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也认了, 还主动提出愿意向你们道歉, 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方便,双方见个面?”
说实在的, 要是别人,安然还可能愿意接受当面道歉,但池上嘛,可拉倒吧, 不愿意。
况且, 她一个人带俩孩子出门在外, 安全第一,她不想再节外生枝, 只想赶紧回家。“道歉就免了, 请问警方是怎么处置他的?”
“法官考虑到他认罪态度良好, 最终也没造成实质性危害,本来已经打算对他无罪释放了……”
前半句安然听着很没劲, 要不是小野,但凡换了别人都会有生命危险的事,就因为没有实质性损害就能什么事都没有, 可真是便宜他了。
警察也有点很不爽, 继续道:“谁知道有警员同事去他下榻的酒店例行检查的时候,居然发现几件文物。”
“女士,你们知道这个文物吗?”
安然看着警员手里的照片,似乎是有点眼熟, 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了,可小野记性好,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这是博物馆啊妈妈,京市的博物馆,那次我们去的时候,还在门口海报上看见的,叫……叫……三兽祥瑞。”
安然一愣,经她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印象,当时他们在京市,去动物园的路上经过博物馆,因为从来没见过博物馆的展览还可以贴海报,就多看了两眼,她还专门指着海报给妈妈说呢。
那可是国家保护文物,怎么会出现在一个日本人手里?
“你们确定不是赝品吗?”
警员也有点拿不准,“目前还在鉴定中,但应该很快就会出结果,大约一个礼拜吧,到时候你们如果回去的话,可以给我们留一个电话,我们会及时告知情况。”其实港城这边已经有人跟京市联系了,那边也报了案了,只要确认那边的真品不在,而池上手里这个就是真品的话,那么他是真死定了。
“行。”留下电话,警员离开。
既然联系好货轮,说好明天晚上就要出发,安然赶紧又上迎福街,几乎是见货就买,都不挑的,两个孩子也成了她的苦力,帮着清点货物,付钱点钱,累了一天,终于把所有打火机送上货轮……他们,也该回家了。
***
赶在国庆节当天,安然母子三人回到了书城。
走出书城机场的那一刻,简直不要来神清气爽!
明明天空是同一片天空,太阳月亮也是一模一样的,怎么回来就有一种跨越时代的感觉呢?
他们的回来,在603和研究所大院里可是掀起一场风暴,关于潮流的风暴。
因为小野和文篮居然穿着一身全新的他们都没见过的“奇装异服”回来,尤其是包文篮那条喇叭裤,那简直就是小流氓出街神器。
这时候的大街上有很多伙嘚瑟的小流氓,他们的标志就是肩扛一个收录机大砖头,里头放着邓丽君的“靡靡之音”,一双白色旅游鞋配一条裤腿开成喇叭花样式的裤子……好看是好看,但正经人谁看他们啊?
宋所长家这孩子,本来看着也是个正经人啊,尊老爱幼还特热心肠啊,怎么去了趟港城就……果然,资本主义的奢靡享乐主义是会腐蚀人的。
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可大人们想是这么想,耐不住孩子们好奇啊,一个个都凑宋家去打听哪儿能买到这种裤子,尤其是那些十七八岁的半大孩子,要是能穿这么一条上街那回头率杠杠的,这个年纪的孩子谁不喜欢被人关注呢?
小野和文篮不仅自己买了东西,给邻居们也带了礼物,什么小丝巾啊可爱的小袜子和手套,当然还有他那几个好兄弟每人一个奇形怪状的打火机,这才是最受欢迎的。
“文篮哥,我的礼物呢?”悠悠最近口风改了不少,除非达到她的忍耐极限,都没有再口吐芬芳了。
安然很满意,看来跟小艾说一说,效果比跟房平西说还有用。“悠悠你的在这儿,看看喜不喜欢。”
是一块表盘做成老虎形状的电子手表,在国内还是时髦精呢,在港城也还远未达到普及的地步,倒是不便宜。“阿姨你咋知道我属老虎呢?”
安然揉揉她脑袋,这几个孩子都是她看着长大的,怎么会不知道呢。
小石榴和丽娟也来了,小石榴的是一双专业的拳击手套,不然她老是武德充沛跟着那些男孩子东跑西跑,两层楼高的地方说跳就跳,安然真担心她的腿和关节,谁知道这两年却越来越长越来越直,十二岁就像个大姑娘了。
丽娟的则是一个很漂亮的手工针线包,这个姑娘这几年在石万磊一家的关怀下,邻居们的鼓励下,变化还挺大的,不再像以前一样浑浑噩噩,居然还能进行简单的沟通了。
吃喝拉撒她不仅能听懂,还会回应,问她吃了吗,她会说吃了,甚至还会主动说吃了一些什么……这种主动的回应,已经不是个小傻子了。
毕竟,以前的她就只会一些无意识的胡说八道,尤其姜家人主动给她灌输的都是脏话骂人的话,她自然也就是说骂人的话,可这几年在这样一个友爱、文明的环境下长大,那些脏话也不会说了,变成一个有点点“笨”的女孩,要说傻可是不傻了。
以前还有人想把她骗去后山欺负,现在不认识的人给她糖她都不要,更何况是想叫她离开大院,那是不可能的。她只要喊一声,武力值爆表的小石榴和口吐芬芳的李忘忧就跳下来,都不用包文篮出手,坏分子就先让她们收拾惨了。
这么来上几次,谁还敢欺负她呢?哪怕外面治安再差,这603大院还是将这个小傻姑娘保护得好好的。
这姑娘最近还迷上了做针线活,安然这个针线包送得十分得她心意,笑着说:“谢谢阿姨,阿姨真好。”
听听听听,这样的姑娘谁会说她脑子有问题呢?
晚上躺床上,安然把这事跟宋致远一说,俩人都感慨不已,这大概就是爱的力量吧。
第二天一早,国庆节放假了,安然也不用去单位报到,只把家里收拾一下,下午去了一趟严家。把这次港城行的礼物送给他们,顺便再把三兽祥瑞的事说了,她自己没门路,但严家或许有门路可以催促一下,督促着把这事情加急处理一下,万一池上一家跑了呢?
好容易用光明正大的理由逮到他们,以后他们只会更警惕,想要再把他们逮住就更难了。幸好严厉安对文物古董也是有点研究的,一听她描述就拍了一掌,“我知道,这是去年才拿出来公开展览的西周时代三兽祥瑞。”
西周时代的啊,那可是两千多年前的青铜文物了,池上一家敢偷,那就是死路一条。
不过,安然还有一点疑惑的是,“你说东西在京市博物馆对吗?怎么他们一家外国人能偷到咱们京市博物馆里面去?会不会有内应?”
这才是安然担心的,外贼被抓一个少一个,可家贼不一样,家贼抓不到的话,依然还会有文物源源不断外流。
严厉安也想到这点,点着头说:“这个问题我看京市那边公安局也在追查,尤其这两年,池上一家明明已经被通缉了,可京市的文物还是有遗失的,很古怪……”却找不到源头。
这年代,国人能意识到文物遗失问题的人不多,甚至京市老胡同里有很多传家宝的家庭,因为家计困难,外国人来随便给点钱就能卖掉,很快就会变成外国人的东西。这一点安然和严厉安一样,他们能接受,毕竟既然是传家宝那就是个人的东西,老百姓有处理的权利和自由。
最可恨的是那些吃里扒外的家伙,在中间做掮客的,明明知道外国人买了就走私出境了,却依然为了那一点点佣金,为他们走南闯北搜罗好东西。
要是普通文物也就罢了,关键他们瞄准的都是珍稀文物,具有很高的历史文化研究价值的,很多人稀里糊涂就被忽悠着几百块钱卖掉了。
当然,更可恨的就是里应外合,明明知道东西的价值,却还偷着把国家的东西运送出去的盗国贼,偷了国家,肥了自己的代表,而多年以后,国家为了让这些文物回到祖国的怀抱还得花几千几万倍的价格买回来。
真是想想就让人恨得牙痒痒,安然自己虽然也买过一些古董,准备投资以后升值,可没一件是珍贵的,更没有偷偷交易,都是在寄卖店有过签字画押,备案登记的。
胡文静看他俩说得来劲,自己却听得云里雾里,硬要叫小安去看看她收集的邮票,最近她迷上了集邮,收到一套很有纪念意义的邮票呢。
严厉安和气地把她支开:“我们说点正事,你去洗点水果来,也别让客人光坐着啊。”
胡文静在他肩上拍了一把,“边儿去,哪有客人?小安可不是客人。”
严厉安温和地笑笑,看着她的背影,眼里的笑都快溢出来了,这是一种不同于对外交际应酬时的笑。
安然不得不感慨,这两口子可真是一物降一物,男的在外面是发号施令的省厅二把手,可在咸鱼妻子跟前,那也是俯首帖耳,千依百顺。
这种家庭里长大的孩子,想必也是一个阳光的、宽和的好孩子……严斐用自身实际证明了这个道理。
严厉安这才正色道:“我同意你的推测,这一次估计会展开新一轮的系统内调查,去年查出京市博物馆馆长有点不干净,前年是一个副馆长,大前年……好像也是一个副馆长?都下马了,不知道这一次又会是谁。”
安然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问:“新上任的馆长是谁?”
严厉安想了想,忽然笑道:“这人估计跟你还有点渊源,你们单位以前不是有个叫陈静的,后来因为被怀疑是间谍被逮捕,后来又由京市出面带走了嘛?”
安然不明所以,但确实这样,陈静六月里自从被带走后就没回来,办公室主任也由钱文韬做了,陈家那边肯定不会舍得她再回这“龙潭虎穴”,就是回来也没她的位置。
这新上任的馆长是谁呢?
原来就是陈家老三,也就是陈静的三哥。安然对陈家的事也了解过,只能说应了那句老话——上梁不正下梁歪:陈父陈母是革命友谊发展出来的战地情侣,一个是出身农村底层的年轻有为的高级军官,一个是爱国华侨商人家庭出身的,加入国际红十字的战地记者,一见钟情。
他们的火速结合成为一段佳话。
这样的婚姻本该成为典范,值得推广,可问题是跟罗家一样,老陈当年在老家也是有原配妻子的,不是光定亲没结过婚没圆房那种,而是孩子都有好几岁才出去参军的,就像他曾经劝过得力手下老罗的话一样,能找一个同样有汗马功劳的另一半,以后对自己也是莫大的助力。毕竟真的能发生战争的机会微乎其微,想要靠军功吃一辈子是不可能的,但仕途上要想再往上走走,就不能光靠自己了。
幸好他找的二婚妻子是个深明大义之人,不仅不嫌弃他的出身,给他生了一儿一女,还把原配留下的两个儿子也接到京市过好日子,四个孩子也在她的教养之下相处十分和睦,成了亲手足。
老大在搞对外经济贸易,以前专门跟苏联人日本人打交道,这几年随着改开更吃香了,一年有大半时间都是在南方,动辄都是创外汇的大生意。老二不清楚是干啥的,但听说也很牛批,只有二婚妻生的老三和陈静,一直高不成低不就。
但老三这几年也能干起来了,以前在京市博物馆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层干部,自从去年馆长下马后他就上去取而代之。
安然一听,心里忽然就有个猜测。
按照陈静的消费水平和习惯,普通的干部家庭是难以维持的,陈家那一代的老工作者心志坚定,别的私德方面不说,但贪污公家的钱应该不至于。那她那么多的钱,那样的消费习惯是怎么养成的呢?
她的母亲在原本的华侨商人家庭里只是十几个孩子中普普通通的一个,甚至都不是正房太太生的,即使能继承到一点家业,也维持不了她的消费水平。
安然实在是想不通,“严哥你看,我就是提一点个人看法,如果能往这个方向查查看呢?”
严厉安眼睛一亮,“对啊,多一种可能就多一分希望不是?”京市负责这个案子的还是他的老同学,一个系统内经常会互通有无,彼此方便,他提醒一下说不定能帮助破案呢?
一会儿,胡文静把水果切来,两个女人坐着聊了会儿天,中途严斐回来,还问小野怎么没来。
“你就知道小野,咋不问问你文篮哥呢?”胡文静跟安然挤眼睛,故意逗儿子。
严斐很正经:“问了小野就相当于问文篮哥,只要小野来文篮哥就会来。”那可是护妹狂魔。
胡文静说不过儿子,把他打发上楼,顺便挤过去,跟好友坐一起,拐了拐她,“小安我跟你说正经的啊,你说小斐跟你家小野合适不合适?”
安然一愣,“啥合适?”
“哎呀,就是以后他俩合不合适。”
安然明白了,可她不知道怎么拒绝,按理来说严斐是非常理想的女婿人选,任何一个有闺女的老父亲老母亲都会满意那种,可安然觉着现在孩子还小,压根不考虑这个事,没用。
以后小野要不要谈恋爱,跟谁谈恋爱那是她自己的事儿,安然并不想干预,她只要知道对方人品没问题就行了。
“我可说好了啊,以后小野就是我家媳妇儿,亲闺女,你可不许把她嫁给别人。”
安然只好尴尬的笑笑,她能说啥呢?以严斐的家世轮不到她说配不上,可要说真心的,这世上就没有一个能配得上安文野的男人。
晚上回家里,两口子躺床上,安然把这事跟宋致远说了,本来是当笑话给他讲的,反正胡文静提娃娃亲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前两小只才几个月就提过了,这两年孩子们大了她倒是收敛了,安然还以为她歇了心思,谁知道现在又提。
老宋直接一骨碌爬起来,“那怎么行,他们怎么能打猫猫的主意?”
安然笑着拉他,“哎呀你快躺下,冷风钻被窝了。”
老宋很生气,甚至有点想翻脸,“严厉安平时看着挺靠谱一人,怎么不好好教教他老婆。”
安然大笑,“你这人,管天管地还管人家两口子的事。”
“不是我多管闲事,是他们先多管闲事,我家猫猫才几岁,她就打这种主意……”絮絮叨叨,又是祥林嫂上身。
安然翻个白眼,把被窝一裹,“行行行,那你赶紧找她算账去。”
这一夜,宋致远失眠了,他的没心没肺的妻子却睡得香甜极了。第二天他顶着两个黑眼圈给孩子做早饭,结果叫了半天,兄妹来谁也没起来吃他的爱心早餐,老宋更加郁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