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晓娟抬起头,拉长脸,摆出一副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生气的姿态出来。
当然,王小娥没讨到嘴上的便宜,就在她面前晃悠晃悠起来:“你知不知道现在有些人可真是恨死你了。”
范晓娟:“谢谢,我不需要所有人都喜欢我。”
王小娥瞪了她一眼:“没劲。”
吵架最怕这种一个来劲一个不搭理的情况了,王小娥晃了半天,也没见范晓娟对她产生什么意思,自讨了个没趣就扭着屁股走人了。
小孟望着她的背影:“哎,真是一天到晚闲着没事。”
可不是闲的闲死,忙的忙死,王小娥那一身衣服,是从京市最好的商店买回来的,一套就要七八百,很多人几个月的工资了。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钱。
刚发了会儿呆,黄大姐笑盈盈的出现在财务办公室的门口。
“什么,他告我的状?”工会办公室里,范晓娟的声音拔高了几度。
范晓娟一进工会办公室,就听黄大姐说明了来意。
可奖金多少也不是她定的,看来一定是邓贵跟人告的状。
这种人吧,逃避劳动最积极,让他干点活就能找出一千个你看不起工人阶级的理由,要不说有些国企到后来发展的越来越不好了呢,就是养多了这种爱闹事的。
一个不干活,还有工资拿,会让更多人不想干活只拿工资!
邓贵这种人,多留他一天都是祸害。
当初发奖金的时候,本着全民平等的概念,就算是在这次突击行动中没帮上什么忙的,都发到了一部分奖金,邓贵就是其中一个。
别人在加班的时候他翘着二郎腿在烤火。
别人在开会的时候他抱着个茶杯在看报纸。
谁家的保安有这么牛气啊!
“别激动啊小范,别激动,咱们有事说事,我又没说这事儿是你的问题,就是邓贵反应了这个情况,大姐呢也想找你了解了解,咱们也不能只听邓贵的一家之言,对不对?”黄大姐也了解过,范晓娟是个直爽人,说不定无意中说了什么,伤害到别人也是有的,可工会就是个和稀泥的工作,她不管,邓贵真要把事情捅上去,那不是对小范不好嘛。
范晓娟现在是单位的小红人。
所以啊,才怕有人背后捣鼓什么小动作,估计给范晓娟下绊子。
黄大姐说:“具体的情况我想跟你了解一下,所以才把你叫过来的,你这段时间的辛苦大家都知道,至于发奖金的事情,当初朱厂长都在厂里面发了通知,是按照通知执行,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但是,邓贵反应的其他的问题,你看看——”
那就是说邓贵说的什么走资本主义的路线的问题还是存在的咯。
“黄大姐,我知道您是大好人,同情弱势阶层,他反应的问题我也大致了解了。”这种人啊耳根子软,最适合和稀泥,不过工会是党联系群众的纽带,可不是给这种偷懒又想拿好处的人伸张正义的地方。
“但是,这事儿您能不能让马大姐过来一起说说,您听听她怎么讲就知道了。”
第33章
没想到邓贵会有这种骚操作。
国企跟私企不一样,比较注重表面上的“平等”,就拿发奖金来说,就算是没有直接参与的部门和岗位,也能分上一杯羹。
被叫到工会办公室的马大姐嘴巴都长成了“O”型。
“不是他不满我们车间让他干活嘛,这次我就没叫他,而且单位这次分奖金,是按功劳分的,我们车间的姑娘们加班最多,就分到了五百,这又怎么了?”
“至于范晓娟,当初厂里面怎么发的通知,就怎么给她发的奖金,朱厂长可是一分都没多给,而且额外的盈利,都没算呢。”
按道理来说,应该按照卖出去的价格算,这样下来范晓娟能拿到一万五六。
当时厂里面觉得一下子发太多,会让人有意见,让范晓娟成为众矢之的,于是批下来的,只有那批库存原有的价格的价值的百分之五。
这已经让范晓娟很亏了,居然还有人告状!
吃饱了撑的慌吧。
以后还让不让人好好给厂里干活了。
黄大姐不懂运营才会问这种话,忙跟马向华道歉:“小马,我只是了解了解情况,没有要问责小范的意思,你说了我就知道了,这个邓贵没文化,他不懂那么多。”
反正他干啥不该干的,就一句“我没文化”“我不懂啊”“你们可别欺负农村人呢”。
属于我弱我有理的那种人。
马向华跟黄大姐算是老熟人,年纪也差不多,彼此之间聊天就少了几分套路,多了几分真诚:
“这事儿我就这样跟你说吧,我也不知道这人是从哪里招来的,在厂里干保安,也没有什么原则性的问题,可总是斤斤计较的,就说我们车间要搬原料,有时候找不到人就让他帮帮忙,可他这人特别计较,就觉得找他帮忙就是看不起他,怎么着,你不想干活还不能发最少的一档奖金?”
她对邓贵的印象非常差。
又不能开除,留在厂里迟早是祸害!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的点。
累死了累死了,主要还是心累,干活都没这么累。
几十年后有个很专业的词儿,叫内耗。
幸好马向华的发言还站得住脚,最后黄大姐也没说什么,但是这事儿还是给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邓贵那种人吧,也不是在什么关键岗位,干不了什么大事。
可不妨碍人家能使坏,还是暗搓搓使坏的那种。
下班出工厂大门的时候,她还看见邓贵翘着脚,手里捧着一杯热茶在门岗里头看报纸。
看看看,一天到晚的哪有那么多时事新闻给你看?
这种人就叫家庭工作这种小事一点都不管,国家大事他了解一箩筐。
范晓娟气哼哼的在想,怎么就不刮一场台风,给他把保安亭给掀翻了呢。
看他一天到晚的翘着脚看不看。
这一切的不愉快,在回到家看到小闺女的时候就烟消云散了。
“妈妈,妈妈,爸爸单位发福利,他让咱两借个小拖车去单位拉。”韩星辰估计也是回来带话的,一回到家就马不停蹄想往外面跑。
她一回来,家里一定一窝孩子。
果然看见玲玲和香香两个,在外面冒出来了个小脑袋来:“小星星!”
“小范妈妈!”
好吧,她升级成小范妈妈了。
这段时间韩星辰都在爸爸单位,两姐妹也是好久没看见小星星了。
一见面,就七嘴八舌的:“哇,小星星你好像又长高了。”
另一个:“那是因为你好久没看见小星星啦?”
两个小姑娘默契度很高,就是套路韩星辰好久没跟她们玩啦。
韩星辰傻乎乎的还跟她们说:“我最近都在爸爸单位里头打乒乓球呢!”
香香瞪着溜圆的眼,蹦蹦跳跳的跑到范晓娟跟前:“小范妈妈,今天让星星跟我们玩好吗?”
“她要是愿意在家玩,就可以,所以你们自己去问问韩星辰,看她愿意在家不?”范晓娟倒是没意见。
“那小星星你今天在家玩不?”
……
孩子一多就闹得人头疼,范晓娟赶紧去隔壁借回来了个自行车,刚好人家出去买菜用的车子,除了前面有个筐子,后面还吊着两个篓子。
估摸着东西多的韩江都拎不回来,所以才会让姑娘给她传话。
她推着回来跟韩星辰说:“妈妈去趟爸爸单位,你跟香香玲玲在家玩。”
韩星辰不肯,毛毛虫一样在她面前扭啊扭:“我也想去嘛。”
小女孩特别娇气,也特别喜欢黏爸爸,一天到晚就想去爸爸单位里头。
要不是太远,她自己跑不过去,肯定自己就找过去了。
两个小伙伴哀求般看着范晓娟,咬着唇,可怜兮兮的样子。
这要是带走一个,其他两个绝对会哭的,带走仨,今天就别想带东西回来了。
范晓娟看得眼睛疼。
“哎呀,别哭了。”
“嘤嘤嘤,我想去。”小姑娘一般刚开始哭起来,声音都是小小的。
格外惹人怜爱。
脾气再顺不下来,就要放肆大哭了,到时候控制不住洪荒之力了怎么办?
而且,一个哭,可能一群跟着哭。
简直是世纪大灾难。
本来今天就让邓贵弄的火气很大,又让小姑娘哭的脑壳都在疼,要不是跟自己说了一百遍亲生的,真想一巴掌抽过去。
范晓娟耐着性子跟她说:“等下,等爸爸回来了咱们再去打会儿球好不好?”
韩星辰不听,小脑袋摆得头发都散开了:“不要,我要去学校玩。”
学校有乒乓球可以玩,还有小姐姐小哥哥们陪着她玩。
小孩嘛,对老师的孩子总是特别照顾的,加上韩星辰又很小,比体校最小的孩子都小上好几岁,那里面的孩子对她也是格外的容忍。
说完就开始小声的抽泣。
简直没有商量的余地。
“那你去,香香玲玲也要去,妈妈过去就只能带着你们三个了,东西谁来领,咱们家的东西都不要了吗?”
“有东西发吗?”大眼睛一下子亮晶晶起来。
“阿姨,你去单位领东西,肯定不能带着小孩子吧。”香香很懂事的补充:“我爸爸单位发东西,都不让带着小孩子过去,怕我们到处乱摸,把罐头瓶子给弄碎了。”
玲玲也想跟韩星辰玩,腻腻歪歪的拉着她的手:“去我家玩布娃娃嘛,我们好久没玩过家家了。”
范晓娟正色:“而且咱们领完东西就回来,没人陪你打球。”学校也开始放假了呢。
特别小的小朋友都回家过年去了。
这大冬天的,罐头那玻璃瓶子就特别容易碎,还曾闹出过笑话,有人不懂,把罐头瓶子拿进屋子里去,温差太大直接就爆了。
这下子,似乎是说通了。
爸爸单位会发好吃的水果罐头,有梨子的,也有黄桃的,还有橘子罐头。
这回不哭也不闹了,挥着小脏爪爪跟妈妈拜拜。
范晓娟怕这么早回不来,从厨房你取出来一袋鸡蛋糕出来,掏出来三个给娃们分来吃了,又叮嘱不能乱跑最多只能在胡同里玩,或者去香香玲玲家玩云云。
骑着单车就往韩江单位走。
难怪要喊人来接,这回分的东西果然不少。
大米、罐头、海带、清油,最后还有一箱子江西橘子跟一箱子苹果,让人意外的是今年还有一盒草莓。
全都是带着可占地方的东西。
算起来不知道拢共有没有一百块钱。
企事业单位过年过节就喜欢发这些,预算不多,可要你感觉到发了可多可多的东西,带回去也能有面儿,就不考虑这一车东西运回去有多沉。
韩江把这些东西放进筐子里头,刚好放下。
最后还比了个大拇指:“还是你机灵,你看小金,这么多东西不知道怎么弄回去了,别人让他送人,他也不舍得,我听很多同事说小金到处借钱,幸好那天你来了我没借。”
范晓娟横了他一眼:“知道借钱的人都是什么人了吧,银行贷款又不是不能申请,买房子都要东拼西凑的这种人,铁定没得还,他买了一套还有第二套,哪来的闲钱还人。”
事实上小金就是这样的,一直拖到钱不值钱,十几年后才慢慢还现在借的。
抠门抠得死,借了十几二十个同事的钱好歹把房子给买了,之后要他还钱估计是困难了,这货整个胖乎乎的人,正抱着一筐子苹果往外头走。
范晓娟心说,利息不给,单位发的福利也没见你给别人分一点,早就看穿了是个巨抠门的货色,要不是脸皮子厚,怎么会借了人八百块钱,都过了快三十年,还还八百。
当年单位发那么多福利,也没见他给那些“债主”们送上一点。
“怎么不摔死他。”范晓娟嘴里嘀咕了一句。
“你说啥?”韩江以为在跟他说话呢。
“没事没事,你单位没事了吧,没事咱们早点回去。”看到这人就心情不好。
这个念头还没闪过,就看见小金一个“咕隆咚”一个翻滚,苹果和罐头滚了一地。
范晓娟:哈哈哈哈哈哈,爽!
韩江对她挑挑眉。
范晓娟勾勾他的手指,凑到他耳边说:“韩教练,你也变坏了呢!”
两人又开始黏黏糊糊的凑在一起。
刚走出门,就听见有人在打招呼。
范晓娟抬眼一看,三十来岁的年纪,扎着大麻花辫,穿着一身毛呢大衣,面善,看上去是很和煦的样子。
对方见她一脸懵,就笑着从马路对面走了过来,跟韩江打了个招呼。
韩江停下步子,有些个激动的叫了一声:“张烨姐。”
他乡遇故知。
这一声,范晓娟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张烨是韩军的妻子。
那年她第一次回韩家沟,就是跟韩军两口子一起坐火车回的,那一路上都不太舒服,张烨一直都很照顾她,还帮她抱过韩星辰,只是时间过去了好几年,两人也长变了样,她确实不太记得张烨的样貌了。
见韩江开口叫了,她也跟着叫了一声“张烨姐”。
张烨笑着跟两人打招呼。
她跟几年前那个坐在硬座上的妇女已经不一样了。
上一次见到还有几分农村妇女的质朴,现在已经俨然是一个城市里的独立女性,化着淡妆,五官很明丽,加上气质上多了几分自信。
要不是重生后太多事,她应该去拜访一下张烨。
毕竟在这里,老家的亲戚朋友比较少,张烨也算是照顾过她的。
看见两人走在一起,张烨笑着打趣:“你两感情倒一直挺好,我还记得上次咱们一起回去,小范身体不舒服,韩江就在旁边着急的呀,没想到几年没见面了,感情还是这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