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也证明不了啥,顶多就是脸熟而已。可王先进就是觉着,这安然凭着自己的外貌和经常送材料让自己露脸,他觉着自己没争取到这个机会就是吃亏了,所以立马转头就把安然堵在办公室,说以后送材料的事就让他去跑腿吧,女同志做办公室的事更细致,更得心应手不是?
安然当时也没跟他掰扯,就同意了,不是不知道他的小算盘,只是觉着好笑,他可真太看得起她了。
此时,大家想起当天的事,也都心照不宣笑起来,王先进涨红了脸,不得不闭嘴,毕竟是自己当着所有同事说出去的话。
“公开招聘,让所有待业人员都知道有这么回事,避免以后说咱们人员内定;同时,通过统一招考既能维持公平公正,又有益于促进优良学风考风的形成。考不上只怪自己学业不精,与任何人无关……经此一失败,大家都会知道读书的重要性,知道读书是改变命运最有效最公平的方式。当然,更重要的是能为厂里选拔一批真正有能力的工人,而不是靠着溜须拍马和裙带关系送上来的。”废物。
安然顿了顿,“不知道大家发现没,最近咱们几个岗位待定的临时工,在工业厅的人缘忽然好起来?”
大家一想,嘿,还真是!
以前,因为他们是生面孔,又是刚招进来试岗的,最后能不能留下来还不知道呢,厅里人对他们都不冷不热,使唤起来一点也不客气。尤其是几个男同志,脏活累活重活几乎都安排给他们了。
可这几天,大家见面跟他们打招呼都是“姓+同志”,态度也特别好。
“大家知道是为什么吗?”
大家都有点跟不上她的节奏,倒是罗书记眯了眯眼,看着这个自信而漂亮的女同志若有所思。
“不是人缘忽然好了,而是因为咱们手里掌握着550个招工计划的大饼。”安然说出这么句,还觉着不够解气呢。
这时候体制内的工作是怎么来的?就是劳动局招工和顶替,有很大的裙带关系和人情水分在里头,安然相信越是发达程度高的城市越是公开透明,越是讲究人情关系的小城市越落后。
这里的工作人员,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是他们的“上司”,张科长家亲戚你帮塞进来了,那王科长家的呢?李处长家的呢?塞一个不塞一个就是赤裸裸的不给面子,就是得罪人。
作为纺织厂的主管单位,人以后要给他们穿小鞋,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当然,以后穿不穿小鞋安然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主要是现在的局势,完全跟她的初衷背离了——要是谁都想往里头塞人,那这所谓的“招工”不就是幌子了吗?
安然办的是企业,不是养废物和官员亲戚的福窝窝!
有些话也不能说太明白,大家心照不宣点点头,有种恍然大悟之感。这个小安可真不简单啊,对这些机关内部的人情关系吃得可真透。
“所以,咱们采取公开招聘的方式,能避免很多抹不开面的人情,也是积极响应国家号召的表现。”
一直静静聆听的罗书记忍不住问:“什么号召?”
“在前天召开的全国劳动就业工作会议上,委员们通过了‘在国家统筹规划和指导下,劳动部门介绍就业、自愿组织起来就业和自谋职业相结合的方针’【1】,可不就正合这个意思吗?”说到时事政治,安然就不得不把现在严峻的就业形势与四月里废除干部终身制和老干部大规模隐退联系起来,那可就有说不完的话了。
这场考试不就是劳动厅介绍就业(机会),考得上的就是自愿组织就业,考不上的就是自谋职业……只要符合政策,那到时候如果真出了岔子,他们也是按政策办事,背不了锅。
安然话音方落,也不知道是谁带头,会议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这是十二个人共事大半年来,有史以来第一次,其余十一个人一致的赞同某个人。
毕竟,大家都是天之骄子,平时虽然不会表现出来,但内心深处都是你看不上我,我看不上你,其中最被看不上的恐怕就要数安然。
因为她笔试分数最低,还是个已婚已育妇女,整天只想着男人孩子和灶台的妇女,能成什么事呢?别给团队拖后腿就算好的,对吧?
可这一刻,他们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同志真的有两把刷子。这种刚开完的会,报纸上都还没大规模报道的,她居然就掌握了一手信息,这说明啥?
说明她就是一个随时蹲在起跑线上的运动员,面上看着云淡风轻,其实一旦枪响,她绝对是能第一个飞奔出去的……这种让你不得不承认她优秀的女同志,真是可恶。
她说的句句在理,罗书记也没啥说的,毕竟在这么个烫手山芋面前,这确实是最公平,最不容易得罪人的方式了。他做过基层工作,知道群众影响的重要性,要真是划片区招工,到时候没招上的肯定不服,闹事是小,闹出人命来那可是省里都要吃挂落的。
别说一个工作不会出人命,你连吃都不让人吃饱,还谈什么理智和克制呢?知识分子被逼到绝路上,干出的大事还少吗?
不得不说,这个小安同志确实是有点法子,也敢想敢说,其他几个是真的没想好,真的没主意吗?不,能考进这里的都不是普通人,他们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事成了无功,错了却要背锅,所以一个个装孙子呢,哼!
罗书记冷哼一声,一群大老爷们,还不如个女同志。
既然采纳了安然的建议,罗书记也懒得跟其他人费口舌,单独留下她商量细节,让她主持着把事情安排一下。不知是为了考验她,还是他真的很想听听她的意见,“你说说怎么个安排法?”
这个问题安然其实已经想过了,“招工肯定不能盲目的招,首先需要制定一个岗位需求表,需要哪些人,什么专业什么方向的人才,有哪些详细的要求,然后再出一份招聘公告,去各个劳动局门口张贴,保证宣传到位,最后就是考题怎么出,由什么人出,以及考场安排。”
她也不怵他,反正在工作言工作,罗刹也不是不讲道理,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补充着,安然就在本子上记着,想到什么再补充一下,整个计划就出来了。
“就这么办吧,你下去协调人手,争取半个月内做好给我。”
安然答应,心里迅速的过了一圈几大块工作,以及各人的优缺点,“书记您看这样行不行,岗位需求表我们去其他几个厂取取经,您来帮我们把关,招聘公告由秦京河来写,张贴宣传由钱文韬和王先进其他几名同志负责,出考题的事交给孔南风来,杨靖安排统筹考场,怎么样?”
条理清楚,分工明确,把每一个人的优缺点考虑到,尽量扬长避短,人尽其用不说,关键是她心里对各块工作的量了解得十分清楚,张贴宣传别看就一句话的事,其实是工作量最大的,全书城市好几个区好几个县,光张贴到劳动局门口不行,还得到各街道办知青办了解待业青年数量和基本情况,以及实地开动员会,这少了七八个人还真干不了。
罗书记有点不得劲。
他觉着这个女同志比他认为的有能力多了,他是既欣慰,又有点难堪。
当然,安然也不会记这种小仇,她有自信以后的很多年,她一定会让他看见自己的实力,所以笑着当没看见他的不不得劲。
***
一事顺,事事顺,工作局面打开后,沈秋霞的东西也卖光了,两个月时间不多不少正好又挣了一千八百块,相当于这一趟来回,用一千块本金挣了五千块净利润,这何止是暴利,简直就是暴利中的暴利啊!
他们一开始坚持要分安然九成,安然狠不下这个心,只说她六他们四,毕竟风险和辛苦都是他们在承担,她只是投资而已,不值得拿那么多,现在一下子分到三千块,她都傻眼了。
这真是一个遍地商机的年代啊,安雅当年没说错,只是她行动得太早了而已。要是让那个小女孩晚穿越几年,说不定现在正是她的天下。要不怎么说做事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呢?差点啥事情都难成。
一下子,安然就跃身成为了1980年的万元户,存款万元哦,还不包括她在阳城市的独栋,以及小海燕的大破烂房子,这一下子腰杆都能挺得更直了。
自己有了两千块钱,沈家两口子决定再这么干几次,多的不说,一年干两次,这日子就有盼头了。
与他们的跃跃欲试不一样,安然还是决定稳妥为主,这次同样只拿一千块本金,分成也只占三成,沈家两口子则倾尽全力拿出两千不算,又找亲戚朋友借了五百,带着三千五百块的货又上东北去了……等安然知道的时候,已经是七月份,安文野过完八岁生日,小学毕业了。
对于这个八岁的即将上初中的闺女,安然有点无所适从,虽然以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她真正的要去初中部报到的时候,安然还是觉着太魔幻现实主义了,做梦也不敢这么做,玛丽苏也没这么苏的啊!
她才28岁,宋致远34岁,他们八岁的闺女就上初中了,当时送去学校的第一天,可真造成了一场不小的轰动。乌泱泱全是大高个的学校里,忽然来了个还扎冲天揪揪的小丫头说她是他们的同学,一问才八岁……整个学校沸腾了,她的同学们风中凌乱了,这就是赤裸裸的降维打击啊!
不过,安文野高兴不起来,因为她的语文考得不太满意,才94分,妈妈虽然没说啥,但她知道妈妈不满意她语文比数学低这么多分……唉,语文她是真不怎么感兴趣诶,看见她就头大哦。
反正数学满分这是毋庸置疑的,她还从来没考过99分的数学呢!
因为天才少女安文野的加持,连带着安然在603大院也成了风云人物,现在谁不夸她教子教女有方?宋所长是大忙人,管不着孩子大家都知道,那教养孩子肯定是小安在付出啊,俩孩子的优秀其实就是她的军功章。
就连房平东和胡文静都把她好好的夸了一顿,安然心说:我闺女这样的天才,放谁手里那都是要成才的,超省心的好吗?
然而,每当这个时候,她总是会想起上辈子的女儿,那么高的天赋被埋没,被磋磨,被毁了一辈子,她又心酸不已,心里对刘美芬的恨并未减少分毫……哪怕她已是个一无是处的瘫子。
***
孩子们开学后没几天,安然家里迎来了一个客人。
她看着门口这个白胖丰满的女人,一时有点恍惚,“银花姐?”
前年搬家的时候她还没这么胖呀,自己这两年没时间回去看她们,咋变化就这么大。
“小安忙呢正?”银花的样貌倒是没啥变化,只不过是身上多了点肉,双下巴都出来了,面色红润不少,关键怀里还抱着个小孩子。
第99章 三更合一
“不忙, 快进屋坐,小野给你银花姨妈倒水。”
小野拿出白糖罐子,尖尖的舀了两大勺白糖, 开水倒上, 一搅, 眼巴巴看着她怀里白白嫩嫩的女娃娃,“小小妹真乖, 让妈妈喂你喝糖水好不好?你姐姐枣儿呢?”
安然大惊,她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赵银花,是真挺像的, 尤其下巴那一块, 不是很尖, 有点圆润,看上去特别好相处。
“银花姐这真是……”你闺女?这叫啥, 中年得女?可当时她已经说过, 枣儿就是最后一个孩子, 都准备去结扎了啊,这两年计划生育又抓得紧, 哪里是那么好生的。
赵银花面有苦色,安然会意,把小野支开, 这才差点惊掉了下巴。
这个小娃娃确实不是赵银花亲生的, 而是她捡的。
事情是这样的,去年春节前几天,赵银花像往常一样从废品站下班,作为每天都是从废品站最后一个走的人, 她锁好门,收拾好东西准备骑车离开的时候,发现车棚里居然有一个襁褓包裹的孩子,看样子是才出生的,脸上的血都还没洗干净呢。
没有留下任何信物,也没有只言片语,就这么一条哭都不会哭的小生命。当时她就报警了,可公安发出通知,也没人提供线索,更没人认领。
银花两口子都是良善之人,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这么个冻得只剩半条命的孩子饿死,就只能先养着,去医院检查看病买奶粉花了不少钱,等找到家属就送回去,可养着养着一家子心里已经慢慢有了感情。
后来去派出所问,人说实在没人要的话他们家可以收养,但需要走一个收养流程,公安知道内情,确实不是他两口子的孩子,也就没算超生,没罚款。
当然,对外就宣称是自家孩子,这年代生孩子的那么多,谁家也不会管谁家怎么多了个孩子,顶多就是刚开始的时候议论几句罢了。
除了二华小华懂事知道真相,小枣儿还真信了,以为是妈妈给自己生的小小妹,甚至还让小野的妈妈也给她生个这样可爱乖巧的小小妹。
安然心说,但愿这世上好人都能有好报,银花姐自家能有个好的前途和归宿。
小姑娘名叫果儿,一听就跟枣儿是姐妹俩,皮肤白白的,虽然头发黄黄,但五官很不错,穿着小女孩子的漂亮衣服,精致得像个任人打扮的洋娃娃。
果儿看见小野找出来的奶瓶,激动得直蹬腿,嘴里“啊啊”叫着,这可是她在家天天喝的。
现在条件好了,银花两口子也不是小气的,孩子奶瓶奶粉尿布小衣服,以前枣儿没有的果儿都享受到了。
安然看着这个细皮嫩肉的小家伙,也不知道说啥好了。说实在的,感动,佩服银花的善良是一方面,另一面嘛,她心里又觉着有点不太赞成,毕竟她是养出过白眼狼的,总觉着不是亲生的,好吃好喝养大,万一以后人亲生父母一来找……
是她的话,她不愿自己养大的孩子反倒跟别人亲,所以干脆宁愿不养。
小野这丫头,她的房间里全是小时候用过的旧物,什么小布熊猫布兔子,什么小手帕,旧枕巾,小被子,旧衣服以及若干安然都忘了的玩具。
她巴不得全翻出来给果儿玩,还叫来悠悠小石榴,闹着要给她扎头发。
果儿那几根少得可怜的小黄毛,不扎头皮都露出来了,要再让她们弄掉几根,得秃。
可能是在家被枣儿扎惯了,小丫头抱着小布熊猫不撒手,也不动不挣扎,就由着她们折腾。
安然赶紧制止了她们,果儿以后要是懂事了,回想起估计得哭,“安文野你们没事就下楼玩去,别碰小小妹的头发,她生着病呢。”
丽娟是大姑娘,抱个半岁多的孩子倒是绰绰有余,而且她也很喜欢孩子,小野抱着一堆旧玩具乌拉拉全跑下楼了。
赵银花这次来,是有事相求,而孩子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着像生病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