医院也做的很好啦,像马母这样的情况,应该能通过康复治疗,以后能动起来的。
而且马母的年纪也不大。
骂完马父,马母笑眯眯的冲着秦江说:“秦教练,现在城里面收入高,你们也加工资了哇?”
秦江这人打球还行,跟人打交道还是个棒槌,他刚想说话被范晓娟给拦住了。
她不确定马教练在外面干兼职这事有没有跟家里说,但瞧着这女人的样子,不像是会心疼老公孩子的,范晓娟答道:“当老师还不是那样,别人加一点他们就加一点呗,城里面消费高,样样都要花钱。”
又不是小孩子了,有些长辈就是喜欢什么都管着。
年轻的时候明明也厌恶别人这样管着自己,可是自己年纪大了,总摆不正态度不要干涉别人,看样子马母就是这样的老人。
什么样的老人都见识过了。
有范姥姥这样机敏睿智的,也有袁桥这样不给儿孙添麻烦的,更有韩老头两口子那样费尽心思的盘剥别人的,可说一千道一万,做到能够相互尊重的少。
就马母这个问法,可能还不知道马教练在外面干的事情呢。
范晓娟决定跟她打马虎眼,补充了一句:“当老师也没有那么赚钱啦。”
马母锲而不舍的问:“那你们单位,就没个合适的对象,给我们小马介绍一个吗,他现在年纪也这么大了,该到成家立业的时候了,再说我这样一直瘫着,家里头都只有男人,有个女人也方便一些。”
范晓娟在心里疯狂呐喊,现在的人哪里还能下班了回来伺候你啊,找个媳妇伺候婆婆真是想屁吃哦,难怪马教练买完房,闭口不提找对象的事。
还想找有单位的,除了能挣钱,还要能伺候你,以后还给家里生娃,带孩子,伺候老人,等孩子大了结了婚了,又给孩子带娃。
可真是一辈子安排的明明白白。
范晓娟脸上的笑容都绷不住,却又管不住那张生来就是杠精的嘴:“阿姨,现在城里姑娘谁愿意来这里伺候人呐,又不是旧社会了,我看您身体还好,以后还有大把好日子过呢,怎么不去康复医院治疗治疗呢。”
马母顿时拉下来脸:“这伺候公婆,天道轮回,我们以前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姑娘你是过来人,怎么讲出来这种话啦。”
难怪老马长得一表人才,有人给他做介绍都拒绝了呢。
敢情心里清楚的很,自家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这种话吧,范晓娟也只是试探性一提,再也不会多讲了,毕竟是别人家家务事,谁能管那么宽呢,又不是太平洋警察是吧。
其实去做康复,慢慢的好起来这种话,马教练也跟马母提过。
其实最开始摔得也并不严重,医生说恢复得好,就跟跟正常人差不多,就是一瘸一拐的程度,就算稍微锻炼锻炼,马母这情况凭个拐,也能走路,至少就能自理吧。
起初马母是心疼去康复治疗的钱,天天骂医生黑了良心想骗钱。
“交了那么多钱,就是让我天天走,疼死我了啊,这医生是想要人命呢!”
闹着要回来。
舍不得花钱,也舍不得吃苦,稍微站一会儿就尖着嗓子喊:“马湘军,你这是要我命呢,你这是要杀了你亲娘哦。”杀猪一样的声音几个村子都能听得见。
见人就吐槽儿子心狠,要她的命呐。
最后生生错过了最佳的康复时间。
马教练管不了,刚开始请了三个月的假照顾母亲,再请下去学校都得开除他了,只能把母亲丢在家里,他得回城里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