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濯鄙夷地瞟了他一眼。
他仿佛把自己之前的懦弱都压了下去,此时的他形象光明无比。
“枉我以前还称你为‘师兄’,你竟然堕落为魔修。”
所有的魔物都应该受到制裁。
许濯坚定不移地劈向了看似没有反抗之力的晏无陵。
晏无陵慢慢抬起头,其实他的速度并没有太慢,只是这个动作在许濯眼里突然像是慢镜头一般放慢了。
然后他看到了毕生难忘也是此生最 后见到的一双血眸。
“啊!”
“啊!!”
“啊!!!--”
许濯受到刺激,大叫了起来。
他受了刺激一样的退后,双手撑地,跪倒在了地上。
地面上有一块破碎的镜片。
镜片里映照出他如今的模样。
凌乱的头发,晦暗阴沉的眼睛,眸子里藏着狂热,藏着数不尽的疯狂。
既熟悉,又陌生。
萧陶恢复了一点力气,凝聚出了一块破碎的镜子。
这不是完整的镜术,她只是用水灵气幻化出这么块碎片。
凭她如今所剩不多的灵力,她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她疲惫不堪,看向被镜子吸引住的许濯,柔美的声音自然带着一丝蛊惑的沙哑。
“许濯,其实我很想问你,为什么这么多人被抓走,只有你活了下来。”
“你能告诉我吗?”
许濯怔住。
他后退几步,这是一个抗拒的姿态。
他忽然捂住了脸,疯狂摇头,声音含着恐惧和哭腔。
“我没有!我没有!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
然而一边拼命地否定,另一边,一些被人施法而忘掉的记忆不受控制地通通冒了出来。
那是同门结伴游历,却误入邪修陷阱的后悔。
那是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绝望。
那是眼睁睁看着同门一个个被邪术吸干了灵力和修为,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无助。
那是……那是……那是什么?!
那个邪修,那个邪修在他身上种了什么?!
那个虫子,那个虫子,那个虫子钻进了他身体里,是他,是他自己杀了所有其他的同门,所以那个邪修放过了他,因为他是载体,他是母体!
许濯瞳孔猛的收缩。
晏无陵呵呵笑了。
他红眸盯着他,轻声道:“谁才是魔?”
许濯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他手抬了起来,在晏无陵面前,挖出了自己的丹田。
“……原来是我。”
他死在了祭坛前。
一条比萧陶之前看到的,更肥腻的肉虫从他身上钻了出来。
他想起了之前在萧陶的镜术里,看到的那面宽幅镜面。
那里本来映照出他魔化的样子,可是他潜意识里,看都没敢看。
浓郁的血腥中,萧陶别过脸。
从一开始她看到许濯,就知道他不对劲。
这个人太过奇怪,即便他是幸运的生还者,可是他连邪修怎么使用术法都一清二楚。
邪修显然不会有这慈善心肠让他观赏。
除非……他本来就是施法的一部分。
萧陶相信晏无陵早就看出来了,可是他不置一词,萧陶也就没有插手。
她看向晏无陵。
晏无陵也正注视着她。
他冷白的面容依旧,黑发汗湿,眼睛血红深邃,如玉的脖颈上仿佛蜘蛛网的血红纹路诡异神秘。
晏无陵咧了咧嘴,笑得不是很正常,有点分裂,“你现在要是杀了我,红莲烙印不会反噬你。”
萧陶想了想,“你控制不了自己吗?”
“或许,我一疯,就会把你也杀了。”
晏无陵慢慢道。
他眼中闪烁着嗜血的 光芒。
萧陶走过去,婀娜的身影看起来几分瘦弱。
她无力地抱住他,整个人都栽进他怀里,柔软温暖的不可思议。
晏无陵一僵。
萧陶的下巴抵在他肩膀上,有气无力地道:“要杀快点杀,老娘累死了。”
————
晏无陵身上很热,萧陶从来没觉得他身上能这么热,一般而言,晏无陵的身体总是冰冷的。
可此时她抱住他的时候,分明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热量。
晏无陵似乎叹息了一声。
萧陶懒懒的靠在他身上,她这一路真是筋疲力竭,从来没这么累过。
晏无陵却把她抓了起来。
他抓着她的肩膀,盯着她雾气迷离的眼睛。
“你说,他为什么要杀我?”
萧陶懒懒道:“肯定被洗脑了呗。”
晏无陵勾了勾唇,“洗脑,这个词很有意思,他脑子里确实都是水。”
他唇红的鲜艳,一滴血从嘴角流了下来。
萧陶怔怔看着他唇角留下的血。
“他们……很多人,白帝山上,都是这么说的,我该死……”
晏无陵低声道。
他漂亮俊美的面容,森然凛冽的眼眸,此时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脆弱。
锋利又脆弱,像是过刚易折的宝剑。
萧陶一时失神,雪白的手指轻轻抹去他唇角的血液。
她心中忽而涌起一股温热的情绪,潜意识提醒她,这个时候应该做什么,抚慰一下眼前把伤口藏的如此深的少年。
萧陶大着胆子,踮起脚尖,红唇碰了碰他唇角的血。
湿热的,滚烫的。
一触即分的。
那感觉,像是一只柔软美丽的蝴蝶,轻轻落在他唇角。
晏无陵黑而浓密的眼睫微微垂了下来,掩饰住他眼底的悸动。
而他背后鼓动的无形的东西,渐渐失去了活力。
他脖颈上的蜘蛛网纹路依旧闪耀着血色,却没有之前可怖了。
就像是个因受伤而暴动的小兽,忽然被温柔所慰,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
萧陶盯着他胸口,脸莫名有点烧。
老实说,她刚才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真像是着了魔一样。
此时反应过来,心里砰砰地跳。
同时她也感觉到,胸口的部位再次灼烧了起来,即使没有特意去看,她也知道“彼岸花开”再次发生了变化。
这是第二次,她真正救了晏无陵。
只要还有第三次,她就可以摆脱被诅咒的宿命。
那时候……他们应该会分开的吧,她记得,晏无陵之后还要掺和魔剑出世的事情。
分开也好,这样,她也不必一直活在胆战心惊中。
这时候,忽然整个地下晃动了起来。
巨石落地,四周摇晃,萧陶隐约听到地上有熟悉的娇喝声传来。
这里不能再待了,否则会被土石盖住,虽然以她和晏无陵的修为不至于被砸死,但是那滋味肯定不好受。
萧陶微微蹙眉。
晏无陵轻轻摇了摇头,食指一动,那个在地上扭来扭去的肉虫忽然化作一道红光,进入晏无陵身体里。
他冷白的面容上随之泛上了一丝不正常 的薄红。
萧陶呼吸一滞。
她到底感受到,眼前这个人,是要踏上一条与众不同的凶险之路。
这和她并不同。
两人从地洞中走出来,却发现外面的大殿也在晃动。
穹顶上悬挂的囚笼,血池里涌动的血液不断地摇晃。
“啪啦啪啦”巨石砸落,萧陶听到了青铜门外熟悉的女子咒骂声传了过来。
晏无陵抱住她,避开那些掉落的砂石。
洞府坍塌!
黑暗的角落里,两人堪堪缩在了一起。
萧陶被晏无陵紧紧环抱在怀里。
她正在思考该如何脱身,忽然觉得身后的气息十分滚烫。
不对!
晏无陵不对劲。
萧陶一惊。
她感受到,背后的晏无陵靠在石墙上,呼吸粗重,有汗水沿着脸颊掉落。
一种侵略性极强的气息隔着两人交叠的衣物渗出。
萧陶睁大了眼睛。
她太了解了,这感觉和那种面临生命危险所感受到的紧张有所不同。
他手臂紧紧钳着她细柔的腰。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他的喘/息声十分清晰。
“……你怎么了?”
萧陶几乎被他抱的无法呼吸了,美眸里泛上一丝水色。
晏无陵轻轻笑了一声。
几分嘲弄。
“有点反噬了。”
电光火石之间,萧陶突然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她亲自下的“七日香”。
七日香没有解药,她当时揣测晏无陵是通过自身力量把七日香的毒压了下来,所以现在是……
压不住了?
萧陶心跳的厉害,背后同样感受到有力的心跳感。
她被他灼热的气息刺激到,脸颊通红,额心桃花钿似是也融化了,真像个水蜜桃一般,双眸莹莹的,散着迷离的水雾,像是江南柔软的烟雨。
“……你不可以。”
她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手握住他的胳膊。
然而气息是无力的,话语是柔柔软软的,整个人被他所在怀里,软成一摊泥。
虽然,他真想她也没办法反抗,而且……
萧陶想到之前看到的,晏无陵锋锐中隐含脆弱的面容,结实劲瘦的身板,红唇微抿……
她也不亏吧。
合欢宗女修嘛,总是要来这么一糟,双修第一个道侣修为能力越强,她自己得到的好处也越多。
她一个现代人,也没那么多古朴的观念。
萧陶头脑发胀,只觉得自己也被晏无陵蛊惑了。
空气里充满了暧/昧湿热的气息。
然而忽然地,随着一声巨响,外面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不是让你们看着他们吗,怎么让他们进来了?”
女子的娇喝像一道利箭,猛地劈开了纠缠不清的氛围。
萧陶身子轻轻一颤,瞬间回过神来。
外面。
一身红裙、身形火辣的乐晴曦双手叉腰,冷冷看向虚弱的虞黎和云泠然。
在之前的时候,青铜大门突然坍塌,连累了在大门外不敢进去的乐晴曦一行人。
他们好不容易清理了杂物和砂石,这时候,却又看到虞黎和云泠然走进来了。
乐晴曦倒是没想到这两人那么快清醒,她这火气是朝着看 守两人的合欢宗弟子发的——这洞府里有关于合欢宗弟子失踪的下落,乐晴曦性格霸道,自然不想让别的势力掺和进来,即使对方是四大宗门之首无上剑宗的弟子。
虞黎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右护法,请不要责怪他们,是我们非要进来的。”
两个小弟子颤巍巍看向乐晴曦,他们都害怕这脾气差的右护法。
乐晴曦扬起下巴,“你们进来做什么?”
话说完,她才想起来萧陶是跟着这两人一起游历的,脸色又差了些。
“萧陶人呢?”
“她怎么这么麻烦!”
云泠然低声道:“我们来正是要告知右护法,圣女为了救我们,被邪修的玉葫芦吸了进去。”
“我们之后进入玉葫芦……结果……结果……”她揉了揉眉心,形色疲惫,“我们不知为何,没有了相关的记忆。”
萧陶在角落里,听到他们的对话,便是一怔。
男女主有关于晏无陵的记忆消失了?是谁做的?
未及她细思,忽然又是一阵震天动地的动静,原本残破的洞府彻底坍塌下来,外面传来了兽吼声。
萧陶听到乐晴曦惊讶道:“这里怎么会有上古妖兽!”
紧接着,外面剑鸣声、兵器交接声混杂着男女的低喝,齐齐传了过来。
于是萧陶明白了,那饕餮妖兽居然真的逃出了玉葫芦,此时这番动静就是它造成的。
她支起身子,勉强撑起防护罩,挡住因为波及而落下的碎石,波澜的水光隐隐驱散了她身体的燥热。
又是一番动静。
萧陶努力把注意力往外面移。
忽然,她眸中水光更甚,周身几乎全软了。
晏无陵手指摩挲着她的耳垂。
盯着她耳垂由晶莹的白皙到几乎滴血的红,他像是入了迷。
萧陶声音发颤道:“你别动,我难受……”
此时她脸上也泛起云霞般的红晕。
一向压抑冷漠的少年,此时剑未出鞘,萧陶便感受到了可怕的攻击性和侵略感,完全不敢细思他来真的怎么办。
“渡给我灵气。”
他低沉着声音道。
音色里带着一丝灼人的哑。
萧陶咬着唇渡给他黑色的灵气。
晏无陵体质特殊,其他的灵气没有办法影响他,倒是萧陶这特殊的灵根,竟然也能融入晏无陵身体中。
外面的声响暂时又停了停。
“师姐。”
萧陶听到虞黎的声音,她蹙了蹙眉,又松开,知道两人可能是误打误撞被坍塌的巨石逼到她和晏无陵身边的。
好在她的防护罩也能隔绝呼吸和说话声,萧陶能听到虞黎的声音,他们却不能反过来发现萧陶。
晏无陵同样也听到了这声音。
他贴在她耳边,冷嗤。
“你的小情人来了。”
萧陶只觉他禁锢她腰的手臂力道瞬间重了许多,她睁大眼,反驳道:“我不喜欢他。”
谁能想外面虞黎声音低落道: