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无趣的情节反而成了这场节目的高/潮，因为剧情变动而躁动的观众也因此全神贯注。
剧本里，勇者英勇地战胜了魔王，解救了这个城镇。
而演出却是，勇者的冰剑被黑剑的一发重击折断，伴随的清脆的声响，冰剑碎裂成块。
而魔王也反手提剑，将剑尖对准了勇者脆弱的脖颈。
“再给你一次机会，是跟我离开，还是以勇者的身份死去？”魔王的声音，有微不可察的一丝颤抖。
“对不起……”勇者闭上了眼，轻声道，“你应该能想到的，魔王的你和勇者的我是注定无法在一起的。”
于此同时，人群里开始传出了小孩的哭声，最前面的一排有个小女孩大哭着，喊道：“不要杀她。”
也有年轻人议论：“是呀，他不是爱她吗？为什么要杀她？她又为什么不跟他走呀，太傻了。”
但更急的，显然是魔法学院的校长和负责这次传统节目的老师：“这都什么和什么啊，都乱套了！”
勇者没有迎来痛感和死亡，反而她的手被另一只手抬起，然后手中被塞入了冰冷的剑柄。
那只手没有离开，握紧了她执着那只剑柄的手，一个用力——魔王的剑刃刺入了他自己的胸膛。
触感让勇者如梦初醒般睁开了眼睛，她看着鲜血从魔王的胸膛涌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什么？”
能杀死魔王的除了其他魔王，还有他自己。
魔王跌在勇者的怀中，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想说话，却无法说出口。
他只能将最后的一点力气，化作一个吻，缓慢地落在勇者的唇上。
“魔王死了，冰元素剑之勇者安丽娜，从雾之魔王手中救下了麦吉城。”伴随着这一句话，已经面目全非的节目落下了帷幕。
事先准备好清除雾气的法师愣了好几秒，还是举起了法杖，将中央广场的雾气用风清散。
雾气一清除，事先准备好的节日气球也一齐升空，预告着今年的冰雾节正式开始了。
就在商贩们大张旗鼓开始张罗时，冰雾节的负责人和魔法学院的校长老师，一同挤进了广场中央。
然而此时的这里，哪里还有什么冰之勇者和雾之魔王的演出者，广场中央空无一人。
*
在雾气消散的时候，璐璐米就拉上了欧尼拉尔悄悄离场。
她以最快的速度换下了那套演出服，欧尼拉尔也脱下了他的面具，两个人隐匿在了热闹的人流中。
演出时，那把黑剑仅仅是贴着欧尼拉尔的腰间擦了过去，被斗篷掩盖，模拟出了中剑的假象。
那个吻也是，他们中间隔了一张面具，虽然贴的很近，但也只是很近。
“尼欧，你的演技还真是出乎意料的厉害。”璐璐米发自内心赞叹。
欧尼拉尔被璐璐米这么一夸怔了一下，他还沉浸在那个故事里，那句“魔王的你和勇者的我是注定无法在一起的”中。
“还好台词少，再多两句我就要自由发挥了。”
璐璐米被她逗得笑了一声，随后道：“也不知道丽塔会不会被找麻烦。”
他们演出的这个版本的故事来源于丽塔。
据丽塔说，她的奶奶的导师，就是那位勇者本人，她从安丽娜那里听到这个故事后，一直想还原背后的真相。
魔王死后，这个节日虽然产生了，但故事却被改写了。
原本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因为当时的居民不想被后人议论，就变成了魔王侵略城镇而被勇者杀死。
这也是为什么，冰雾节会有一个钟意的双方互送礼物这种和勇者打败魔王毫不相关的习俗了。
知道真相故意隐瞒至现在的人其实只占少数，所以丽塔想要更多人知道这个故事。
“你相信这个故事吗？”欧尼拉尔问道。
“我其实不愿意相信，比起勇者以正当的理由消灭魔王，这种残忍的故事反而更加令人难过，所以我更愿意相信这不是真实的。”璐璐米回答。
“那你为什么答应帮那个女孩？”
“你也说了，反正都是传说故事，演哪个不都是演？”
“……”欧尼拉尔觉得好像有点道理，他无法反驳。
*
夜幕比起白日的薄雾，更加厚重地遮盖下来。
璐璐米走了一天，找了个无人的露台和欧尼拉尔停歇下来。
麦吉城的中央依旧灯火通明，照亮了大半边城镇。
这时传过和白日一样的哨响，商铺间像是接受到了讯号，一盏盏灯火熄灭，只剩下了几盏朦胧的光点。
相对间，月亮的光变得格外的亮。
人们在这种气氛下，也开始压低说话的音量。
“对了！”
“米璐……”
露台上的两个身影在同一时间发声。
“你先说！”璐璐米下一秒抢了先。
只见欧尼拉尔从背后抽出来一根细长的，被五彩斑斓绸带缠绕的物品。
“这个给你。”
“这是，给我的礼物？”璐璐米没有想到会这么巧合。
她的勇者也给她准备了礼物。
“嗯，打开看看。”欧尼拉尔将礼物放到了璐璐米手中。
璐璐米解开时才发现，绑住礼物的不是绸带，更像是某种纯天然的植物丝条。
礼物被拆开，是一根……魔杖？
不似她最初敷衍买的那种法师用的长木杖，而是更小更短的，携带更方便的比小臂要短上那么一截的魔法棒。
魔杖的材料摸上去很特殊，像是一种独特乌黑的木材制成的，但又没有木材那么坚硬。
这让璐璐米想起了她变成魔物时挥舞的那根欧尼拉尔给的棘刺。
“虽然你说过你不需要魔杖就能施展魔法，但我之前看你好像很喜欢我给你的……刺。”
果然，对方也忘不了那只挥舞“魔法棒”的小兔子。
“谢谢你，尼欧，我很喜欢！”璐璐米双手抱住魔杖，她是真的很喜欢。
“其实……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嗯？”
“等我一下！”
一分钟后，璐璐米急匆匆地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个盒子。
“谢谢你，成为我的伙伴陪我冒险。”她将盒子递给了欧尼拉尔，“我不知道做这个东西送给你是不是自作主张……”
欧尼拉尔拆开后，发现竟然是一个用特殊晶石打磨的剑鞘。
而这个剑鞘，和他的佩剑完全匹配。
她是什么时候……？
欧尼拉尔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向璐璐米。
而对方此时正仰着脸冲着他露出笑容。
这个特殊的晶石，正是深渊水晶，但避免因为她能一口气用这么多深渊水晶打造剑鞘被怀疑，她还特意用元素染了个色。
欧尼拉尔的这把剑鞘和当初损毁的剑一样，都是随手变出来敷衍用的，后来就凑合放自己的剑了，没想到他会拥有新的剑鞘。
璐璐米看着他，问道：“那你是为什么送我礼物呢？”
她是为了感谢他陪伴她，那他呢？
欧尼拉尔却答非所问：“你说，勇者和魔王是真的注定不能在一起吗？”
“咦？”璐璐米愣了一下，她被这个突然而至的问题问的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问这个，是发现什么了吗？这个念头在她脑海内一闪而过。
她有些心虚地低下头：“我认为他们原本可以好好生活在一起的，但都太固执了，勇者不执着于她的身份，魔王也别让勇者做那种两难的选择，可能结局不会这样。”
反正，她是绝对不会伤害尼欧的。
诶？为什么她会这么代入？
欧尼拉尔听到他的答案，嘴角弯起：“嗯，我也这么觉得。”
他也永远不会将刀刃对向她的。
“米璐……”欧尼拉尔再次开口。
“嗖”的一声，城镇中央的方向传来响声。
接着的第二声，第三声……
璐璐米扭过头，几道魔法构成的光束直冲天空，接着在空中绽开，像花火般绚丽夺目。
烟火绽开的同时，响声与身边人的话语混杂在一起——
“我喜欢你。”
璐璐米偏过头，欧尼拉尔的脸庞被夜空中五彩斑斓的光束点亮，他漆黑的眼睛里有烟火，也有她。
作者有话说：
璐璐米：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第37章 037
璐璐米的眼眸里是被灿烂光束点亮的夜空, 耳内却不是花火窜上广袤苍穹时绽放的声响。
而是那句“我喜欢你”。
她忽然想起上一世有人劝说她找个伴。
她反驳自己的梦想是地平线的边际，绝不会让任何人拖住她的脚步。
“如果让我在选择在静湖约会还是在巨龙的巢穴里探险。”
“那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但似乎还有一个答案她从未考虑到，那就是在巨龙的巢穴里约会。
如果这个人是尼欧的话, 好像没有什么不好的？
又一朵绚丽的烟花在头顶上绽开, 点燃了这个思绪。
可惜这一世她不再是上一世的勇者了, 一切从开端就是一个谎言汇聚的旅程。
她如果告诉他, 她其实从来都不是什么人类勇者，而是深渊里的魔王，他会给出什么反响呢？
璐璐米的脑海里甚至出现了这个画面：
‘其实我是你口中那个小心眼不好惹的深渊魔王。’
当晚，她的勇者头也不回地三步并作两步出了城, 甚至没有带上她送给他的礼物。
之前念头就像是这场来也突然、去也快的花火, 在最后的一缕缕光点散开后如这片寂静的夜色一样黯去。
“我……”璐璐米踟蹰着开口，她看到男人的眼眸温和又平静地注视着她, “尼欧，我其实对你……”
她不确定是不是该给出一个回复，以及给出一个怎么样的回复。
“你可以不用现在回答我。”欧尼拉尔也知道这一切对她来说太突然了。
他还记得前日回魔域因为礼物愁得头秃时恶魔执事询问他时，他坦言自己喜欢上了人类勇者。
恶魔执事那时额头上皱起的纹路就和魔域门口的荆棘那样崎岖褶皱。
“魔王大人，您做什么忠心的我都是百分之一百万支持的, 但恕我直言, 您要如何和那位人类小姐坦白您的身份？”
欧尼拉尔也知道, 他可以是任何人, 但唯独不可以是那位恶灵魔域的魔王。
他还记得她给他贴的那联排的标签：坏脾气，恶趣味, 低劣……
如果他坦白自己就是那位魔王, 她会不会委屈抽噎地问他为什么要骗她, 最后哭着离开？
但是……
他就是喜欢上她了。
思念是止不住的, 就像不停歇的风。
于是他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
这一出口, 后怕和期待这两种情绪就掺在了一起。
他期待她的回复，也害怕以后的结果。
原本应该是节日后充实的一晚，结果两位魔王都一脑袋愁绪闷了一晚。
后半夜，璐璐米从床上坐起了身，目光朝着临床扫视确认了一眼后，默默起身走到了写字桌边坐下。
她扯开了一点窗帘的边角，借着月色在旅馆提供的小纸条上写下了小作文。
这全程，欧尼拉尔都睁着眼睛在聆听着。
他本想起身，但直觉告诉他再等一等。
万一，万一她是因为没有勇气所以把想说的话写在纸上了呢？
等着等着，他把人给直接等走了。
天还没有亮透，璐璐米就静悄悄地出门了。
欧尼拉尔顿时觉得不对劲。
这个节奏……怎么这么似曾相识？
于是他起身去查看桌上的那张纸条：
致尼欧：
请允许我没有勇气亲口跟你说这些话。我真的真的很开心你会对我说出‘喜欢’这个词，也很希望能继续和你旅行下去。但我不希望彼此难过，因为真实的我可能跟你想象中会有一点不一样。在思考了一晚上后，我决定在一切没有太晚之前选择告别。
感谢你的陪伴。 -米璐
除了这一张，垃圾桶内还有半桶写废了的旧稿。
同样的事，虽然是不同的理由，但是欧尼拉尔也做过。
那时的他甚至什么也没有留下。
欧尼拉尔不相信璐璐米留言中的“真实的我可能会跟你想象中不一样”，因为还有什么比他其实是个魔王更加令人难以接受。
或许她早已发现了他的身份，只是不愿意捅破，所以在他告白后选择说反话，以这种方式离开？
为什么？不是她自己说的，如果她是故事中的勇者，结局会更好吗？
纸条在他思索时随着他握紧的拳头被他下意识地捏皱，又在意识到时重新被摊开。
浓稠的黑色像沼泽一般在欧尼拉尔身旁的地面慢慢汇聚成一个半蹲于地面的人形，当黑色浓沼褪净后，恶魔执事单膝跪在了欧尼拉尔跟前。
“魔王大人，您召唤我有什么事？”恶魔执事没想到魔王大人在千里之外召唤了他。
一定是很重要的，非他不可的急事。
“你帮我分析分析，我喜欢的那个女孩到底在想什么呢。”欧尼拉尔将纸条递了出去。
恶魔执事：？
***
璐璐米此时在去下一个魔域的路上。
明明她做了一个对双方都更好的决定，但现在她只觉得浑身都像被什么堵住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