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错换人生——老胡十八
时间:2021-11-28 00:47:31

  此时,看着金黄的椭长椭长的大南瓜,他有点咽口水,“小安,咱们家里还有清油吧?粉子面也还有吧?”
  粉子面是石兰人的土话,学名其实就是糯米面,安然笑,“行啊,要吃可以,但我得跟你商量个事。”
  老宋已经去找刀子准备削南瓜皮了,“行,你有什么丧人辱格的不平等条约,说。”
  安然掐他精瘦的腰上一把,“边儿去,咱们厂现在想做服装,但没师父带,你大哥宋明远不是干这个的嘛,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愿不愿接受我们的人去学,给他交学费,怎么样?”
  老宋削南瓜皮的手一顿,“你确定要找他?”
  在商言商,宋明远确实是个成功的商人,港城的服装厂和书城的服装厂隔着几十个广东省呢,怎么说也不存在利益竞争,不说他们兄弟之间的私交,单从一个商人的角度来说也是稳赚不赔的事,他答应的概率应该不低。
  安然想到这,很肯定地说:“确定,就看你愿不愿意我去求他。”
  老宋皱了皱鼻子,就跟他闺女似的,“我没什么不愿意,他总体来说不是个坏人。”
  “是不是坏人不好说,你们小时候一起长大的时间有几年?那时候三观都还没形成呢,什么算坏什么算好,现在已经多少年没见了,可别急着下定论。”
  老宋有点不屑,“我相信自己眼光。”
  好吧,安然也不想当杠精,他说是就是吧,反正她现在是要做生意,不是交朋友,宋明远是好人或者坏人,又有多大影响呢?
  “对了,别打电话,最好是写信。”宋致远想了想,又说。
  “为啥?有区别吗?”
  老宋摇头,看着刀下的南瓜,不愿多说。
  南瓜饼其实很简单,比绿豆饼简单多了,因为是没馅儿的,只需要把南瓜蒸熟捣碎揉进面里,再加点白糖,搓城圆饼状,清油一炸就金黄焦香,甜丝丝的,刚出锅老宋就一个人吃了三个。
  他们只用了三分之一的南瓜,还剩下大半打算留着小野回来炸给她吃,这也是她爱吃的。
  这段日子不在家,两口子念了多少遍“小野”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不,老宋吃了五个小饼,就不舍得吃了,说是万一小野明天就回来呢?这可是她最爱吃的南瓜饼。
  安然觉着,老宋真的老了,居然有种像老年人记挂孩子的既视感了。
  “安阿姨你们家是不是吃南瓜饼了呀?我妈让我来闻闻。”石榴站在门口,大声问。
  老宋不动声色把厨房门挡住,“没吃。”
  “我不信,我都闻见了,我妈说准是南瓜饼,没馅儿那种。”没去旅游成的石榴嗅了嗅鼻子,总觉着宋叔叔有点小气,一点也不像她爸,她爸可是做了啥好吃的都会给邻居们分享呢。
  话说,石万磊自从调到书城市来,所在的区公安分局离603不远,每天早中晚只要他有时间都是他做饭,萧若玲彻底成了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奶奶,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拎着个小皮包,踩着高跟鞋来回于家属区和研究所之间。一开始大院里的妇女们少不了要说几句,这个萧研究员漂亮是漂亮,就是有点冷若冰霜,又有点那啥,大家都不喜欢她。
  可后来一看,人除了冷傲一点,风情也只是对着自家男人才那样,对别的男人看都不带看的,好像也不是啥大问题?况且人家里是海城的,有钱人,自身又有本事,打扮一下又怎么了?大院里偷摸学着她打扮的人多的是,大家都自以为别人看不出来而已。
  安然给石榴脑门上弹了一下,“你妈是个懒鬼,咱们不给她吃,你偷偷吃了再回去,乖啊。”
  油津津甜丝丝的南瓜饼实在是太好吃了,表皮酥脆,内里软糯,她一张嘴咬掉半个,眯着眼睛说:“我待会儿跟我爸说,让他学着点儿。”
  “哎呀阿姨和叔叔躲着吃好吃的!”二十岁的大姑娘姜丽娟,现在神志越来越清醒,不仅憨气没了,还得到李忘忧真传。
  仿佛头顶上长着两根天线,总是能接收到别人不想让她听见的消息,这一嗓子嗷得,房平西和李小艾都过来了,都用一副“你看着办吧石榴都有我也得有”的眼神看着安然。
  于是,本来是两口子做来改善伙食的,被左邻右舍给瓜分个一干二净,老宋气得鼻子都歪了。
  安然憋笑,等人散得差不多了,看时间才八点半不到,看着电话机无语。“老宋,哪天让电话局的来看看,能不能安有拨号键那种?”
  跟全国大部分座机一样,安然家的电话机还没有拨号键,都是手摇式的,得先打到电话局,分机拨出去才行,国际长途太麻烦了,最有效的联络方式还是——写信!
  老宋在厨房里洗碗刷锅收拾灶台,“不用电话局,我给你改装。”
  安然在书桌上铺开两张报纸,拿出信签纸开始写信。主要内容就是说明自己现在厂子的转型困难,直截了当提出能不能选派几名工人去他的厂里学技术,她会按照市价给他交学费,如果他不介意的话,能直接派几名老师傅过来手把手教授就更好了,安然愿意提供食宿和额外的学费……毕竟,比起自己的工人过去,对方工人过来无论是效率手续还是经济上,都更划算。
  当然,不敢保证他一定会同意,安然还得双管齐下寻找别的出路。她去年在经济特区学习的时候认识了几个这一领域的翘楚,她也打了几个电话过去寒暄,先把关系维护着,万一宋明远那边不同意的话,她就打算在国内自寻出路。
  做着两手打算,厂里的机器肯定也不能停,不仅不停,她还要让生产线加大产能,把所有能用的人手和机器都用上,一天二十四小时轰隆隆地响个不停,不知道的还以为厂子订单火爆得不得了呢!
  可真实情况只有东纺的人清楚,老工人们愁得不行,这家里这么多张嘴巴等着吃饭,厂里已经连续三个月没发奖金了,安厂长以前干啥都行,他们都支持,毕竟是切实提高大家收入的举措,可这一次……有人开始有意见了。
  这不,安然正在办公室写计划,筹备服装厂的事,门就被敲响了。
  “卫东?怎么了?”
  张卫东一张脸有点着急,“他们,精梳车间有几个工人罢工。”
  罢工?安然一愣,“怎么说?”
  事情是这样的,眼看着仓库就快堆不下了,雨季也来了,管仓库的工人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一天要往厂办跑好几次,都是来打探消息的,原本以为既然卖不出去,怎么也是要先停产,然后赶紧找销路,能处理多少是多少的,怎么安厂长不仅不停产,还加大产量,另外也不多安排几个推销员出去,反倒把所有人手集中到生产上来……你就说吧,谁不着急啊?
  工人们的焦虑是会传染的,尤其是老工人,在他们多年的工作经验看来,这种顾头不顾尾的盲目扩张行为,实在是风险太高,高到他们都觉着这厂子要被搞废了。
  而年轻工人们,倒是没有这种焦虑,因为他们的目标已经瞄准了厂子外的乡镇企业家们,私营业主们。眼看着那些曾经考不上大学的吃不饱饭的农民和城市无业游民们,纷纷摇身一变背上人造革皮包,穿上全新的西装皮鞋,成为远近闻名的万元户。再一看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工人身份,除了给自己带来每个月百来块的工资,和偶尔逢年过节的一点米面粮油,日子依然是苦巴巴的熬着。
  任何一个年代,工人的生活水平都只是处于饿不死,但也吃不好的水平,他们舍不得进饭店,舍不得买新潮的衣服皮鞋,舍不得烫头发,舍不得……因为没钱。
  以前的私营业主那是投机倒把,是要坐牢的,可现在呢?那是国家都发红头文件承认他们身份合法,鼓励大家学习的对象,年轻人们蠢蠢欲动了。
  东风纺织厂因为福利还不错,暂时看不出来,可别的单位,已经陆续有人辞去铁饭碗,下海经商了。
  眼看着下海的一年盖新房,一年又买摩托车的,东纺这些发不出奖金还要不停劳动的工人坐不住了。
  “这个月到今天已经有三个青工辞职了。”张卫东有点焦虑地说。
  安然知道名字,这都是平时在厂里就思想很活跃的“积极分子”,他们辞职安然一点也不意外。她语重心长地说,“别着急,这是趋势,明年下海经商的人只会更多,咱们拦不住的。”
  “可是……”他犹豫一下,“外头都在传,因为厂长要搞服装厂,把工人都吓跑了,一纺和二纺都在看咱们热闹呢。”
  虽然是兄弟单位,可现在企业拥有更多大自主权后,竞争关系也越来越明显,“看对手的笑话”是人之常情。更何况以前安然跟着高省长大刀阔斧搞改革,一会儿产研结合,一会儿职工大学,一会儿新招工人的,哪一个点子都要被大会表扬,她一个三十出头的女同志代表整个行业去到处去作报告,同行谁不酸啊?
  现在终于败走麦城了,对手没落井下石,只是笑话几句,安然觉着完全能接受。
  卫东虽然能干,但终究是还年轻,“你啊,咱们走自己的路,他们爱说就说,哪一天要是没人说咱们了,那说明咱们东纺就彻底玩完了。”
  卫东咧嘴一乐,“是,厂长。”
  “走,看看去。”
  所谓的“罢工”,倒是没有安然想象中的严重,就是工人们在那儿站着,不开机器,不干活,但也没抽烟打牌吹大牛,安然定的工作纪律就是这样的,只要大家还愿意遵守她的纪律,那说明就是还愿意听她的话。
  “同志们,大家这么站着也不是事儿,要是有什么意见,只管跟我去办公室,今儿的活就先停两个小时,咱们把这事好好的聊聊,有啥意见和建议大家只管提。”
  她积威不浅,大家谁也不敢真跟着去。
  安然又笑了,“放心,我安然说话一口吐沫一个钉,大家有什么意见直接说,我会让人记录下来,不会特意记你们名字,更不会时事后为难和克扣工资。”现在要紧的是搞清楚为什么罢工,知道大家的诉求,然后尽快解决好,把问题的火苗扼杀在内部摇篮里。
  有些问题捂是捂不住的,万一哪天闹出去,上头可不会再那么好说话,吃挂落的还是安然。
  于是,三四十名工人浩浩荡荡来到会议室,安然让大家坐下,又叫人给他们泡茶水,自己找来一个话筒,开始一一询问大家的诉求是什么,而张卫东和钱文韬就负责记录。
  工人们的诉求很简单,也很统一,一个是发奖金,一个是给厂子找出路。
  老工人们也不怕得罪领导,细数东纺这几年来的发展历程,从建厂到招工到培训上岗,再到一次又一次的技术革新,成为整个系统乃至石兰省有名的国营厂子,不可否认这有很大部分都是安厂长的功劳,但现在时代变了,年轻人的心快留不住了,他们还是希望厂子能赶紧想办法把仓库里那些积压的成品卖掉再搞生产。
  安然知道,老工人跟青工不一样,他们没有多少文化,一辈子干这个,出去下海经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是能留住,也必须留住的中坚力量。
  这些人,才是真正热爱厂子,想要东纺越来越好的人。
  所以,她迅速让人把孔南风叫来,“我知道大家的心意,我代所有工友感谢大家为咱们共同的未来而操心。”她深深鞠了一躬,久久才直起来。
  刚才还闹哄哄你说你有理我说我没错的工人们,都不说话了,人心都是肉长的。
  安然见孔南风来了,说:“下面请孔副厂长给咱们介绍一下目前厂里的财政情况,怎么样?”
  目前,厂里的财政也不容乐观,因为订单骤然减少,而原材料的购入却不断持续的,只出不进的状态下,账上已经没有多少流动资金了,满打满算也就五万现金存款,为了保障大家接下来两个月的生产秩序,谁也不敢发奖金。
  “奖金是跟咱们厂的效益挂钩的,没有大的订单我相信大家都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但现在物价上涨得厉害,我也知道大家各有各的难处,只希望大家互相体谅一下,等咱们熬过这个难关,以后奖金我会按全年十二个月平均的80%补给大家,差三个月补三个月,差半年咱们补半年,大家觉着怎么样?”
  因为她经常下车间,跟工人接触也多,说实在的她说话比以前没退休的罗书记还管用,好使。
  有人想了想,“那厂长,能不能给发个文件,全厂说明?”
  “行,厂办发文件可以,但是因为你们今儿带了个不太好的头,以后不知道还有多少个车间也会有样学样,到时候我不可能每次都承诺,每次都要出来解释……大家看这个问题怎么解决比较好呢?”
  这就是把皮球踢过去,我给你们承诺可以,给你们奖金也可以,但你们犯错就得付出代价,要是大家尝到了闹一闹就有糖吃的甜头,以后不就成了按闹分配了吗?那还需要劳动吗?把“按劳分配”四个大字至于何地?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还是很愧疚的。
  毕竟,财务状况在这儿摆着,孔副厂长不至于说谎,厂长跟他们说这么多就是信任他们才给他们交个底儿,这种被大领导信任的感觉让他们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和责任感,作为东纺人的自豪。
  于是,有人说:“厂长,咱们保证,绝对不会把今天罢工,哦不,停工休息两个小时的事说出去,谁要是说出去,咱们整个精梳车间三四十号大老爷们就第一个不同意,大家同不同意?”
  “同意!谁要是罢工闹事,咱们第一个教他们做人,大家同不同意?”
  “我同意!”
  “我们同意!”
  安然倒不是真要他们帮着干啥,就是要他们表个态,有他们的表态,自己发文的时候就能顺着这个态度,把丑话说在前头,让秦京河把补发奖金这事的前提条件说得一清二楚:遵守国家法律法规和单位规章制度,不得无辜旷工、闹事,不得违反劳动纪律,破坏劳动秩序,否则奖金一分不补。
  这种条件只对真正的勤恳的老实人管用,至于那些思想活跃的积极分子,反正既然留不住,那安然也就不费力八斤了,爱走就走,下一个更香。
  众人一走,张卫东对她由衷的竖起大拇指,“厂长原来是这个意思!”高啊,搞半天原来是一箭双雕,既能安抚人心,维持生产秩序,又能就着这个坡把待不住的,心野了的人筛出去,到时候该走的都走了,留下的才是真正的中流砥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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