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尼拉尔看着那半块面包，犹豫了。
他本来的目的是把她吓回去，没有考虑过食物的问题。
现在这个样子，自己不装模作样吃点什么，一定会被怀疑的。
咦，他为什么会关心自己的身份会不会被戳穿呢？
在深渊里也是，在这里也是。
“不吃吗？”
欧尼拉尔回过神来，接过了那半块面包。
“你想得很周到。”
璐璐米笑了笑道：“因为我总是迷路，所以身上总爱带点吃的，就怕哪天被困在哪个不知名的坑坑洼洼里三天三夜。”
“哦？我以为你刚当上勇者，冒险的次数不多。”欧尼拉尔咬下一口，发现是甜面包。
璐璐米意识到她把前世的经历说出口了，赶紧说道：“我指的是以防万一，虽然还没遇到，但不排除意外嘛。”
“所以你叫米璐？确实很适合你。”欧尼拉尔很少叫璐璐米的“名字”，这才发觉她的名字确实很符合她。
“……”
璐璐米一时分不清他是在夸她还是损她了。不过她起的名字，好像真的巧合地适合她……
两位完全不需要烤火保暖也不需要吃东西的“勇者”，围着火堆吃着手里的甜面包。
一个装得比一个像。
***
白天的时候，她们路过了一个小村庄。
村庄确实只能以“小”称呼，周围围了一圈栅栏，十几栋石砖头筑成小屋子错落有致的间隔排列着。
没有魔物的气息，是人类的村庄没有错。
走进村庄，璐璐米看到了一些在耕地的年轻人和老人。
他们和兰德里城的人比起来消瘦的多，显然生活条件比较艰难。
这时的她们已经走了一天了，璐璐米决定在这个小村庄接住一晚。
但当她向一位居民提出这个要求时，她却劝璐璐米离开。
“我们村庄很危险，你们还是趁天黑快离开吧。”衣衫陈旧的大婶警惕地看了璐璐米和欧尼拉尔一眼，抱紧了手里的一篮土豆。
“危险？我们是路过的勇者，你可以跟我们说说看。”璐璐米并不在意被当做不受欢迎的来访者。
“勇者？”大婶扫了一眼璐璐米手执的那把不起眼的木法杖和欧尼拉尔空荡荡的剑鞘，眉头皱了皱。
璐璐米也跟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几乎可以称之为凑数的法杖，又侧目看了一眼连凑合的武器都早已没有了的欧尼拉尔。
“……我们真的是勇者，不骗你。”璐璐米觉得这位大婶如果说不相信也正常，因为她自己也不太能相信。
大婶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璐璐米：“没事了……”
大婶皱着眉头走开了。
璐璐米：“……”
“其实你可以给她看你的勇者证，那是大陆通用的。”欧尼拉尔觉得有点好笑。
“对哦。”璐璐米这才想起她还有个证，“也不对，万一人家不认识呢。”
果然，她们又一次被一户人家拒绝了。
难道今晚又要露宿在外了？
当璐璐米发愁时，忽然听到有人在招呼他们。
“喂，那里的两位勇者。”
璐璐米回头，发现是一个老爷爷。
“不介意的话，你们今晚可以住在我这里。”老爷爷将大门敞开了些。
璐璐米欣然地道谢走了进去。
虽然野外对她而言不存在不安全这一说，但是无论是树枝还是干草地，都不舒服。
老爷爷给他们倒了水，告诉璐璐米他们这个村庄确实不安全，居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这个村庄前后靠树林，这十几年来魔物越来越逼近，大家都渐渐不敢出村了。”老爷爷说道。
“那为什么不搬去最近的城镇呢？”璐璐米问。
但她问出口后，就能猜到原因了。
城镇毕竟资源有限，物价也高，根本不够所有的小村庄里的人入住。
“怎么感觉魔物反而活的比人类更舒坦呢？”璐璐米感叹。
欧尼拉尔看了她一眼：“大胆一点，你可以把‘魔物’前的词都给去了。”
——魔物反而活的比人类更舒坦。
“你也这么认为吗？”璐璐米没想到她的同伴和她有同感。
“嗯，时常觉得做魔物会更好一些。”起码作为魔王而言，是这样的。欧尼拉尔直言。
而自认为自己是现场唯一一个假扮人类的魔王的璐璐米，一想到自己过去十八年的生活，有些抗拒地说道：“但是做魔物会很枯燥吧，日复一日呆在自己的领地，虽然不需要担惊受怕，却很无聊。”
这句话，让欧尼拉尔想起了那位已经不在了的深渊魔王。
发现自己同伴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的璐璐米赶紧转移话题：“老人家，刚刚有人跟我们说这里到了夜晚很危险，是怎么回事？”
就在她问出这句话时，天色慢慢沉了下来。
窗外原本还有点生气的村庄，像是忽然被按下了某个键，整个寂静了下来。
“天黑以后，会有魔物进村，出门就会被魔物杀死。”老人家的声音，也跟着压得低低的。
言简意赅，璐璐米懂了。
那就让她这个魔王，不，勇者，来康康是哪个魔物在夜晚作祟吧。
欧尼拉尔也一眼看穿了璐璐米的心思。
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剑鞘，无声叹了口气，他要不要现在出去捡根树枝备用呢？
*
在寂静无声的夜色中，村民口中的魔物出现了。
那是浮在空中的一点红光，像是一只巨大的眼睛，一点一点巡视着整座村庄。
“只要呆在屋里就没事，但只要出去，就会被怪物吃掉。”老人家将窗帘拉上，遮去了璐璐米的视野。
整个小屋里黑漆漆的，似乎一丝灯光的泄露，都会引起这个魔物的注意。
“尼欧，你看到了吗？”璐璐米问。
“嗯。”欧尼拉尔若有所思。
“那走吧。”璐璐米蓄势待发。
“？”欧尼拉尔一个问号。
璐璐米并不能感知这个无声无形的问号，抄起自己的木制法杖就拉门而出。
和老爷爷的家中一样，整个村内的光线都昏暗低沉，没有一户人家敢打开灯光。
他们不敢，璐璐米敢。
法杖上的火球，如一团明亮的火光，升腾而起。
火球照亮了四周，也照亮了村子上方的魔物。
那不是璐璐米所见过的任意一种魔物，它浑身呈褐红色，有四根窄小的四肢，头部是一个射出红光的眼睛。
会飞却没有翅膀，肩膀上是两只螺旋桨式的机械装置。
“那不是魔物。”欧尼拉尔不知何时站在了璐璐米身边，断定道。
“那是什么？”璐璐米问道。
她的话音刚落下，头顶的未知生物朝着璐璐米的方向射来了一束激光。
璐璐米正要躲开，就被欧尼拉尔往边上拉了一步。
地面上，划过了一道深勒的焦黑痕迹。
在欧尼拉尔看来，只要他慢一步，这位女勇者就要被这装置的激光给分割成两片。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同伴心目中已经被定义为反应能力菜鸡的璐璐米，挥动法杖，火球射向了未知生物。
她这次的力道是真的非常轻，生怕把这个生物炸得看不出原形。
未知生物完全不躲不避，被璐璐米的火球术一撞，摔倒了地面，冒出气味古怪的白烟。
璐璐米的法杖上再次亮起一道光束，她带着这束明亮的光靠近掉在地上的位置生物，有些困惑地问道：“这是什么？”
地上的未知生物只比一只狗大不了多少，确实不能称得上是魔物，甚至不能说是生物。
它更像是某种机械装置。
身体是褐红色的铁皮，眼睛是一道红光，呼暗呼明，铁臂上的螺旋桨咯吱作响，最后越来越慢直至停下。
“应该是某种人造的武器装置。”欧尼拉尔伸手将这机械装置翻了个九十度，指了指上面的的特殊符号。
那是一个痕迹有点模糊的半圆形符号，中间是一个字母，但是已经风化看不清了。
璐璐米盯了那个符号半天后道：“这么弱，应该是普通的侦查机械吧。”
“……”在欧尼拉尔看来，璐璐米还不如这个人造机械的一半厉害。
第12章 012
璐璐米的英勇表现——起码在她自己看来是这样的——受到了收留她的老爷爷的关注。
他几乎是唉声叹气地提出了他的请求：“我的儿子失踪了，能帮我找找嘛？”
爸爸找不到了，手链找不到了，儿子找不到了……
璐璐米怀疑自己不是什么勇者，而是个么的感情的寻人机器。
老爷爷说自己的儿子前几日和村里的年轻人一起出去打猎，遇到了魔物。
其他年轻人都在复活点复活了，唯独他的儿子没有出现。
一直到现在，他的儿子仍旧不知道在哪里。
“这是我的儿子第一次出事，他理应出现在复活点的。”老爷爷叹了口气，点燃了一盏油灯。
是的，理应。
但璐璐米知道，复活秩序崩溃了，他的儿子很有可能回不来了。
“您的儿子……”璐璐米不知道如何开口。
孤独的老人失去唯一的亲人一定会很难过的。
谁知这时欧尼拉尔毫不留情地开口道：“他应该已经不……”
“啊啊！您的儿子我们会留意帮您找的！”璐璐米的声音盖过了欧尼拉尔的。
她说完朝着欧尼拉尔使眼色，换来了他一个颇感困惑的目光。
“他的儿子明明……”
“明明是有几率活着的！”璐璐米无比流畅地接话。
其实也没有毛病，才失踪几天的话，是有可能还活着的。
“放心吧，我最擅长找人找东西了，我接的两个委托里两个全是让我帮忙寻找亲人或者物品的，所以我们会尽可能帮您找到您的儿子的。”璐璐米无比认真对老爷爷说道。
“……”欧尼拉尔选择噤声，他产生了一种说不过璐璐米的错觉。
她好像说的都对，又好像都不太对。
*
然而第二日，替老人家找儿子的活动还未开始就结束了。
这里的其他居民告诉璐璐米，老人家的儿子，早已经失踪了超过一个月了。
而老人家是因为不愿意面对现实，才会选择性遗忘，以为他的儿子出去狩猎还没有多久。
如果只是失踪几天，可能还有希望，失踪那么久了……
璐璐米不确定了。
欧尼拉尔见璐璐米叹气，下意识开口：“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璐璐米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为什么这么说？”
“卡加尔秩序的崩溃，表现出的混乱形式不止一种，这个人不是没可能被传送错了复活点。”
“你以前也见到过其他混乱形式？”璐璐米眨了眨眼，她一直以为，秩序崩溃的标志是人类有几率不再复活。
“算是吧。”欧尼拉尔想起，曾经有人类被传送到恶灵魔域里的复活点。
那和把一条鱼从岸上扔进鲨鱼池里没有什么区别。
“那我就放心了。”璐璐米最后看了一眼收留了她们一晚的老人家小屋的方向，“这样我的良心就没有那么痛了，谢谢你的安慰。”
她觉得，其实欧尼拉尔并没有见所谓的被传送错复活点的案例，只是为了安慰她才这么说的。
“安慰？”欧尼拉尔重复道，他表现出了人类才会有的无意义的举动吗？
他在叙述事实。
“我能理解的，有时候善意的谎言比真相更加适合。”璐璐米说着，还附和自己般的点了点头。
现在换成欧尼拉尔叹气了。
她根本什么都没理解。
***
穿过漫长的森林，崎岖的山谷铺在了面前。
地图上说这里是安达利亚山谷，山谷中遍布魔物，十分凶险。
而璐璐米，似乎一点都不担心。
她的手中捧着一只鲜红色的果子，清脆地咬了一口。
这种水果在兰德里集市的水果摊从来没有见过，璐璐米看到有鸟类在食用，便自己也摘了一个来吃。
深渊里什么都没有，还是外面好。
她又咬了一大口，直到欧尼拉尔的目光聚焦在她手中的苹果上。
璐璐米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将未咬的那一半用衣角擦了擦：“你也要吃吗？我看树上只有这一个是完好的，就摘了这一个。”
“这种水果有毒。”
欧尼拉尔一句话，让璐璐米僵在了原地。
她不是担心有毒，而是她吃了有毒的水果还好好的站在这里，明显不正常。
怎么办怎么办，要怎么和尼欧解释自己其实不是人类这种事。
见她的脸色有点发白，欧尼拉尔觉得有点好笑。
他原本只是想吓吓她，没想到她真被他吓得不轻。
“只是轻微毒素，不会死人的。”欧尼拉尔觉得这位女勇者在某种程度上心很大，能活到现在也是个奇迹。
“轻微？是有多轻微？”璐璐米试探自己应该有什么症状。
“动物吃了会排泄掉，人类也就是肚子痛而已。”欧尼拉尔回答。
璐璐米收到了，她知道自己应该有什么症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