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还说得过去,你算哪门子岳母?”
“你!”许红梅是真没想到,她连表面功夫也不愿做,“你想好,一个没有娘家助力的女人,你以后在婆家怎么站脚。”
“多谢,我有手有脚不用靠男人,倒是你,许阿姨,年纪轻轻就跟了我爸,把最美好的青春年华耗费在他一老头子身上,把他照顾得妥妥贴贴,还得给我这拖油瓶当全天底下最好的后妈,到头来他还跟你分心分肝,你说你图啥?”
“对了,你知道他到底有多少私房钱吗?”
许红梅差点被气死。
安雅觉着,自己今儿这口红和眉毛是白瞎了,就连裙子也白穿了,因为宋致远他就他妈是个瞎子,大瞎子!
忽然,她一副很同情安然的语气说:“姐啊,你说你这么漂亮个人,跟他在一起,不觉着埋没了吗?”
“埋不埋没要看怎么过。”有些冷酷无情的工作机器他虽然让人恨得牙痒痒,可正是他对工作的这份痴迷、执着和专注,才促进了共和国巨人的每一步,这样专注执着的人越多,共和国就越强大,千千万万小猫蛋一样的孩子才能安居乐业、幸福成长。
再说了,要听花言巧语彩虹屁,安然找谁听不到啊,轻易就能得到的东西她才不稀罕呢。
“姐,你看你和孩子住这儿我们看着就心疼,不如你们搬回来吧,一家子住一起不是更热闹吗?”
对小白楼,安然是有点向往的,她不否认。换了谁,对自己从小到大住了十几年的地方,或多或少都是有感情的,可——“等哪天你们从小白楼搬出去,我们一家三口带上我妈我侄子住进去,那才叫一个舒坦。”
安雅也快被她气死了,怎么就是油盐不进呢!
莫非她也是跟她一样,穿书的?可要是有着二十一世纪的思想,怎么可能容忍这个昏聩、无知的时代?怎么可能跟她那丧门星老母亲相亲相爱一家人?怎么可能连孩子奶粉也买不起,又怎么可能放着大好的商机不去利用?要知道,七十年代可是属于个体户掘金的年代,这个年代的人有多愚昧,多无知,只有五十年后的她知道,只要是个穿书的,穿越的,哪怕是只阿猫阿狗那也是必须大展拳脚大干一场的。
所以,她可以肯定,这个继姐就跟原书中的安然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泼妇,凭着一点点小聪明和闯劲,借着改革开放的春风,搞搞私人小作坊,当个乡村企业家就是她最大的造化。而她,可就不一样啦,她是天命女主角,一辈子都会顺风顺水,坐拥爱情美貌与金钱。
是的,现在的安雅也不是真正的安然所熟悉的那个安雅,现在叫“安雅”的这个人,在五十年后也叫安雅。她曾经看过一本名叫《七零娇宠妻》的集真假千金、白月光、黑化反派和军婚为一体的年代文。当然,女主角就是里头一个叫安雅的小女孩,她从小父母疼爱,家庭幸福,后来还嫁了个大干部,子孙满堂,好不幸福。
现实中的安雅从小生活在重男轻女的家庭中,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有一张自己独享的大床,但因为没啥天赋,也没条件上补习班,她的学习成绩一直不好,没考上高中进了南方沿海城市一个工厂,当了五年的流水线工人。
其实她的实际年龄也才二十一岁,能有多少阅历?能沉得住气?这不,她笑得嘴巴都快合不拢了,“姐你等着看吧,最近阳城市一定会出个大事,到时候你就知道不回安家你有多后悔。”
安然对这继妹没好感,要不是她那封信,她也不会稀里糊涂嫁给宋致远。“是是是,我等着后悔呢,你快回去干你的大事吧。”这母女俩以后双双死于乳腺癌,甚至安雅死的时候还五十岁不到,无儿无女,可不就是不得善终吗?
“等等,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安然双手抱胸,站在门内,看着她们。
“姐这话什么意思,不爱跟我们回家住就算了,你还想怎么着,像上次一样打秋风吗?”那是她安雅不在,让她钻了空子,要是她在,她的收音机和自行车至少能保住,真是想想就来气,这个便宜妈妈许红梅实在是太没用了!
平时看着挺能干一人,结果居然连安然这样的炮灰配角都干不赢。
“年前,我的文章登上《红旗》,两篇一共四十块稿费,拿来。”
安雅嘴硬:“谁拿你的稿费,你别血口喷人。”
“大家都是体面人,为四十块钱闹僵不值当。当时县委的人最先找到的是你吧?”所以把她稿费吞了,当着孔南风的面说会把钱给她姐,转头就提也不提这事。
安然早就想到了,只是一直忙着,没时间去找她要。“需要我去找孔南风县长对质吗?”
安雅心头一紧,现在距离恢复高考还有四年多时间,就是让她头悬梁锥刺股,她也考不上大学啊!要知道,她穿越前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生,学习偏学渣的那种,穿越大神也没给她附赠金手指……所以,她得抓住现在这个“混乱”的年代,赶紧给自己搞个大学上上。
凭推荐就能上大学,这得是多美的事啊?
所以,她最近忙着搞工农兵大学的名额,考察期间可不敢出负面新闻,万一让人给举报了,那就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行,当时我说帮你收着先,一直没机会给你,正月里爸还让人带信去村里,让你来一趟就是为了把钱还你。”安雅很爽快的,跟许红梅要了四十块钱,还给安然。
***
这是宋致远第一次抱着闺女出现在公众场合,也是他受伤后第一次公开露面,一路上,楼梯间,过道,院子里,都是不绝于耳的“宋厂长”,他全都木着脸,不是听不见,是太多了谁都要答应的话他答应不过来。
“宋厂长带你家猫蛋下来玩儿呐,伤好些没?”
一瘸一拐的宋致远回头,发现是个不认识的女人,一脸漠然。
“我是你们家楼下的赵银花啊,小枣儿的妈妈,是不是呀小猫蛋?”
小猫蛋被她逗的咯吱咯吱笑,看来是个熟识的,他才“嗯”一声。正巧一个黄头发女娃娃捏着半块馒头还是包子的面食一蹦一跳过来,脏兮兮的小手一掰,踮着脚尖分一半给她:“猫蛋,给你吃哟。”
宋致远简直头皮发麻,那样的手上至少不下于200种细菌,那食物就是细菌培养皿,怎么办,要还是不要?没等他想出来,小猫蛋已经把东西塞嘴巴里,用她仅有的四颗牙齿,嚼吧嚼吧,甭提多香啦!
宋致远:“……”脸色十分难看,孩子要是因为吃了细菌培养皿而出问题,女魔头安然同志饶不了他。
“我仗着年纪大,说句不爱听的,小宋厂长不用这么讲究,老话说不干不净吃了不会生病,孩子嘛谁家的都这样养大的,像你和小安,巴不得天天给孩子穿新衣服,哪有这金贵啊。”院里好几个老太太,正好吃过晚饭,坐着聊闲呢。
“就是,我家养大那么多孩子,哪个不是泥巴坑里摔打大的,现在一个个壮得牛似的。”打毛线的老太太说。
“那可不,别说婶子你们家,就我家这俩小子,现在八岁了还穿开裆裤呢,我啊,就图个方便,不然洗裤子都给他们洗不清。”也洗不起啊,条件不好的都是穿的回纺布,随便洗上两水就烂了。
说这话的是一个青年妇女,正蹲树底下捏煤球。宋致远记住了,以后不许小猫蛋跟她儿子玩。
别看现在的大院赶不上隔壁的小白楼风光体面,可人有自来水呢,一排水龙头是公用的,每三家人共用一个,当然水费也是三家人平摊。住宋致远家隔壁的是工会主席杨国强,他们家两口子双职工,家里只有一老太太,七十来岁牙齿都掉光了。
杨老太太光着一口牙床,口齿不清地告状呢:“小宋厂长啊你可说说你家属,天天洗衣服洗抹布的,咱们这水费她一个人就用了大半,日子不是这么过的啊。”
得亏宋致远在石兰省待过几年,不然他一地地道道的海城人还真听不懂她的豁牙音:“讲究卫生是好习惯。”
“好是好,可也得有个度啊,你们家孩子两天洗一次衣服,我大孙子在车间半个月才洗一次,水费却是三家人平摊,这不公平啊。”豁牙老太太咿咿呜呜,连带比划的。
可怜的宋大工程师,让他画个机床图纸他闭着眼睛都能成,可面对七旬老太的状告却无能为力,只能走为上计。
小猫蛋正跟小枣儿玩得兴起呢,忽然被爸爸拎着就跑,“坏坏,坏坏!”
安然站窗口听得一清二楚,“怎么着,这就招架不住了?”似笑非笑。
“坏坏!坏坏!”
“乖乖,你爸是个傻子,被人冤枉只会低着头装鹌鹑,咱们以后啊可不能学他。”没出息。
宋致远不动声色抹抹额头的汗,他是没想到,这些妇女这么闲的吗,一个个教他怎么带孩子,还教他怎么管家属,不听还不行。再说了,就算他的家属多用点自来水又能怎么着?谁家多点少点压根不是个事儿,又不是加催化剂,必须精确到克。
其实他每天在家装病的时候可没少听下头的人议论他们两口子,说他英俊什么的他都当听不见,每当说起他家属,他的耳朵都会格外支楞。
关于家属的议论,大体分为三类:一是她家属真漂亮,每天她前脚刚出大院门,后脚大家就在议论她今儿穿的什么,如何打扮,有的羡慕,有的嫉妒。
二是她家属真泼辣,泼妇一个,一说原来是农村人,哦,怪不得。
第三嘛,就是他家属真能造,每天不知道要把那些锅碗瓢盆洗刷几道,抹布就没干的时候,一家三口的衣服那更是,两天就得洗一次……关键连那贴身穿的内衣内裤她都每天一洗,还晾在窗台晾衣线上,好不害臊哟。
他能忍受跟她同居一室,主要还真就是因为她良好的卫生习惯。
“得了吧,可别为你的‘良好卫生习惯’引以为傲了,赶紧把你那堆臭袜子洗了再说。”
宋致远呢,他本来也是自个儿洗的,勤洗勤换的。可自从安然同志来了后,每次洗孩子衣服都会顺手把他的也洗了,他就觉着,她既然愿意洗,他就配合一下,所以就把所有换下来的丢给她。可是没几天他发现,她好像单独把他的袜子留下,应该是忘记洗了吧,但他不会说,就想着这么细致妥帖的小安同志应该会发现他特意拎出来的袜子,然后帮他洗掉。
“怎么着,帮你洗衣服不算,还得洗臭袜子?好啊,那得另外加钱。”
宋致远吓得赶紧拎起臭袜子就跑,他身上哪还有半毛钱啊。
***
不过,安然本来也不是个在乎名声的人,大家爱议论就议论几句,无论背后怎么说,当着面还不得客客气气叫她声“小安同志”?
沾宋致远的光,她在大院里也有几个处得来的熟人,除了赵银花,还有一个叫刘宝英的,住三楼,三人经常相约着买菜。
赵银花是技术女工,有工资,刘宝英却跟安然一样是家庭妇女,每天在家就负责带孩子搞卫生,而她丈夫也只是个普通工人,工资不高,日子过得很节俭。
“小安在吗?”她站在他们门口,也不进屋,见小猫蛋正一个人在地上趴着,抱着个小布熊猫啃得慌,“猫蛋你妈妈在家吗?”
“妈妈,妈妈。”
“诶来了来了,怎么啦?哟,宝英来了,吃过早饭没?”
“还没呢,咱们赶紧走,今儿有大好事!”刘宝英激动得很,一双大脚噔噔噔的,就跟要跑五十米冲刺似的,摩拳擦掌。
“啥好事儿?”安然把小猫蛋抱起来,地上很干净,她的小袜子还是白白的,不用换,直接穿上猫头鞋就能出门。
“听说向阳农场今儿要卖菜呢!”
一般农场都位于郊区,可向阳农场是个例外,它居然在市中心,还离阳钢二分厂不远,直线距离五百米,走路要在巷子里绕一刻钟。
安然只是偶尔路过那个地方,听赵银花说农场时不时会有蔬菜卖,有的是种密了匀出来的,有的是灌溉或薅草时踩坏的,卖样比不上农民自个儿种的,但胜在新鲜,还带着泥土和水珠呢。
“我跟你说小安,你别不信,那价格是真的便宜,都不称斤的,这么大一捆白菜两毛钱,这么大一筐韭菜三毛钱,这么大个南瓜一角钱……哎哟,错过这次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再遇上。”
试问,哪个女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安然立马穿上外套,小猫蛋也不兜了,怕菜买太多没手抱她。“宋致远我问你个事儿,你能把孩子照顾好吗?我就出去顶多一个小时。”
宋致远看了看手下的图纸,只差一点就能完工,“可以。”
“那你得保证不让她摔跤,不让她坠落,不让她被虫咬,不让她饿肚子,还得……”
“换尿布我知道。”宋致远左手转着一支钢笔,安然同志还是不信任他啊。
小猫蛋对他的图纸很感兴趣,上面有红、黑、绿三种颜色的线条和字迹,她立马目不转睛,怎么抱也抱不走了。好在,她不像别的孩子,喜欢的东西就抓,撕,扯,她都是静静地观看,换着角度的看,偶尔会用软软的手指摸一摸,似乎是体验一下触感。
两个大人都放心了。
安然赶紧拿上三个网兜,“宝英咱们走。”
到向阳农场门口的时候,那里已经排了老长的队,都是来买便宜菜的。银花老早就来了,用两块砖头给她们占了位置,“小安,宝英,这儿。”
安然本来是挺不好意思插队的,可这年代像这样用砖头马扎排队不要太普遍,队伍又一眼望不到尽头……算了,一切为了省钱。
今儿也算她运气好,第一次来就遇到卖韭菜的,虽然老是老了点,黄叶子也比较多,可细苗苗的,一看就是纯天然没浇过多少肥料的,炒鸡蛋或者包饺子都特香!
她不喜欢那种肥肥的粗粗的韭菜,总觉着不是用了化肥就是农家肥。当然,难得遇到这么好的韭菜,光吃新鲜的可不行,她还得做一坛子韭菜腌菜,用辣椒盐巴花椒蒜泥和姜片腌制三天,咸香可口,特别下饭,配着挂面馒头都是好东西。
“同志你好,韭菜两捆。”她挤上去,开心的说。
卖韭菜的是个黑矮个男人,头也不抬的把剩下的韭菜用稻草一盖,“韭菜没了,换一个。”
“那你旁边那堆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